而且,说实话,薛锐已经无法信任任何人。
他无法确认外祖那边是不是真的对自己的事不知情,也不确认自己要是和盘托出,外祖他们会是什么反应。甚至于,要是亲哥哥和掌门来问外祖要人,外祖会不会为了两个门派的关系,选择牺牲自己。以前他从不会怀疑这些,如今,他脑子里已经止不住对所有人的疑虑。
薛锐选了另一个方向,边前进边不时停下来调息,最终深入了凶险的森林中。他不得不面对很多以前不看在眼里,现在会威胁生命的妖魔鬼怪。有些时候,他甚至要为了某些素材,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主动去挑衅一些凶兽。如此程度的九死一生、百死一生,是他过去修行从未体验过的。
可艰难战胜且获得材料还不是结束,薛锐得想办法凭空炼化,再使用。有些从妖兽体内挖出来的部分,无法储存,在没有器皿的情况下也无法炼化。可薛锐又不舍得这味材料所蕴含的灵能——过去他根本瞧不上——外加这类材料一旦高温烹煮和烤制都会大幅流失灵能,别无他法,薛锐只能生吞了那些血腥无比的东西。
一名强大已久的修行者,居然返回了茹毛饮血的阶段,薛锐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跟疯子似的。
当然,想是这么想,薛锐吞下这些材料从未迟疑。除此之外,他还吃了很多妖兽、灵兽的尸体。即便能做熟再吃,薛锐基本也没什么心思和时间去调味、用心烹制。了不起就是用火稍微烤熟一些,就拼命塞进嘴里。薛锐原本早就辟谷了,即便境界倒退到需要食物来支撑生命,吃这么多也饱得他几乎要吐出来。他只能拼命忍住,避免吐出来导致灵能也跟着跑了。
这也没办法,他要是还像之前那么强大,倒是能直接化用其中的能量,吃多少都不会撑到。
总之,他就这么在森林里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他体内的灵能勉强稳定。
但稳定并不代表完全恢复,薛锐当时的水平依旧远不如前。他从森林的另一边穿了出去,卖掉自己狩猎得到的东西,逐渐配备修行需要的各种物什。一开始拿到的都最基础的那些,他也没嫌弃,反正他也是从一个初级修行者重新开始。他用了很多化名,从不会说自己是谁,绝大部分人其实也不知道“薛锐”到底长什么样。一个昔日的天之骄子就这样大隐隐于市,一点点地把自己的能量和境界修复着。
这段时间很漫长,薛锐走过了很多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城镇、乡村、市井、酒肆……总之各种各样的聚居地,不一而足。他开始隐隐参悟了什么,但还不完全明白。他从不得不融入,到自然融入,可同时又仿佛抽离了自己的身份去观察着一切。在这样的日复一日当中,薛锐的心境逐渐和之前在门派中如日中天时大相迳庭,这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视野和心境。
而在这段近乎流浪的日子里,薛锐也发现,门派里似乎没有大张旗鼓寻找自己的打算。
他本来以为,按照掌门和血缘上那个哥哥的狠辣程度,肯定会给自己编制一个罪名,然后堂而皇之地派一大堆人来找自己。甚至于对外发布通缉令,让自己在外面也无路可走。然而一切都无声无息,搞得薛锐不知道这些人是以为自己已经死在外面,所以不用找了;还是那两个人在这时候居然怂了,不敢跟其他人提起自己的失踪。
不过薛锐后来知道了,是因为那段时间掌门有别的大事要忙。他忙着吞下薛锐的活血炼成的丹药,忙着在体内转化丹药带来的能量,忙着稳定他新升到的境界状态。接着,这个门派终于传来了举世瞩目的消息——掌门的境界再次大幅上升了。
这下他可不仅仅是一个大门派的掌门,甚至在所有大门派的掌门当中,实力也是首屈一指的。
薛锐听着食肆中热烈流传的关于生父的传说,知道时机或许到了。
他进到了规模最大的交易场,卖了一条消息:最近境界飞升的掌门,其力量增长是因为服了一枚丹药。而这丹药人人都能吃,甚至人人都能炼——只要拿到秘方。
接待他的管事本来就是看他有些眼熟,才来亲自听消息的,闻言迟疑不定:“真的?你怎么知道的?我们以前怎么从没听过这方面的风声?”
薛锐问:“那你们听说过他的小儿子正在外逃吗?”
管事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果真是……!”
“我正因此事被重伤,只能外逃。他们死守我已不在门内的秘密,就是不想牵扯到这个秘方罢了。”薛锐徐徐道,“为了守住这个秘密,秘方只传掌门。到了我这代,就只有我哥哥知道。我偶然得知后,就被下了死手。要不是运气好,我早就死在门里了,怎么可能还坐在这里与你对谈。”
薛锐说完,看管事还沉默不语,又道:“我也是才知道,我自小长大的门派,竟是靠这个来让代代掌门都能力卓绝,而不是靠掌门本身的天赋境界。他们不和门人、血亲共享就罢了,居然为了保住秘密,连我这个亲儿子、亲弟弟都杀。那我也没什么必要再给他们保守秘密了。反正信不信由你,我卖这个消息,不为赚钱,只为报复他们。是个人都能变成大能的秘方,我不信其他人会不感兴趣。”
管事终于开口道:“……您所言极是。就是这个秘方具体放在哪,您知道吗?”
“不知道。”薛锐回得很干脆,“不过掌门洞府里有个秘密的炼丹室,就是专门用来炼这个丹药的,阵法都已经刻到了地上。所以,炼制应该不简单。”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甘和仇恨,回答问题又很直接,似乎说出来真的只是为了给生父找不痛快。这在大多睚眦必报的修行者中很常见,管事已经信了大半。
最终,管事付了这笔买消息的费用。确实不多,薛锐也走得干脆。薛锐不担心这些人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这世界的修行者们就是弱肉强食,所谓规矩和道义,都不过是相互之间一时干不掉对方而做的表面功夫罢了。
不过薛锐也不会任由这些人慢慢规划。
他给外祖的门派去了好几封信,信中的措辞更加激烈,内容也比和交易场说的稍有不同,核心大意是:我亲爹用一个秘方炼药,吃了之后能力大涨。这个秘方只传掌门,我妈偶然知晓了,被杀了。我追查我妈死亡的原因也碰巧知道了秘方的存在,也被追杀了。现逃出来后重伤刚刚恢复一部分,才有余裕通报这件事给外祖。
薛锐写信时,面无表情地在字里行间表达着对外祖家的依赖,以此增加着这些话的可信度。至于为什么不一出来就向外祖家求救,他也写了原因,就是为了防止亲哥当时去外祖家蹲守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亲哥当时还真马上去了。因此外祖的门派把事前后一合,觉得薛锐的话可信。
薛锐还在信里说了一件事,就是他养伤期间,因为什么东西都没了,为了让别人帮自己一把,把这条消息作为交换说出去了。但他又觉得这秘方与其给外人夺走,不如交给外祖,所以赶紧写信把前因后果告知。
他的信表现得实在太像一个被愤怒冲昏头的人,所以不顾后果地把这个消息到处散播,只求别人抢走秘方给他报仇。信中有粗有细,言之凿凿,也容易叫人相信。
重点是,他给了一个让外祖家出动的借口——为了女儿和小外孙讨回公道。
至于这个秘方要牺牲亲子才能成丹的条件,薛锐在考虑之后,决定先不说。
越是不限条件的秘方,越是诱人。他要把他个人的复仇,掩盖在修行者们的贪欲之下,让他们毫无顾忌地去抢,去挑战那个自以为睥睨天下的人。
外祖的门派很快出发去“讨回公道”了,阵容骇人,还带上了薛锐的亲笔信。
当然,这些事在外面流浪的薛锐是无法及时知道的。等他知道的时候,外边都开始传两个门派已经撕破脸杠上了,而原因就是掌门夫人死得蹊跷,夫人的娘家要给她讨回公道。还说掌门的小儿子薛锐也因之前调查此事而被重伤,现在流落在外面不知死活。
薛锐猜想这就是外祖的门派故意放出来的借口,而亲爹那边不反驳,都是为了保住丹方的秘密。不过传出来的这个动静,已经足够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比如薛锐之前买消息的交易场。
在这个为了功力飞升、境界大增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世界,薛锐知道那个管事一定不是白花钱买的消息。
他悄然回到了门派附近的城镇。
他本意是到更靠近的地方能探听消息,伺机而动。比起过去,这里已经多了不少大能。有一大群人簇拥着进进出出的,也有落单行动的,整个城镇的氛围说不上是更热闹还是更紧张。谁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他们来的原因,但这里的不少人已经推测,肯定是附近那个大门派里出现了重宝,重到不仅掌门夫人出生的门派来了这么多人上门纠缠,其他有关无关的人都愿意来搏一搏的程度。
薛锐不奇怪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如说,他想要的就是这种局面。效果居然比他想象的都好,只能说他还是低估了这些修行者们的贪欲。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单纯在这里等,还是已经开始明里暗里行动了。不过都没关系,薛锐之后还有别的计划。
他就穿戴着斗篷和面具,在这个城镇里低调行动。
现在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来这里了,薛锐隐蔽其中,并不显眼。这个原本他熟悉、也熟悉他的城镇,此刻也把他当做了一个追着传言来的陌生修行者。薛锐观此状,感到了一些物是人非,也感到了所谓“名门之后”也不过如此。
——如果我不宣扬我是谁,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但我摘掉了“名门的天之骄子”这个名分,不还是我吗?
薛锐就这么蛰伏着,修行着,观察着。
然后,有一天,门派里终于传出了巨大的动静。
所有修者都听得出来,这是开打了。这一刻,不管能力高还是能力低的修行者,但凡能飞起来的都去凑热闹。不管能不能捡到漏,万一能看到一眼传说中的重宝,也算赚了。当然,要是能趁乱搞到东西,那就更好了。富贵险中求,谁不想试着伸手抓一把呢?
实在不行,大能之间的对决,也是好看的,且有很多东西可学。
薛锐当然也去了。
他混在修行者当中,到了无比熟悉的门派上空,发现门派的护法大阵居然有开过的迹象。不知道为什么又消失了,或许是外祖的门派为了调用援助,从里面破坏的阵法。反正没了这个阵,胆小的还在张望,胆大的已经或直接或悄悄地往里接近了。
接近的人里就包括薛锐。
等他近到了能看清战场情况的时候,顿时气笑了。
薛锐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冷静面对一切,推动自己计划好的步骤。可当他看到自己的本命法宝——那把伴随了他上百年的剑——居然在一个师弟手里,就觉得可笑极了。他都没死,这把剑的归属不可能抹去。可就算如此,掌门也把剑给了别人,这个人还迫不及待地拿着一把无法认主的剑出来交手。除了彰显自己是“薛锐之后最值得这把剑的强者”,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这些人要是知道薛锐真正逃离门派的原因,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把这把剑当宝贝。
薛锐原本对这把剑还不怎么执着的,毕竟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收走了,何止区区这把剑?他甚至已经买了新的剑傍身了——虽然远远不如原来这把——但看到一个过去远远不如自己的师弟,现在洋洋得意地举着那把剑,薛锐还是做了新的决定。
他要把那把剑拿回来。
想到就做,现在趁乱拿正好,那个师弟之处也是其他人不太关注的地方。薛锐之后做的事会让自己引人注目,到时候再想拿,估计就难了。
于是薛锐先向那个师弟的方向挪,说是“靠近”,实际上也还离战场有上百米远。不过这个距离对于修行者来说,也不算太远。外加那师弟没能把剑炼成本命法宝,肯定很容易脱手。所以薛锐看准时机,果断出手!
趁着那师弟没注意这边,薛锐掏出电石猛然打出一个气弹!
主要目的不是伤人,是让师弟把剑脱手。也正如他所料,师弟一时不查被电被撞,抓剑的手骤然一松。薛锐跟着心念一动,那把剑就簌地直直朝他飞驰而来。
薛锐摘下了剑,也迎接了包括师弟在内的一拨人的目光。
外面城镇的人或许认不出薛锐,但门派内的、尤其曾经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薛锐的弟子和门人们,自然从他的身形一眼认出了这是谁,何况他还稳稳握着那把剑。
“薛锐……!”众人惊呼,“是那个叛徒!他回来了!”
这一嗓子,导致战场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分过来了,除了最上面集中注意力在对抗的掌门和外祖。不过他们很快会注意到,这只是时间问题。
“‘叛徒’……?哈。”薛锐冷笑一声。反正被认出来了,他索性扯开面具和斗篷,以真面目示人。
“我为什么逃出去,不就因为你们现在为之而战的那个秘密丹方吗?”薛锐在说话时施以了力量,声音能传出去很远,“那个会牺牲了我的秘方,你们到现在连它的一角都没见到,就愿意为了它牺牲?嗤,至少我还知道我为什么被追杀,你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薛锐!”亲哥也在此时注意到了这边,立刻脱战,飞身而来,“受死吧——!”
薛锐就知道他要来,抬手挥剑,能量波就朝着亲哥冲去!但薛锐的第一目的不是要杀他,而是同时甩出了一颗激活的留影石,一个巨大的图案立时被投射在空中。
“那是……!”众人纷纷抬头看去,显而易见,那是一个阵法,一个非常复杂的、包括了丹炉位置、以及一个奇怪石床位置的阵法。
亲哥怒目圆睁,一把劈碎了那颗留影石。
但劈了一颗,还有更多颗。
“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秘方,炼丹的阵法!”薛锐张狂地哈哈大笑,扬声道,“既然大家都想要,那不如都学一学!”
他边说边掏出了更多的留影石,朝着四面八方随机地射出去:“不过,炼丹的材料和炼制方法,我可不知道!你们只能去继续抢了,不过只有我的哥哥和亲生父亲知道,你们可别问错人了。他们为了死守这个秘密,宁愿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亲弟弟,哈哈哈……”
修行者们、包括原本在交手的门派弟子们纷纷抢夺那些留影石,不知道是不是碰巧,就连之前拿了薛锐的剑的师弟也拿到了一份。长子下意识要去争夺、毁掉那些留影石,薛锐的进攻却已至眼前。长子边与他交手,边嘲弄道:“你居然还能有灵能,真是命大!不过水平如此粗浅,还敢回来送死,你苟延残喘的日子到此为止了!”
薛锐毫不怯懦,迎着他就冲了上去。
长子很快发现,这个弟弟的作战风格变了,变得更疯、更锋利、也更变幻莫测。虽然他的能量水平大不如前,但和亲哥交手时竟然也能一时间不落下乘。尤其是他宁愿以自身作诱饵,诱使长子接近时再反击,这种手段居然还真重重击伤了对方。
“嗤……!”亲哥怒极反笑,甚至懒得给自己先治伤。毕竟在他看来,即便他受伤了,认真起来也能轻易击败薛锐。于是他再次朝着薛锐冲来,薛锐迎击他。还有一些其他的修行者也在攻击长子,估计是想搞点法子逮住他,逼出秘方的信息。
很快,长子出现了力有未逮的情况。
他以为是因为来攻击他的人太多,他力竭了。他想要退到后面去先疗伤,就指挥着其他弟子门人上前抵挡。但不知道是他们能力不足,还是攻击的修行者们太强,甚或是弟子门人在有意无意地放松抵抗……总之,依旧有修行者的攻击打到了长子。
长子感觉自己不能再在战场后方简单治疗了,他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不知道谁的攻击造成了这种后果。他需要回去安静调息。
薛锐却不让他走,而是朝着掌门所在的方向高声道:“掌门,你还不来看看你的好儿子?他再这样下去,身上的血液会流尽。这样浪费他的活血,你愿意吗?你难道不想再制备一颗丹药,让你的境界再次大增吗?”
“竖子,休得胡言!!!”
掌门的厉声跟着狠厉一章空中劈来!薛锐堪堪闪躲,朗声道:“我胡说?我在那石床上被你取活血,是做梦不成?代代掌门,均用亲子来炼丹,这才能成就你们如此高的境界!我刚才说我不知道材料,其实有一味我确定得很——就是亲子的活血!!!”
他的话语带着凄厉,人人听闻都骇然,除了掌门和长子。薛锐和亲爹的境界相差太多了,躲避亲爹的袭击越发狼狈,可他还在继续道:“我在你的继承人伤口里放了蛊、放了毒、放了永不止血和伤口腐坏的药。就算他苟活着,这样脏的活血也不能用了吧?你的下一条退路,已经被我毁掉了,哈哈哈哈哈哈……呃!”
掌门竟是气得亲手钳住了他的脖子!薛锐立刻感到了窒息,以及随时会死的危机感。这是绝望的时刻,可也是绝佳的机会。薛锐抬手紧紧抓住掌门的手腕,手指极其用力,用力到指甲都抠到了他的血肉之中。掌门的躯体本来不该这么被他抓穿皮肤,但薛锐是早有准备,指甲比利刃都锐利和毒辣。掌门还感到了尖锐的疼痛,他立刻意识到,薛锐指甲里也有毒!
掌门不知道是什么毒,但换做是他,他肯定会放上致命的毒。
火冒三丈的掌门拽着薛锐的脖子,一把将他甩了出去!
要是薛锐真被他砸到什么东西上,肯定会血溅当场,想再存活一次估计很难了。然而,就在这一刻,一个奇怪的波纹忽然在半空中一荡,快速炸成了一个一人高的大口子!
——空间裂缝!
被扔过去的薛锐无法挣扎,一下就被吸了进去。
熊乐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薛锐拿酒的手顿了一下。
他以为他说了这么多,描述了这么跌宕起伏的情节,熊乐晨会对这个故事里的一些情节发问。即便问起穿过时间裂缝之后的事,也该问的是去到了什么地方才对。没想到熊乐晨在这么久之后的再开口,问的居然是薛锐当时的身体情况。
薛锐扫一眼熊乐晨,抿了一口花香灵酒,问道:“怎么问这个?我以为你会问关于那个门派,或者那场交手里的细节。”
“你穿越裂缝的时候,不是还没完全恢复吗?还被你父亲和哥哥再次伤了……”熊乐晨轻轻和他碰了杯,又摸了摸他的手,“我穿过裂缝会消耗大量的能量,你穿过去的时候,应该也是吧?”
薛锐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是,消耗了非常多,甚至比掉进冰泉的时候都命悬一线。”薛锐回答着他的问题,因为熊乐晨的关怀之意,回忆这些痛苦的经历似乎也不仅仅是窒闷了,“不过我当时的精神状态,比冰泉那会儿好。随身还有我的剑和一些物资,慢慢养一养,恢复起来比在冰泉那次都快。”
熊乐晨已经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酒,问道:“你新到的那个世界,也有助你恢复的东西吗?”
“嗯。我都觉得是之前霉运用得太多,苦尽甘来了。我第一次穿越时空裂缝后到达的世界,也是类似修行世界的地方。而且那个世界的规则感和道德感更高,但修行者们的平均水平比我原来的低一些。在那个世界,我过得……差强人意吧。”薛锐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我会在那个世界就一直待下去了,还挺认真地经营到了不少东西。还结合我原来学的炼器、炼药,改良出了能在那个世界也适用的炼制方法。你吃过的一些东西,就有在那个世界已经炼好一直放着的。”
熊乐晨给了自己倒酒,闻言放下酒坛,问道:“‘经营’?你在那个世界成立了门派,还是什么其他的组织?”
“都没。我当时已经完全不信任别人了,何况我还是个外来者,对那些人总有种无法融入的感觉。我只是自己去探秘境,或者接一些任务,逐渐收集或者换到我想要的东西。”薛锐回道,“不过有些人会总之来主动找我,还向我表明想合作、想收我进个什么楼、甚至想追随我。我都没同意。我已经不想再去经营和其他人之间的这种关系了。”
他说完,也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了。他正要自己倒,熊乐晨就主动帮他倒了。
薛锐等着倒完,就拿起了杯子,和熊乐晨的一碰,随即一饮而尽。
熊乐晨自然跟着喝完了。
他继续给两人都倒酒,放下坛子后扭头一看,薛锐正直直盯着自己不说话,说不清在出神还是在想什么。
“还好吗?”熊乐晨其实觉得他需要安慰,可薛锐这么坚强的人,熊乐晨又不知道说什么才恰当。想来想去,熊乐晨只能抬手摸摸他的眼睛:“要不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薛锐握住他的手背,侧头亲了一下他的手心。
“其实继续说也没关系。因为那个世界之后,我再偶然遇到空间裂缝并且穿过去之后……就遇到真正‘苦尽甘来’的事了。”薛锐笑了笑,“我第二次穿越时空裂缝,就到了你所在的世界啊。”
熊乐晨一眨眼。
“这么快吗?”他回想着第一次见到薛锐的时候。虽然他过目不忘,可那时候他的意识还不清晰,所以也记得不是很清晰。他只能想到一些重点:“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非常厉害了,没什么被裂缝削弱的迹象……你在前一个世界已经强大到裂缝也削弱不了你了吗?”
“不,还是被明显削弱了,不然也不会在遇到你之前、遇到你之后,还经常拼命。”薛锐一笑,“拼命也不错,和你并肩作战、相依为命的日子,也有点意思。”
“可你那时候过得不太好,那个世界都没什么适合人休息和居住的物质条件。”熊乐晨道,“你还一直在走,一直在打。我后来回想,还以为你很急切地想要收集很多,想要变强,然后离开那个荒芜的地方。”
“你出生的地方,弱肉强食,十分凶险。”薛锐笑了笑,拿起自己的杯子跟熊乐晨的一碰,“但也没什么东西耍心眼。上来就直接开打,要你命就是要你命,也挺好的。复杂的心思,着实是最没意思的东西。”
熊乐晨陪着他再次干了一杯,喝完后才回道:“但是你在那样凶险的地方,渐渐信任我了。”
“你怎么说得像是我在有人的地方不信任别人,在没人的地方反而想信任了?”薛锐低笑,“听起来我有点贱。”
“我不是那个意思。”熊乐晨开始拼命想更恰当的表述,“我是想说……呃,我很幸运。”
“是我很幸运。”薛锐感觉自己看出了他脸上的纠结,顿时又觉得他可爱了,凑近直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万幸还有个你可以遇到。要是我一直维持那种状态更久,去到后面那么多世界,我的心境估计和现在大不一样,也不会再重回自然。后面那些漫长日子里,心里还能有个牵挂,就像有条线还扯着尽头的风筝,不至于让我彻底失控。”
熊乐晨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只能道:“我……我不知道我的保证有没有用,但我跟你保证,我不会背叛你。不管你在哪里,是否能看到我、感知我。”
“我知道。不用你保证,不用你说出来,我就知道。”薛锐边说边给自己倒了酒,“而且,我也不会让你再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了。我不是说过吗,就算有空间裂缝,我撕也要撕走你的一部分。”
他悠悠说完,忽然又自嘲一笑:“我是不是有点可怕?管束的方式也严苛到变态了。大概也只有你这个不知道害怕的家伙,还这么没防备地往我身边凑。”
“但我不觉得可怕,也不变态。”熊乐晨看他给自己倒完就放下了酒坛,于是伸手准备给自己也倒,“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从一开始就是,所以你不用……唔。”
薛锐喝了一大口,却没吞下去,而是摁着熊乐晨的下巴吻了过去。
将酒一一渡进了熊乐晨嘴里。
就算熊乐晨本质上不是个人,不是个生物,可他接吻时如此真实,甚至带有温度,这就够了。
有时候薛锐都觉得自己其实是幻想出了一个对象,不然怎么会这样恰好地满足自己的严苛条件?不过就算是幻想,薛锐也想让这个幻想持续的时间更久一些。
一吻毕,薛锐退开了一些,望着缓缓睁眼的熊乐晨,低声道:“我说过的,今晚要是喝了酒,可能会出事。还记得吗?”
“记得。我还说了‘我不怕’。”熊乐晨也专注地望着他,“要‘出事’了吗?”
“是。”薛锐的声音有些不自觉地压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我准备了些东西,是该出点事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说‘出事’有点可怕了,准确来说,是我要来教你这个。不过……”
“不过?”
“不过,是这个时候吧?我记得我看到了的。”薛锐把熊乐晨捞进自己怀里,摁住,“忍一忍,我要把你从‘蜉蝣’的时间线里震出去了。”
这说的是熊乐晨和薛锐第一次抓“蜉蝣”的时候,两人看到的那许许多多的未来。因为熊乐晨的能力强大,他能看到的未来比那个苟延残喘的赌徒长非常多。但看的时间长、经历的时间线多,不仅会消耗大量能量,还有可能迷失其中。所以在时间线里,就是未来的薛锐提醒熊乐晨该退出了。或者说,是薛锐把他震出去的。
彼时彼刻,正是此时此刻。
薛锐的能量飙升,猛然一震!
熊乐晨果然被强烈地震了一下,身上的能量都有些不稳定了。薛锐紧紧抱着他,亲吻他的侧脸和耳朵:“抱歉,有点激烈了,但不这样的话抗衡不了‘蜉蝣’的时空之力。忍忍,马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