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言—— by回南雀
回南雀  发于:2023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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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你别扑了。”郭姝扯着项圈给二钱拎开了,完了关心地问我,“没事吧?”
我莞尔:“我倒也没有这么脆弱。”
我回到研究院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天下午涅鹏和昆宏屠便分别来探望了我。
“你真是命大啊小老弟。”听我说完雪山上的惊险一夜,涅鹏竖起大拇指,“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以后你就是个有福的。”
无可避免地,谈到摩川上山找我的事。涅鹏作为一名淳朴的少数民族,自然不会往歪了想,只以为我和摩川兄弟情深。
“三步一叩,就这么跟你说,有的人一辈子可能都用不上这种祈愿方式,那一定是在对方看来特别大的事儿。你好了后,可要好好去谢谢频伽。”
他走后没多久,昆宏屠就来了,还给我送了袋花生。
我原样照着给涅鹏说的又说了遍,他听得津津有味,坐了两个小时都不走。
“频伽去找你那晚,我们这儿人也不知道,隔天一醒来发现神庙没开门,频伽不见了,都可紧张了。”昆宏屠边剥花生边说,“还是后来村长来说频伽没事,只是去了瓦孝,大家才散的。”
“再后来,大家知道他是去救人的,都在说果然是频伽,一去风雪就停了。”说到此处,他脸上隐隐透着骄傲,仿佛与有荣焉。
但很快,他又泄气下来:“大家其实还挺高兴的,结果频伽一回来就开始跟山君请罪,从神庙的最下头一路磕到了门口,磕了几百个头,头也破了。我阿妈回来跟我讲,眼睛都心疼红了。其实我想,山君肯为了频伽停下风雪,那一定是没在怪罪他的,他何必这样严格要求自己……”他突然停下,自知失言般给了自己一巴掌,懊恼道,“哎呀,我在说什么,收回收回。”
我捏着昆宏屠给我的几粒花生米,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罐,酸甜苦辣混合在一起,将一颗心腌渍入味,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血肉,都标记着摩川的名字。
昆宏屠走后,我盯着袋子里没剩几粒的花生,叫来严初文,请他帮我准备点水果。
“水果?”他不解道,“你要自己吃?”
我冲他笑笑:“摩川救了我,又替我受罚,我现在与他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怎么也要登门亲自向他道谢吧。”
严初文会意,二话不说出去了,半小时后,给我买回一袋苹果一袋枇杷。
吃过晚饭,我拎着两袋水果就要出门,郭姝看到颇为担心,对严初文道:“师哥,柏胤这都没好呢,爬那么长台阶行不行啊?不然你陪他一起?”
严初文只低头认真收拾桌子,看也不看我道:“没事儿,他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娇气。”
“嘶……”我痛嘶着放下手里的水果,站台阶上慢慢等回血。
用走的都这么艰难,摩川三步一叩,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心煎熬着,身体也煎熬着,这些年的苦,怕是都在我这儿吃完了。
走两分钟歇一分钟,我就这么艰难地花了半个多小时挪到了神庙门口。
再次站在高耸庄严的大殿前,我的心境已截然不同,那些彷徨不定,那些忧虑迷惘,好像都随着生死一遭消散在了茫茫雪山中。
深吸一口气,我跨进殿门,坐于矮几后抄经的摩川听到声音看过来,一见我,明显地愣了下。
我举起手里的袋子示意:“登门道谢。”
“你已经好了?”他低头继续抄经,既没有赶我走,也没请我坐下。
“没啊,没好。”我将两袋水果放到一边,拉了个蒲团过来,盘腿坐到他面前,“才几步路,走得我疼死了。”
笔尖在纸上一颤,落下一枚不和谐的墨点,他蹙了蹙眉,跳过继续往下写。
“疼就早点回去休息。”
“我好不容易走上来的,才坐几分钟你就要赶我走?”我打量他的面庞,见他额头肌肤细腻,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这么好看的脸,留疤就太可惜了。
“那你自便。”摩川说完,不再理我,只专心致志抄经。
我托着下巴看他,眼睛、鼻子、双唇、下巴,还有那只握着笔、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看了几分钟,竟然完全不觉得无聊。
感觉可以看一辈子。
没来由地,就想到一本书。
【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以前读到这句话时,只觉得书里的老男人恶心。现在再品,不得不佩服作者的文字功底。轻描淡写间,便完美诠释了什么是无可救药的深度迷恋。
如果爱上洛丽塔,是亨伯特的罪孽。
那在庄严肃穆的神殿里意淫一位神官,就是我的罪孽。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静得只剩笔尖在纸上拖曳的轻微声响,以及经书不时的翻页声。
写完一页,摩川正要去翻书,我快他一步,手指落在经书上,替他翻了过去。
他指尖不经意地碰触到我,立刻烫到一样收回,终于不满地抬头看向我:“我自己能翻。”
我笑了笑,扫一眼边上的水果,道:“你要不要吃枇杷?我给你去洗。”
“不……”
我直接站起身:“那就苹果。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每日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也不管他是不是还有话说,我拎着苹果就去了厨房。
哼着歌洗了个最大的苹果,我找出一把水果刀,将苹果切成小块,再雕成兔子的形状,最后在盘子里围成一圈。
看着一只只红耳朵的小兔子,我露出满意地微笑。虽然厨艺不行,但我这刀工还是可以的。
欣赏了阵自己的杰作,我每个抽屉都找过去,没找到牙签或者叉子一类的东西,只好放弃,就这么端着盘子回了大殿。
“你们这儿难道都不用牙签……”再次跨进大殿,矮几后不见摩川,我疑惑地放下盘子,没等去找人,就听到他房间方向传出人声。
“夏人也有好有坏,你不要总是对他们那么大成见……嗯,我知道……他们确实不太守规矩……”
猜测他应该是在打电话,我没有过去打扰,捏起一只小兔子,“咔嚓”咬掉了它的头。
又脆又甜,严初文买的这苹果质量不错。
低头看了看摩川正在抄的经书,发现他已经抄完了一整篇心经,只是在末尾还多出来了两行小字。
“愿我所念,远离盖缠……”读到一半,我已明了后面的内容。
愿我所念,远离盖缠,得无碍解脱;愿我所想,永除恶业,得无漏福德。
按捺着心中震动,我翻开一旁卷在一起,早已抄好的大卷经文,发现每每写完,最后摩川都会添上这么一句回向偈。
我以为摩川身为频伽,抄那样多的经文,积攒那样多的功德,是回给众生,回给族人,回给无上菩提的,谁想,他只是回给自己的所念所想。
虽然他的所念所想也可能是世界和平,人民安乐,但……有没有可能,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都是他替我攒的功德呢?
手指摩挲着纸张上的那句回向偈,我小心印上自己的双唇。
算了,哪怕不是为我一人的,我肯定也是在他所念所想之中,大差不差。
殿外忽然吹来一阵风,吹落了几上的一纸佛经。
我撑着矮几起身,敛气屏息地蹲下拾起那张纸,正要往回走,摩川从屋里出来了。
“被风吹掉了,我给你捡起来。”我提着纸道。
“不要乱碰我的东西。”他从我手中抽回那张纸,瞧着有些烦躁。
本来我是不打算深究了,但他这幅样子,实在让人很起逆反心,越不让碰,越想碰。
指尖轻点纸面,我问:“这个回向偈很特别,你自己想的?”
他手指紧了紧,捏着那张抄满经文的纸往旁边一避,绕开我回到矮几后:“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周围就暗了下来,只剩供桌上的一排酥油灯还亮着。
棚葛又停电了。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我一下扑向摩川,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啊!好黑,好可怕……”我装腔拿调,整张脸都贴在他的肩头。
摩川下意识要挣脱:“你做什么?”
我将他抱得更紧:“我怕黑。”
“你怕黑?”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真的怕黑,从雪山回来就开始怕了。我可是在雪上上待了整整一夜,那么黑,那么冷,”唇落在他的耳后,气息尽数喷吐其上,我也不算完全骗他,“要不是你找到我,我就死了……”
摩川猛地一颤,撇过脸,双手牢牢握住我的手腕,眼看就要把我掀开。
比力量,我这重伤未愈之躯肯定是比不过的,能比的也只有心机。
“哎呦,你撞到我伤口了!”我大声呼痛。
所有挣扎瞬间停止下来,握住我手腕的力量也在下一秒消去大半,摩川像是被我吓到了。
碰瓷成功,我再次收紧双臂。
“好黑啊摩川,我害怕。”我用一种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做作嗓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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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丽塔》

第42章 他不信我
怪不得正义总是光明的,而黑暗永远象征邪恶。昏暗的环境下,确实更能叫人放低道德标准,轻易地摒弃一些现代文明。
就像现在。别说七年前,就是七天前我也没想过自己能做这种事。
摩川不敢再动:“柏胤,你先放开我。”
我:“可我害怕。”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一时谁也没再说话。
片刻后,摩川先忍不住:“那你别抱我的腰,这样我不好走路。”
尽管不舍,但我深知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见好就收,还是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摩川调整了下自己被扯乱的衣襟,回身看向我,一脸被非礼后的烦躁。
“你在这等着,我去拿手电筒。”他说完就要走,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胳膊。
“等等!”手往下滑,攥住他袖子一角,我作出惶恐的模样,“我和你一起去,这里太黑了,别留下我一个人。”
他静了静,没有拽回袖子,也没有说任何话,就这么“牵”着我往他那屋走去。
从抽屉里翻出强光手电,摩川打开开关,瞬间,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这东西挺厉害啊。”城市里很少用到这样的手电,我赞叹着,刚想拿过来研究研究,猛地想起自己“人设”,又赶紧缩回摩川的身后。
下一秒,那手电便被送到了我面前。
我看了看手电,又去看摩川,谨慎地没有接。
“你怎么给我了?”
“有了这个就不暗了,你拿着自己回去吧。”摩川说着又把手电往我方向递了递。
“……”
我一下按住自己的肋骨,发出各种奇怪的痛吟:“哎呦,刚刚你可能把我撞伤了,嘶我现在痛得直不起腰,自己走不了。”
我微微弯下腰,另一只手仍不忘攥紧摩川的袖子。
他收回手电,看了我片刻,道:“那你在这等着,我叫人送你去医院。”
眼看他就要去打电话,我咬了咬牙,隔着衣服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回来:“倒也没有那么严重,你搀着我,送我回去就行。”
“送你回去?”他视线落在我抓着他的那只手上,嘴上虽然是疑问句,可身体却没有拒绝的迹象。
“不然……”我舔了舔上颚,轻声建议,“我不回去也行。”
他一个眼刀射过来,危险异常,大有我再胡言乱语就要将我乱棍赶出神庙的架势。
我忙笑道:“我开玩笑的。”
锁了殿门,最终,摩川还是选择亲自送我回研究院。
棚葛晚上本来就没什么灯光,碰上停电就越加暗了,所幸摩川的强光手电跟小型探照灯似的,往下一照,整个长阶都亮了,足足能照出去几百米。
这样强劲的灯光下,我实在说不出怕黑的话,只能将话题引向别处。
“之前说要送你的‘神之羽’,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说不送就不送了吗?”瞥一眼他胸口的串珠,又是那条青玉的,他好像很喜欢,看他戴过好几次了。
要是“神之羽”还在,这会儿就应该是它戴在摩川的身上了。
“那是你的东西,你有权送给任何人,也有权不送。”摩川看着脚下,并没有对这个话题有过多的反应。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以前我觉得他不喜欢我了,或者没那么喜欢我了,所以对我送的东西也不放在心上,现在我确定他在乎我在乎到连言官的身份都能暂时忘却,那这件事唯一解释就是——他不认为“神之羽”是我专门为他设计的,只以为它是我随手送他的一个小玩意儿。
“我没有想送给别人,我就是想送给你。它被我的前经纪人私自卖了,卖给了一位富商的女儿。为了这件事,我跟她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她带走了大半个工作室的人,还让我支付了一大笔回购股份的钱。”顿了顿,我稍稍卖了下惨,“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皇家蓝的蓝宝石没有了,绝地武士尖晶石没有了,金绿猫眼也没有了,我的宝石柜现在空空荡荡,比二钱吃饭的碗都要干净。
哦,不对,还是有剩下的,那颗五十克拉的红尖晶,我最后也没舍得卖它。
手电默默照着前路,摩川用一种颇为嫌弃的语气道:“你们夏人,竟然连自己人都坑?”
他尽管受了许多年夏人的文化熏陶,但到底都是在象牙塔里,没有出过社会。成为频伽后,见识的黑暗也多为落后带来的愚昧,真正人性里的卑劣与凉薄,以他的身份接触不到,这里也没有。
“可不是吗,专门背刺自己人。”我继续卖惨,“我跟她在国外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交情,我拿她当朋友,她拿我当傻子。”
他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才道:“你还年轻,钱总能赚回来。”
“但‘神之羽’没了,要不回来了,就算要回来,也已经配不上你了。”
给他的,就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不能染指。被人戴过了,哪怕是我的心爱之作,也不再适合他。
摩川置若罔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仿佛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直到我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
“你刚刚说什么?”
我并不在意他的走神,笑笑道:“我说,反正先记我账上,只要我活着,总会有新的作品,以后再补给你。”
他停下脚步,无声注视我半晌,开口道:“倘若初文失踪,我也会那么做,你不用觉得好像欠了我什么。”
我一怔:“我……”
他扫了眼我的胸腹部,收回搀扶着我的手,兀自往下行去:“你应该能自己走吧。”
被强光手电照到的地方一片光明,而照不到的地方则越来越暗。在叫黑暗吞噬前,我快走几步赶上摩川,急切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明白了,再也不会退缩和迷茫,你不信我吗?”
摩川没有作答,而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信我。
此后无论我与他说什么,他都听而不答,仿佛是将我屏蔽了。
等到了研究院门外,他才再次开口:“到了,你进去吧。”
他转身欲走,我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这次没有隔着袖子,而是直接抓上了他空着的那只手。
“我知道,一下子让你相信我很难,但没关系,日子还长,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拇指摩挲着掌心下的手背,摩川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手上每根指骨都僵硬绷紧了,宛如一只掉进过猎人陷阱后,再也无法轻易相信人类的野生动物。
“谁呀?”忽然,楼上传来开门声,严初文被强光手电卓越的穿透力给照出来了。
摩川趁此机会抽回了自己的手,甚至都忘了要跟严初文打招呼,背影带着点仓皇的意味,快步往神庙而去。
“没事,是我回来了。”我抬手朝二楼的严初文示意。
收回目光,我推门进去。
就像同摩川所说,日子还长,我本来就没想过这么简单就能撬成山君的墙角,这才第一天,再接再厉吧。
之后的几天,我每天都会去神庙找点事做,问一下兰花的养殖秘诀,或者随便一本佛经里的随便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甚至,还会问黎央和贺南鸢两个小孩的喜好。
我想着,自己以后怎么都是要跟摩川在一起的,那这两个孩子四舍五入就是我的儿子跟外甥,多关心关心也是应该。暑假快到了,我如果能快速获取他们的认同,他们说不准也能在摩川面前替我多说些好话。
“黎央和恰骨?”摩川停下笔,诧异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我每天都来,他虽然没个好脸色,却也从来不会赶我走。由此我推断出,尽管嘴上不说,但他心底还是愿意给我机会,让我证明自己的。
“黎央乖巧,现在正是最爱玩乐的年纪,小男孩会喜欢的,他都喜欢。恰骨……”摩川古怪地顿了顿,“你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我一挑眉:“为什么?”
摩川下笔有力,笔锋流畅:“他讨厌夏人,特别是像你这样的……海城花花公子。”
末尾那六个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吐字格外寒凉。
我早有为自己正身的想法,趁这次机会正好与摩川说道说道:“不是,你这完全就是偏见,我最多也就是海城公子哥,哪里算得上‘花’?你们层禄族谈过两个以上对象的难道都是厝岩崧花花公子吗?而且……”花花公子快三十岁的人了到现在还是个处男这说的过去吗?
“嗯?”摩川没等到下文,轻轻抬眼。
“……没什么。”我脸有些热,终究说不出口这么丢脸的话,看向一边,“反正我一点都不花。”
殿内静了一瞬,微风拂过,鼻端萦绕缕缕墨香,我深深吸了口气,心绪是这几个月来少有的平和愉悦。
就这样一直陪着他,似乎也不错……
我才这样想,殿外就传来涅鹏粗犷的大嗓门:“频伽!”
摩川笔一抖,在宣纸上划出老长一道墨痕。搁下笔,他拿起那纸快要写好的经文细细观看,然后面无表情地一点点在掌心里揉烂。
“什么事?”扔掉废纸,他脸上也挂上了温和的微笑。
涅鹏猛地刹住脚步:“哟,小老弟也在呢。”他跟我打过招呼,朝摩川微微躬身道,“左昌村的村长在外面等您呢,想让您帮着去看看他们那儿的葡萄。”
“等等,我换身衣服。”摩川起身往屋里走去。
“葡萄?”我见摩川起身,便也跟着起身。
“酿葡萄酒的葡萄。”涅鹏道。
之前听严初文说过,厝岩崧的其中一项经济作物好像就有葡萄。
“频伽还给葡萄赐福呢?”也不怪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实在是摩川最常做的事就是给厝岩崧的万物赐福了。
“不是。”涅鹏笑了,“是技术指导,病虫害防治、科学施药、枝条修剪这些。频伽专业得很,连我们厝岩崧经济作物包保组的组长都竖大拇指的。”
原来是技术指导,怪不得他大学那会儿要选修《植物致富经》,原来是想着学以致用呢。
我指指自己:“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涅鹏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下来:“行啊,这有啥不行的。”
他揽着我的肩,带我认识了门外的左昌村村长雷朗,还嘱咐对方开车开慢点,说我就是那个在雪山上失踪的夏人,肋骨断了还没好全呢。
雷朗热情地握了握我的手:“幸会幸会,听过你的大名。”
“您好您好。”我笑得尴尬。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该不会整个厝岩崧都知道我了吧?
摩川没多会儿就出来了,他那身言官服太隆重也太繁重,他直接进屋换了身夏人的打扮。黑色低领薄针织,灰呢裤子配短靴,是轻便又不怕脏的穿着。
左昌离棚葛二十多公里,不算远,但山路迂回蜿蜒,雷朗开得慢,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到。我后半程基本是昏睡着的,到了地方摩川将我晃醒,我脑袋还是懵的,迷迷糊糊下了地,没等看清眼前的风景,就被个什么东西猛地捶过来,后背直接抵到车上,肩膀隐隐作痛。
“哥,你怎么也来了?”昆宏屠捏着拳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我揉着肩膀,感觉自己肋骨连带着都疼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个伤患?”
他好像真的忘了,脸一变,忙替我揉肩:“对不起啊哥,我真给忘了,你没事吧?”
“没事……”我拍开他的手,正想问他怎么在这儿,身后突然响起敲玻璃的声音。
我往后一看,摩川在车里冷冷指了指门把的位置,无声做了两个字的口型。
“让开。”
我下意识往旁边让开,再看车的另一边,原来是被墙挡住了。
车门被大力推开,摩川跨着长腿步下车,关上车门时,我好像看到整辆车都晃了晃。
他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给我,掠过我和昆宏屠,朝迎上来的众人客套性地寒暄了几句,随后便一起进了葡萄园。
“频伽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昆宏屠望着摩川背影忧心道。
我没好气地推开他:“你离我远点!”

第43章 山君不会怪罪的
大部队走在前面,我和昆宏屠跟在后面。从昆宏屠口中得知,这个葡萄园是他小姨家开的,他日常就在这里工作。
“我小姨跟村子里其他人一样,也是几年前受政府号召开始种葡萄的,苗子都是进口的苗嫁接在咱们本地葡萄桩子上。”昆宏屠指着左边一株到肩的葡萄道,“这个,赤霞珠。”又指着右边一株葡萄介绍道,“这个,梅洛。”
那模样,骄傲地仿佛是在和我介绍他的两个省状元女儿。
「现在主要还是预防白粉病,一亩地30-35克三锉酮,要喷洒到位。」摩川停在一株葡萄藤前,翻看过葡萄叶的背面,又蹲下来查看它的主干,「今年没有剥皮吗?」
他说着,目光看向人群中站在最前头的中年妇人。那妇人四十多岁,与昆宏屠长得有几分相似,都是一副未语先笑的面孔。
「今年……今年人手不太够,就剥了十年以上的老桩。」妇人支支吾吾,跟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一样,满脸的紧张。
摩川手指轻轻一抠,抠下一大块老化的树皮,捡起来递向身后众人:「八年以上的都要剥,剥完烧了,别偷懒。」
妇人臊着脸连连点头:「好好好,我马上让人剥。」
摩川一排排葡萄架巡查过去,看完了一家又一家,看到下午五点多才算全部看完。
但这时,天上却突然下起雨来。
这雨来势汹汹,转眼便黑云压城,雷声阵阵。雷朗评估了下雨势,转头建议我们还是先不要回去,说路上怕有落石风险。
我被落石砸怕了,自然没有异议。摩川望了眼被暴雨相连的天地,也默许了下来。
作为雨季来临的标志,这场雨滋润了厝岩崧的生灵,带来了丰收的好兆头,同样亦带来了山体滑坡与落石的风险。
大自然的馈赠总是福与祸相伴,对谁都很公平。
到了晚上七点多,雨仍然不见小,雷朗过来询问摩川要不要今夜在左昌过夜。
“索兰家的房子是我们村最好的,我已经同他们打好招呼,您和这位夏人朋友随时随地都能过去。”
摩川点点头,起身去到屋檐下,接过雷朗递给他的黑伞,撑开了,却没有立即走,而是微微偏身看过来。
“不走?”
我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等我,心脏失序地跳动了一下,撑起身急急跑到他的伞下。
“走。”我抓着他胳膊笑道,“一起走!”
索兰家就是昆宏屠的小姨家,我们到时,昆宏屠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住,要和我们一样留宿此地。
索兰空出了两间房,摩川一间,我一间,昆宏屠和他表哥们挤一间,睡地上。
我一听,这怎么行,忙表示用不着一人一间。
“睡地上多不舒服?还不如两个人一间,这样谁都有床睡。”我说着去看摩川,“是吧,频伽?”
我这话有理有据,实在让他难以反驳,不管心里面怎么想的,表面上他终究是认同了我的提议。
“我和柏胤一起住吧。”他与我对视须臾,谦和地表示。
房间里只有简单的家具,房子的女主人索兰给我们另拿来了一床被褥铺好,还贴心地备了一壶荞麦茶放在桌上,以供我们夜晚饮用。
五月的厝岩崧,白天太阳高悬时还好,到了夜晚就有些凉了,特别这会儿还在下雨,就显得昼夜温差更大。
我拍了拍松软的被子,对坐在桌边饮茶的摩川道:“你要睡外头还是里头?”
不知是不是也要遵守“不坐卧高广大床”的戒律,层禄人长得高大,床却很小,一米二、一米三的样子,跟酒店里的单人床差不多。
一男一女可能还好,两个男人,特别是我和摩川两个身量都不矮的成年男人并排躺,多少就有些拥挤了。
“随意。”摩川抿了口茶道。
索兰准备了两套新毛巾和新牙刷,可以简单的洗漱,另外还拿来两套儿子的睡衣,让我们睡时更换。
“那就外头吧。”背对着摩川,我逐一脱下身上的衣物,脱到裤子时,模糊间感到背后有道灼热的视线如有实质般落在我的腰上,然后缓缓下移,来到臀上,腿上……
而当我换好衣服转身,摩川望着半开的窗户,一副观察雨势的模样,瞧着并无异状。
“这雨,你有没有觉得跟去年那场很像?我们也是被大雨阻挡,没法儿回去,只能夜宿农家。”我坐到床上,双手撑在身后,陷入并不久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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