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站街,父亲爱赌,邻居蔑视,同学欺凌。
唐桉琢想走出这破旧的巷子,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却死死牵制住他的脚步。
他曾觉得他的生活可能就是一直这样灰暗了。
直到他端着一杯顶早饭的豆浆,却绊了一跤摔在地上,弄脏了魏则闻的裤子。
魏则闻一身黑色西装,戴着墨镜,低头看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挨一顿打。
但是并没有,魏则闻只是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你受了伤。”
他第一次坐上叫不出牌子的豪车,而车的主人在帮他包扎伤口。
他听到司机叫男人:“魏先生。”
他和魏则闻之间始于这个早上,唐桉琢清楚地记得这天的太阳很亮很亮。
就像魏则闻,在之后的日子里,成为了他唯一的光。
他说:“漂亮小孩儿不该受伤。”
他说:“我想给你最好的。”
他说:“我很爱你。”
可是后来,某一个雨夜。
他说:“宝宝,疼了就咬我。”
排雷:攻不是处。
救赎、攻受差十岁、攻是表面绅士、在老婆面前纯纯老流氓、很喜欢欺负小孩、受是个乖乖崽、勾人不自知
“操,不开门可就踹了!”
男人粗俗的叫骂声充斥在整栋破旧的筒子楼,家家户户都默契地锁紧门窗,躲在家里不出声不露面,安静地好像这里只有一户人家。
但是唐桉琢知道,他们估计都在家里骂呢,就像每次他走在路上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一样。
无非就是那么几句不变样的话。
“婊子和赌鬼能养出来什么好东西?”
“他们一家人都不干不净的,看着都晦气。”
“真倒霉和他们做邻居,天天有人讨债没个消停,烦透了。”
唐桉琢早就习惯了,刚开始听到还会自己偷偷抹眼泪,后来发现他根本无法堵上别人的嘴,也就麻木了。
骂就骂吧,反正也不能说不是实话。
他看了看靠在墙角坐着的吕娟。
吕娟刚送走客人,一张干巴巴的脸上顶着浓艳杂乱的妆,疲惫地叼着一根烟,像是吸了。
即便化了乱七八糟的颜色,整张脸仍然毫无生气,眼角皱纹最近好像又多了,眼窝和两颊也凹陷下去,锁骨突出得吓人,身上掂量不出几两肉来,衣服也宽宽大大遮不住身体。
这就是唐桉琢被叫做“婊子”的妈,十里八街最出名的妓女。
当然,是臭名昭著。
“他有没有联系过你?”
唐桉琢突兀地出声,吕娟慢悠悠转过头来,像是残破的木偶,唐桉琢甚至感觉他听到了“咯吱”的声音。
吕娟目光空洞,声音飘在空中,“他哪里会联系我?他只知道赌钱欠债再把地址留在家里。”
她挥挥手,用被子蒙住了脸,“让他们敲吧,我先睡了,明天还有客人。”
唐桉琢无声地叹了口气,门被踹得晃荡。
男人的叫骂声仍然没有停止,他攥了攥拳头,最终还是打开了门——被踹坏了没有钱修。
门口站着五六个壮汉,个个都有将近两米的身高和两百多斤的体重。
唐桉琢被吓一哆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在腿抖,但是他觉得他应该先说些什么。
但是还没等他说出来,就被揪着衣领子拽到其中一个男人面前,接着就是一巴掌狠扇在脸上。
耳朵里嗡嗡作响,有一瞬间,唐桉琢什么都听不见了。
半张脸火辣辣得像是烧着了,估计已经肿起来了。
他在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大概是不小心咬破了嘴唇。
他看了一眼吕娟的方向,吕娟背对着这边,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好像不知道他儿子正一个人面对根本无法应付的债主一样。
“钱我会想办法还的,你们不要总来……”
话音未落,唐桉琢被狠狠推倒在地上。
男人试图挤进来,但是似乎又很嫌弃窄窄巴巴的客厅,所以最终还是站在了门口。
“你拿什么还,小杂种,来了多少次了,拿出来一分钱了吗?”
“我找了工作,月底才发工资,发了我就给你们。”
唐桉琢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都在发抖,他努力地让自己别害怕,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你一个月才多少钱?你知道你老子欠我们多少钱吗?我告诉你,再给你两周时间,还不上一半就剁你一只手!听说你学习挺好的,手很重要吧?”
面对男人赤裸裸地威胁,唐桉琢浑身发冷。
别说一只手,就算是要他这条命,他都没办法在两周拿出来六位数的钱。
他好像一下子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他吸吸鼻子,“我拿不出,你们不如要我的命。”
“小兔崽子,你以为我不敢?”
男人再次揪住他的衣领,他被勒得快要窒息,仓皇抓住男人的手,想要卸下一点力道。
“住手。”
不知道是谁在后面说了一声,紧接着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男人恶狠狠地转头,“谁他妈敢让老子住……鹰叔……”
唐桉琢突然被松开,空气一股脑地灌进来,他扶着桌子咳了个昏天黑地。
刚才还嚣张的男人已经熄了火儿,几个人站成一排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对对面戴着黑色墨镜的中年男人说着奉承话。
“对不起鹰叔,我刚才不知道是您,知道是您的话,给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骂啊。”男人先是赔礼道歉,又谄媚地询问。
“大晚上的,您怎么来这地方了?”
被叫做鹰叔的男人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我还没问呢,你们在这做什么?”鹰叔看了一眼一旁战战兢兢看着他的唐桉琢,斜着目光盯着对面男人,声音很低,却很有压迫感,“讨债?”
“对,这小崽子他爸欠了我们好几十万,还不起了就让我们来找他儿子和老婆,我们也是没办法……”
“他让你找你就找?难为一个小孩儿干什么?他有钱给你们?”
鹰叔又把目光转移到唐桉琢身上,唐桉琢打着哆嗦,胆怯地和他对视。
像是雪地里迷路的兔子,看着唯一能救它的路过的好心人。
“回去吧,别闹了,魏先生在下面,收敛一点。”
一听“魏先生”三个字,对面几个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之后也明白过来鹰叔出现在这儿绝对不是路过了,而是魏先生的意思。
如果是魏先生的意思,那再在这里留下去,遭殃的就是他们了。
虽然他们也不懂,为什么魏先生会帮唐桉琢,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们应该快些走。
台阶被踩出咣啷咣啷的声音,数秒之后,巷子里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唐桉琢终于松了口气,对着救了他一次的男人说“谢谢”。
鹰叔看着冷酷严肃,眼角还有一处可怖的疤,但是此刻对他说出的话竟然还算是温柔的。
“早点睡吧孩子,还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
“为什么?”唐桉琢疑惑地看着鹰叔。
“不要多问,锁好门。”
鹰叔留下最后一句话便也下楼了,唐桉琢站在门口看见他上了一辆车。
虽然他不认识车牌,但是感觉是很好很好的车,上车前不知道鹰叔弯腰说了什么,他猜测里面大概还有一个人。
他不解地关上门,他很感激,但是并不懂为什么会有陌生人愿意帮助他。
他从来没有接收过好意,所以很怕这好意背后是正等着他的可以将他吞掉的陷阱。
二十分钟前——
魏则闻的车停在了这和他的身份地位毫不相符的脏乱街道。
窄得只够容纳他一辆车。
他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听见了吵闹的骂声。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几个男人围在一户人家门口,他看不清对面是谁,但是听男人的话,大概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儿。
魏则闻放下手里的财经杂志,“鹰叔,听得出是谁吗?”
陈鹰降下车窗,仔细辨认,他的听力视力都出奇得好,也因此能够陪伴魏则闻左右数年。
“大概是龙三的手下,韩雷。”
“龙三?八道门赌场的龙三?”
“对,估计是来讨债的。”
脏话撕裂夜色,因为降下车窗,听得更清楚了,魏则闻隐约听见一道年轻的声音。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他瞬间绷紧了神经,终于在几个男人让出来的缝隙里看见对面的人。
夜色昏暗,只能看见轮廓,很瘦很小,很无助。
他突然善心泛滥。
“扰民,鹰叔,去看看。”
陈鹰刚打开车门,魏则闻又叫住他,“帮帮他。”
“好。”
陈鹰并没有对魏则闻这样做的动机表示好奇,正了正衣领,迈步上楼。
魏则闻远远看着,陈鹰上楼之后,那几个讨债的男人便让到了一边,让他能够通过微弱的光看看对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是白色还是米色的上衣和一条似乎已经洗到发白的牛仔裤,他捂着脸站在那儿,确实年纪不大。
魏则闻眯了眯眼,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暗夜里他却好像看见少年眸光闪烁,尽是恐惧和无措。
“可怜小孩儿。”
他抖了抖杂志,翻到新的一页,却已经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这篇是年上,差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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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叔回到车上的时候,魏则闻已经放下杂志闭目养神了。
“解决了?”魏则闻淡淡开口,尾音化作一个哈欠,他这几天睡眠不好,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完整觉了。
“解决了先生,真要帮他还债吗?”
双眼在黑暗中睁开,魏则闻揉了揉太阳穴,看向那个紧闭的房门,安静得好像刚刚没有发生过那一场闹剧一样。
“问问什么情况,替他还了吧,他看起来也不容易。”
“知道了。”
魏则闻再次闭眼,脑海里再浮现的是那小孩儿可怜兮兮的眸,胆怯却又好像不卑不亢,哪怕隔得很远,他却仍然看见了。
果然苦命的人总是有着让人怜悯的本事。
魏则闻身居高位无虑无忧惯了,就更见不得这些平民疾苦。
关上了门,唐桉琢终于松了口气,卸了力一样瘫坐在地上,他看向仍然在装睡的吕娟,他不知道他的眼睛里是否写满了恨,但是早就没有了爱。
他已经不记得小时候是怎么跟在妈妈身后,拽着妈妈的衣服下摆,跟着妈妈去买吃的穿的了,那时候家里条件比现在好一点,名声也比现在好一点。
起码他是自由快乐的,爸爸是会经常回家的,妈妈是被叫做天生丽质的美人儿的。
不像现在,他每天担惊受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挡住了路,逼近狭窄的小巷。
等待的或许是谩骂或许是殴打,他无从得知却又早有预料。
吕娟给了他生命,但是如果是这样破败的人生,还不如他从来没有来过。
像后来吕娟和不知道哪个野男人怀的种那样,被丢在垃圾桶里。
他甚至觉得那是更好的归宿。
活着有时候就是这样,比死亡还让人害怕。
尤其是当命运对你不公,你却没有还手的能力,只能被他反复捶打,躲避的过程万分艰难,还会落了一身淤青。
嘴角抽痛,他伸手碰了碰,碰到了高于别处的温度,男人大概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他半边脸好像都有了肿块。
他接了一捧凉水扑在脸上,试图降温消肿,不过最后也只是使半边脸冰得没有知觉,他对着镜子,哪怕光线昏暗,仍然肿得很明显。
算了,也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程度的伤,只要疼痛可以消褪就够了。
至于他变成什么样子,又哪里有人会在乎?
唐桉琢钻进被窝,被罩比里面的被子大了一圈,他抖了半天的被子才终于不滚包,一直盖到脖子下面,他把自己缩成一团。
家里很小,餐厅客厅厨房卧室都在一起,一张稍微宽一点的床给吕娟住,平时她会在上面接客。
另外一张单人铁架子床是唐桉琢的,还是当时从二手市场买来的,年头已经很久了,床架子也松动了,一动弹就“咯吱咯吱”响。
他不敢动,虽然有人讨债的时候吕娟假装听不见,但是如果半夜翻身发出很大声响的话,她大概就要用力踢一下床然后伴随着尖锐又不耐烦的一声“啧!”
有时候还要跟着抱怨一句,“吵死了。”然后絮絮叨叨半天,让唐桉琢也睡不好。
唐桉琢觉得她现在已经精神不正常了,他还要上课,所以为了避免吕娟折腾他,他不得不绷着一根神经睡觉,这就导致睡眠很浅,长此以往,唐桉琢就有点神经衰弱,要在没有声音的环境下躺很久才能睡着。
第二天一早,唐桉琢起床做了早饭,吃饭的时候发觉脸疼得张不开嘴,他“嘶”了一声,吕娟抬眸看过来,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看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去。
唐桉琢也没指望她会关心自己什么,放下饭碗,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这边脸,又丑又疼。
他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口罩,口罩一股灰味儿,但是还好还能带。
他脸小,事实上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营养跟不上,他整个人长得都很小,个子还算正常,一米七几,但是身上没有几两肉,骨架也小,所以看着比同龄人小一圈。
口罩很大,即使脸肿了还是松垮的,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吕娟已经吃完饭了,他需要快点收拾完然后赶在吕娟的第一个客人来之前离开这个家。
他不想听中年男女做爱时候油腻无力的呻吟,那些大腹便便的男人却偏偏有这种爱好,在儿子面前操娘,仿佛让他们更有成就感。
唐桉琢拎了书包往出跑,没有自行车,只能一路小跑,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出了一头的汗,脸上很刺激地疼痛,他顾不得,把快要掉下去的口罩向上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疲惫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门卫室外墙上的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就是早自习的时间,但是他不敢再跑了。
在校园里跑必定会吸引旁边人的注意,而他早就习惯让自己的存在感越低越好,可以给他减少很多麻烦。
教室门开着,他从后面进去,放轻脚步,大家都在各自抓紧最后的时间聊天,没有人注意他。
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拿出书和笔记。
小声呼出一口气,今天的早自习是语文,等待上课铃响,他跟着其他同学一起读课文,但是声音很小。
他的个头原本不应该在最后一排的,因为成绩好,老师曾经还提起让他坐在第一排。
但是他讨厌也害怕每天进教室的时候全班同学投过来的鄙夷目光,所以搬着桌子去了最后,甚至没有同桌。
这样的小角落,反倒让他有了安全感。
“唐桉琢,带大家读一下——怎么戴口罩了?”
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唐桉琢扑腾一下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尖锐的声响,他抱歉地看着每一个回头的同学,他们的目光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个个都带着不善,唐桉琢不会撒谎,所以说话便有些支支吾吾,“过敏了。”
“过敏了”或许没有“被债主打了一巴掌”听起来那么难堪,老师不疑有他,“行,那你带大家读一下,我去打个水。”
语文老师离开教室,说是让唐桉琢领读,但是其实根本没有人听,都是七嘴八舌各读各的,唐桉琢也张不开嘴管,就这样干巴巴地杵在这儿,想着等老师回来他就解放了。
老师大概去了五分钟,再回来的时候大家很默契地恢复了同步朗读,倒不是给唐桉琢面子,相反,他们只是担心读不好被罚抄课文,但是又不想放过任何讽刺蔑视唐桉琢的机会。
唐桉琢一声不吭地坐下,读了一会儿课文脸上被扯得更疼了。
他不懂,凭什么大家都是人,有的人可以耀武扬威随便打人巴掌,他却只能被打。
活着就是这样吗?有的人生在云端永远不知人间疾苦,有的人的命却比路边的枯草还低贱。
他运气不好,成为了后者。
但是无所谓。
唐桉琢在心里默默想,他好好学习,走出这筒子楼,再也不回来了。
过新的日子,把这里的一切都忘掉。
思绪渐渐飘远,老师用粉笔敲着黑板的声音把他拉了回来,唐桉琢摇摇头,告诉自己上课走神儿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高考,他更要珍惜每分每秒努力学习,才能让自己顺利走出这里。
他不想再住在穷人区受尽冷眼嘲笑,他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那些所谓的富贵人是怎么生活的。
他可能一辈子无法踏进有钱人的圈子,但是或许走出这里能离他们近一点,可以让他不再佝偻着活着。
唐桉琢疲惫地听着老师讲课,早上没吃饭让他肚子咕噜咕噜叫,昨天因为有人讨债又睡得很晚,又困又饿,他攥着拳头在脸上按了一下,用疼痛给自己提神。
晚上还要去打工,他不想太早回家,会打扰吕娟,又无处可去,只好给自己找一个给人看小卖部的工作,一天三十。
这对于他这个只有晚上能兼职的人来说已经很高很高了。
不过一个月下来甚至没有四位数,昨天来讨债的人说的对,他这点工资用来还债简直就是杯水车薪不自量力。
提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昨天说要帮他的男人。
真的会帮他吗?看起来不像是会骗他的人,甚至和筒子楼里每一个尖酸刻薄的人都不同,但是人家又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帮他?
或者也可能只是随口一提。
他还是想办法还钱吧。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他开始恨他这个不正经的爹,人走了无影无踪,却留下这么多烂摊子。
“抓到了。”
鹰叔风尘仆仆进了客厅,魏则闻正坐在茶台边上泡茶,见鹰叔进来,招了招手唤他。
近几个月临淮警方始终被一个连环杀人案困扰,凶手反侦查能力极强,很长时间都没有一点线索,更找不到凶手的藏身之地。
于是警方联系了魏则闻帮忙,魏则闻手下有一个精悍的保镖队,说是保镖队,其实都是退伍的特种兵,能力比警方还要强得多,在这种时候就会派上用场。
于是魏则闻和警方声东击西,一个明查一个暗抓,最后将凶手锁定在三尺巷。
唐桉琢的家对面。
有一说一这个地方真的足够隐蔽,地图上都搜不到,魏则闻在这之前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当天鹰叔帮他解决麻烦的同时,魏则闻的手下便已联合警方抓住了凶手,几个月的案子终于有了着落。
“这小子反侦查能力太强,嘴也硬,梁警官说怎么也审不出来。”
魏则闻不以为意,“那就是他们的事儿了,我们该做的已经完成了,这种事情还是少参与的好。”
魏则闻端起一杯茶,贴近鼻尖,茶香缠绕着温热的气息,他啜了一口,眼前忽然浮现出昨天晚上那小孩儿模糊的轮廓。
仅仅一晚上,他连昨天好不容易看清的双眼也不记得什么样了。
鹰叔昨天回来之后直接联系了龙三,龙三收了钱假模假样地罚了一顿陈雷,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估计那小孩儿不会再被为难了。
放了学,唐桉琢坐在座位上呆滞地盯着窗外,他每天上课都让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当放学铃声响起,神经一松懈下来,浑身上下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垮着肩膀,看着窗外——
大家都是成群结队放学的。
但他不是,他永远一个人。
长此以往,唐桉琢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丧失了和人社交的能力。
他不言不语不声不响,走路低着头,给自己蒙在脆弱的保护伞里,还要每时每刻担心有人过来撕碎他的伞。
教学楼里几乎没人了,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去食堂的去食堂,他才慢吞吞地背着书包,从校门口走上一条狭窄逼仄的小路。
他不能回家,他要去兼职。
迈过门槛儿,一声机械女声的“欢迎光临”响起。
柜台里的老板打了个哈欠,披上外套,“来了啊琢仔,那我就走咯!晚上记得锁好门。”
老板叫吴广荣,是一个干瘦干瘦,四五十岁的广东人,说着一口广普,尾调永远欢快上扬,他很喜欢叫唐桉琢“琢仔”。
没有人这么叫唐桉琢,他听得最多的是“小杂种”和“野种”,最好听的是吕娟叫他“喂”。
所以他很珍惜和吴广荣交接的这短短几分钟时间,因为只有吴广荣是真正把他当成一个人看的,不嘲讽不蔑视,有时候还会给他送两个肉包子。
吴广荣走出去几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又折返回来,嘴里多了一根烟。
“琢仔,你的脸怎么搞的?”
“过敏……”唐桉琢低着头,隔着口罩摸了一下脸,碰都碰不得,他疼得咧嘴。
“你可骗不了荣叔,给荣叔看看。”
吴广荣直接摘了他的口罩,心疼地皱紧了眉毛,“被打了?”
唐桉琢没吭声,点了点头。
“我给你处理一下。”
吴广荣翻出医药箱,把他按在凳子上坐着,扶着他的后脑勺给他涂药消肿。
“可怜劲儿的,疼不疼?”
药水碰在脸上,像是粗暴的沙子在皮肤上蹭,唐桉琢忍着没有咧嘴,“不疼。”
“医药箱你晚上回家的时候拎回去,荣叔先走了。”
“谢谢荣叔。”唐桉琢紧紧攥着医药箱的拎手,不断点头,等吴广荣挥挥手走了,坐在掉了皮的小沙发上,愣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照人有些泛黄,唐桉琢思绪翻飞,他想投胎果然也是一种本事。
“欢迎光临”的声音再次响起,唐桉琢回过神,站起身,“您买点——是您?”
是昨天晚上帮了自己的男人,他今天穿着黑色的刺绣唐装,看起来比昨天晚上要更加亲和。
但是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都不像会来这种小卖部的人。
陈鹰点点头,“给我拿一盒烟吧。”
“哪一种?”
柜台上的烟最贵的不超过三十,唐桉琢上下看了一遍,好像都不符合面前人的身份。
陈鹰本来也不是来买烟的,所以就随便指了一个,“就那个吧。”
“好,二十五。”
陈鹰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递给他,“剩下的你留着。”
唐桉琢慌忙摆手,“要不得要不得。”
陈鹰抓着他要还钱的手按回去,纸币在手中被揉皱了,带着一点来自于人的体温,唐桉琢鼻子一酸。
陈鹰把另一只手里的袋子放在他桌子上。
“还没吃饭吧?我们先生让带给你的。”
“先生?”唐桉琢疑惑地看了看门外,什么都没看到。
陈鹰点点头,没有和他解释,转身要离开,在他拉开门之前,唐桉琢说了一句“谢谢。”
他其实觉得谢谢不够,但是又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自己,所以当陈鹰离开之后,他又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声“谢谢。”
他抱着打包的袋子,还是热的,袋子上写的都是英文,他看得懂,所以知道这份晚餐来自于他去不起的餐厅。
所以那男人嘴中的“先生”应该是很有钱有钱的人,有钱到可以随便送给素未谋面的可怜人一份昂贵的晚饭。
当然或许对于那位“先生”来说,这一顿饭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因为他的想都不敢想所以才显得十分慷慨罢了。
唐桉琢眼眶更酸。
他吸吸鼻子,大口大口吃着餐盒里浇汁的盖饭。
吕娟饭量小,他又不讲究,所以每顿饭都是能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嫩的肉和这样软硬适度的米饭。
来了顾客,唐桉琢嘴里塞得鼓鼓的,费力咽下去,眼眶里还憋着泪,“您好,买点什么?”
顾客不解地看着他,大概在想这小子一个人在这里抽什么风。
“要两袋花生米,一斤卤鸡爪。”
“好,我这就给您拿。”
唐桉琢抽了两袋花生米,从冰柜里盛了一袋子鸡爪,够了一斤之后浇上一大勺汤汁,递给顾客。
顾客付了钱拎着东西走了。
魏则闻看着一开一关的玻璃门,这是除了陈鹰以外的第一个客人,“好像生意并不太好。”
“我和街口大妈打听过了,这老板不是个缺钱的,起码在这一片算得上富人,所以这小卖部也不以赚钱为主,给那小孩儿的薪水也还算可以。”
魏则闻皱着眉,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有人可以过得这么艰难。
“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等他下班吧。”
魏则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但是他就是想等等,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来看看唐桉琢,但他还是来了一样。
他在家里的沙发上坐了一天,陈鹰办完事儿第二次回家的时候他还在发呆。
陈鹰问他怎么了,他叹了口气,还是不放心,怕那小孩儿还会不会被欺负。
于是他站起身,“去看看他吧。”
“他?”陈鹰飞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试图傍上魏则闻的莺莺燕燕,不记得哪个让魏则闻看上眼了——
他家先生一向如此,在国外的时候谈过两次,但是自从回国以后好像变得无情无爱了,也许是太忙,也许是真得谁也看不上眼,有过逢场作戏的情人,却没有再正经恋爱过。
“那个小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