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格里—— by噫吁嚱鸭
噫吁嚱鸭  发于:2023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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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岚闻声咬了咬牙,沉着气扣紧了桌沿,努力让自己不要抖得太过厉害,眼下他的所有心神都集中在那轻软的笔尖上,只盼望着执笔者赶快将他的画作作完。
“好乖。”谢流庭唇畔的笑意愈发明显,他缓缓地落下最后一笔,随后覆上桑岚绷紧后显得格外性感而柔韧的腰肢,俯身在他胸前惹眼处落下两个轻吻,笑意沉蕴。
“朕私以为这花格外衬皇后——到铜镜前去看看如何?”
不多时,被打磨得极其光亮的铜镜前便清晰地映出两道前后交叠着的人影。
蜜色的画布上,火红的、热情而又艳丽的花朵几乎将大部分空隙填满,从凹陷的锁骨绵延至紧实的小腹,墨色枝叶摇摇曳曳,勾勒出不可言说的异域风情。
桑岚被眼前景色震到,一时不知是先该夸赞谢流庭确实画艺高超,还是先对自己的模样感到羞耻。
偏生这时,谢流庭还自身后环着他的腰,将吻落在他的颈侧,不疾不徐地问:
“这花比之那兰草如何?”他望向镜中人的眼神又黑又沉,像是在强自忍耐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欲.望,“塔塔更喜欢哪个一些?”
桑岚不答,透过铜镜谢流庭的模样,思绪有一瞬间的跑偏——凭什么这人衣冠楚楚,而他却只能不着一缕地被人拿来充当什么画布?这么想着,他心底顿时生出些不爽,于是当即转过身,抬手搭住谢流庭腰间的环扣,不轻不重地扯了扯。
他的暗示这般明显,偏生某人生了存心要逗弄他的心思,只是垂眼看着,却并不行动,反倒伸手将桑岚的手更用力地扣向那花纹繁复的玉质带钩,斯斯文文地抿着笑:“我还握着笔,多有不便,有劳塔塔替我解开罢。”
“……得寸进尺。”
玉质的腰扣落在层层华贵的衣料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明亮如新的铜镜前,人影交叠。
“……轻些。”桑岚在接连不断的缠吻中,凭着所剩无多的清晰意识抬手捉住谢流庭的手腕,“别弄花了。”
“乖。”谢流庭带着温润的笑俯身吮咬他的唇,含着喘意的嗓音又低又沉,格外撩人心弦,“暂且别管,下次再画幅新的赠你。”
经历了相当混乱的半日后又恰逢休沐日,于是不过歇了半日,两个人便又如胶似漆地黏腻在一起。
桑岚没什么酒瘾,今日难得说想要饮酒,谢流庭便命人取了上好的佳酿,看着人欢欢喜喜地喝下,又变成醉醺醺的一团,卧倒在自己怀里。
桑岚酒量素来不好,这三年间也未曾有过长进,不过微醺过后比以往更加亲人,拽着衣领往人怀里拱的模样实在是叫人欲罢不能。
谢流庭怀里抱着只意识尚且算得上清醒的醉猫,坐在窗边拍着他的背将他轻轻摇晃。
桑岚休息了一会儿便从人怀里坐起身,像是想证明自己没醉一般,仰着头凑近了些去数谢流庭根根分明的眼睫。
他的目光专注而明亮,一双莹润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叫被盯看着的人实在难以抵挡。桑岚眼尖,看见眼前人的喉结接连上下滚动,觉得有趣,便伸出一根手指沿着那凸起上下摩挲,紧接着,不等谢流庭反应,便仰头凑上前,张唇轻轻吮住了那块凸起。
腰间的手掌一瞬间收紧,桑岚过了好半晌,才听见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塔塔乖。”谢流庭的嗓音仿佛被按压后绷紧的琴弦,温和中又藏着隐忍,“你昨夜已经很累了,饮了酒就乖乖休息了,好不好?”
桑岚饮酒后的头脑有些迟钝,等到他反应过来谢流庭这话是什么意思后,忽地轻轻一笑,他又凑近了些,与谢流庭胸口贴着胸口,温热的吐息喷洒在男人的下颚,意有所指道:“可你看上去不是要我休息呀——怀策哥哥。”
谢流庭原本就已经所剩无几的意志力在这个称呼出现的一刹那,随着脑海中那根压紧的琴弦“嗡”地一下断裂开来。
沉静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塔塔方才……叫我什么?”
“怀策。”桑岚应得很干脆。
谢流庭拢下眉,用大腿轻轻颠了颠他,低声诱哄,“乖,带上后面两个字。”
“怀策哥哥。”他笑。
他无意间流露出的神态却恍若妖精一般,勾人得厉害。
谢流庭身上的沉稳持重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完全无法抑制地便要压下身来吻他,却被轻轻抵住了胸口。
“昨夜太重……”桑岚蹙了蹙眉,扶着谢流庭的肩颈含糊地吻了吻他的唇,又慢慢地将手抵在小腹处,颇有些委屈道:“那里……好像破了。”
他说着那种过于直白的话,眼里却水光熠熠,干净又纯洁,漂亮得不可逼视。
“今天轻一点……就一次,好不好?”
这事儿谢流庭是知道的,作为罪魁祸首今早醒时就帮沉睡中的桑岚上了药,原本今日不想的,哪料到桑岚吃了酒后会这般勾着他。
“……好。”
暗香浮动,灯火绰绰。
模糊的视线里,桑岚只需微一抬手,轻易便触上一片温热的胸膛,随后朦胧的视野变得清晰,他便与眼前的人彻底肌肤相贴。
两种截然不同的发色于纠缠中紧密缠绕,编织出奇特而暧昧的网。
粘腻汗湿的肌肤彼此紧贴,倒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因为情人间独有的亲密而显得缱绻缠绵。
他被人包裹着翻了个身,伏在对方的胸口轻轻吐了口气,过了稍许抬起头,与对方不约而同地交缠着陷入一个深吻。
浓密的长发覆盖住了他的脊背,毛茸茸的一团,叫他看起来既像朝气蓬勃小狮子,又像是慵懒又娇气的猫,过分招人疼爱的模样让谢流庭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扣着他的腰与他接吻。
“塔塔……”
温凉的掌心沿着被汗液浸润的腰窝缓慢地向上,顺着滑腻的肌肤压上桑岚挺拔的背脊。
桑岚顺着谢流庭的力道垂下头来,将下颌抵在他的颈间,半眯着眼有些倦怠地蹭了蹭他的脖颈,含糊道:“困了。”
他自顾自陷入无意识的撒娇状态,从谢流庭的视线,只能看见桑岚卷翘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以及半边修长的锁骨和圆润的肩膀。这些景象让那将将压下去的火气抑制不住地又升起一些,最后却又因为桑岚逐渐趋于平缓的呼吸而转变成无尽的爱怜。
谢流庭垂头亲了亲桑岚的发顶,又将唇缓慢移至他的额间,落下一个珍爱的吻,“那便睡罢。”
然而过了片刻,说是困乏了的人却睁着眼,一动不动地小声开口:
“陛下整日与我厮混,不觉无聊么?”
“不会。”几乎是桑岚话音刚落,谢流庭便立即应答,语气轻缓而又认真,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深情,“恰恰是因为有你,才不觉无趣。”
“倘若没有遇见塔塔,我的人生大抵会是一片沉默而虚无的荒地,漫长且乏味。”
“但是这样你不会喜欢的。”
“贫瘠的荒原养不了娇艳的花。”
“所以要再多一点。”谢流庭垂了垂眼睫,将吻落在桑岚的颊侧,“要给你多到让你逃不了的爱。”
唯有这般,才能让不属于这片土地上的花扎根在他的土壤。
“谢流庭,你忘了么。”过了许久,桑岚才很轻、很轻地笑了笑,他直起身来,抬手撑住谢流庭的肩,与他额头相抵,“塔格里花也生活在寸草不生的雪原,我的故乡,亦是常年裹挟着风沙与霜雪的荒原。”
“谢流庭。”他低声唤着,继而温柔地俯身。
“这片土地很好。”
像是一颗飘摇的种子缓缓落在广袤的土地上,那是一个温暖的额间吻。
“你抓住我了。”
是比爱更动听的话语。

时光蜿蜒,岁华流转。一晃眼,年关即至。
从除日到元正整整两日,是帝王一年之中最为忙碌之际。不仅需设筵宴与王公贵族、朝廷重臣笼络感情,还需举行隆重祭祀典仪以及朝会,在对外展现强盛国力的同时,接受各国使臣的进贡与朝拜。
桑岚挂着皇后的头衔,自然也就需要跟着谢流庭周转于形形色色分外庄重的场合,虽然切身体验了一番大晟宫廷的年节气氛,但各种繁琐的皇室礼仪也是学了不少,这两日下来只觉得热闹倒是真的热闹,疲惫却也是真的疲惫。
虽说诸项事宜都有谢流庭命人提前妥善安排好,但光是参与祭祀以及接受朝拜这几项内容就足够繁琐,为了不出差池,桑岚提早许久就紧张兮兮地温习了一番相关的礼数,叫谢流庭怜爱之余只剩下满腹的感动。
而等到最后一项仪式结束,元正早已经接近尾声。繁华散去,两人遣散了侍从,于夜色中携手一同踏入寝宫。
方一入殿内,谢流庭便阖了殿门,转过身拂去桑岚肩头的落雪,随后抬手解开他身披的大氅以及内力繁复的朝服,动作时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歉疚与心疼,“这两日辛苦塔塔,年节时分,本不该叫你经受这些的。”
“往后几日无甚大事,塔塔可想出宫看看?”
桑岚任由谢流庭脱了自己的外衣,又被对方牵着坐在一侧的软塌上后,眼看着这人行至另一侧将香炉点起,继而移步到桌案前替他斟了一盏茶,最后又返回将杯子递至他身前。
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到过于熟稔,让桑岚禁不住低低吁了口气。
“怎么了?”几乎是在桑岚叹气的下一瞬,谢流庭便已经半蹲下身,一面将温好的茶盏放入桑岚手中,一面抬起另一只空余的手抚上桑岚的颊侧,微微放缓的语调问:“可是累着了?”
桑岚见此摇了摇头,接过谢流庭手中的茶盏快速饮尽后便将之随意放在一旁,感受到颊侧隐隐比之常人略低上几分的体温,抬手覆上谢流庭的手背,将他的掌心朝自己颊侧贴紧了些,才道:“说不累是假的,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
“谢流庭。”桑岚说话时脸颊无意识蹭了蹭谢流庭的掌心,带着几分情人间独有的亲昵,“这两日你都没怎么休息过,不累么。”
温热的触感从肌肤相贴处径自烫入心底,刹那间,外界呼啸的十里寒风似乎都随着这话语转变成了柔软而轻薄的绵雾,遥遥远远地袭来,牵扯着人坠入那甜蜜的温柔乡中。
桑岚不知道谢流庭的心思变化,他只见着身前半蹲着的人忽地垂眸低低一笑,语调温柔:“有你陪在身侧,自然是不累的。”
桑岚闻言颇有些无奈地凝了谢流庭两眼,见人神色认真不似作伪,最终无奈地舒了口气。
“少说这些。”
他不由分说地抬手一把扯住谢流庭的衣襟,将那系得严严实实的绳结拉开,“在室内还穿着这个,不热么。”
他心知谢流庭待他休息后大抵还要外出处理未完的事务,因此才未解大氅,但是一想到这人一连两日来的睡眠约莫都不足两个时辰,这一去又不知会熬到几时,他便有些不太想放任对方离开。
“我有些乏了。”桑岚扯开领口后便垂下手不再动作,转而向前将额头抵上谢流庭的颈窝轻轻蹭了蹭,“陛下陪我歇一歇罢。”
他是真的有些困了,眼下没有外人,不必时时保持紧绷的姿态,松懈过后便有些昏昏欲睡,说话时也只是强撑着精神。
“剩下的事,明日再处理也是可以的罢?”
谢流庭素来对他千依百顺,此时也断然不会对他说出半个“不”字,随意脱了外氅后,便展臂将依然微阖上双眼的人拢在怀里,抱着他起身。
男人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沉稳有力,桑岚坠在冷涩的草木香中,从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摇晃,熟悉的安心感让睡意愈发席卷而来。
而在真正陷入沉睡之前,桑岚不忘抬手虚虚攥住谢流庭胸口的衣料,“……不许走。”
抱着他的人步履一顿,紧接着,一道轻若扶风的吻伴随着沉润的嗓音落在他的额间——
“睡罢。”
“我陪着你。”
醒来时,桑岚下意识向一侧伸手,发现身侧不出所料已经没有熟悉的身影,倒是耳畔隐约传来一阵掺着月光的琴声。
怀揣着某种预感循声迈出殿门,只一抬眼便能瞧见谢流庭在宫廊外抚琴的背影。
廊外并未点灯,唯有月光沿着青瓦依稀落下。夜色沉沉,对方一身银白,在漆黑的稠雾中倒是格外显眼。
桑岚在原地凝神听了半晌,接着才一点点迈步移至对方身侧。站定后,他的目光并未落在谢流庭的身上,反倒举目望向不远处幽深的宫道,纵使他目力极佳,也仍旧一眼望不见那道路的尽头。
良久,桑岚敛下眸,低声开口:“你怎么会知道这首曲子?”
“三年前的中秋那夜,你哼过的。”
耳畔的琴声未停,这句回答却叫桑岚蓦地怔愣在原地。
三年前的那个中秋夜啊。
他只记得那时谢流庭抱着他于月色中前行,而他吃酒醉了,在对方怀里含含糊糊唱了什么,醒后连他自己都忘了,却没想到……
“陛下当真是好记性。”
桑岚说着,撩起衣摆学着谢流庭的模样盘腿席地而坐,与对方端正的仪态不同,举手投足间显出几分洒落来。
“非也。”谢流庭拨弦的动作不停,嗓音中却含了些笑意,“只是与塔塔有关的事,我记得格外清楚罢了。”
桑岚闻言不自在地揉了揉耳廓,偏过头去并不看坐在身侧的人,过了片刻,才低声道:“……其实你不必感到歉疚,毕竟留下是我的选择。”
那本该沉静的琴声中所夹杂着的细微的焦躁——桑岚虽不了解乐艺,但他太过熟知谢流庭,因此侧耳便可听出。想来是这人怕他待久了会憋闷又难过,想再快一些送他回家。也正是因此,这人才日复一日地过分忙碌,然而却也不曾忽略过他。
悠扬的琴声在桑岚话音落下后,产生了短暂的颤抖,但这一次两人都未曾言语,只待这一曲将尽,桑岚才复又张了张口——
“大不了,我再多陪你……”
“不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人温声打断,随后琴音落下,谢流庭徐徐的语调从耳畔传来,“说好的两年那便是两年。”
谢流庭侧过头来,神色沉静,素来深邃的眼底却带着明显的光亮,“大晟规矩繁多,待久了会使人感到束缚,你不会喜欢的,塔塔。”
他比谁都更加明白桑岚未能说完的那句话代表着什么,正是因为明白,才愈发不能辜负。
“我那时便说过,要带你回家。”
“我答应你的,断不会食言。”
相隔咫尺,桑岚抬眸看向谢流庭的眼,这才骤然发觉——似乎这人每一次在许诺时望向他,都是以这般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浓稠而深情的目光。
桑岚顿了顿,旋即像是被那目光烫到一般飞快地扭过头去,又故作镇定地支着下颚,殊不知裸.露在外的耳廓早已染上了浓烈的绯色。
“……我知道了。”
在大晟长达上千年的历史当中,诞生过许多位帝王,但唯独其中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位,却使人印象最为深刻。不仅是因为他福泽百代的功绩,更是因为他对于唯一一任皇后的专一深情为君王罕有。帝后二人的身影于史册间亦甚少分开出现,就连史书中记载的与帝王相关的最后一句都是——
清和五年,永昭帝传位于庄王,携帝后归隐。
“谢流庭——”
伴随着清亮的嗓音响起,厚重的帐门被人自外一把掀开,随后显露出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来人容貌是极锋锐的俊美,五官秾丽,只是从神色看去心情算不得美妙。
桑岚压低了眉走入帐内,视线从谢流庭含笑望过来的目光落到他执笔的手上,顿时有些无奈:“在大晟也就罢了,怎么你到了漠北还是这般。”
虽然已经不再作为一国之君,但是大晟那方有拿捏不定的政策,谢瑄还是会派人飞鸽传书请谢流庭定夺,不过这种情况算得上少数,对方大多数反倒是在帮忙处理漠北的政务。
用罪魁祸首桑兰的话来说就是——“反正他现在也不是什么大晟皇帝,如今到了漠北,又是弟夫,作为自家人帮点忙怎么了。”
所幸这里的人尚且不知道谢流庭的身份,否则合该吓死一大片人。
“且不说这些。”谢流庭搁下笔,站起身来,抬手拢了拢桑岚的衣襟,“塔塔可是有事唤我?”
他的姿态太过自然,让桑岚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一想起进来的正事儿,他便立即伸手隔着桌案一把握住谢流庭的手腕,语调欢快,“今日外头的雪下得格外大。”
“和我一同去看罢。”桑岚顿了顿,舒展开的眉眼明媚而又温柔,“塔格里花要开了。”
清脆的马蹄声交叠着漫过被雪覆盖着的原野,所经之处无不掠起肆意飞扬的雪沫,洋洋洒洒,恍若波动的浪涛。
一黑一白两匹马分别驮着一黑一红两个人影向着不远处的雪丘顶部奔去。
在即将赶赴顶端之时,桑岚只觉身侧滚过一阵呼啸的狂风,又闻耳畔有不间断的、细小的沙沙声响起,于是赶忙勒紧缰绳令马停下,随后两人也纷纷下了马。
“风来了!”
桑岚仰起头,朝着不远处的半空一指,对身后的人示意,“你看——”
那些不知在深雪中暗自潜伏了多久的、象征着自由的浅蓝色花瓣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一层接一层地托起,席卷着抛向天空,漂浮着、舞动着,仿佛一场悬挂在天际的、颜色罕见的雪。
像是一场属于看不见的神明的乐舞。
“我也没有食言。”
在桑岚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谢流庭便收回了目光,他将视线牢牢地锁在眼前的青年身上,专注到似乎连周围那般绮丽的景象都无法再分去他的半点心神。
“谢流庭,我也没有食言。”
桑岚轻轻回眸一笑,映日下,那双湖色的瞳孔周边好似晕开一环浅金色的光圈,让他的眸光看起来熠熠生辉,灿烂得不可方物。
“我真的带你来看塔格里花了。”
谢流庭猛地一怔。
入耳的语调如山风般温和轻缓,那分明是在与人述说某种古老的传闻时才会用上的语调,又像是从时间长河的另一头传来,给人以无法抵抗的心动与震撼。
于无言的对视当中,心上人的生动而柔软的轮廓愈发清晰地引入眼帘,那般鲜明、那般真切。
于是谢流庭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在何时何地相遇,他都必定会爱上眼前这个人。
这是命运的牵引,是命中注定。
“塔塔。”过了良久,谢流庭才哑声开口,低低地唤桑岚的乳名。
“嗯?”
“很爱你。”
“咳——什么啊。”被告白的人反应过来后骤然红了脸,然而没等继续害羞,就被人俯身吻住了唇。
这是一个极近缠绵的、潮湿、温柔而又热烈的吻。
等到终于被放开之后,桑岚喘息着平复下呼吸,又抬手圈着谢流庭的脖颈与他额头相抵,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很轻,像是要散在那薄薄的云里。
“无论是漠北、大晟、西域或者其他什么国家……”
“谢流庭。”
“我们可以一同去到这世上任何一个有风驻足的地方,去看看那些我们未曾走过的河山。”
桑岚抬手捧住眼前人的面颊,目光明亮而又真挚,“你愿意吗?”
他的问题一如往常无数次那般,很快便得到了回应。
搭在对方颊侧的双手被人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又落下无法抑制的轻吻。
“求之不得。”谢流庭垂下眼睫,唇瓣缓缓勾出一个和暖的笑意,“与君同游,是吾之幸。”
“那么,我们便就此约定。”
“好。”
疾风过后,漫天飘荡的浅蓝色花瓣自天际洋洋洒落,伴随着零落的飘雪,落在相拥着的有情人的发间。
那些随风漫游,最后又回到故土的塔格里花,是自由的使者,是不羁的旅人。
亦是饱含爱意的思念。

第51章 副cp番外1温楼(攻)×祁琅(受)
盛安街有间湘阳茶馆,由于坐落于贯通东西两侧的要道,因此每日都有江湖上的各路人士云集于此,从而成为了京城消息最为灵通之地。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头百姓,皆可从这湘阳茶馆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有的人与此探寻自己想知道的线索,有的人也只把这处当作休闲娱乐的场所。
许六是湘阳茶馆的老顾客,这日趁着干活的店铺打烊早,顺路途经时便进店同掌柜的打了声招呼叫了壶茶,环顾一周后寻了个空位坐下,正打算慢慢品茶消遣时间,耳朵却不知不觉被身侧几人聊天的内容所吸引。
细细听了一会儿,许六端起桌上的茶壶和点心,展开个招牌式的笑厚着脸皮凑上前去,询问能不能一起坐下听听,那几个人被打断了谈话倒也不恼,豪爽地挥了挥手就让他在剩下的一个空座上坐下。
许六没急着落座,先是抬手给在座的三人各斟了盏茶,这才坐下好奇地开口,“我听诸位方才提起这美人榜,可是最近榜上名单又有变化了?”
“那可不。”坐在他右侧的青衣男子点了点头,“这美人榜隔两年就是一换,但是每届上榜的美人都不尽相同。”
“今年也同往年一样。”青衣说完,坐在许六左侧的一名白衣男子便接着续上他的话道:“好久都没见到能连续霸榜的美人了。”
“要我说啊,真论起那美人,还得看二十年前呐。”三人中比其他两人稍微年长的那名中年男人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满目怀念,“想当年,我还干镖师这一行时,曾有一次途经淮州,在那里所见到的一位女子,才称得上是真正在骨在皮的美人——哪怕放在今日,都得是倾国倾城的人物。”
“真有这么夸张?”对于男人的说法,许六表示质疑。
那人听他语气,顿时有些不悦地瞥了他两眼,随后道:“一看你就还是年轻,没怎么走出过这京城吧?”
许六点点头:“是没怎么出过,老哥若是得闲,可否将那女子的故事说与我听听?”
他说完,身侧一青衣一白衣两名年轻男子也纷纷表现出侧耳倾听的姿态,显然对此也很是好奇。
中年人闻言,面上的不悦霎时间一扫而光,他先是抬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清了清嗓子道:“话要说到二十五年前,那时淮州最负盛名的落英楼刚刚推出了一位名叫观潮的花魁,此女才貌双绝,初次面世便夺得了江湖上第一美人的称号,在当时芳名远播,甚至连不少京城人都知晓,每日为了见她而涌入落英楼的人不知凡几,更是有不少达官贵人为其一掷千金。”
“从前竟有这般美人?为何我等却从未听说过?”许六被这中年男子的描述说得心中升起了几分好奇,同时又带有些不自觉的遗憾。
“一是尔等年纪太轻。”男人扫了他们几眼,慢悠悠地卖起了关子,“二是嘛……”
“二是什么?”一旁的青衣有些急了。
“二是可惜…遇人不淑。”
那中年人说到这,声音不自觉压低了些,语气颇有些惆怅。
许六听到这,心底咯噔一声,果不其然,紧接着立马从这人口中了解到:那名为观潮的花魁,在与人相好后不顾阻拦私自生了孩子,结果那相好的卷了她的钱财便跑了,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经由此事,落英楼是待不了了,观潮无法,入了曾经一度仰慕她的一名富商府上做妾,仅仅几年后便香消玉殒。
一代绝色,从此便彻底消散在众人的记忆里。
听完这个故事,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沉默,本该开心的氛围也一下陷入了死寂。
良久后,那白衣才轻声开口询问:“这位叫观潮的女子,你那可知道她本名叫做什么?”
——毕竟听完了与人相关的故事,怎么也该知道一下对方的名姓,证明还有人记得她也不曾被人所遗忘。
“这个嘛…我倒确实不太清楚。”男人再次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旋即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捶了下桌面,“不过听人说过她的姓,据说是——”
“姓温。”
温楼跟随母亲进入祁家的时候,尚在襁褓之中,直到年长至能够记事,才逐渐从周围人口中了解到与母亲相关、乃至于自己身世的一些事。
不过大都是些零碎的片段,又通常伴随着各种恶言恶语。
温楼从那些人锋利得像是能划破人血肉的言语中,勉勉强强才拼凑出了母亲曾经的模样。
那个在外人口中被称作是“狐媚子”的女人,在他的记忆里,分明是个再温柔不过的女人,对方的怀抱既温暖又盈满馨香,她抱着他时,耳畔常传来袅袅动听的乐曲,阳光时常拂过女人的眼睫,又落入小小的温楼的眼中,不经意间便惹起咿咿呀呀的欢笑。
温楼回忆不起母亲的样貌,却总能记得对方怀抱着自己时风的温度、花草的芳香以及泛着琉璃色泽的细碎光影。
那个名叫“观潮”的女人,明明美得像是盛满了一整个春天的色彩。
——同时又如春花般孱弱易折。
哪怕表现得再云淡风轻,从前的遭遇也终究叫她郁结于心,再加上府里的人总明里暗里地给她使绊子,叫她早早便支撑不住、撒手人寰。
女人去世前曾握着小小温楼的手,气若悬丝地对他说抱歉,记忆里,那只手柔软、细瘦,像是颓败的花枝,透着属于久病之人的苍白。
“抱歉,不能再陪你更久一点。”
“阿楼,来世一定要再做我的孩子。”
临别时,女人声音很轻,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温楼又想——何谈抱歉呢?死亡对她而言何尝不是解脱。
他那时尚不足五岁,却因早慧和平日的经历懂得许多,是以懵懵懂懂便有所意识——不是母亲该道歉,而是他该说抱歉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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