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意料的是,小鬼在书房内很老实,并不是奔着会咔嚓咔嚓吐着白纸的打印机而去。
他见了好几次小鬼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趴在书桌,专心致志地看着话本。
阎鹤起初没想着看小鬼到底在看什么话本。
但偏偏小鬼似乎是习惯了看完东西有人收拾,每次在看完话本总是忘记收拾。
话本大大咧咧摊在桌面上,小鬼就直奔外头客厅玩去了
有好几次书房开着窗,小鬼摊在桌面上的话本被吹得哗哗作响。
有一次正逢夏夜雷雨天,窗外水汽潮湿,夜风吹得枝桠发出沙沙声响。
小鬼话本摊在书桌上,被外头忽然变大的风吹得哗哗作响,歪歪扭扭就吹到阎鹤面前。
阎鹤本想拿起来还回去,却在拿起来的时候却瞥到了话本上的几行字。
短短几行字,活色生香,用词极其暧昧,并不直写淫、秽,但半遮半掩又能让读者了然。
阎鹤沉默一瞬,又看了看话本其他页,也是同样的半遮半掩,极尽暧昧。
阴间都不管这种黄书?
阎鹤想到小鬼最近每日都在看这类话本,脑子就突突地发抽。
慕白发现最近阎鹤不仅逐渐早睡,还逐渐有了看电视的爱好。
从前的小鬼并不知道原来客厅里那块巨大的屏幕是电视。
他以前也见过别人开电视,但是没有见过那么大的电视。
能说会演的电视比话本有趣多了。
慕白再来到别墅时,自然便顾不上那三瓜两枣的话本,而是专心致志地等着阎鹤开电视。
阎鹤开了电视又很少抬头看,仿佛只是为了听声音而已。
慕白倒是坐在沙发上看得目不转睛,看到关键情节时还颇为紧张。
有一次阎鹤抬眼望去,发现超大屏电视上放着的是狗血电影。
电影里奔跑的女主被一辆车被撞飞,紧接着赶过来男主抱着倒在血泊中的女主仰天撕心裂肺嚎了一声:“不——”
阎鹤没见过这种架势,猛地一下还被男主那一嗓子震得眼皮子都跳了跳。
他神色复杂,扭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小鬼,发现小鬼已经看得颇为投入,悲痛不已。
来自乾帝年间的小鬼哪里见过这种剧情,更不懂什么特效,只知道面前人说被撞飞就真的被撞飞。
阎鹤从此以后便不再给小鬼看悲剧电影,只给他看搞笑电影。
偶尔等到阎鹤睡觉了,小鬼还会偷偷溜出去,照着男人的办法打开电视。
次数多了,阎鹤也就发现了不对劲。
家里的电视连续好几天观看记录都是在凌晨。
有一晚阎鹤假装起床喝水,拿着水杯悄无声息地跟在小鬼身后。
他看着小鬼熟门熟路来到客厅,趴在客厅超大屏电视上,捣鼓了一会,打开电视,认认真真开始挑自己想看的电影。
小鬼挑来挑去,嘀咕着:“这个要会员……这个也要会员……”
翻来翻去,慕白发现免费的电影几乎都被自己看了遍,废了好大劲才从犄角旮旯翻出一部自己没看的电影。
小鬼高兴起来,他迫不及待地飘到沙发上,调小了音量,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于是第二天阎鹤就给电视开启了家长控制模式,他把自己设置成家长,每次打开都要采集他的人脸才行。
小鬼不懂他给电视上了儿童锁,只知道家里的电视坏了,只有阎鹤才能打开。
他半夜溜出去,怎么开都开不了电视,只能跟电视上飘动的“家长人脸识别”页面大眼瞪小眼。
后来次数多了,小鬼也就不再半夜偷偷溜出去看电视了。
他爱去的地方换成了别墅里的小储物间。
慕白是极其偶然跟着扫地机器人发现那个小储物间的。
储物间里摆放得各式各样的漫画书与动漫模型,还有好几个高达机器人。
小鬼打开了一本漫画,从此以后便一发不得收拾,几乎整晚都沉迷窝在储物间。
好几次等到阎鹤睡着了后,沉迷看漫画的小鬼才溜进卧室,吸食男人的精神气。
精神粮食和现实粮食的双重富裕让慕白在那段时间过得很是快乐。
他几乎要把别墅里那间小储物间当成自己的秘密基地。
阎鹤是在小鬼迟到的第二天察觉到不对劲。
从前的小鬼就连他洗澡都要坐在玻璃门上巴巴地等着他,如今却来得越来越迟,一来就往二楼的储物间跑。
有时候甚至他睡着了都不见小鬼的踪影。
直到后来,阎鹤发现小鬼趴在书桌上涂涂画画的纸张。
想到上次的黄色话本,阎鹤眼皮一跳,看了几眼小鬼奋笔疾书写的东西。
纸张上是十分方正漂亮的字体,看得出小鬼练过书法,但时间似乎不是很久,有些笔画在处理上还不够老练。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张纸上的内容。
阎鹤沉默地望着书桌上的纸,纸张上画着一栋宅子的结构,如果没猜错的话,画的是他的宅子。
他看着小鬼趴在书桌上涂涂写写嘴里嘀嘀咕咕。
小鬼一边画着宅子一边嘀嘀咕咕道:“这块阿生的,那块我的……”
纸上宅子里圈出的地方并不多,圈出了一大块游泳池和一个小储物间。
那个叫阿生的野鬼住大游泳池,小鬼住小储物间。
至于他,住在楼下,就每天看着小鬼跟那野鬼携手同进同出,亲密无间。
小鬼饿了还能下来他卧室里吃顿饭,再上去找那野鬼玩。
百年后,小鬼还能同那叫阿生的野鬼高兴说:“阿生阿生。”
“宅子了的人死光光啦。”
“从此以后整栋宅子都是我们的啦!”
阎鹤缓缓闭上眼睛,心想还不如看黄色话本。
看黄色话本都比带一个野鬼回来好。
看着小鬼兴致勃勃地画完宅子,标好注释,小心翼翼收好纸张的模样。
加上小鬼每晚一来别墅就往二楼储物间跑的模样,阎鹤猜测储物间不简单。
甚至很有可能里头住了那个叫阿生的野鬼,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隐匿了阴气,叫他发现不了。
于是当天晚上,阎鹤就去了往日里极少踏足的储物间。
他提着灯,冷着脸打开储物间的门,没在里头发现野鬼,倒是发现了琳琅满目的漫画和高达机器人。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漫画,阎鹤就明白小鬼为何这几日来得越来越晚。
原来是每晚都躲在里头偷偷看漫画。
阎鹤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他打开储物室的灯,想起了这些漫画的来历,是好几年前读高中的侄子偷偷拜托他保管的。
侄子阎樟酷爱漫画,但家里人并不同意,甚至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就想过把阎樟送出国,去国外学习金融专业。
阎樟闹了许久,才让家里同意学习漫画专业。
这些漫画就是高中时期,阎樟不愿家里人发现自己还看漫画,央求他保管的。
这堆漫画对于小鬼来说简直就是孙悟空碰上了蟠桃园。
阎鹤给自己的侄子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还有一些漫画留在了他家。
阎樟那头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刚开始还有点楞,后面反应过来,拍着大腿说:“我就说呢!”
“我怎么都找不到我女神的本子!”
阎鹤抬头看了一眼侄子的女神,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把这些漫画带走。
阎樟在电话那头迫不及待道:“现在吧!”
“小叔,我现在就过去!”
“我先把我女神的本子带回去,明天的漫画我再找人搬回去。”
阎鹤嗯了一声,关上了储物室的门。
晚上九点多,别墅外响起门铃声。
慕白原本专心致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当听到这几月以来都没响起的门铃声时,他好奇地抬头望去。
沙发上的阎鹤起身,去给外头的人开了门。
外头风风火火奔进来一个红发男生,一头红发扎成了小揪在脑后,对着阎鹤屁颠屁颠道:“小叔!”
只可惜他小叔还是一贯的性子,只是对他嗯了一声。
阎樟也不气馁,他知道面前男人性格,他一向崇拜小叔,屁颠屁颠跟在他小叔身后。
只不过踏进客厅时,阎樟有点愣。
他看到他那八百年似乎都不会跟娱乐产生联系的小叔,如今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
电视里头播放着如今正火的搞笑综艺。
他起初以为是阎鹤没注意随手开的电视,并没有认真在看电视。
但当他站在电视前,同他小叔刚说两句话时,就看到他小叔抬头,淡声叫了名字:“阎樟。”
“站过去一点,挡着电视了。”
阎鹤面色不变,余光却看着沙发上的小鬼脑袋都要歪到沙发外了。
阎樟下意识就抬起脚步远离的电视屏幕。
等他反应过来,他瞪大眼睛,望了一眼电视,又望了一眼自家小叔,实在没有办法专心致志看着综艺节目的人同他印象里的阎鹤联系起来。
不仅如此,阎樟甚至还在沙发上发现了两个抱枕。
他小叔一向坐姿端正,从来没有用抱枕的习惯。
阎樟小心翼翼瞄了几眼沙发上的抱枕,就听到他小叔忽然跟他淡声道:“我跟你上楼一起拿东西。”
阎樟下意识点头,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跟着阎鹤上了楼。
一路走到储物间,阎樟发现从前没有感应灯的地方如今全装上了感应灯。
阎鹤推开储物间的门,朝他道:“你看看今晚你要拿走哪几本漫画。”
阎樟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直奔着他最心爱的几册漫画。
阎鹤站在门边,看着红发男生抱着一摞漫画,偏头打了个喷嚏道:“小叔我找好了。”
“今晚我先拿这些漫画回去。”
阎鹤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到什么,他指了指储物室里地上整理好的那些漫画道:“这些漫画还能买到吗?”
阎樟回头看了一眼:“这些漫画不是绝版,现在也能买到。”
他抬了抬怀里捧着的漫画道:“这些漫画就不能买到了,这些都绝版了。”
阎鹤发现阎樟怀里的漫画都是小鬼不感兴趣的漫画,他对着面前人道:“在哪里能买到里头那些漫画?”
阎樟说了几个购买的渠道,没忍住好奇问道:“小叔你要买吗?”
阎鹤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还一边让他推荐几部如今连载的漫画。
阎樟一听,深知追漫画连载难受的他连忙道:“小叔,你要是现在刚感兴趣看的话,不用买连载的。”
“有很多优秀的完结漫画,你可以先从那些看起。”
阎鹤摇头,说自己只要连载的,并且道:“最好是网上找不到的连载漫画。”
阎樟挠了挠头,虽然不太懂自家小叔的用意,但还是推荐了几部漫画。
阎鹤一一记下名字,下楼时看到小鬼望着自家侄子,似乎是认识的样子。
慕白当然认识阎樟了。
他找的上一个压床对象就是阎樟。
他每晚勤勤恳恳地去到阎樟家里,按时按点地蹲守着大学刚毕业的阎樟,以为能吸食到精神气。
但谁知道阎樟喜欢昼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画漫画,通宵赶稿子都是常有的事。
有时候后半夜。他这个小鬼坐在电脑桌上都困得有几分打盹,但阎樟却依旧能神采奕奕。
熬起夜来比鬼都能熬。
也就是因为选择了阎樟作为压床对象,慕白好长一段时间都在饿肚子。
想起这段回忆,小鬼仍然心有余悸。
不过好在他换了新的目标,现在填饱肚子根本就不是问题。
小鬼又放松下来,美滋滋地坐在沙发上。
捧着书的阎樟打了个哈欠,他朝着阎鹤道:“那小叔我就先回去了啊。”
阎鹤却忽然叫住了他。
捧着漫画的阎樟站在原地,疑惑地望着自家小叔。
阎鹤抬头看了看阎樟,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似乎是认识阎樟的小鬼。
小鬼望着红发男生打哈欠的模样,似乎是极其笃定地自顾自嘀咕着:“昨晚肯定又通宵了……”
阎鹤扭头望着自家侄子,忽然道:“你昨晚几点睡的?”
阎樟颇有点不好意思道:“昨晚?”
“昨晚熬夜了。”
沙发上的小鬼嘀咕道:“我就知道……”
阎鹤沉默了一下,又缓缓朝着阎樟问道:“昨晚都熬夜干了什么?”
结果还没等阎樟开口,阎鹤就看到沙发上的小鬼盘着腿,掰着手指头说得头头是道:“昨晚肯定是赶漫画稿子到两点然后去洗个澡。”
“再打一小时游戏看一部电影,最后早上五点出门买早餐最后都头就睡。”
小鬼的话跟他那便宜侄子说的话分毫不差。
几乎是小鬼话音刚落,阎樟的话就一模一样覆盖了上去。
阎鹤摁了摁眉心,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他有可能不是小鬼睡的第一个人。
阎鹤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小鬼压的第一个人后,沉默在原地,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阎樟朝着面前男人汇报完自己昨晚熬夜都干了什么事后,他又立马心虚道:“小叔你放心。”
沙发上的小鬼打了个哈欠,跟阎樟同步说道:“我最近已经在改了——”
“……”
两个人说话的语调惟妙惟肖,也不知道小鬼到底跟在阎樟身后多久,才能那么娴熟地接下阎樟的话。
阎鹤慢慢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便宜侄子,又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晃着腿的小鬼。
客厅里安静得几乎能听得到针落下的声音。
终于,在阎樟忐忑不安的时候,他小叔终于开了口。
他小叔望着他,目光平静道:“注意身体。”
“以后少熬夜。”
阎樟咽了咽口水,莫名其妙觉得脑袋后面有些发凉,他巴巴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小叔我能走了吗?”
他小叔望着他,好一会才道:“走吧,回去注意安全。”
阎樟听到这句话,放下心来,他舒了口气,觉得刚才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他小叔对他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
阎樟屁颠屁颠地朝着阎鹤道:“好的,那小叔我就先回去了!”
阎鹤点了点头。
等到阎樟离开后,客厅顿时安静下来。
慕白坐在沙发上,看着阎鹤也坐在沙发,似乎偏着头在望着他。
慕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小心翼翼地飘了起来,发现男人的目光没有随着他移动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
小鬼换了一个地方坐,坐在了玄关柜门上,望着沙发上的阎鹤。
有时候慕白总感觉刹那的错觉,觉得似乎面前人能看到他。
但倘若能看到他,按照面前人之前去找秃驴的性格,估计早早地就把他赶出去了。
慕白坐在玄关上晃着腿,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于此同时,沙发上的阎鹤也在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他想,慕白这个小鬼连电视机都不会用,应该是去世了很多年的小鬼。
压床的小鬼去压别人,这很正常。
他不是小鬼压的第一个人也很正常。
毕竟作为压床的小鬼,慕白总是要吃饭的。
总不可能小鬼死了几百年,在这几百年中都没有吃上压人的饭。
所以,他不可能会是小鬼压的第一个人。
沙发上的男人神色平静,但腕骨上的佛珠却拨到了虎口,他捻着紫檀佛珠,本意是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但虎口上的佛珠却越拨越快,像是某种情绪压抑不住一样。
客厅里响起了佛珠跟佛珠碰撞的轻微声响。
阎鹤想,原来百年来小鬼也可能同另一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半夜,小鬼也可能窝在另一个的怀里呼呼大睡。
平日里,小鬼也可能会挂在另一人身上,陪着另一人处理文件看电视。
小鬼也会给另一个人铺床,给另一个人吹香薰,给另一人带犀牛角尖。
他并不是小鬼压的第一个人。
所以这些待遇也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独有的。
甚至在漫长的岁月中,那个人跟小鬼睡在同一张床榻,跟他一样,每日用自己精神气喂饱他。
佛珠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响,阎鹤的神情也越来越平静。
半晌后,慕白看到沙发上的男人起身,没什么情绪地走向浴室。
小鬼跟在他身后,同往常一样飘进卧室,在大床上乖乖等着他。
他打了个哈欠,白日里同阿生说了太多的话,没能好好地休息。
慕白趴在柔软的大床上,眯起眼睛打了一个小小的盹。
阎鹤洗完澡便看到跟大床上的小鬼微微蜷缩着身子,睡得香甜。
他坐在大床上,柔软的床垫稍稍凹陷了一点,惹得正在沉睡的小鬼嘟囔了几句。
小鬼身上还穿着灰扑扑的灰袍,宽大的灰袍显得他身形越发地纤薄。
阎鹤想起自己前几日问弘晖,倘若不知道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那个人的死亡时间,也并非那人的亲朋好友,能不能烧点东西给那人。
弘晖朝他摇头,告诉他香火可以,但其余的东西如衣物服饰等东西,哪怕是烧了,也到不了那人的手里。
阎鹤就没继续问下去。
他对小鬼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一概不知。
他甚至连小鬼死多久也不知道,所以烧再多的衣服也到不了小鬼的手里。
他也不知道这几百年来,小鬼对他是不是跟对其他人一样。
阎鹤稍稍垂下眸子,半晌后才上床,如同往常一样闭眼睡觉。
不知是过了多久,外头的月亮掩进了云层,月光模糊起来。
床上的小鬼睡了好几个小时,他打着哈欠,睁开眼,准备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吃食一些身旁人的精神气。
但没过多久,慕白便发现不对劲。
整个卧室都没有熟睡中的人散发的精神气,一丁点也没有。
慕白有些迟疑扭头望去,发现身旁的男人闭着眼,呼吸平稳,一如从前的沉睡模样。
但精神气不会骗人。
没有进入睡眠状态,就不会产生压床小鬼爱吃的精神气。
哪怕是中途醒来,只有先前有进入睡眠状态,卧室里都会散发精神气。
但如今的卧室里一丁点精神气都没有。
他身旁的男人从上床到现在,都不曾真正入睡。
换而言之,他身旁的人从前几个小时失眠到现在。
小鬼坐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来没有在阎鹤身上碰到过这种情况。
男人自律到了极点,每晚上都会按时入睡,极少会出现计划之外的事情。
小鬼坐在床边,等着男人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慕白估摸着时间到了三四点的时候,卧室里才缓慢地蔓延开精神气。
意味着男人在这时候才真正地入了睡。
但睡得并不好。
慕白能从精神气判断出主人的睡眠质量。
从前他吃的精神气醇厚香甜,饱腹感与口感都十分好,
但今晚慕白尝的精神气仿佛像是一团混沌的云,口感不似从前醇厚,寡淡了许多。
这是因为精神气的主人在混乱疲惫的状态下入睡。
慕白犹豫了一下,只尝了一口便不再吃,怕自己作为压床的小鬼,吃得多了,面前人的状态更差。
他跟往常一样,一溜烟就飘到了窗户前,只不过在临走时,回头看了好几眼大床上的男人。
第二日。
整个阎氏集团上下都知道自己的老板今天脾气很不好。
大概是阎鹤昨晚没有睡好,秘书杜平已经端了好几次咖啡进阎鹤办公室。
他极少见到阎鹤状态那么差,仿佛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眉眼间有着细微的疲态。
杜平将咖啡轻轻放在桌上,想起自己要汇报的事,先是在心底将那人骂了一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阎总。”
“王协的李总希望能见您一面。”
“他说他已经跟阎家那边说过了,所以……”
王协的李总跟阎家人有关系,来闹了几次,每次都吃闭门羹。
最近这次是发了狠,找上了阎家,想让阎鹤卖阎家一个面子。
但跟了阎鹤几年的杜平知道,阎鹤最厌恶被威胁,好好商讨还有余地,倘若逼迫着给面子,那便是连谈的余地都没有了。
果不其然,听到王协的李总搬出阎家做名头,本来神色冷淡的阎鹤神色更冷了,直接打断道:“告诉他走程序。”
杜平连忙应了下来。
阎鹤靠在办公椅上,闭着眼告诉他把晚上加班的文件准备好,今晚他会在公司加班,其他人不用跟他一起加班。
杜平有些讶异极少加班的阎鹤会主动提出加班,但面上没显出来,恭恭敬敬应了声好。
阎鹤确实不喜欢在晚上待在公司加班。
前段时间也早就习惯将文件带回家,在书房里由小鬼一同陪着加班。
但如今的阎鹤却暂时还不想回去那么早。
他靠着椅子,慢慢睁开眼,望着腕骨上的佛珠,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几个小时后。
津市的天已经全然地黑了,夜幕中繁星点点。
办公室的阎鹤低头批着文件,身旁是打着哈欠的小鬼。
小鬼如以前一样,偷偷溜来他的办公室。
大概因为不在别墅,而是在陌生的外面,小鬼不像以前一样好动,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他的书桌上。
小鬼也没带话本,便撑着腮帮子专心致志望着他。
阎鹤找了一台平板,找了一部电影摆在小鬼面前,果不其然,小鬼便不再专心致志望着他,而是看起了电影。
望着小鬼盘腿坐在书桌上,认认真真望着平板,这幅情景几乎跟从前他们在书房一样。
阎鹤靠在椅子上,他摁了摁眉心,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加班的意义是什么。
想了一会,阎鹤还是收拾东西起身,准备下班。
九点多,办公室外虽然亮着人,但人却很少,阎鹤进了电梯,身后跟着杜平。
他看到小鬼跟平常一样挂在他身上,歪着脑袋望着他。
阎鹤面容平静,没透出一点情绪。
在电梯下降中,阎鹤通过光可鉴人的电梯门,看到背后的小鬼忽然伸手,歪着脑袋摸了摸他的眼睛。
准确来说是摸了摸他眼底下的青黑。
“叮——”地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他背后的小鬼也收回了手,趴在他背后,双手抱着他的脖子,闭着眼打盹起来。
小鬼似乎一点都不怕他把他弄丢。
阎鹤走出电梯门,走向了空旷的地下停车场。
杜平跟在自家老板身后,忽然一叠串的脚步声急急响起。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赔着笑拦住阎鹤,他朝着男人道:“阎鹤,是我啊——”
“给个机会,我们谈一谈……”
杜平眼皮一跳,他立马上前,用身体拦着面前中年人,微笑道:“王协的李总是吧?”
“不好意思,您要是想跟阎总谈一谈的话可以走流程。”
“流程许可了我们阎总会跟您谈的。”
李总用身子撞着面前的秘书,他赔着笑道:“我跟阎总是亲戚……”
“阎总,您就给我几分钟谈一谈,贷款我马上就拿下来了,你再给我几天……”
“我以前还抱过阎樟那孩子,你给我几分钟,就当是给表叔一个面子……”
他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地下停车场格外大声,几个保安急急忙忙跑过来,硬生生地拽着了这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还在一个劲地往前撞,他喊道:“阎总,就几天……我贷款真的马上就下来了,你别取消合作……”
阎鹤头都没有回,他走向黑色迈巴赫,司机替他拉开车门,他抬腿走进车后座,司机关上车门。
全程中年男人都没有得到他的一个眼神,甚至在上车后,他连车窗都不曾降下。
中年男人已经被两个保安牢牢制服,他涨红了脸愤怒道:“放开老子!”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给老子滚远点!”
两个保安恍若未闻,强行拽着他往回走,中年男人脸色涨成朱红,他一边被拖着一边朝着黑色迈巴赫破口大骂道:“阎鹤!你六亲不认——活该你爸你妈被你克死——”
“你个天煞孤星——”
“你连表叔都不认——你对得起你克死的父母吗?”
“你就是灾星——当初你妈生你就应该掐死你……”
歹毒的咒怨立马激荡在空荡的地下停车场,杜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两个保安脸色也是白了白,拼了劲地将疯了一样的中年男人强行拉走,却堵不住男人不断爆出脏话的嘴。
唯独事件中的主人公情绪没什么变化,阎鹤坐在黑色迈巴赫中,神色平静坐在车后座。
他依旧是连个眼神都不曾给外面的人,语气淡漠对着司机道:“走——”
结果话音刚落,一个炮弹一样的身影忽然从车窗缝隙中蹿了出去,炸开在了中年男人的脑袋上。
阎鹤下意识扭头望去,发现一向说话软乎乎,看起来乖巧且好说话不得了的小鬼跟个炮弹一样飞出去。
小鬼踩着中年男人的脑袋,他看起来很生气,气得几乎浑身毛都炸开。
他一边用力地跳着踩着中年男人脑袋一边生气道:“你才是灾星!”
“你全家都是灾星!”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都被气红了脸,但是骂人的词汇不多,翻来倒去就是中年男人骂的那几句话——
“你才是天煞孤星!”
“你全家都是天煞孤星——”
炮弹一样飞出来的小鬼重重地踩着中年人的脑袋,气红了脸道:“晚上等着吧你!”
慕白重重踩着中年男人的脑袋,一边踩一边生气地骂着人。
他从未见过有人用那么恶毒的话诅咒人。
怪不得他新目标昨晚失眠睡不着。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新目标都被欺负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