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的恋人是大邪神—— by何处东洲
何处东洲  发于:2023年09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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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文叔已经不害怕了。
他彻底丧失了作为人类的知性,沦为了一只低等动物。
他被龙爷一行人绑在神轿后面,一路拖行着带去了悬崖边上。
海涛怒号,声如山摧。
悲风长啸,令人生噤。
赤日惨淡,天幕无光。
这里,正是当初举行送肉粽的最终之地。也就是在这里,文叔恶毒而喜悦地诅咒着徐小雨,希望她被打得魂飞魄散,永生不得超生。
“看,又来一支神轿队伍。”
温衍和江暮漓牵着手,站在远处观望着这一切。
裹挟着深海阴冷气息的海风,肆意席卷整座悬崖,但他们却像站在无风的地方,连发丝都无一丝纷乱。
不知是地势的关系,还是根本没有靠近他们的胆量。
“差不多都到齐了吧?”江暮漓道。
至此,福临镇所有的乩童已全部聚集在这里。他们堆起了一座高高的柴堆,龙爷提起被捆成大闸蟹的文叔,大力一甩,直接扔了上去。
阿禄师点了火折子,火星蔓延,柴堆“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江暮漓见温衍表情微微出神,便问道:“你想救他吗?”
温衍摇摇头。
若他这样的人都能被拯救,那徐小雨、黄绣姑这样的人,凭什么得不到救赎?
若他这样的人都能引来怜悯,那徐小雨、黄绣姑这样的人,凭什么终其一生都没有获得过丝毫温暖?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只是普通人。”
温衍注视着被火焰吞没的柴堆,赤红的火光在他苍白如瓷的脸颊上,涂抹出一层淡淡的釉彩,既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圣洁,又显得极致淡漠。
“神祇的乩童们都无能为力,我们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江暮漓微笑颔首。
“凡因皆有果,造业必有报,现在正是因缘成熟之时。”
十三班痋南大锣鼓奏响喜乐,旋律昂扬,热情洋溢,铿锵有力,渲染出一片欢天喜地的氛围。
火舌舔舐着文叔的身躯,虽然丧失了人的知性,但基本的痛觉还是有的。他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惨叫,死命挣扎,但渐渐的也没声音了。
透过被火焰高温扭曲的空气,他看见阿禄师和龙爷他们齐齐屈身下跪,对着大海虔诚叩拜。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烧得漆黑的柴堆明明灭灭,吐着火星子,轰然倒塌。文叔那具血肉模糊的焦黑尸体摔砸在地上,焦屑四散飞溅。
这个生前猥琐油滑的老头,死后也是一副可笑又可怜的形状。
肌肉遇高热会凝固收缩,他的尸体在炭化后,四肢关节呈现出怪异的屈曲状,活像一只打架打得正起劲的猴子。
江暮漓忍俊不禁,“真滑稽,我想到了最近网上很流行的猴子表情包,什么马喽的命也是命。”
虽然很地狱,但温衍也忍不住笑了。
文叔的焦尸被抬起来,扔下了悬崖。
有那么一瞬间,温衍仿佛看见那具焦尸又动弹了起来。它的肚子膨胀变大,脖子细瘦如绣针,而那颗被烧得皱缩的头颅,却胀大如麦斗。
它……变成了个什么东西?
没等温衍再看清楚一点,这具异变的怪尸就坠入了咆哮翻涌的浪涛之中。
天幕开始变红。
不是那种充满热量与生命力的红,是殡仪馆里打在死人腮帮子上的红。
毫无血色的、死气沉沉的硕大巨日,正以看似缓慢实则迅疾的速度迫近,逐渐填满整片天空。
然后,那轮本就摇摇欲坠的惨淡红日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像一颗低悬枝头的腐烂苹果,朝地平线直直落下,又被蕴藏在汹涌潮汐中的庞大引力,生生拖拽进了无垠汪洋。
太阳熄灭了。
万物陷入濒死的昏暗。
那群直挺挺跪着的乩童,忽然像犯了什么古怪的癔症,浑身战栗,口吐白沫,胡言乱语。
就在刚才,他们将一个肮脏丑恶到极点的灵魂,作为贽献奉献给了他们的新主。
新主很满意,决定赐予这群痴愚蒙昧的人类一点奖赏,让那一颗颗肉瘤似的无知头脑,可以暂时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
所有神轿的轿帘飘然豁开,一尊尊神像僵硬地走了出来,对着那片邪恶涌动的大海卑躬屈膝,顶礼膜拜。
祂们的身躯本是泥塑木雕的偶人,是人类满怀虔诚信仰雕琢成的造物。
但是,在邪恶灵压的滂沛肆虐之下,祂们丧失了神的姿态。
被污染了,被扭曲了,被篡改了,被亵渎了。
曾经阳刚豪伟、峥嵘轩峻的一众神祇,曾经漠视女人的苦难、安享香火供奉的诸位正神,祂们变了。
变得丑陋不堪、难以名状。
变得卑微弱小、婢膝奴颜。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祂们不再是神,是蚂蚁,是草芥,是微尘,是可以被侮辱和损害的,亦是可以被随意践踏和抛弃的。
浪头越来越急猛,海啸隆隆,犹如万鬼齐鸣。
白浪翻滚,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波涛向悬崖飞驰而来,逐渐拉长,变粗,横贯海面,仿佛掏空了整片海洋,震撼天地。
长眠于海渊最深处的怪物,终于迎来了真正的苏醒。
属于它的嗜血狂宴,就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果刚开始它就要被蛾子做成海鲜omakase了……

“我想,我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江暮漓点了点头,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悬崖下的那片海洋。
“我第一次踏进冯圣君庙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温衍道,“但当我来到供奉鬼魂的阴庙时,内心却十分平和。”
“在黄绣姑的庙宇被推到的那一刻,那种不好的感觉又来了,等到那些阴庙全都被毁掉,它攀升到了顶峰。”
“甚至,在游神赛会这种百神巡境的场合,这种阴森的不吉利的感觉也没有减退,反而更加剧烈。”
温衍呼出一口短促的叹息。
“阿漓,为虎作伥的故事,好像也在福临镇上演了。”
传说中,被老虎吃掉的人会变成伥鬼,专门给老虎带路去吃别人。
奸诈而自私的伥鬼,戴上正义凛然的君子假面,用花言巧语和伪善行径,哄骗一无所知的路人信任它们,跟随它们,直到被恶虎一口吃掉。
“在这片土地,最初的伥鬼不是别的,就是那些正神。”
“祂们背负着种种美誉与传颂百年的传说,却没能做到威武不能屈。身为神祇,却和人类一样胆小软弱。”
“不论是碧海龙王还是冯圣君,祂们都屈服了,对海里那只怪物低头了。”
温衍闭上眼睛,高涨飙升的灵感犹如一支飞羽箭矢,刺穿万丈波澜。
几百年来,福临镇乃至整片痋南地区,始终有女人含冤带愤而死的悲剧在上演。
她们死了,化作怨鬼厉魂,却也无法离开这片血泪之地。
她们被当做肉粽送走,被当做煞气化解,被当做邪祟镇压。
人们请正神,做法事,自以为做着求平安、保福祉的事,殊不知他们信奉的正神,都将这些可怜女人的灵魂当成祭台上的供品,尽数奉献给海里那只怪物。
那只怪物受到积年累月的供养,逐渐变得越来越强大。可所有的正神都对它的存在装聋作哑。
一直以来,祂们都深深畏惧着它,不曾想过战胜它,也不曾考虑过团结起来消灭它。祂们过惯了高居神龛、安享供奉的舒服日子,只希望能永远高枕无忧下去。
两厢里相安无事,就好。
至于那些被吃掉的女人灵魂,虽然颇为悲惨,但又能影响到祂们什么呢?
“既然那些神祇从最开始就没斗争的意愿,那那只海中怪物大可以直接消灭祂们,一口气把福临镇的人吃干净不好吗?”
江暮漓露出惋惜的微笑。
“难道说……它也在忌惮着什么?”
温衍缓慢而坚决地点了点头。
“这里的人并不知道,真正保护庇佑他们的力量,不是他们崇拜敬奉的神明,而是那些被他们轻视的阴庙里的鬼魂。”
“这些年,这个镇子能保得平安无事,都是因为她们不愿屈服,不愿妥协,一直和它做抗争。”
“但现在……”
江暮漓耸了耸肩,遗憾道:“现在那些庙都被毁了,它可就再没有制约了。”
此时的福临镇,已彻底陷入恐怖的混沌。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场热闹欢腾的喜事儿,会变成眼前的噩梦。
留在镇上的法师们集体起乩,他们本是最普通的法师,跟随庙主潜心修炼,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被神明上身的机缘。
当低弱灵感忽然高涨的一瞬间,他们还惊喜地以为,自己终于也能成为像阿禄师、龙爷那样威名远播的厉害乩童,借助神明的力量斩妖除魔,守护一方安宁。
殊不知他们忠心追随的庙主,已经和那些神明一样,毫无抵抗地就成为了海中怪物的伥鬼。
现在上他们身的,就是那一群沦为伥鬼的庙主。
这些可怜的法师,他们有的是那群庙主的弟子,有的是他们的助手,有的是他们的崇拜者,但那些庙主的自我意识都已不复存在,他们只会毫无知觉地履行身为伥鬼的使命。
他们操纵着他们,把他们当成一只只提线木偶,让他们高举法器,四处捕猎虐杀镇民。
伥鬼驱使伥鬼。
法师驱使法师。
猎物驱使猎物。
那只暴食无尽的海中怪物,既没能吃掉婴灵,又没能吃到徐小雨,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它迫不及待要美餐一顿,而福临镇就是它的自助食堂。
还得是现杀现吃,跟人类爱吃什么烤鱼啊牛蛙啊一样,图的就是一个新鲜。
一会儿功夫,就有好几个镇民被法师们打伤了。
原本热闹的广场长街一片狼藉,贡品掉了满地,又被人们逃跑时踩得一塌糊涂,倒撒的香灰混合着斑斑血迹,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所有人都怕得快要疯了。
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日日进香叩拜,时时祈愿供奉,从来没有一丝懈怠。
但是,为什么,最神圣的游神赛会变成最可怕的人间地狱?
当然,神明们不可能给他们回答,更不可能拯救他们。
法师们对他们穷追不舍,好像没有知觉的活死人似的。
人们奔啊逃啊,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啊,香火味的风吹过他们的脸颊,鲜红的爆竹皮从身边掠去,可黑下去的天光照不亮他们的眼睛,也映照不出一条能救命的生路。
整个福临镇,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最后,他们只能逃到了郊外。
郊外是一片废墟,到处都是阴庙的断壁残垣。
眼前的场景他们不会陌生,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曾激情昂扬地参与了那场摧毁阴庙的行动。他们砸破门窗,推倒神像,敲碎墙壁,辱骂着那些女人,又赞美着他们的正神。
“完了……我们完了!逃到这种晦气地方,我们还有啥救啊!”
“我们就该躲进神老爷的庙里,只有神老爷才能救苦救难啊!”
“这不是实在没辙了吗!那些人着了魔似地满镇子晃悠要杀我们,要不是没地儿躲了我们能来这儿吗!”
“你们说,不会是那些女鬼在报复我们吧……”
“你别瞎说,那些女鬼没了庙,顶多就是孤魂野鬼,能成啥气候啊?”
“我觉得还真有可能,没准就是她们作的祟!”
众人正一边大喘小吁一边骂骂咧咧的时候,有个眼尖的人大喊:“他们追过来了!”
只见那群法师手里举着还沾有血迹的法器,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这边飞奔过来。
众人一声哀嚎,这下彻底绝望了。
阴庙都被砸了,他们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了。
而且,那些法师根本不知疲倦,跑得都吐了血了还在一个劲儿地猛追,可他们肉.体凡胎的实在跑不动了啊!
“我们该怎么办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都是大老爷们儿,我们要不和他们拼了!”
“拼啥呀拼,你要拼你拼,我才不去送死呢!”
“就是啊,凭什么送死的事要轮到咱老爷们儿啊?”
“来了……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众人崩溃得快要死了,他们不敢斗争,无力奔逃,也没地方躲藏。被杀,只是时间问题。
与其被玩儿够了折磨透了再死,还不如自行了断来得痛快。
但真要去死,他们又没这个勇气。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法师步步逼近,等待死亡的降临。
一个法师挥舞着长刀,对准一个男人的脑袋瓜子就砍。
那个男人在砸毁阴庙时是主力干将,有万夫莫当之勇,但此刻早吓得四肢瘫软,裤子上洇开一摊水迹。
吓尿了。
就当他紧闭双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只白蝴蝶从废墟中飘然飞出,轻盈落在刀背上。
那把寒光森然的长刀,立刻绽出纵横裂缝,“叮铃哐啷”碎了一地。
那个法师一声惨叫,浑身抽搐地跪在地上,呕吐出一大滩污秽,就此人事不知。
那只蝴蝶,帮他解开了操纵。
男人激动得大吼:“是……是神老爷显灵了!是神老爷来救我们了!”
有越来越多的白蝴蝶飞了出来,每一只都是那么小巧脆弱,仿佛一片随时会融化的雪花。但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暴风雪。
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纯白的风暴将那群法师包围了起来,消弭了操控他们的邪恶力量。
这一刻,当了多年虔诚信徒的人们,终于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神的降临。
神真的在帮助他们,拯救他们,赐予他们生的希望与奇迹。
他们发自内心地跪下,身躯颤抖,向这场救他们于危难的神降,无比虔诚地顶礼膜拜起来。
等到所有法师都摆脱了伥鬼的控制,那群蝴蝶也算派完了用场。它们扑簌簌地纷洒一地,变得和最寻常的白纸铰出来的剪纸蝴蝶没什么两样。
“感谢诸圣神慈悲保佑……感谢诸圣神神光普照……感谢诸圣神慈悲指引……我们大家同沐神恩……!”
众人三跪九叩,顿首再拜。
一阵阴森清凉的风鼓荡起来,风里夹杂着些许淡香,有一点像脂粉香,很好闻,却又似隐藏着无限忧伤,闻之有落泪的冲动。
“你们看地上!”有个人叫道。
众人抬起眼,只见满地荒草摇晃摆动,向着一个方向倒去。
清风徐过,空气里传来丝丝缕缕的轻柔声音。
有裙摆被风吹得飘扬的响动,有环佩相碰时叮叮当当的清音,又间杂着窸窸窣窣的温言低语,就好像正有一群看不见的女子走过这里。
有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叫道:“是……是阴庙里的神仙……是女神仙们大慈大悲救了我们!”
人们都惊呆了。
在危难关头,拯救他们的竟然不是受了他们无数香火供奉的正神,反而是他们一直都看不起的、就连庙宇都被他们拆毁的鬼魂?
为什么……她们要那么做呢?
她们没有正神那么厉害的神通,她们没有声名远扬的功绩,她们没有太多的信徒和华丽的庙宇。
她们说到底,就是一群命运悲惨的女人。
生前是被侮辱和被损害的,死后是被惧怕和被忌讳的。
众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偏就敢做神老爷不敢做的事,为什么连神老爷都背弃他们了,这些女鬼反而要来救他们?
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只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永远都不会想明白了。
“走吧。”
空气中响起悦耳的女子声音。
“走吧。”
“走吧。”
“太久了……”
“是时候该走了……”
“我们走吧。”
“走吧。”
终于到离开的时候了。
她们确实在这里留得太久太久,也苦苦支撑了太久太久。
几百年来,为了和海里那只怪物抗争,她们早就耗尽了本就稀薄的法力和修为。庙宇被毁之后,更是流落成了最脆弱的孤魂野鬼。
要么魂魄消散,要么被那只怪物吃掉,就是她们最后的命运。
多亏了那一群白纸蝶,虽不知它们从何而来,却成为了她们仅有的倚凭。那些白纸蝶上寄宿了异常强大的力量,可以保护她们不受伤害。
听黄绣姑说,当时她差点被阿禄师打得魂飞魄散,也是一只白纸蝶救了她。
只是不知为何,黄绣姑说的时候,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
有点害怕,又有点嫌弃。
就好像白纸蝶的主人是一个不得了的变.态似的。
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呢?白纸蝶还带走了她们身上所有的业力。
她们既消除了业力,又造下救人的善业,终于可以投生人间道去了。
下辈子,一定不会这么苦了。
下辈子,一定会过上自由而幸福的人生。
或许还是女孩,但到了那时,她们降生的这个世界,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平等和包容吧!
黄绣姑握住了徐小雨的手,每个女子都紧紧握住了身旁同伴的手。
那一双双纤细又温柔的手,曾经布满累累伤痕,如今却充满力量。
那一具具单薄又瘦弱的身躯,曾经被迫在黑暗与血泪中苦苦挣扎,如今终于解脱了一切桎梏。
她们就这么牵着彼此的手,踏过青青长草,穿过漫漫群山,向着远方走去。
一路向前,永不回头。
悬崖峭壁,海浪滔天。
海中怪物的耐性实在有限,等了半天美餐都没到嘴,大发雷霆,势有万钧。
温衍抹了把脸上的水汽,说:“怎么办,总感觉我们要完蛋了。”
江暮漓思考了一下,从人类的角度出发,自己现在该作何反应。
“我好害怕……?”
“我也怕。”温衍道,“但怕也没用。”
江暮漓又想了想,“所以只能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
“开什么哈姆雷特玩笑。”温衍推了他一把,“跑吧。”
江暮漓看着他,“衍衍,你不会是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温衍含糊其辞,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不能对福临镇的人们放任不管,如果不能阻止那只怪物,只怕连江暮漓在内的所有人都会遭殃。
但是,他的力量实在太微弱,送给那只怪物当口粮都不够塞牙缝的。能拯救众人的唯一办法,就是再次向他的便宜老公寻求帮助。
向祂许愿,求祂实现。
但和古蝶异神的交易,又不能让江暮漓知道。
他为难的表情和眼神,尽数被江暮漓收入眼底。
一粒发亮的鳞粉,从青年漆黑如墨的发梢落下,化成一只白纸蝶。
白纸蝶没入风浪,潜进深海,又对那只正饿得发狂的怪物发起外貌攻击。
别犯猪瘾了!瞧瞧自己那副尊容,还有脸吃?
论如何用一句话激怒一只丑八巨怪,小扑棱蛾子是专业的。
伴随那只怪物愤怒的长啸,海水疯涨,浪涛一波接着一波冲刷悬崖。最高的那个浪头一下子窜得冲天高,轰隆隆地漫上悬崖。
电光石火之间,江暮漓就被一团海浪卷走了。
温衍这下彻底急眼了。
他的男朋友毫无特殊能力,特别害怕鬼神之事,又只会读书学习,别说从那只怪物的嘴巴里逃出生天,就是吓得也得吓出毛病来啊!
就在这时,一只裹在水泡泡里的白纸蝶从万丈怒涛中飞了出来,biu biu biu地飘到了温衍眼前。
温衍注意到它还用两片很小的贝壳装饰了一下翅膀,一扑一扑地展示给他看。
温衍心不在焉,“好看好看。”
它不满地甩了甩了触须,表示自己知道温衍在敷衍它。
温衍说:“你快去救我男朋友,只要能救他怎么夸你都行。”
它飘到温衍嘴唇附近,示意要亲亲。
温衍忍不住发出一声嫌弃的“额啊”。
它固执地停在那里,一定要温衍亲破它的水泡泡。
温衍五官都拧巴了。
救命,这家伙在想什么,以为自己是可可爱爱的波妞吗!
他硬着头皮凑上去,然后趁其不备,“啪叽”戳破了水泡泡。
一瞬间,时间静止,万籁俱寂,海浪凝固,连飞溅在空中水珠都漂浮不动了。
古蝶异神长翅舒张,君临悬崖之上。
然后吨吨吨地朝温衍飞奔过去。
温衍敏捷避开,让祂扑了个空。
祂委屈巴巴,“衍衍!”
温衍脸色冷峻,撒娇这种事,只有阿漓对他才有效果。
“我是来跟你谈交易的,不是看你演《悬崖上的金鱼姬》的。”
此话一出,祂还真来劲了。
“波妞喜欢宗介,我喜欢衍衍,我要变成人类!”
温衍:“……”
快点向吉卜力道歉,赶紧的!
“你能不能……帮我消灭海里那只怪物?”
温衍说完,心里其实挺沉重的,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敏锐的灵感告诉他,这次的怪物恐怖异常,尤胜之前的蛊虿。他都不敢确定古蝶异神能否战胜它。
虽然还是很嫌弃古蝶异神,但他并不希望祂受到伤害。
只是现在诸神均已邪堕,除了古蝶异神,再无其它能阻止海中怪物作恶的存在了。
他只能狠下心肠,为了阿漓,也为那些无辜的人。
“可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祂一口答应。
温衍没想到祂这么痛快,“你就不害怕吗?我感觉你并不太喜欢水……”
祂的触须ber地竖直了,这是祂兴奋快乐的表现,衍衍在关心祂!衍衍果然最最最最爱祂!
但祂灵机一动,触须丧唧唧地垂落下来,连六片骄傲的大黑翅膀都耷拉在了地上。
温衍就看着祂满怀忧伤地用触手在那儿画圈圈……
“怎么可能不怕。”祂说,“上次能打败它,只是因为侥幸在意识层面,而且那时它也没真正觉醒。”
温衍有点歉疚,“是我不好,提了那么强人所难的要求。”
“没关系的!”祂晃晃翅膀,“不管为衍衍做什么我都很愿意,就算为衍衍去死,我也特别高兴!”
温衍一听心情更加沉重,原来海中怪物那么难对付,祂都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衍衍。”祂有点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温衍觉得祂像战士上战场前交代遗言,赶紧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能不能对你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温衍点了点头,本来许愿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祂说了。
温衍听了。
如果写出来,这章怕是要被锁了。
温衍觉得自己的耳朵和脑子都不干净了……
这家伙……怕是对“小小的”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既然衍衍不愿意,我也是不会勉强的衍衍的,就退而求其次吧。”
祂说着,把触手状足肢“哗啦啦”地伸到温衍面前。
温衍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祂说:“它们想被衍衍摸摸,这总行吧?”
温衍看着那一大堆纠结缠绕在一起的触手,它们正争先恐后地伸向自己,甚至还对自己比心。
“……”
果然……变.态就是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衍衍的手要酸死了……(虽然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

温衍觉得自己的手要废了。
古蝶异神虽然缩小了形体,但那些触手状足肢无论是分量还是形状,都仍然十分壮观。
而且温衍的手并不大,手掌很薄,手指也很细,连一根都握不拢。
更糟糕的是,它们还争先恐后地往他那双又细又白的手里钻。无奈之下,他只能左右手各握一根,别提有多费劲了。
古蝶异神倒是享受得很,半眯着眼陶醉道:“衍衍的手真软,真舒服。”
温衍眼观鼻鼻关心,压根不想理祂,更没勇气抬起头。
因为,眼前的画面实在太不堪入目了。
白得像雪一样的纤细的手,被泛着黑珍珠光泽的狰狞足肢填满,这样的对比实在太过强烈。
那些足肢还会改变颜色,像充血一样泛出鲜艳的肉红色,并且骇人地膨大开来,强硬地撑开窄薄的手掌……
等古蝶异神勉强满意,温衍两条胳膊都酸得提不起来了。
“我要为衍衍战斗去了!”祂视死如归地说。
温衍不忍心地叹气,“你小心点。”
他心里清楚,古蝶异神此去,很可能就是永诀。
祂是喜欢自己才愿意为自己牺牲的。不然的话,祂大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南槐村待着,当祂的安逸土地公,不比冒着生命危险打打杀杀来得强。
时间恢复流动。
温衍看见祂张开翅膀,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狂涛骇浪之中。
海水像一锅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过了一会儿,洋面上缓缓浮现出绚丽多彩的朝霞。
是血,混合着五彩斑斓的内脏,以及其它难以分辨的液体。
温衍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可古蝶异神始终没有出现。
祂这么快……就被那只怪物杀害了吗?
祂不是连无间地狱都不怕吗?不是连平等王和阿傍罗刹都拿祂无可奈何吗?
祂怎么会输给一只丑得要死的跟发烂发臭的海鲜没啥区别的丑八怪呢!
温衍眼眶发热,胸口也一阵阵地抽痛。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
“我回来咯——!”
……还?
海水呼啸着从两边分开,古蝶异神吨吨吨地跑向悬崖,又唰唰唰地飞上来,脑袋往温衍面前一低,求摸摸,求表扬。
温衍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脸上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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