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眼睛红红的,肿的像颗桃儿。
商楠曲着食指,指节抹过她的眼尾,眼睛大眼泪也大,两三滴便弄。湿了手指。
“喝猪蹄汤吗?”
“嗯?”
“我会做,回头儿给你补补。”说着,捏了捏她的脸“都憋了。”
本来气氛挺沉重的,给商楠这句话整破防了,白黎没忍住...带着鼻音笑了下,想推她的,可手挨到她的时候,又舍不得推开了,瘪着嘴下巴抖了抖,口是心非的道:“你走开...”
话落,人却贴了过去。
白黎环住商楠的腰,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声音闷闷的——
“我刚刚不是冲你,我是太难受了,我是怕冉宁挺不过去,我就她这么一个最好的朋友,她们,她们不该是这样,也不能是这样....”
“我知道,没事儿。”
商楠捋着她的后背,轻轻地应着——
“我相信陆迢,她的飞行技术在华清一飞里是最好的,否则也不会几年的工夫就升做了机长,不要急,不要慌..给她一些时间,她肯定也在努力,好吗?”
“嗯!好!”
两人不知抱了多久,分开的时候,拐角处站着的一双黑色高跟鞋。
是叶绒。
她两手环胸,看样子来了挺久。
她望着她们,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走。
白黎抬头,手底下揪着商楠的衣角,一圈一圈的绞在手指上——
“她看见了...”
商楠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淡声道:“看见就看见吧。”
冉宁高烧反复不退。
从急诊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期间罗玉书来看过两次,还碰见了冉峰跟张素宁。
这一见面,才发现原来大家早就见过面,罗玉书当年导师的爱人,是搞地质方面工作的,偶尔会叫些好友来家里聚会,罗玉书有一次去送论文碰见过,导师见天下雨,便留她一起用饭,她记得当时不仅冉峰跟张素宁,还有他们的女儿冉雯。
那次用饭过后,她跟冉雯还约过几次去书店,后来大家步入社会,开始工作,就再没了联系。
大概是陆迢两岁多的时候,她听导师说,冉雯过世了。
她当时非常诧异,因为冉雯和自己差不多大。
这下罗玉书就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冉宁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她是冉雯的女儿。
罗玉书看着眼前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冉峰和张素宁也一样。
大家面面相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张素宁打破沉默,问了句——
“那孩子,是你的女儿?”
罗玉书点了点头,嘴角泛着苦涩。
张素宁是经历过丧女之痛的人,冉雯没的时候,她恨不得也跟着一起去了,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冉雯的命,哪怕就是一年一个月一天,她也心甘情愿。
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一个母亲的忧心和痛心。
她握着罗玉书的手,眼中含着泪——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罗玉书眼泪唰的流下,顿时泣不成声。
因为受台风天气跟超□□雨的影响,搜救工作需得暂缓。
冉宁在病床上躺着,才两天的时间,人就瘦的脱了相。
她没有胃口,却撑起身子,拼命往嘴里塞吃的,吃完了,又控制不住的吐。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白黎心疼她,看不下去——
“别吃了冉宁,我求你...”
冉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拂去白黎拦她的手,嘴角沾着饭粒,沙哑着喉咙——
“我得吃,不然陆迢回来看见了,要不高兴的。”
“冉宁....”
白黎捂着嘴,躲去门外面哭,她不敢当着冉宁的面,她怕再让冉宁难受。
晚上,俩老人陪着冉宁——
张素宁抹着泪:“等她回来了,你把她带回来吃饭。”
冉宁望着窗外,没反应。
张素宁怕了,她握着冉宁的手——
“外婆错了,外婆错了还不行吗...外婆再也不逼你了——”
“宁宁啊..你千万别想不开啊...外婆现在只有你了,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外婆怎么活啊...”
许久后,冉宁动了动手指,反握住张素宁的手,瘦脱相的脸,仿佛只剩张皮扒在上面——
“外婆,我没事,我困了...我想睡觉。”
“好好,外婆在、外婆陪着你...你睡,你睡。”
....
深夜,冉宁偏过头,眼泪不自觉的落下,咬紧牙关——
骗子...
说回来就把自己赔给我的...你去哪儿了...
你要是敢骗我...我一辈子都恨你...
失联第五日。
叮叮叮!
商楠的电话打进来——
“冉宁!”
第一百零三章
援救途中, 遇见强气流撞击,机翼受损,主减速器油压下降,指示板失灵, 操作杆无法正常运作。
三次发出紧急求救讯号, 都因信号太弱而失败。
情急之下, 唯一的办法就是紧急迫降。
陆迢和陈化搭档多年,吴海毛峰陈肖他们虽然年轻,但也是经验十足的老手。
大家保持冷静配合默契, 一切听从机长指挥。
陆迢:“关闭通风, 关闭自动驾驶, 注意风速, 注意障碍物。”
陈化:“通风检查,自动驾驶检查,风速35-42米/秒, 12-14级,无障碍物, 距离安全。”
陆迢:“大家系好安全带, 现在开始下降。”
飞机迫降在一处废弃的港口,机身受到撞击, 幸运的是没有人员伤亡。
他们被当地的渔民救下, 期间也一直尝试跟外界联系, 可是因为台风跟□□雨的缘故, 整个小渔村停电断网,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一直到刚刚, 才通过无线电跟塔台的人联系上。
这边刚一联系上, 商楠就在第一时间给冉宁打去了电话。
“已经派直升机过去了,你先安心等一等,最迟两个小时后,救援队就回来了,到时候会直接送到华清医院,你哪也别去了,就在医院等着。”
冉宁握着手机,想和商楠说谢谢,但她张着嘴就是没办法发出声音,眼睛瞪得滚圆,眼白全是血丝,大颗大颗的眼泪溢出眼眶,胸前的衣衫没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商楠不需要冉宁说什么,只需要把这个消息精准传达给她就好。
电话挂断后,商楠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她瘫坐在椅子上,身上出了一许多汗,衣服头发全都湿透了,整个人仿佛从水池里捞出来的一样,好像也经历了一场超强。暴风雨。
冯局跟队里的同事,不知何时来的,他们站在身后,面前是那枚硕大的队徽,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中国救援。
商楠垂下眼,手撑着额头,肩膀不由自主地的耸动。
她哭了...
大家都哭了...
为生命,为荣誉,更为他们所热爱的事业。
两个小时候后,陆迢他们被送到了华清医院顶楼的停机坪。
医护人员接到通知,提前二十分钟就守在了那里。
人刚一下来,平板床,轮椅全推了过来。
领头的医生,朝旁边一挥手,两边的人立马上来,要把他们往平板床和轮椅上摁。
陆迢和陈化直往后躲,另外三个也是一脸惊恐,自己这没瘸没拐的,坐什么轮椅啊?
“别别别!我们自己走!”
“对对对,我们自己能走!就不麻烦你们了。”
几人穿着飞行服,随着医生护士的开道,他们一路被护送到检查室。
吴海勾着毛峰的脖子,说悄悄话——
“这怎么..跟国宝大熊猫似的。”
“谁知道啊,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护着来过医院呢,大明星也就这阵仗了吧?”
“臭美的你,还跟人明星比,就你这塌鼻梁,拉倒吧!”
“你好!你个长下巴怪!”
后面几个年纪轻的在闹腾,陆迢和陈化就显得比较稳重。
忽然,陆迢脚步一顿,整个人仿佛僵住般,怔楞地望向人群中——
她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冉宁...”
冉宁穿着白大褂,两手插兜,目光凝望着,深邃着...却也平静着。
她平静,陆迢不平静,急忙跑过去,也顾不得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在,伸手便握住冉宁的胳膊——
“商楠给你打电话了吧?”
“打了。”
“那你...”
“我就来看看你,先去做检查吧,等检查做完再说。”
冉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笑,说完这句就轻轻拂开了陆迢的手,随即转身离开。
陆迢觉得有些不太对,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她说不上来,抬头望着冉宁离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拧起眉毛——
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队里在他们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家属,陆迢这边肯定是联系罗院长,她不确定她妈在不在医院,而且五天没有通信,她想人想的厉害,就想亲自打电话给冉宁,想听听她的声音,想立刻告诉她自己没事,可这一路时间又过于匆忙,直到医院这个电话也没打成。
陆迢下意识觉得商楠应该会单另通知冉宁,所以刚刚才会那样问,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商楠的确是打电话给她了,不过...她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也太平静了吧?
转念又一想,自己又没什么事,要冉宁有什么反应?非得抱着你痛哭流涕才行?
冉宁本就是冷静的人,这样也挺好,这一页算揭过去了。
当然,这只是陆迢自己的想法。
冉宁究竟是个怎么情况,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白黎,看的最清楚。
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白黎有些不解,这个时候她和陆迢难道不应该在一起吗?一个人就这么回来了,是几个意思?
冉宁这人性子内敛,默然不语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根本看不清她在想什么?白黎站在门口,咬了咬嘴角,挪着小碎步,蹑手蹑脚的过去。
走到办公桌前,白黎微微躬下腰,视线盯着冉宁的脸,轻轻地唤了声——
“冉宁...”
冉宁没有愣神,白黎一叫她,她便抬头回应——
“怎么了?”
白黎有些拿不准,这人目光清明,神色无异,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你...见到陆迢了?”
“嗯,我见到她了,她没事,现在在例行检查。”
冉宁说罢,便看向电脑屏幕,调出病人病例问道:“之前三十二床的情况怎么样了?术后有没有什么反应?”
白黎一愣,显然是对冉宁的跳转没回过神,不过护士职业素养,即便是没回过神的情况下,她还是可以精准无误的报出情况——
“没有出现反应,伤口愈合良好,各项指标一切平稳。”
“行,留院观察一周,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话音刚落,冉宁的肩膀一紧,她被白黎扳过身子,白黎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眉心拢起——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问题呢?”
“我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这么淡定?”
冉宁别开目光,几秒后又抬起来——
“前几天,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何止吓到我,你外公外婆、罗院长,全都被你吓了个遍!”
“对不起...我...”
“说什么对不起啊?”白黎握住冉宁的肩“现在没事就好了,冉宁...已经没事了。”
....
这边,陆迢他们刚到了检查室。
给他们做检查的是个女大夫,带着口罩,
毛峰她不认识人家,却盯着人家瞧了半天。
女大夫也是个直爽人,毛峰盯着她看,她也盯着毛峰看。
“眼睛不舒服?要眼药水吗?”
“不是不是...”毛峰忙摆手,把衣服拽好“你有手机吗?我想借一下打个电话。”
女护士瞄她一眼“你该不是还没跟家里人联系吧?”
毛峰:“不是不是,队里联系的我爸妈,不过想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她估计要急疯了...”
女护士啪的从兜儿里掏出手机塞进他怀里——
“赶紧打!你们这失联新闻一出来,连占几天热搜,网上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专门开直播分析坠亡几率,我要是你们家里头的,估计现在早心脏病发作躺icu里了,人家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也是命啊,说着都是大英雄,可人家姑娘跟了你们啊,天天提心吊胆的也没少遭罪!”
毛峰低着头,除了谢谢说不出别的。
陈化走到另一个护士身边“那个...能不能也给我借一下手机,我想给我爱人打个电话。”
紧接着是吴海,然后又是陈肖。
电话刚拨过去就通了,无一例外,手机那端的人都在哭,有的是隐忍的哭,有的是嚎啕大哭。
但凡在场瞧见这一幕的,全都红了眼,就连刚刚直爽的女大夫也一样,捏着袖子偷偷抹泪儿,头一转,看见靠墙根站着的陆迢,满屋子人就剩她一个,呆站着..呆看着。
“你不打电话?”
“我...”
陆迢想到之前冉宁的模样,摇了摇头——
“我不打了,我见过了,她知道我平安回来了。”
电话打完,简单报过平安,大家继续做检查,这会儿查心电图,陆迢就跟他们分开了。
刚做完穿好衣服,关着的门就被推开,罗院长攥着拳,几步路走的气势汹汹,望着陆迢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妈...”
“不孝女!”
罗玉书在她脸上打了一下。
这是家务事,屋里的人都十分有眼色的做了回避。
失联五天,无音无信。
罗玉书险些都以为自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爸爸高血压犯了,这几天全在床上躺着,你姥姥打电话问你,说看电视新闻讲救援队失联了,问是不是你们队?我不敢和她说实话,只能先瞒着骗过去,但你姥姥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我说她根本不信,她非要听你的声音,最后我把你的语音给她转录过去,她这才安心,全家人都念叨你,你...你....”
罗玉书扶着额,余下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妈,您慢点儿。”陆迢扶着罗玉书慢慢坐下。
罗玉书歇了好一会儿,力气才逐渐回来,情绪也缓缓平复,没刚才那么激动了——
“回来了就好,没事就好...你爸爸那我刚已经打电话说过了,你不要担心,你姥姥那儿,你记着自己别说漏嘴就行,她年纪大了,就算知道你没事,她听了也容易后怕...”
“那您...”
“我不要紧。”罗玉书摆手“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个家全靠我一个撑着,你别瞧你爸爸那么大的个子,其实跟你姥爷一样,不经事。”
顿了两秒,罗玉书忽然抬头,焦急的问道——
“你去看冉宁了没?”
陆迢点头“我见到她了,刚刚从通道过来的时候,我还跟她说话了,她让我先做检查,有话等做完检查再说。”
“你检查完了赶紧去看看她,她那是安你的心呢!”罗玉书推了陆迢一把“你失联了几天,她就高烧了几天,半条命都差点儿交代在这了,这孩子....哎....”
话音未落,陆迢拔腿就往门外跑。
人若没有七情六欲,世间便不会又诸多烦恼。
可若没有七情六欲,人活在人世间又有什么意思呢?
陆迢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怪了,因为冉宁太平静了,平静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连一点细微的波纹,自己都看不到。
这不是她,虽说她遇事冷静,但如果这个事是陆迢,她一定不会这么平静。
一口跑到十五楼,陆迢气喘吁吁。
冉宁站在楼道里,被她逮个正着。
陆迢没放过她,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地望着,直到眼睛酸涩,一低头,才发现眼泪掉出来。
晚上,她们回到自己的家。
诺大的客厅,洗完澡冉宁盘腿坐在沙发上,她穿着陆迢的衣服,两条修长的玉。腿白到发光。
陆迢走过去,坐在她身后,手向前伸去..揽住冉宁的肩膀,将她从身后抱住,下巴搭在她的颈侧,嗅着发香。
陆迢比冉宁高,身段自然也比她长,两条腿箍着她,抻着沙发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
忽然,冉宁放下手机,拿脚勾了勾她。
“怎么了?”
“我想看电视。”
“我去开。”
是上次陆迢去电视台录的那个综艺。
冉宁拿着遥控器快进,直到陆迢的镜头出现。
屏幕上的人站姿笔直,眉目干净,清润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
“大家好,我是华清一飞搜救队的机长陆迢.....”
陆迢:“换别的好不好?”
冉宁:“不好。”
陆迢:“柯南?哆啦A梦?”
冉宁:“不要”
陆迢拖长腔调,逗她:“那...佩奇?”
“不要,你别说话。”冉宁去捂她的嘴。
陆迢扬头躲开,声音里带着笑气:“可你已经看了十几遍了....”
不管陆迢怎么逗她,冉宁就是不肯换别的,目光认真的盯着屏幕,丝毫不受外界影响,陆迢那段一放完,她立马又倒回去。
陆迢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下意识伸手去探她的脸,触到一片湿凉。
心中一惊,急忙歪头去看,手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拉过——
陆迢慌了“冉宁...怎么了?怎么了?”
冉宁忍不住地哭出声,眼泪全砸在陆迢手背上,她哭的直打抽抽,完全说不出话。
陆迢以为她已经没事了,却不想她的后劲儿这么大...
陆迢在心里骂自己蠢,早该想到的,冉宁的爱是隐忍,她的痛也是一样,如果不超越极限,她不会憋着一点都不泄露,只有超出她的忍耐极限,她才会爆发。
抱着她,扶她的后背,陆迢听着耳边越来越大的哭声,眼泪瞬间掉下来——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护士大姐说的对,谁家的姑娘跟了他们,真的是遭了大罪。
两只手轻轻一捞,陆迢就把人抱了起来。
冉宁像树懒一样挂在她身上,攀着她的脖子仰起头便不由分说地亲她咬她。
陆迢忍不住的想哭,心里抽疼的厉害——
这人怎么会瘦成这样?瘦成了一把骨头。
才五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哽咽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加重起来。
冉宁察觉到,捧着她脸去看她——
摸到她眼角的泪——
“怎么了?怎么哭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这人的脸上,眼泪都仿佛能烫出一个洞来。
“你怎么瘦成这样...”
冉宁舔了舔嘴角,认真的思索,然后答她——
“我有吃东西的,我每天都有吃,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就是不长肉...”
说完就去吻陆迢,吻的很急。
陆迢轻轻捋着冉宁的长发,偏过头,她抵着冉宁的额间,用力的蹭了蹭,像哄孩子一样低声安慰——
“我回来了,不要怕,我真的回来了,冉宁。”
那一刻,窗外的蝉叫疯了。
“想不想吃东西?”陆迢问她。
冉宁摇头。
“那...困不困?想不想睡觉?”陆迢又问她。
冉宁摇头。
陆迢没再问了,手揉着她的肩膀,想要帮她放松一些。
就在陆迢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冉宁的声音忽然响起——
轻唤她的名字:“陆迢...”
“我在。”
“你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静默一瞬,气氛变的沉重。
尤其是陆迢,她不想去解释什么,因为不管怎么解释,这件事都是自己不对,即便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一旦发生就是百分之百。
冉宁闭了闭眼,又睁开,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就带了些哭意,她不想哭,可没办法...只要想到陆迢差点回不来,她就没法控制自己——
“你真的吓到我了,我第一次有这样的私心,我想让你辞职。”
“冉宁——”
“你先听我说完,我...”冉宁深吸了口气“你别跟我说,这次是意外,一次足够我受了,再来一次我真的撑不住,我问你,你会为了我辞职吗?”
以前冉宁不管说什么,陆迢都是无条件答应,唯独这次,她没有点头。
“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
“除了这个,别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陆迢以为冉宁会生气,却不想她只是叹了口气——
“那你就放手去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选了你我不后悔,我当初爱也是爱你这个样子,飞行员是你的理想,你热爱的事业,作为伴侣,我必须尊重,我想告诉你...我只会你坚强后盾,你停靠的港湾,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你一定要活着。”
陆迢哽咽,她没想到冉宁会这样说——
“那我要没回来呢?”
“我守你,守一辈子。我都想好了,只要你能活着回来,什么样子我都接受。”
五天,像过了五辈子。
她们这样算不算苦尽甘来?
算,一定算。
她们的福气在后头。
第一百零四章
白黎本来想在外头订一桌, 然后大家狠狠得喝一顿,可转念又想,万一喝醉了怎么办?还得顾及着开车问题,于是又把地点从外面改到了家里, 她都计划好了到时候打电话跟酒楼订一桌直接送过来, 吃完喝完, 倒头就睡,不比在外面强。
结果这个计划还没得到实施,就被扼杀在白黎的小脑瓜里了。
“啧啧啧...”
“你啧什么?”
商楠瞥了她眼:“你很得意?”
白黎:“....”
商楠转身靠在扶手上, 纤长的手指在白黎眼前晃过, 跟她算了一笔账——
“你去外头吃花多钱?”
白黎:“咱们四个人五百吧。”
商楠:“那你让人送到家里, 花多少钱?”
白黎:“跑腿费、打包费...五百多?”
商楠:“那要是自己买做呢?”
白黎切了声:“你当我傻啊, 我能不知道自己做便宜吗,我不会嘛~”
“我会啊。”商楠脱口而出。
白黎愣住。
然后眨了眨眼,吞吞吐吐道:“诶呦, 这不好吧,让你当大厨?”
“少来, 我做的饭, 你吃的少了?”商楠曲起手指,冲白黎脑门儿上弹了下, 点破她:“蒜蓉小龙虾, 嗯?是谁又嘴馋又害怕的?”
白黎心一缩, 她好像看见满水池乱跑的小龙虾, 举着两只大钳子冲自己耀武扬威。
顿时变哑巴....
好吧,是我。
眼前的人黑衣黑裤, 中长的头发扎在脑后, 她没有那么多花里花哨的款式, 简简单单的马尾,清爽自在,因为头发偏黄的缘故,显得黑色头绳很突出。
商楠从没染过发,为什么发质偏黄,白黎稍一思索,就能想明白——
孤儿院的营养应该不好,那么多孩子,能把肚子填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想要三餐有鱼有肉,根本不可能。
白黎想到自己第一次做义工时候的场景了。
破旧的大院,斑驳的大楼,一扇扇紧闭的铁门,门锁还用粗铁链拴着,她当时年纪小,隔着门缝往里面看,铺天盖地的恶臭冲的她脑门发晕,可最让她惊诧的不是气味,而是里面的孩子,小的三五岁,大的七八岁,留着口水,目光呆滞,身底下的床单全是粪便。
白黎捂着嘴,当下没忍住地便打起干呕。
有个年纪大点的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怪,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指着里面的小孩跟自己说——
“脑瘫,爸妈不要了,扔在门口的,那边几个也是。”
她劝自己说:“小姑娘第一次做义工吧...义工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做,这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这样,要么脑瘫,要么身体残疾,不然你说说,好好的孩子,干嘛扔了?”
白黎反驳:“可他们也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那大妈抖着肩膀,不屑地哼了声:“这种肉,留着是拖累,扔了也不可惜,反正只要还年轻,只要还有肚子在,孩子嘛...以后有的是。”
白黎那时才高一,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又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还不能理解人性罪恶,她被震惊,内心恐惧,但又不服,觉得为人父母不该这么狠毒,十几岁的孩子,总天真妄想的要去改变这个世界。
当天回去,她就叫她爸捐钱。
她自以为这种悲惨,不过是金钱所致,只要社会人士愿意奉献爱心,把里面的硬件实施搞好一点,小孩子就不必再受罪。
白南光当下并没说什么,打了个电话给助理,就把这事儿安排下去了。
后来课业紧张,白黎没时间再过去,一直到来年暑假,她又有了空闲,只是这次现实世界狠狠的给她上了一堂课。
孤儿院人去楼空,墙上被人画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白南光对此早有预料,他告诉白黎:这是私人承办的,里面的工作人员也都是临时雇佣,没什么正式员工,工资也少的可怜。
白黎:可我们不是捐钱了吗?
白南光:傻孩子,你捐的那点钱,能养他们一时,能养一世吗?小孩子每时每刻都要人照顾,你以为真有那么多义工吗?这门里一进一出都是钱,大人还好些,有工资就行,小孩子要吃要穿要上学?你知道养一个孩子,供他上完大学,要花费多少吗?这里的孩子又大都残疾,这笔开销,不是谁单单定期捐款就能解决的。
白黎:那就不管他们了?
白南光一直以来对白黎,都是宽容教育,从不严苛,他觉得女孩子养得娇气些、天真些挺好,但这次却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相反的话——
他们的亲人都不管他们,我们这些外人又能做什么?你能想着帮他们,并且也付出了实际行动,就已经很不错了,你知道有多少人置之不理吗?又有多少人心存慈悲,但也只是在门外道一声可怜就离开?做人不可能尽善尽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