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与其最为刚直的书生道:“我现在有点看不穿绥州何似飞的做法了。他分明不是那等没有野心只求一时富贵的性子,怎么会甘愿去用前程开玩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能年轻人比较沉迷于情爱一事吧。”
“啧……我此来京城,就是因为看到《策问精选》,想同何似飞结交一番,如果他真是如此,那么我立马打道回府!”
说完,刚直的书生起身收了折扇下楼去。
此时,终于有人叫出他的名字——“居然是冀州大才子许昀信!”
“什么,他就是那个拒绝冀州知府的才子许昀信?!”
“没想到他居然会出山,来到京城啊。”
“他所说的《策问精选》还有得卖吗,我也想看看。”
“别想了,兄台,早就被买光了,或许你可以找人高价回收。”
茶馆里的交谈一时半会儿传不到这位正忙活着定聘礼的何小公子耳中。
而他想求娶的乔影终于在跟着媒婆走了一半后,理智重新回归。
何小公子他居然在这时来求亲!
他真的不要前程了吗!
沿途小孩子吵吵嚷嚷,一路追着看大雁,看完后便吵着要吃糖。媒婆经验十足,老在就让人准备了上好的果子点心,分给小孩子们。
——毕竟是代状元给乔家下聘,面子得备好咯。
媒婆派人分完果子,又凑在面色不大好看的乔影身边说了不少吉利话。
她心里其实很慌,毕竟她们当媒婆的,最忌讳的就是做媒不成,或者撮合了一对怨偶,这样简直太影响她们的气运了。
而她能成为京城最厉害的媒婆之一,就是因为她办事不单单是要银子,而是自己得多方打听,确定男女双方各自不是被家中逼迫成亲,也没搞出‘情郎’、‘外室’这种幺蛾子,还得看父母良善与否……
总得来说,但凡经过她手的伴侣,成亲后那都是人人羡慕的好姻亲!
她之所以方才答应状元郎答应的那么爽快,不仅是信服于状元郎的人品。
更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昨日状元郎策马游街,头戴的海棠花是来自乔小少爷的。
那乔家小少爷以为自己送得隐秘,可京城上下,哪家人培养的探子不是长了十几个心眼儿的?
这事儿根本瞒不了多久。
所以,状元郎赶在事情被旁人揭露前下聘,一方面堵住了悠悠之口,让他们无从发声,另一方面,又成全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一箭双雕。
媒婆不懂朝廷权贵那些弯弯绕绕,她就是欣赏状元郎这种敢作敢当的少年。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便是自己那位被迫金盆洗手的好姐妹曾说过的话:“乔家老爷夫人都是想让小少爷嫁人的,但是到底能不能嫁,得小少爷自己点头。”
乔小少爷连海棠花都送了,肯定是中意的呀!
可现在看着乔小公子的态度,好像不大乐意成亲?
媒婆不禁开始提心吊胆。
她做媒三十多年,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又不好开口直接问当事人,只能不断吹嘘状元郎的才华、品貌,以求让乔影少爷别这么排斥。
乔影听着她细数何似飞的点点好处,内心忧思更甚。
——要是没有他的话,何似飞一定可以成为内阁首辅,位及人臣。
他、他怎能当何似飞前程道路上的绊脚石?!
可事已至此,他如果拒绝的话,那就是给何小公子添堵。
毕竟状元郎求娶乔影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乔影这边一旦拒绝,就是等于把何似飞的名声往地上踩。
……他只能同意。
乔淞远和夫人早在媒婆到来之前,就听侍卫说了此事。
两人惊愕之余,内心居然多了点窃喜。
——先前千怕万怕,就怕那何似飞考中状元后想要攀更高的枝儿,再也看不上他们家老幺。
他们甚至还差点在何似飞考殿试前,想要拉他下水,逼他给家里下聘。
总归乔家家大业大,宫内还有太后,根本不怕外界的批判。外界的言论对他们这棵大树来说不过是类似毛毛雨的程度。
相反,一旦何似飞捆绑上乔家,那他的仕途基本上就是一眼可以望到头了。
乔淞远喝了口茶,道:“那小子还算信守承诺。”
乔夫人面色上则带了一丁点不安,甚至还皱了皱眉,道:“相公,我们都是见过何似飞,看过他的文章的,我觉得他不像这么……单纯耿直。”
“他即便是万年的狐狸,一旦捆绑上乔家,他也施展不出一丁点抱负。”乔淞远道,“乔家基本上在武官这边有绝对的话语权,陛下不可能放任何似飞掌握文官话语权。不然,到时候整个朝堂就是乔家的一言堂了。两相取舍,何似飞扑棱不出水花。”
乔夫人张了张口,她想说,万一何似飞真掌握了文官的话语权,这时候陛下该放弃的,就是乔家了。
可这话她光是想想就觉得荒谬。
怎么可能?
何似飞他才十六岁,如何比得上已有数十年根基的乔家?
乔夫人自己也抿了口茶,道:“相公说得有理。”
片刻后,媒婆上门,原本以为乔家老爷夫人会稍微推辞一番,表示出一点想要留儿在家的心思,然后她再好言相劝,说说嫁人的好处。
这便是正常的媒婆登门纳采流程。
可媒婆这边才刚刚说出第一句话,乔淞远和夫人就让她定日子,看样子好像很担心乔影嫁不出去一样。
媒婆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后赶紧看向乔小少爷。
遇到这样的父母……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可让媒婆更加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乔小少爷比他爹娘还更加恨嫁:“这是我的生辰八字,喜婆婆您算算,什么时候成亲最好?”
媒婆收了纸条,心说少爷您把这个都准备好了……
然后,她听到乔影又说了一句:“有最近的吉时吗?再晚些,海棠花就要谢了。”
乔夫人闻言神色一暗, 似有不虞,更多的则是失落。
再怎么说,乔影也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她对这个折腾了她十个月, 最后生产时还让她痛苦了一遭的儿子虽然谈不上喜欢,但看着他这么急切的想嫁出去、跟家里断绝关系,心里反倒不高兴。
乔影这句话,当场就互换了‘抛弃’和‘被抛弃’的位置。
——他是要嫁人, 但也是自己想嫁、乐意嫁,而不是被乔府推出去。
乔淞远当场震怒, 起身用食指遥遥点着乔影:“乔影,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哥儿身份?!十八岁的人了,当着媒婆的面说出这些话,害不害臊!”
自古以来嫁女儿和哥儿, 孩子都是不舍得离开家,各种找借口拖延婚期, 谁家孩子像乔影一样!
媒婆心里门清, 乔家老爷夫人是嫌乔小少爷上一句话损了他们的面子, 这才不管不顾的要骂回来。
然而他们压根就没想到, 是自己先表现得十分迫不及待,损了小少爷的面子。
再联系一些她打听到的隐秘传闻……
啧,这对爹娘不正是活生生的‘只许爹娘不养,不许孩子不孝’嘛!
乔小少爷还真是个性格刚烈的, 平常人家要是遇到这样的爹娘,哑巴亏能吃一辈子!除非嫁了个好人家, 日后夫家飞黄腾达, 娘家人再腆着脸上门求庇护,这时方可扬眉吐气一番。
但这样的情况又能有几何?
而像乔小少爷这样不动声色将一军的, 更是绝无仅有!
媒婆心里暗想,乔影小少爷的脾气可真是名不虚传,出嫁前就跟爹娘闹这么僵,先不说他们万一反悔,不让嫁的事情,单单说添妆……要是每个十里红妆,面子上如何过得去?
状元郎那边是农户出身,虽然纳采仪礼行至顶格,又送上这么一对罕见的大雁,着实风光,让旁人羡慕的紧,但状元郎现在还没置办宅院,家里定然不怎么富庶,乔小少爷嫁过去最初几年,估计还是得吃点苦头的。在这段时间,一对儿新人可能就指望着乔小少爷的添妆过活呢。
不过她小小一个媒婆,这会儿想得再多,也只是四个字——杞人忧天。
她索性不想这些,连忙挡在乔小少爷和乔老爷中间,专挑好听话讲:“老爷息怒,咱们状元郎最近可是香饽饽,恨嫁那都正常!最近啊,京城能叫的上名性的媒婆几乎都被找遍了,全都是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哥儿的大人家,都想嫁给咱们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呢!要不是今个儿状元郎亲自找到我,我差点就为了旁人去找状元郎了呢!如今,贵府的小少爷可是被求娶的那一位,还是状元郎亲自上门找我来说媒的,这件事估计片刻后就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嘞。”
说到这里,媒婆笑容愈发灿烂,“定是老爷夫人教得好,才能教出这么独一份的小少爷!”
说完后,看着乔家老爷夫人愈发难看的脸,媒婆自己的笑容僵了都不敢放下。
——奇了怪了,即便是没怎么养孩子,但听了这话的爹娘一般还是会开心的,这俩人怎地如此作态。
幸好她这是来下聘的,要是那家男子爹娘如此,她绝对不把姑娘往那家说!
媒婆转向乔小少爷。
前几日才跟爹娘吵过架,说了‘你们除了给我花祖父留下来的钱财外,一点都没教过我。我武术一途师从谢奶奶,习字一途师从曹叔,他们二位都是看着祖父祖母的面子才收下我。至于你们,此刻就别插手我人生大事了好吧’的乔影觉得媒婆这句话反讽的相当有档次。
他展露出一个笑容,对媒婆微微颔首。
媒婆:“……那个,小少爷,咱们这只是三书六礼的第一礼‘纳采’,我看您和令堂意见一致,这就回去给状元郎报喜。待择了吉日,再郑重登门‘问名’,随后才是择吉凶,选良辰。”
双手拿着自己名帖,准备递给媒婆的乔影:“……”
先前被亲爹指责都没感到一丁点羞耻的他忽然耳廓全红。
成个亲而已,礼数怎地如此繁琐复杂!
媒婆回去把事情告诉给何小公子,会不会显得他太着急了啊!
媒婆把乔小少爷的反应尽收眼底,心说自己在乔家糟心了这么久,总算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乔小少爷明显是喜欢状元郎的,恰好状元郎也中意小少爷。
他们成亲,小少爷脱离乔家,状元郎也得了一个心爱的贤内助,真真是皆大欢喜!
媒婆出乔府前,还能听到乔小少爷高兴的安排:“这对大雁送我房里,我还没近距离看过大雁。驯养师也跟我来,帮助大雁熟悉我院子环境。”
在一众下人的忙活声中,媒婆笑呵呵的走出乔府。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见媒婆一行人空手出来,心中更是惊讶——没人求娶、没人敢娶、没人能娶的乔小少爷居然要嫁出去了!
娶他的人还是何小公子!
石山谷一出门,跟媒婆道别后,就赶紧往回跑,告诉少爷这个好消息。
这是何似飞特意要求的。
先前石山谷还在奇怪:“少爷,你的求娶,乔小少爷定然不会不答应啊。”
何似飞面子薄抿着唇没回答,媒婆在旁边笑着说:“小郎君年纪还小,等你想娶亲的时候,就知道咱们状元郎为啥着急了。”
婚姻大事,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何似飞都是第一回经历。心思被媒婆戳破,面子上挂不住,更别提旁边还有个看热闹的叶辰,何似飞甚至都感觉红晕顺着脖子往上爬。
待媒婆走后,叶辰笑嘻嘻的:“何兄,恭喜恭喜!”
何似飞:“先在此谢过。”
“我瞧着你怎么不是特别的激动?”
何似飞尽力不去想其他,让红晕褪去,道:“人生大事,不得尘埃落定后才能放心的开始激动?”
叶辰品咂了一下他的话,突然品出味到:“何兄,你这意思,难道是现在非常紧张?欸,你可是殿试放榜,跨马游街都没紧张的状元郎啊!”
何似飞正好也要借着其他话来分散精力,跟他一边聊一边朝家里走:“那会儿,大概是对自己的答卷、骑术有信心吧。”
“可是你家小书童都说乔家肯定不会不答应,何兄怎地又开始紧张?”
何似飞乜他:“叶兄小时候没少被揍吧?”
叶辰惊讶:“你怎么知道?”
“不才,会看相。”
“您还有这本事!您能不能帮我看看,我以后能官居几品……”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叶辰终于正经起来,道:“喝了媒婆的茶水之前,我心里先把京城适龄的姑娘家细数一遍,万万没想到,何兄居然要求娶乔家。”
“嗯,”正儿八经谈话时,何似飞倒也没瞒着,“出于喜欢。”
叶辰道:“看出来了,啧,早看出来了,一向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何兄居然紧张、心急,真没想到。不过,何兄这回让媒婆敲锣打鼓在街上走这么一遭,日后的前程……”
何似飞长睫一垂,少年人脸上竟然没有一丝颓丧,更多的则是乘风破浪的勇气。
他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叶辰家跟何似飞的小院不在一个方向,行至岔路口,两人分开。
直到快要回小院,何似飞终于站定:“阁下跟了我一路,难道不打算现身吗?”
躲在树上的谢九娘浑身一震——这小子发现他了?
她不过是想感慨这小子勇气可嘉精神可佩,方才一脚没踩稳滑了一下,但不至于就被一个没习过武的小少年给发现吧?
就在此时,一个人从巷子另一头过来,有些诧异:“状元郎发现我了?我可没跟踪你一路啊,我就是打听到你的住址,这才特意赶来的。”
何似飞一直感觉到有股视线若有若无的在窥探自己,这才诈一诈。
可面前这人身穿白衣,头戴纶巾,分明不打热却一直摇着折扇,怎么看都没有跟他一路还不被发现的实力。
何似飞往身后人流交织的街道上一望,还是没打消怀疑。
不过,现在还是解决面前这人罢。
“兄台?”
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冀州许昀信,前些日子拜读到何公子的《策问精选》一书,特意前来求教!”
何似飞介绍自己后,便没了下文,只觉这位仁兄当真是会挑时间。
不过,讨教的流程难道不是先下拜帖吗?
许昀信正是茶馆里为何似飞此举愤愤不平的那位,他同何似飞对视一眼,看出他的疑惑,道:“原本是想要遵守礼节,先下拜帖的,但今日公子此举,着实让在下心头哽咽,食不下咽,这才主动上门,失了礼节,还请公子勿要见怪。”
何似飞前些日子都在准备殿试,外加认一些京城名士,对京外的书生名士并无涉猎。
不过,许昀信性格倒是让他心生好感,道:“既然如此,不如进屋详谈?”
许昀信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一番交谈下来,何似飞觉得许昀信的政见和话语煽动力都不弱,如果入朝为官,进入御史台写檄文,估计是个人才。
许昀信则对何似飞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真不愧是半百年来第一个十六圈的三元!”
上一个十六圈的三元,是半百年前余明函斩获的。
许昀信起身拱手,道:“在下从冀州赶往京城,原本并非只想见公子一面,而是要投奔公子门下。熟料公子如此清明的一个人,居然要求娶那乔家子!这不是自断前程么!如今,小生依然钦慕公子学识,却、却也无处投奔,在下这就回冀州去!”
何似飞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没经过朝考,连官都不是,居然有人要投奔自己。
而且还是一位性格刚直、语言极具煽动力的书生!
虽说还没查清他的底细,但暂时将人留一留并非什么大事。
他立刻起身,道:“既然如此,在下岂会让许公子白跑一趟。如果公子肯信我,便在京城多留三个月如何?”
到时京中局势应该会比现在分明许多。
许昀信原本就发自内心的不理解何似飞求娶乔影,一下负气之余,才有失礼节的来到他家,只想跟他讨教一番再回老家,让自己这趟京城没白来。
现下见何似飞才学如此,为他不值的心思简直要冲破喉咙。
可他再怎么刚直,到底是还是懂得最基础的礼数——不能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
此刻见何似飞还要留自己三个月,一时愤怒,道:“再下来京,是要投奔公子,成为幕僚,辅佐公子的,并、并非来吃喜酒的!”
许昀信看着比自己还要震惊的何似飞, 不明白他此举何意。
——难不成,是自己会意错了他话语的意思?
然而何似飞只是笑了笑,他那个书童便急急切切跑来, 见自家少爷站在门外,也不觉得惊讶,立刻道:“少爷,少爷, 乔家答应了!”
何似飞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松,紧接着涌上心头的就是偌大欣喜。
他要娶妻了!
再看向许昀信的时候, 何似飞也不管许昀信到底误会了什么,道:“原本没想这么长远,既然许公子提出,那边顺道喝一杯喜酒, 如何?”
许昀信才不信能写出锦绣文章、智多近妖的何似飞‘不往长远了想’!
他觉得丝毫看不出何小公子对自己的挽留之意!
往常走到哪儿都被吹捧到哪儿的许昀信头一回崇拜一个人,想要投奔他, 却惨遭冷遇, 心想, 人家刘备还三顾茅庐呢……
他自个儿的才学虽然不算特别好, 但他个人优势很突出啊!
何小公子怎么都不礼贤下士一点。
可何小公子方才的表现着实让他有些捉摸不透,难不成他本意真不是请自己喝喜酒?
还有——
再等三个月,朝内局势当真会有变化?
怎么可能嘛!
许昀信觉得自己不用再等三个月,就是再等三日, 等到何小公子朝考结束,馆选落选……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也罢, 他就再等三日, 看看三日后状元郎的官职!
当晚,在家看大雁看到累的乔影还是忍不住, 托人给何似飞带了一封信。
乔影原本写了一版,大意是他为何要在这时来提亲,这时候跟乔家牵扯上关系,着实非明智之举。
可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捻着笔杆子,心想,自己这会儿再询问,万一信笺被别人劫了去,打乱何似飞的布置,那他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于是,何似飞看到的信笺,只有短短四个字:[大雁甚美]。
何似飞练完字,看到这封信,原本疏朗的眉眼间带了开心,回信道:[我也喜欢]。
雪点霜汐两人看到这封信,都笑吟吟地打趣自家主子。
“要我说,咱们何小少爷也是个妙人,不说‘你喜欢就好’,只是渐渐说‘我也喜欢’,就让咱们少爷红了脸。”
“哎呀,到底是喜欢大雁还是喜欢人?”
“哎呀,到底时大雁美还是人美?”
乔影终于忍不住,一把抽出软鞭,俩姑娘总算消停下来,佯装害怕地跑出书房。
时间一晃就过。
朝考之日来临。
自从何似飞找了媒人去乔家后,他家一改往日门庭若市的境况,接连三日,除了许昀信外,无人问津。何似飞也乐得清闲,除了每日必须的温书、练字、锻炼之外,就是去坊间询问哪里有正在出售的宅院。
——都是要娶亲的人,自然不能还住在小院。不然到时宴请宾客都不够。
三日来,他倒是看中了几处宅院,三进三出,不是特别大,但也不小。
石山谷跟在他身后乐呵得不行:“少爷看中的这些宅院修得都很阔气,而且保护得也很好,光是看到门都有种高门大宅的感觉,虽然跟京中勋贵家族不能比,但也比其他通过科考入京的文人学子的宅院要大上一些呢!”
何似飞则没考虑这些,他比较看重的是宅院周围的环境。
好像从古至今,真正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都喜欢‘闹中取静’,在人流如织的朱雀大街或者是长安街上,门户不大,但是期内别有洞天的大宅院总是价格要比其他地域、同样大小的宅院家隔高上一两倍。
何似飞对于‘闹中取静’没多大兴趣,他比较喜欢周围有假山园林的宅院,这样可以方便去跑步锻炼。但石山谷有一点说对了——门面。他既然要娶乔家小儿,必须得考虑门面。
何似飞手里现在银钱足够,可以买一个毗邻繁华大道,又内涵假山湖泊的宅院,但问题是这样的宅院一经问世,基本上就被销售一空。甚至有的还不等问世——消息压根传不到房先生这边,就被别人给定下了。
连看了三日,都没找到各项都能附和何似飞要求的宅院,他也不气馁,翌日一大早换了衣裳,先去宫门口候着,参加朝考。
朝考的目的是给翰林院选拔庶吉士,因此又称为馆选。入选翰林院的话,便称为点翰林。
翰林院的工作纷繁又复杂,约莫有十一二种,有负责在每年秋天举行经筵典礼上值讲的,有稽查史书、录书,整理历年卷宗的,有论撰文史、陪皇帝作诗写赋的,有负责衔接整个朝廷所有文官的,但最重要、也是权限最大的一个职位,便是起草诏书、批阅奏章的。
不过,最后一项一般由大学士担任。
但又不完全是大学士一手遮天,也会召四十来位翰林共同侍诏。
何似飞站在最前列,不一会儿就听到后面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应当是各位进士都陆陆续续到来。
有些出身京城,家弟丰厚,没打算做出多少丰功伟绩的进士主动给何似飞打招呼:“何兄!”
何似飞拱手回礼。
有些则一心想要干大事,成为肱骨之臣,这时则选择远离何似飞这个跟乔家‘绑定’了的状元郎。生怕自己跟何似飞说一句话后,便被有心人举报,到时被上面的大人们所嫌恶,耽误一生。
唯有第四的陆信和榜眼叶辰对他一如既往,好像完全不受外面的传闻所影响。
其实排在后面的花如锦也不受影响,但是他位置实在太靠后,压根上不到前面来说话。
三人低声打了招呼,便各自站好,不消片刻,内侍前来带领众人赶往保和殿。
朝考的内容分为‘诏’‘论’‘疏’‘赋’等,成绩分为一、二、三等。
因为朝廷已经风调雨顺这么多年,翰林院并不缺人,因此,一般只有考第一等,才有机会进入翰林院。其他人如果家里有点关系,可以被六部直接招录,不然就只能请求下放地方——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得花费大心血,做出大功绩,才有可能在几十年后被重新唤回朝廷。
所以说,科举考试只是为官的第一步,甚至可以说是很不起眼的一步。
想要入朝为官,想要步步高升,朝考才是重中之重。
内侍们将众人带到保和殿前的广场上,让他们在此等候。
何似飞听到隐隐约约有人在讨论:“我觉得,咱们这一届的状元郎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以自己的状元身份做投名状,求娶乔家幺儿,乔家在宫里有个太后,在朝廷又有个担任兵部尚书的大人,我看啊,他这回馆选是不愁了,可以直接跳过翰林院,进入兵部。啧啧,一辈子荣华富贵就有了。”
“欸,别这么说啊,咱们的状元郎可是半百年来罕见的十六圈,他即便步依靠乔家,依然可以顺利通过馆选,进入六部或者翰林院的。”
“呵,兄台,你还真是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样清高了。那何似飞确实有这样的实力不假,但翰林院里多少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老爷子?这可都是熬了一辈子,还只是个小翰林啊。”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道:“……说人家小翰林,好像自己以后就能当大官一样。要知道,就是翰林,那也是所有进士中凤毛麟角的存在了。”
“你——”
叶辰悄悄在何似飞身后说:“别往心里去,他们在这时说道这些,可能就是为了影响你的朝考成绩,到时如果乔尚书非要让你进兵部,御史台就有弹劾他的资本了。”
“叶兄放心。”
听见他的答话,叶辰心里稍安,紧接着太监回来,召他们进入保和殿。
何似飞朝前走了一步,叶辰这才发现何似飞的手一直垂在身侧,即便是听了这些腌臜的言论,他都没有动一下手指头,更没有恼羞成怒的握成拳。
原来都是自己多虑了。
也对,何兄的本事在那里,即便不依靠乔家,也有大好的前途……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陛下会因为乔家,而刻意的打压何似飞了。
其实叶辰还有一点没想通——原本应该是前日举办的恩荣宴,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琼林宴,居然被陛下再一次推迟了。
听说要在朝考结束后的第二日举办。
原本琼林宴在朝考结束前举办,各位进士都不知道对方日后的归处——京中还是地方,这样子更便于平等的交友。
一旦馆选结束,很多人自然都会奉承那些前途光明的进士,而对即将分配到地方的进士不不留一丝关注。
这也并非势力,只是大家一百多号人,来自五湖四海参加会试前都不曾相识,最多可能就是邻省的书生可能之小一点对方的名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都会本着曾经同窗过的情谊,恭喜即将能施展大抱负的伙伴,人之常情罢了。
可是,这样子还是比此前少了些许单纯,叶辰着实有些莫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何似飞其实大概能猜到皇帝的想法——尤其在他朝考答卷写到一半时,面前出现一抹明黄色的袍角,一直到他写完答卷对方才离开。
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一切还没尘埃落定,等到馆选结束,就可以将‘大概’二字去掉了。
他心说,自己还是因为此前求娶乔影的事情惹到了皇帝,这是在表达不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