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疆当时已恢复丞相之名,他也上了早朝,静静听着那些群臣为帝王诸多考量,千般百般劝阻帝王切勿因小失大。
当时谢池春高坐皇位,在众人眼里,看不清神情,只见那龙袍上绣着的九条五爪金龙,尊贵而威仪。年轻帝王鲜少说话,一如玄衣龙袍深不可测,摸不清心思。
他看向周丞相。
众人也不明所以侧头望去。
只见那人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低垂着眼,面容清俊,他没有刻意遮掩额头,整个人穿得雪白,看起来浅淡如一幅雪景画,而额头那团墨就是点缀其间的纤细树枝。他在这舌战群儒朝廷却是格格不入了。
周丞相如今才回来,对朝廷局势有诸多不解,更别提手里兵符还被太尉拿了去,没什么实权。故而众人也没把他看成是什么大人物。
只是臣子们也有许多感慨。
周丞相比之三年前果真变了许多。
在谢池春眼里,却是恍如隔世。周寄疆不管变成什么样,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
“丞相以为,此事该如何?”年轻帝王,于是开口。
周寄疆似有所觉抬起眼。
臣子们都忘不了周丞相最是雪一样人物,为了平川城满城老弱妇孺不被屠杀,宁愿与陛下生嫌隙。
他们望去,等着周丞相接下来说什么。
周寂疆顿了半秒。
朝廷上,宫殿金碧辉煌,晨曦照在那人眼底,化为雪后凛冽。
“臣以为,斩草除根,萌芽不发;斩草若不除根,春至萌芽再发。”
满朝文武愕然,听那丞相停顿了下,淡淡道:“故而,杀戮是对待他们的最简截的办法。”
周寄疆意思很清楚,天子犯罪,与庶民同罪。
太后、萧勇、与那两个幼子,及其后党全府上下。
“老弱妇孺,一个不留。”
◎作者有话说:
粥粥:做人不狠,地位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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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不准喜欢煞笔小孩了,直接无视他!!!明明粥粥才是救他的人,结果他对一个害了救命恩人的暴君摇尾乞怜。上一世的粥粥就是死在了平川城,所以没有什么粥粥不是还活着。恶心死了这个受和这个小孩
麦艾斯……居然连小孩更喜欢受的剧情
我喜欢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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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写!如果大大有点勉强只能写一个,个人投第三个影帝和金主,我可以! 喝了这瓶营养液,明日再战三万三!
都写!我都看(激动)
-完-?
“老弱妇孺,一个不留。”周寄疆声音很轻,在宫殿之中,却清晰传进帝王的耳朵里。
众人哗然,他们只想过莽夫会说出这番话来,却没想到周丞相也会这样认为。
若是莽夫也就罢了,不过是愚蠢犯下的罪,那周丞相算什么?
有朝臣以为此举确实能够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也有朝臣觉得周丞相此番实在太过于残忍狠毒,不留余地了。
半晌,朝廷分为三党,一党便是支持周丞相铁血手段,一党便是支持太尉温和镇压,还有一派那就是静观其变,不论如何都会依陛下所言。
气氛在平静下焦灼,周寄疆淡淡站在那里,他今日外面披了件雪白狐皮大氅,里头着玄色镶金丝长锦衣,本就清俊出众容貌,更是被华服锦绣衬出谪仙之感。
周寄疆似有似觉,微微偏头,他对上一双眼,那人也是一身白衣,只是面容显然要硬朗许多,显得穿白衣都有些滑稽不搭了。
正是太尉齐连周。
这位手握兵权的太尉此刻定定地看着他,忽而,视线下移落在他衣襟,瞳孔顿时黯然。
周寄疆知道,他今日穿那件玄色镶金丝长锦衣就是帝王的。
谢池春此人改不掉骨子里占有欲与控制欲,哪怕吃了亏,也仍旧会将控制两字体现在周寄疆生活方方面面。
说来帝服,一般人穿了就得死。周寄疆却不同。
任谁看,都是帝王满心满眼都是丞相,宁愿将尊荣分给周寄疆一半。身为帝王,天下握于掌心,后宫能得佳丽三千,却还能坚守本心,爱一人。
这已然很好了。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偏偏周寂疆站在那里,眼神都要冷上几分。
他平静跟齐连周错开视线,却不料下一刻对方就语气颇沉,开口:“当今镇压后党,目的是惩前毖后,而非赶尽杀绝。”
“惩前毖后,不如杀鸡儆猴。”周寄疆也没偏过头去与齐连周视线交汇了,他只是盯着高高在上帝王,淡淡道,“太尉,妇人之仁,在这治理国事之时,可不是什么好事。”
齐连周骤然熄火。
天子越渊平生最厌恶妇人之仁。齐连周皱紧眉头,周寄疆这分明是故意拿皇家威仪压他一头。
偏偏他还束手无策。
最后众臣子下了早朝,天子越渊面对齐连周与周丞相一见面便针锋相对场景,并未点评,只道今夜他便会在考量几番给出结果。
天子越渊在宫人围绕下离开,还是偏头,望了周寄疆一眼。
他此刻正按着那龙头杖,脚下有不易察觉颠簸,那是他伤了的右腿。谢池春只一眼,疼痛酸意便如潮水涌上心头。
似有所觉,周寄疆也回头看了他一眼,远远的,乌发束着白色丝带,随动作,微晃,周寄疆眸里冷漠也一闪而过。
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猛然砸入谢池春眼中。
只刹那,却诛心。谢池春身躯晃了下,定神,却发现周寄疆神情自若,慢吞吞跟随人潮往殿外走去,一袭雪白衣裳在那些死板暗沉的朝服当中,是一抹亮色,完全忽视不掉的亮色,划破阴暗晦涩。
他一步步走出宫殿,随人潮渐渐离开谢池春视线。
“……”
周寄疆一走出殿外,就要面对许多台阶,那些台阶对于一般人来说也就是会走累些,对于周寄疆这样腿脚不便的人,那就是酷刑。
身侧宫女依照吩咐,小心翼翼上前扶他。
当手臂压在宫女身上,周寄疆情绪敏感,他低垂着眼脸,能看见宫女面上微发汗,咬着牙,难以承受模样。
但她们不敢表露,只怕惹了周丞相不满,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
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
宫女们慌了神,脚步更沉,也更累。
倏忽,宫女肩膀一松,得了喘息时间。
她们抬眼看见那位传说中举世无双的周丞相,怔怔。都说周丞相已然卑微如泥,不复当年风华,可宫女们心下悸动,想着,周丞相分明还是传说中那样,惊才绝艳,教人一眼见了就挪不开眼。
就像是此时,周寄疆淡淡道:“我自己走吧。”
“不,陛下知道了,我们绝对会……”宫女如临大敌,吓得跪地。
“陛下那里我自会去说。”周寄疆声音沉了些,不由分说让她们离开,随即自己一步步往下走,他向来仪态被九星阁师兄弟教导很好,哪怕是出生在青城山,一举一动也未必比那些尊贵皇亲国戚要逊色。
故而,他步伐不稳,却也看不出来腿脚有问题。
然而他还是被拦住了,拦他还是方才与他针尖对麦芒的齐连周太尉。
齐连周言谈举止,得体大方,开口间,唇齿挂着若有若无笑容,颇显亲切动人。
因此无数达官显贵与他交好,此刻也是许多文武朝臣站在他身侧,一齐打量着周寄疆。
“看丞相才回来,与同僚好友还未熟悉,不如我扶您?”齐连周道。
周寄疆顿了半秒,他讨厌齐连周面上谦和笑意,一双不大的眼睛却流露出深不见底黑色。
这点齐连周和谢池春很像。他们都是唯利是图、傲慢、缺乏同理心,也都是为了爬上高位不择手段的疯子。
也难怪他们是主角攻受,能凑到一处去。
“不必了,后背只交给值得交付之人。”周寄疆淡淡说道,他偏头,半分谢意也无,只继续往前走。
齐连周有些撑不住笑意。他明白周丞相什么意思,不过是平心而论,太尉您还不太够格。
他确实不够格,当年周寂疆当上丞相时,他还不知哪个街头小巷混生活呢,亦或者说,他出身不好,是青楼歌姬之子,周寂疆打天下时,他那时候刚被拉去从军,连周丞相衣角也见不着。
是帝王慧眼识珠,把他从小兵小卒提拔上来,给了他往上爬的底气。
可周丞相不同,他出身好,曾是天下无人敢招惹的九星阁接班人,也凭此拥有许多名门人脉。可以说没有帝王,他仍旧会光芒万丈,或者说,更鲜活亮眼也未可知。
两人不是一个层次,齐连周摸爬滚打,周寂疆淡淡一个眼神过来,他竟然露怯。
“……”
周寂疆不知主角攻怎么想。
他只是厌恶齐连周身后那些朝臣看向他时的怜悯眼神,甚至还有些别的意味。
比起看见高岭之花枯萎,碾落成泥,早些缴械投降,死了也好,难道不是吗?
周寄疆知道那些朝臣很多人多想要他死,或恶意,也或……惋惜、善意。
毕竟,周寄疆若是早些死了,他就永远是京都皇宫众人眼里那个不染纤尘、惊才绝艳周丞相。
死了的白月光才是最好。没人愿意白月光坠落神坛,硬生生麻木,混入俗世。
可他们不知道周寄疆硬生生挣脱命运枷锁,遍体鳞伤,才得以站在他们面前。
周寄疆不想死。
“死了才是最好。”这句话,在他头脑里一闪而过,随即如大石,沉沉压在心头。
他脚步微晃,一步步走下台阶。
身后那些人骂他清高,又笑他如今也是孤立无援,竟无当年挚友敢帮他。
周寄疆浑不在意,他就是要堕入黑暗,置死地而后生,以地府暗火燃尽这京都。
他要这京都,谁也讨不到好,谁也在这俗世无法明哲保身。
偏偏走到一半,眼前伸来一只手,硬生生将他拦住,也将他拉进俗世万千。
“谁说我们周丞相没人疼了?”
“……”周寄疆抬眼,那只手更是轻浮,直接扶住了他手肘。
周寄疆眉心很快皱了起来,抬眼,那人一身蓝袍,是一张俊朗非凡的脸,眉目温润柔和有些许病气。这人谈吐时轻声细语,周身散发着谦谦君子之气。
平心而论,这是张很好看的脸,虽不如主角受谢池春要漂亮阴郁,一眼惊艳,但其优雅得体的君子风度,竟不输主角攻受半分。周边有同僚低低恭敬道:“沈小侯爷。”
周寄疆一怔。
侯爷即侯爵,只授予皇亲国戚与极少数功臣。其□□臣有一个便是沈家,沈家家底丰厚,沈家主乃是镇国将军,已到两鬓白发之际,却仍然宝刀未老。
早年间沈家主也是跟周寄疆一起替天子越渊打天下的人物。周寄疆很佩服他,后来镇国将军病逝,无近亲与晚辈在旁,还是他去沈家扶棺。
而沈小侯爷是沈家主独子,名叫沈清时,此人生下来就病弱,勉强靠药吊了十几年命,这少年只能拖着病体去偏远之地访名医,很少在京都出现。
周寄疆如今一见,却觉得那并非病弱而毫无办法,只是避世而已。
毕竟这位沈小侯爷一走出来,几乎是立刻,身后那些杂碎什么话都不敢说出来了。
沈清时目光就从那些个人身上一个个看过去,最后落在为首齐连周身上,他颔首,算作打招呼。
齐连周脸色好了些,想要说什么。
“与谢太后私通那位地痞无赖萧勇,”沈清时忽而低低,含着笑意道,“似乎是您引荐过去?”
这话,只有三人能听见。周寄疆睫羽微动。
齐连周则是面上笑意一僵:“沈小侯爷意欲如何?”
“不过护一个人罢了。”沈清时抬手,他很轻易就将周寄疆揽入他的领域。
周寄疆颇高,这位沈小侯爷也差不了多少,这个距离,对方束发玉冠,刚刚蹭到他鼻尖。
其实这个距离有点超过了,可是周寂疆没有推开。
他任由沈小侯爷牵着他衣袖把他扶下台阶,带出人潮。其实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在他手背停顿一瞬,似乎是更想牵那儿。
他微微失神,还能隐约嗅到沈小侯爷身上淡淡药味,并不刺鼻,很清淡干净的气味,给人熟悉以及放松心神的感觉。
周寄疆思绪在脑子里荡了一圈,心想,大概很多人会很奇怪这位沈小侯爷帮他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丞相腿脚不便,同僚置之不理,我呢,却不能。”沈清时突然开口,笑道,“前些年家父与丞相您在外打仗,多亏您多次出手相助,助家父多活了好多年岁。”
沈清时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
周寄疆脸色苍白,唇上血色全无,唯有凝视着沈清时,眼角淡淡浅红。
沈清时一时间哑然:“丞相?”
周寄疆很快调整过来。他垂下眼睑,倒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腿脚实在太疼,走路像走到刀尖上。
“只是这样?”周寂疆语气颇生硬。
“自然。”沈清时颔首,似乎脸上有笑意,他绷着唇角。
周寂疆便微微叹了气,先撑不住开口,道:“沈清时,现在没人,不必再装了。”
沈清时都没有易容。
周寂疆看向他那张熟悉俊朗的面容,就会想起少年时期他与师父云游天下,入云梦山采药那段日子。
沈清时当年还隐藏身份,当云梦山山主的宝贝徒弟,山主也才他一个徒弟,对他总是诸多包容,诸多疼爱。沈清时也没被养废,相反他脾性张扬,智多近妖。
周寂疆刚来云梦山,他在青城山循规蹈矩,沈清时没见过他这样的人,就偏偏要打破他那温和自持,带他去河里捞鱼,山里寻兔子,与他煮酒炼药还炸翻不少药炉子器具。
沈清时当时闹狠了,被他师父罚跪,还是周寂疆主动请罪,护着他,帮他挨了。
本来跪了也就跪了。
沈清时智多近妖,用他聪明绝顶脑子一想,后来一口咬定周寂疆喜欢他。
不喜欢还替他被罚?
沈清时有一套自己独有逻辑,且无懈可击。
当年还闹出了不少笑话,九星阁与门主甚至笑说“青城山与云梦山干脆联姻得了”。虽是这么说,但云梦山门主怕沈清时把周寂疆烦透了,还是私下训斥过几次。
周寂疆却不觉得那是打扰,或者累赘。
他很难忘记,当时被罚跪后,沈清时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俊朗少年郎,当时一改往常脾性,给他调制药膏,上药时,又小心勾着周寂疆掌心,问他:“疼不疼?”
“……”
回想以往,周寂疆看向眼前这个沈小侯爷,对方身姿挺拔硕长,一身华服,剑眉星目,五官极其俊朗。在周围那些灰扑扑的朝臣堆儿里站着,鹤立鸡群,格外优雅亮眼。
沈清时扶着他手臂,隔着厚重狐毛大氅,他似乎还能想象到对方掌心温热,一如当年。
没想到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时隔多年,两人不复年少,却是沈清时说要护着他了。
◎作者有话说:
沈小侯爷来也!
◎最新评论:
还是喜欢周周独美,男二看起来还可以但是攻最需要他的那几年也没见他来,现在来又有什么用
这个男二人设不错啊
焯,男二!看上去好像还行?
很好,气死狗皇帝,让小周也幸福点儿吧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很喜欢沈小侯爷捏,给他一个好结局嘛(星星眼)
很喜欢新的脑洞哎,希望开
-完-?
第105章
相逢不过一会儿,周寄疆就转身欲要离去,那时身后似有轻轻嗓音,压低,顺着寒风吹进了他的耳朵。
“不必躲着我,周周。”
周寄疆脚步一顿。他原以为他最是讨厌别人喊他“周周”,却没想到有些人喊出这个名字,他却并不讨厌,相反,心脏微微悸动。
他确实与年少时遇见的沈清时,许多年未见了。以至于对于这个亲昵称呼,都有一瞬不自然。
身后人也瞧见了,只是没有强求,静静站在那儿望着他离去。
若是以前,沈清时那样骄傲恣意的少年郎,若是伤了心,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哄不好的。
岁月流逝,他们终是变了许多。默契却是仍旧刻在骨头里,丝毫不变。
就像是方才沈清时让他不要躲着他。沈清时智多近妖,他太聪明,也太懂人心,或者说他太了解周寄疆了。
周寄疆是个固执的性子,他为了那个沦落卫国的少年郎质子,宁愿放弃青城山九星阁接班人的位置,他为了那个一步步稳扎稳打站在越国最高处的年轻帝王,宁愿双手沾血,为他开疆扩土。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曾倾心于谢池春。
同样,三年流放,暗无天日,足够多的苦难,也能够让他一脚踏进血泊,在尸山血海里博出一条复仇之路来。
周寄疆就是这样固执的人,他一旦确定了一件事情就不会回头。
向帝王寻仇,意欲谋反。这是与天下为敌,是大逆不道。
沈清时知晓,却并不惊愕,他太从容,在这皇宫里如闲庭信步,懒洋洋的,似笑非笑,眸色却深沉如冬夜,望向他目光,总含着复杂情绪。
沈清时只是怕周寄疆为了不牵扯他入局,而疏远他。
所以他说:“不必躲着我。”
只一句话就表明了立场。
沈清时并不阻止他去送死,也不阻止他寻仇,甚至于,周寄疆都觉得沈清时会朝他伸出手,与他一同踏上那艰难而不被人理解的道路。
回到京都,寒风纷飞,满目都是不熟悉的人,周寄疆难免带着游离感。
今日,他心下稍定。
可是他仍然不准备将沈清时拉入棋局。
沈家主贵为镇国大将军,是个极好的人物,周寄疆听他讲过对幼子的期望与挂念,也知道沈家主生前有多为这个幼子骄傲,也有多么想要幼子继承他的衣钵,为越国抛头颅洒热血,青史留名。
然而沈清时比沈家主要清醒太多,他不入仕,也并不想当什么侯爷。历史悠悠,朝代更替频繁,帝王将相如烟,谁也阻止不了一个王朝的覆灭,也阻止不了衰败。
何况为帝王鞠躬尽瘁不是沈清时性格,要知道,古来功高盖主,能有几个能好下场?
镇国大将军之名就已经够招摇,沈清时明白。
在此乱世,他能做,不过是护住沈家,大智若愚。
周寄疆想到这儿,微叹。
沈清时与谢池春不同。
谢池春是个权力欲极强的人,这也注定了他会不择手段往上爬,也因此,刀尖上舔血得来荣华富贵,也难免心下惴惴不安,谢池春此人,简直多疑敏感到了一种境界。
谢池春心底永远得不到安宁。偏偏那份安宁就是他最想要,正是因为不想恐惧不想弱小,他才会拼命往上爬。
“……”
周寄疆回到紫宸殿,本习惯了自己用晚膳,若是谢池春在场,他决计是吃不下。
却没想到今日却发现紫宸殿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一大一小就坐在暖炉前,还搬了张小桌子,上面简简单单几个小菜,竟是民间普通老百姓小家里那种,在烛火暖光下,倒真有几分温馨。
这场景莫名像周寄疆以前幻想过的场景。
平心而论,周寄疆以前总想要和谢池春洗尽铅华,回到青城山。他还想过很多次,他总觉得年轻帝王在这种氛围里,锋利眉眼里总会柔和几分,尽管嘴里可能会是诸多不愿。
今日,真的被谢池春实现了。
周寄疆抿唇,天气太过寒凉,唇干涩破皮了,他舌尖有铁锈味,又闻到殿内油腻鸡腿味儿,一时反胃。
“出去……”
周寄疆眉心微皱,本是要开口说什么,却没想到那崽子眼力见儿好,听见声音,圆滚滚裹着大氅的身子,大老远就滚着过来,扒住周寄疆大腿,拼命把他往那儿拉。
周寄疆低眸,看见崽子一个圆圆脑袋,与扑棱着手脚。
动作幅度是大,倒也很细心没把周寄疆那条伤腿剐蹭到。
周寄疆被崽子拉到谢池春身侧坐下,崽子就坐在他们面前,执起碗筷欢呼:“终于可以吃辣!”
崽子没什么烦恼样子,面上笑容在烛火下,极让人喜爱。
也稍微缓和了他们之间气氛。
谢池春执起碗筷,仔细烫了,递给身侧。
周寄疆定定看向那碗筷,又抬眸看向谢池春。
他们昨晚才不欢而散,周寄疆还以为至少得三四天才能见到这个人,却没想到这么快,谢池春就来了。
周寄疆注意到谢池春眼角泛红,昨日跑出紫宸殿,大抵睡得不大好吧。
谢池春敏锐,当然也发现周寄疆在看他,他没偏过头去。他知道有时候释放出弱势,可能也会有不一样效果,周寄疆以前数次被他暴戾残忍性子逼得想要离开他,他不就是利用周寄疆心软,留下他了吗?
可周寄疆只瞥了他一眼,就偏过头去。
谢池春微怔。
周寄疆以前会给他按压眼周穴位,时至今日,却是奢望了。
崽子吃得满嘴流油,欢快着呢,自然没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情况,谢池春低头,他吃食都是最好,举止礼仪也不落错处,是最优雅矜贵,体现皇家礼仪了。
三人在寒夜里靠着一张桌子,烛火微摇曳,在他们衣袍落下暖融融一个影子。
这本不该是出现在冰冷皇宫里的场景,可偏偏出现了,就有别样温柔。
“嗒。”偏偏碗筷滑落桌面,又在地面弹起,满目狼藉。
声音很重,瓷碗碎片摔了一地,菜汤狼狈溅到人裤腿。谢池春忍着疼,只转头去看周寄疆也没有事。
周寄疆没有事,突逢变故,他神情异常镇定道:“抱歉,碗筷摔了。”
“可能无法与你们一同用膳了。”然后他站起身,往外走。
崽子已经被这动静吓傻了,唯有谢池春伸出手,攥住周寄疆宽大衣袖里的那截腕骨,很细,能掐断了。
谢池春本是愠怒,在触及周寄疆那刻溃不成军,他放缓语气:“让他们再拿一副碗筷就是了。”
“你还不明白吗?”周寄疆回过头,他眼里不加掩饰冷然,“我就是不想……”
话音未落,外头有太监跑了进来,察觉殿内生硬气氛,连忙跪下。
“太尉来了!”
崽子下意识如捉到救命稻草喊了声:“齐小爹……”又顿时想到什么,止住声音。他怯生生抬起小脸望向周寄疆方向。
刚刚好对上周寄疆黑沉而透不出情绪的眼睛。
“小爹。”周寄疆细细把两个字在唇舌咀嚼了遍。
在祝小星恐惧忐忑又愧疚的眼神下,然后他笑了,那是破天荒毫无温柔的笑,里头有对祝小星的嘲讽,也有深重自嘲。周寄疆看他眼神不再带着保护欲,也不再小心翼翼呵护,也不笑着喊他“小崽子”。
祝小星听见这个干净温柔,把他从废墟里牵着来到京都的人,说:“你们平川城的人,是不是骨子里就冷血白眼狼啊?祝小星。”
祝小星只觉得周寄疆那样笑着,让他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也才是八九岁的胖小孩,他愣了一下,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爹爹,对不起,我不喊他小爹了,爹爹对不起,我只有你这一个爹爹。”
他心里本就是愧疚,明明周寄疆这个把他拉出黑暗的人被硬生生流放三年多,他却为了荣华富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他在一步步讨好年轻帝王,怕自己不小心就像那些宫人一样被赐死,在寒夜里被丢进井里去。
他才只有八九岁,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是觉得齐连周对他很好,又一身白衣很像周寄疆,所以他才会……
可周寄疆并不想理解他所思所想。
周寄疆把他打了“白眼狼”烙印,甚至迁怒着给平川城所有人都打入地府,属于周寄疆厌恶的行列里去了。
周寄疆不要他了。
“……”殿里全是崽子嚎啕大哭声音,绝望,简直要让人怀疑一个孩子竟然也会哭成那样悲切。
周寄疆毫不犹豫转身就要离开,可袖口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烛火摇曳,他模糊在夜色里看到谢池春抿唇,眼眶里闪烁着亮,黑沉沉盯着他。
谢池春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