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炮灰决定摆烂—— by逢花便折
逢花便折  发于:2023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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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在给周寂疆机会,也在给他自己一个机会。
周寂疆看着他,嘴角上扬,却是露出回京都以来第一个笑来,笑容很淡,而且很快就没了。
“来都来了,”周寂疆目光望向湖对面,定格在那个黑色小身影上,这次,那小身影发出了声响,是笑声,清脆极了,“不如看看那是个什么。”
说罢,没有犹豫就提步绕着湖岸边,走了过去。
孙公公似乎还有话要说,只是顾忌三年前那件事,还是强行呼出一口气,压了下去。
他一遍遍给自己鼓劲,哪怕不带周丞相来,三年多那件事也已经跟周丞相生了嫌隙,纵然周丞相宽宏大量……
人性就是这样,孙公公一步步从小太监走到帝王身侧,也是从阴谋诡计与防不胜防之中活下来,他太明白要是想要从皇宫里活下来,就得每一步都脚踏实地,不能冒任何一个风险。
皇宫把人变成了会吃人的怪物,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了你。周丞相一日不死,他终究还是日夜难安。
既然是死局,他还不如先下手,寻求出路,或许还有万分之一希冀。
孙公公从摇摆不定,逐渐神情自若,面上也露出熟悉的讨好笑容来。
周寂疆瞥了他一眼,这位孙公公惯会在人前说阿谀奉承的话去讨好、迎合别人,就像是宫里许多人那样。
以至于周寂疆一直对他印象不深,只有从云端坠落,落入险境,被落井下石了,才发现这位孙公公也对他抱有极大恶意。
这份恶意来得毫无缘由,又汹涌。
周寂疆并不清楚为什么,但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从这边走到湖对岸,其实也就一会儿。周寂疆抬眼,那深红的宫殿在他眼前更清晰了,连殿顶满铺黄琉璃瓦都能清楚瞧见。
深宫寂寥,宫外贵女却一个个想插翅飞进来,也不无道理。这太后宫殿金碧辉煌,在这雪地坐落,当真像是九重天上金色岛屿。
只是越美好虚幻的事物,就越发危险。周寂疆少年时曾经所次跟随师父云游天下,也入过云梦山采药修道,他见过许多花草毒物长得有多鲜艳夺目。
突然,受伤小腿传来尖锐疼痛。
周寂疆下意识低头,发现脚边多了个糯米团子,粉雕玉琢,拿一黑色狐裘大氅包裹着小身体。
刚才就是这黑色糯米团子横冲直撞过来,碰到了他的右腿。
小孩年纪小,不懂什么叫做伤,只听周寂疆闷哼一声,玩闹着还想提起他的小胳膊小腿,踢周寂疆那条腿。
周寂疆抿唇,弯腰,手指勾住黑色糯米团子的后领子,一用力就把他小身子提了起来。
黑色糯米团子连忙扑棱,手脚乱动想要挣脱,嘴里还迷迷糊糊喊着什么:“救命!”
孙公公没料到周寂疆受伤这么严重还有这样厉害的力气,吓得脸色都变了:“他、他还小,不懂事,周丞相您快把他放下。”
周寂疆置之不理,脸色不变,他看着这黑色糯米团微微晃了神,隐约想起三年多前他也曾在平川城救下一个团子养在身边,只不过那团子肤色有点蜡黄,看起来营养不良。
虽然是蟹黄团子,但也比这黑色糯米团子乖很多。
这孩子太会嚷了。
没多久,那深红的宫殿,宫门缓缓推开,一些宫婢婆子围绕着一穿着大红色宫服的女子走了出来。
那女子看起来不年轻了,满身红色,佩戴金银珠宝,浓妆艳抹,鹅蛋脸,虽生得美艳,但其穿着打扮庸俗又有风尘味儿,就减了几分殊色。
她看也不看周寂疆,只看见周寂疆手里拎着个糯米团子,登时暴跳如雷,蹙着柳眉,厉声道:“放下他!”
随即又吩咐身边人去按住他,那架势显然是要他命了。
然而她怒气冲冲,身侧却无一人有所动作。
“你们!”那大红色宫服女子就要发怒。
“谢姬。”周寂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用这个称呼,轻轻喊了她一声。
从舞姬到沦落卫国再到尊贵太后,她大抵有三年多未听过这个称呼。那女子整个人都一震,抬起眼,首次正视这个“刺客”。
“周丞相?”她跟周寂疆对视了半秒,愣神,以为看错了。
周寂疆朝她颔首:“是我。”
谢姬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你回来做什么?”
不知为何,最近几年她常年在芳华殿里与其宫婢婆子嬉笑怒骂,装着求神拜佛模样,也算深居简出,连外面消息都不灵通了。
她说着,看见周寂疆现在这副模样,脸色有轻视,提着绣水色小花朵朵的裙摆,亲自把那黑色糯米团子从周寂疆手里抢了过去。
密布裙裾边,荡开红霞。
出乎谢太后意料,她轻易就夺回了孩子,没有犹豫,她立刻将孩子交给宫婢婆子,让她们将孩子带进殿里。
周寂疆就那样静静望着他们,突然冷不丁道:“三年前,我也曾来过芳华殿,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看着样子,该有四岁了吧?”
谢太后几乎是立刻抬起眼,她先是惊讶,随即满眼狠辣。
周寂疆知道谢太后在想什么,无非是灭口二字。
因为周寂疆被孙公公引到芳华殿,知晓了她的秘密。
太监之所以在皇宫里存在,无非是皇宫里不能有男人,不能有男人,无非是怕男人与宫妃等等私通。
谢太后养男宠也并非光明正大,她用重金收买了主持宫刑的官史,将她一位名叫萧勇的男宠塞进其中,拔掉须眉,假充宦官陪伴左右。
不多时,谢太后与其萧勇纵情淫乐,生下二子。
说来这萧勇,原是市井无赖,为人阴诈,一朝飞入深宫与当朝谢太后双宿双飞,野心逐渐膨胀,又靠着谢太后宠信,被封了个忠信侯,还有了块封地。
他开始与谢太后商量,结交官吏,网罗党羽,盼着天子越渊赶紧暴毙,好让他们小儿子上位,这样他们晚年方能顺遂平安,享荣华富贵。
“……”
黑色糯米团子大抵四岁多,那就是周寂疆流放之前就已经……
谢太后瞒得太好,不动声色,以至于周寂疆都没发现,他是前世做完深情炮灰任务复盘剧情才发现的。想来,天子越渊也大抵不知道。
事实上,前世,天子越渊活得太久,一直没给谢太后与其萧勇一个机会扶摇直上,哪怕天子越渊最后引火在紫宸殿自焚,这二人也早就老死了。
说回原话,周寂疆本不应该在这种时刻来到芳华殿,撞破这秘闻。
谢太后战战兢兢多年,如履薄冰,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让她草木皆兵,就如同此刻,她拧眉,思考着怎么灭周寂疆口。
周寂疆也望着她,神情如常,仿佛真是好奇芳华殿怎么就会多出个孩子了。
“周丞相,久别重逢,应当走累了吧?何不进来,喝杯酒?”谢太后勉强挤出个笑脸。
这笑脸在那张已有皱纹且美艳到庸俗的脸上,显得格外虚伪。
周寂疆神情不变,道:“不必了,时辰已到,陛下应当在寻我。”
似是巧合,周寂疆离开紫宸殿,与谢池春说过何时回去。
时辰到了他还未归,谢池春那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必然会焦躁不安,千方百计寻他。
周寂疆发现他说出那句话,谢太后神情更僵硬,许是那句陛下寻他戳到了谢太后心肺,她正担心两人碰面,到时候私通事情败露……
时不等人,谢太后不免面上狠厉,往后唤了声:“萧勇!有人进来了!”
这架势显然是要捉住周寂疆,让其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周寂疆抿唇,往后一看,孙公公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退了几步,远离风波中心。
没有犹豫,周寂疆甩开二人,拖着伤重右腿,往湖对岸跑。
他毕竟是九星阁出来的人,轻功尚在,异于常人,很快就跟他们拉开一大截距离。
孙公公抿唇,他心里隐约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猜测,这猜测有七八成是真的。
却没想到周丞相能有如此手段,刻意引他入局,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每个人都被算计进去……
终于,孙公公失了旁观者淡漠,望着怔愣谢太后,连忙催促:“快让人追啊,事情败露,芳华殿上上下下,绝无一个活口!”
谢太后看了孙公公一眼,她并不聪明,但事已至此,也能看出许多。
这本就是孙公公的计谋,想要周寂疆彻底“不小心”撞破谢太后秘密,让其死在芳华殿。
至于天子越渊那样在意周寂疆,到时候大怒,也是头一个拿谢太后开刀,那时候,他至多也就背上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
孙公公也是在搏命,他在赌,赌天子越渊对周丞相有几分在意。
若是在意到了骨子里,那他也必死无疑,可帝王不是狠心将其流放过吗?哪个人舍得对在乎的人,刻下“奴”字?
却没想到,他算计颇多,唯独轻敌,要知道,那可是周丞相,周寂疆,那可是年少成名,玩弄天下权势,助天子越渊夺各国之人。
孙公公也一阵心惊肉跳。
周丞相毕竟是九星阁之人,当真不负惊才绝艳之名,哪怕成了废人,也能随便要人命。
这次,他后悔了,就不应该对其出手。
可后悔没用了,他现在唯一念头,就是让谢太后快些认清局势,让萧勇出来,萧勇身体硬朗魁梧,必然能追上重伤未愈周丞相。
“……”
说来萧勇整日与达官贵人饮酒、赌博,今日也是如此,他与高黎正在芳华殿边饮酒,边赌博。
高黎是将军,行军打仗,路途无聊,赌博取乐多了,自然比萧勇要好,没多久萧勇连输数局,气也上来,趁着酒兴赖账。
高黎喝得糊涂了,不知好歹,非得让他将银两交出来。
两人正僵持,忽闻殿外谢太后喊声,登时酒醒大半,跑出去一看,只见湖对岸,雪地里有一披着鹤氅的身影,远处看去,当真是白鹤翻飞,漂亮干净得很。
说实在,他们似乎从没在宫里见过这种出众之人。
到了这种危急时刻,谢太后毕竟舞姬出身,见他们竟然还敢出神,她吓得脸色发白,连身份都忘了,只骂他们二人道:“愣什么?还不快追!”
闻言,两人酒差不多醒完了,顿时明了,要追,湖对岸那身影却渐渐消失在眼前。
夫妻本是同林鸟,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更遑论他们只是酒肉朋友。
高黎怕被谢太后私通一事牵连,吓得拔腿要跑。
萧勇拉住他,酒喝太多,他满眼通红,具是狠色。
萧勇道:“你与我私交甚密,朝廷之上更是一个阵营,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高黎愣愣,只听萧勇拔起青铜剑来,毫不犹豫:“你同我去追,不论身份,挡我荣华富贵路,杀无赦。”
◎作者有话说:
粥粥:来呀来呀追我呀,追到我就让你……
入土为安(顶上狗头)
◎最新评论:
自从喝了营养液,除了更新,不想干别的。
短小,要养肥…
追到就让我嘿嘿嘿
-完-?

第100章
周寄疆跑得并不算快,只是他起步要比身后追来的人要早多了,才一会儿,他耳畔全是风声,连个脚步声都没听见。
倒是寒风凛冽灌入喉咙,如刀割,他唇瓣更显苍白。
周寄疆没想到那两人竟连个瘸了腿的重伤废人也追不上,一时心绪复杂,心也松了些。
接下来他刻意调整着步伐,始终保持着可以让身后人追不上但足够能瞧见他背影的距离。
那萧勇整日整夜饮酒纵欢,前几年进宫时或许还能有些体力,进宫里就彻底废了,他追了没几步喘得很,心里火气更甚。
他见前方那白袍身影慢了,认定他是精疲力尽,满心满眼都是捉住他弄死他。
高黎也与他抱有同样的心思,只不过他慌张,也要聪明些,渐渐,他喘着粗气,突然惊叫起来:“他、他好像离紫宸殿愈发近了!”不禁脚步一缓,萌生退意。
他突然想起当今帝王是个什么狠角色。
要知道,先前敌国还未被灭,其中魏国公主草菅人命,残杀忠臣,暴虐百姓,不说残暴名声,单听个这位公主乐于欣赏炮烙之刑的事迹就足够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天子越渊却是能硬生生让魏国公主闻之色变、逃之夭夭的人。
雪不知何时呼呼落下,惧怕后知后觉随着腿脚爬上了脊椎骨,高黎心慌意乱,萧勇却是一把掼住他后领。
“今日帝王生辰,设宴款待群臣,必然无暇顾及后宫。”他眼眶都气红了,与野兽无异,“若是你再犹豫,那我们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高黎抬眼望了远处紫宸殿厚重的琉璃瓦,这才定了心神,狠下心跟着萧勇步伐追上那个快要在转角消失的背影。
当真正追上后,他们却是愕然望着那个立在紫宸殿台阶之上的玄色龙袍身影。那人穿黑狐膁金龙袍,头上是金镶珠松石冠,穿着皆是宫中最稀罕夺目的物件,然而那些个珍宝物件却没把帝王给比了下去,反而满身尊贵,更给帝王增添了威严。
是天子越渊。
他此刻低眸,不紧不慢将手里小巧精致的青铜捧炉塞给了那周丞相,更将身披鹤氅取了下来,将周丞相彻底罩住了,动作行云流水做完,才瞥了不速之客一眼。
只是一眼,却比寒风更凛冽。
两人一时怔愣,脑中闪过什么,高黎脑子更快,吓得叩头请罪。
那天子越渊微微抬手,道:“拖下去。”
“臣惊扰圣驾,有事要禀!”高黎心跌到谷底,他知道帝王此番举动意味着什么,只能挣扎着跪地求饶,那样子像极了在地上蠕动的虫子。
话毕,帝王却没发出命令,他仍旧被那些侍卫缚住手脚,连忙,他急中失了分寸,声量愈发大,在场人听得皆是清清楚楚。
他道:“臣要告发谢太后私通,秽乱后宫!”
“……”
周寄疆也为这熟悉台词侧目:“……”
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说出这等话来,绝不是明智之举。至少,高黎绝对会死。
萧勇脸色也不好,他看出高黎这番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索性要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全说了。不光说,可能还是要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
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高黎不说,那位周丞相必然也会先说。
只是倒戈之快,令萧勇脸色都黑了,他往日得势,那可是没半点儿亏待这个盟友。
谢太后私通之事牵扯太多,也丢尽皇室的脸面。此事不能传出去,帝王神情一沉,罕见动怒,将萧勇暂时关押,带高黎往御书房,显然是要一一细问其中阴私。
而最初引出这事情经过的周丞相却是全身而退,被安排进紫宸殿养伤。
周寄疆那时就立在紫宸殿外,望着谢池春在众人恭恭敬敬围绕下,在雪色里愈发走得远了。
谢池春临走前脸色黑得能滴水,但还是捏了下周寄疆冰凉的手,说:“今晚早些安寝。”
意思就是帝王今夜不会再“潜入”紫宸殿了。
周寄疆低眸想,也是。
太后私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亲母竟然让民间一市井无赖假扮宦官,不知羞耻与其欢乐……
谢池春应当忙着压下这些丑闻,很忙。
“……”
如周寄疆所料,宫里乱成一锅粥,谢太后私通之事不查倒还好,一查,竟是查出萧勇结交官吏,网罗党羽,连中大夫内史都拜入其门外,这谢太后与萧勇所成的后党,与其天子越渊王党、太尉齐连周那一党,成了朝廷中主要三个势力。
后党隐藏在暗处,却更蠢蠢欲动,最终还是被其勃勃野心吞噬。
帝王一怒,浮尸万里。
今夜先杀后宫之中与后党勾结者,宫里奴婢太监死了一个又一个,温热的血液从殿里流出,直直将雪地都弄红了,每一处都乱糟糟,除了紫宸殿,如今还是一片平静。
周寄疆轻轻推开三交六椀菱花窗,窗外天寒地冻,狂风呼啸过他的脸,他不由得闭上眼。
半晌他睁开眼,睫羽沾雪,眼里一片清明。
瞳孔里多了个人,那人面容有不少皱纹,又拿着浑浊眼球,注视着周寄疆,在夕阳下,有些阴毒。
“孙公公。”周寄疆顿了下,道,“你看起来很不好。”
怎么能好呢?孙公公本意原是算计他去死,却没想到竟是害了后党。
“你是故意的。”孙公公站在窗外顶着寒风,双目仇恨看着里面的他,“你就是想要我引你去撞破谢太后私通秘密,接下来谢太后必受重创,也会无可避免对我有所怨恨……”
得罪谢太后,孙公公会在这吃人后宫更为艰难,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被算计死。
周寄疆抿唇,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只是低垂着眼,注视着孙公公袍角。
太监总管着蟒袍。
周寄疆以前被流放,离开京都时最后记忆,就是那蟒纹,入眼,阴冷粘稠。
直到孙公公都不耐,周寄疆才缓缓抬眼,他惯常淡淡看人,却有说不出明澈。
现今,他就这样注视着孙公公,说:“谁告诉你能活下来了。”
孙公公悚然一惊。
纵然周丞相不复当年荣光,已然是翻天覆地变化——
周丞相以前身姿挺拔,步履闲雅,一身雪白锦缎长袍,眼神中透露着一份纯粹,浑然如谪仙。现在却是整个人身体单薄,断了条腿,目光也多了沉淀下来肃穆与冷冽,可能是流放到偏远之地见识许多恶劣人性的缘故。
孙公公隐约觉得眼前人更不好招惹了,以前或许还有回旋余地,可现在,周丞相不会心软。
“周丞相,这是何意?”孙公公强逼自己冷静,但他在寒冷的北风中瑟瑟发抖,手脚都冻僵了,只能颤着尖锐嗓子问。
“帝王心狠,宁误杀一千,不跑落一个。”周寄疆说到这儿停顿一瞬,许是想起自己,他看向孙公公道,“芳华殿见证此事者,一个都跑不掉。孙公公,你觉得你会是例外吗?”
皇室贵族尊贵啊,为了掩盖丑闻,宁可杀掉周边人,何况奴隶的命算什么呢?卑贱着呢。
孙公公脸色彻底阴了下来,他惯常堆着笑,如今突然这样,更显虚伪,狠毒。
他终于明白为何一开始离开紫宸殿,周寄疆要以拿狐裘为借口一个个支开那些个宫婢,一是为了让他放下警惕,引他入局,二是救下那些宫婢一命。
孙公公脑子里从头至尾过了一遍事情经过,抬眼,对上面前人的眼。
“周丞相好手段,一箭三雕。”
一是要他为三年前欺辱之事付出生命代价,二是要重创后党,三是要掀起后宫风波。
他现在终于彻底想清楚了。
孙公公竟是怒极反笑,讽道:“原以为周丞相高风亮节,现今,却是疑惑周丞相心狠手辣,三年前为何不出手?”
换做三年前周丞相可不愿芳华殿被屠,无辜之人受牵连。
总归是将死之人,周寄疆不愿再多说了。
“今夜先杀奴仆,”周寄疆轻声说,“孙公公现在跑还来得及。”
孙公公脸色阴沉,皇宫虽大,但他能跑到哪里去?
“或许芳华殿是个好去处。”周寄疆也似乎发觉了,他抿唇,突然道,“总归都是死,不如全力以赴破釜沉舟,博得一线生机。”
孙公公竟然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更没想到,这种话会从周丞相嘴里说出去。
他愕然望着周丞相,后者对他淡淡一笑,眼里映着风雪,也映着风雪里他的身影,包括他震惊神情。
周丞相在引诱他谋反!
这种大逆不道诛九族的事情,周丞相说出来,仍旧很平静。
周丞相曾经被诬陷谋反,哪怕流放了也不愿意谋反,却没想到,现在时隔多年对帝王恨到这种地步。
孙公公还发现了。
周丞相眼里嘲意分明在说:你不就是最会阿谀奉承、挑拨离间了吗?
要知道周寄疆被诬陷谋反时,少不了这位孙公公上眼药。
“你分明是让我去死!”也是让后党去死。
周寄疆眼睛微睁,说了一句萧勇说过差不多的话:“若是你再犹豫,那你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再说,你有其他退路吗?”
没有的,孙公公退无可退,总归都是要死,哪怕他知道周寂疆满腔报复恶意,也还是只能攀附后党,求得一线生机。
孙公公惊怒离开,周寂疆望着他顶着寒风凛凛离开背影,知道他还是往芳华宫去了。
周寂疆知道这是见孙公公最后一面了,他突然叫住这人,说:“孙公公幼时家中贫苦,为养姊弟,母亲将你抛弃送入宫里,才几岁就净了身,你心里很怨怼吧?”
“你说这个做什么?”孙公公回头,他脸上神情很可怖,若是说之前阴毒,现在就是暴怒下歇斯底里。
周寂疆知道他说对了,他一直不知道孙公公对他恶意从何而来,现在心下明了。
前世孙公公送他最后一程,有说过那句话:“丞相以前师从九星阁阁主,十六七八便在这天下打下了鲜衣怒马少年郎前途无限的名声,后来又跟随我们陛下……想来是一日苦日子都没尝过吧?”
其中扭曲恶意,由自卑嫉恨而生。
孙公公恨自己不能同普通男子那样考取功名、名扬天下,恨自己只能活在肮脏阴沟里,所以他去恨周寂疆。
或许恨他有师父以及师兄弟疼爱、或许恨他从小到大在这乱世顺风顺水、或许恨他少年成名鲜衣怒马、或许恨他贵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或许恨他那样皎洁无瑕,照亮了阴沟里的自己,让自己无所遁形。
更多还是嫉,嫉他有这么好的命。
乱世让孙公公生来贫贱,皇权让他残缺不全,他恨不了帝王更恨不了这世间,于是,偏生嫉恨周寂疆过得太好。这是件很没道理的事情。
何况,周寂疆幼时全家因乱世而死,并非是没尝过苦日子,他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熬过来了。
孙公公已经扭曲了也听不进去。
于是他抬眼,对孙公公说了最后一句话。
“想来孙公公苦日子都尝遍了,那就祝孙公公死无葬身之地,魂归地府。”
然后,好站在黄泉路上,接他那些个主子。
◎作者有话说:
“臣要告发谢太后私通,秽乱后宫!”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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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没动力?来瓶营养液!写文没灵感?来瓶营养液!营养液——对作者大大最深沉的爱~
粥粥现在性格好爽
有秦始皇一部分历史…
舔狗不是不能当,但是应该开心了就舔舔,不开心就放一边。
太棒了我的宝!加油回归自己!
宫规森严,高黎不得信口雌黄!(拍靠枕)
捉虫,公主的国籍前后不符。
-完-?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窗外寒雪不停下,火盆燃着,还是湿气重,周寂疆夜里睡不着,右腿膝盖隐隐发寒发疼 也是老毛病了。
他摸了一下,又摸到脚踝骨,那里都是皮外伤,就是疼,一疼,他闭上眼,就能回想起那三年流放的日子。
周寄疆觉得那些日子没什么好回忆,他就闭着眼,想着很久很久以前越国先帝驾崩,他与谢池春刚从卫国回到越国的那段时间。
谢池春作为皇室长子理应继承皇位,于是,一回越国,他就登基,摇身一变从卫国质子变成了越国新帝。
谢池春当时还没掌握实权,故而周寄疆还不是丞相,他只是在暗处,替新帝平下动乱,安抚民心,事情一桩一件都有条不紊做完,并未抱怨什么。
那年也是冬季,谢池春经常与他在御书房里彻夜批奏章,时常累了就身躯一歪,将那张漂亮到昳丽诡谲的脸搁在他膝盖上,黑眸盯着他。
周寄疆忙得很,眼下青黑,还得抽出手来给他按额头穴位。
“若是你是女子,当母亲也应当是极好的。”谢池春就眯着眼笑,说出了这句话。
谢池春喜欢冬日里窝在他膝盖上,把整个身躯蜷缩进他的怀里,隔着薄薄一层衣物听着他胸膛心跳。谢池春说那样子热烘烘,很舒服。
周寄疆想大抵是幼时缺失母爱缘故,谢池春渴望温暖。
谢池春听了倒也不愠怒,只是笑了。
周寄疆很少听他讲幼时事情,左右想想,有谢姬那样疯的生母,总归不会太好。
当然,谢池春也提起过几次,说是他六岁时候某个冬季,饥寒交迫,日子不好过,谢姬发疯更严重,吼他打他,把他摁在院子雪地里,叫他小畜生,说要他去死,还想拿菜刀锤子杀他。
卫国人白眼欺凌暂且不提,来源于生母的恶意就这样汹涌,其中谢池春绝望不为人知。
谢池春当时还笑着,说他一生下来,谢姬就拿着白布想捂死他,多亏了越国宫里一个洗脚婢阻止,才没有让他见了阎王。
那些常人不能想象的苦难,谢池春说起来很轻松。
周寄疆不知道他在那些一般人都熬不过来的日子里有没有像个孩子那样哭过,周寄疆甚至都不知道谢池春在其中悟到了一个道理——
这世间没有共情,冷暖自知,他不能相信任何人,他只能往上爬,不停往上爬,爬到最高处,直到所有人都仰视他,甚至怕他。那样才是安全,才是痛快。
“……”
周寄疆夜半惊醒,转头,发现宫殿里昏暗,床头坐着个黑袍身影。
是谢池春。
他今夜大抵因白日里的事情而彻夜未眠,这样辛劳,还是来了。
“你梦里眉头还皱着,我本想抹平,却没想到……”他说着渐渐不继续往下解释了,许是见周寄疆神情淡漠,突觉陌生,就低声问周寄疆做了什么梦。
周寄疆直起上半身,拿了狐裘取暖,苍白的脸,团在毛绒里头,面无表情说了,谢池春似乎一怔,随即笑:“我方才也在想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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