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可以尝一点,这酒还挺甜的。”
不过米酒入口是甜,酒劲却不容小觑,柳栐言在说话间的功夫觉出些许醺意,就又接着提醒了一句,
“就是后劲有点大,你慢慢喝。”
柳承午闻言忍不住抿住嘴,在主人的宽宥中低下头去,他兀自纠结,过了好半晌终于慎之又慎地端起酒杯,挨着杯沿浅浅沾了一点。
自从跟随主人,柳承午已经在恩准下吃到过不少甜食了,而这菊黄酒确实也属甜口,只是其中醴香馥郁,虽对初尝者而言不至于浓烈到辣嗓子,但品味起来还是足够与众不同,从未接触过酒酿的柳承午毫无防备,他仅仅喝了一小口,就因为这形容不出的味道微微咋舌,之后待酒劲腾的一下冒上来了,又控制不住地闭了闭眼睛,柳栐言在边上留意着柳承午的反应,见到他这副模样笑意便更深,几乎想命这人一口气全喝了,
“甜吧?好喝吗。”
柳承午缓了一下,才看向自己的主人,这米酒的度数其实算不上多高,可对第一次饮酒的人来说到底有些冲,不过等那阵子劲头过去之后,倒立马让浑身都变得暖和起来,柳承午用指腹抚摩了一下杯壁,对着主人点了点头,
“…好喝。”
他回答的样子乖顺到不像话,愣是让他的主人心里一颤,诡异地陷入了是要禁止他喝酒还是要故意灌醉他的挣扎之中,柳栐言手痒的不行,想要欺负人的念头更是蠢蠢欲动,所幸在场的还有单钰和沈傅珉,这才得以让他堪堪把守住理智,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暴露自己那点坏心眼。
单钰对公子跑偏的想法一无所知,她见柳承午也表现的还算喜欢,便像是自己酿制了这酒一样心满意足,小姑娘本想在离别之前同他们一醉方休,结果看这对主仆显然都不胜酒力,也就没有开口劝酒,只笑吟吟地将执壶放在柳栐言跟前,让二人能够自行取用。
而她都没有多说,只是作陪的沈傅珉当然更不会自讨没趣,于是柳承午慢慢尝完了自己那一杯就没再继续,倒是柳栐言喝着喝着生出些雅兴,和兴高采烈的小姑娘碰过几次杯,之后又陆陆续续地添上两回酒,在这场宴席里宾主尽欢。
他们一起过了重阳,隔日就按计划开始返程,怀洛得知消息后虽也想来,但因着身份特殊不好露面,所以来送别的便只有单钰,柳栐言看了眼作为家主本该日理万机,却特意空出时间一起前来的沈傅珉,当着他的面将卦阁的牌子交给了单钰。
这人在谈判桌上呆得久了,说起话来总是滴水不漏的,柳栐言心计城府皆比不过对方,就算出于担忧试探过几轮,也没能摸清对方为何会对单钰如此执着,但归根究底,就像沈傅珉所说,有些事确实无法明明白白地列出缘由,与其要求对方拿出可信的说辞,还不如自己垫些筹码下去。柳栐言想到这不由耐下心来叮嘱,而被他念叨的小姑娘最初还没听懂,后来意识到是要把玉牌留给她,一双眼睛立刻吓得瞪圆了,
“…但是公子,这可是四合殿的信物……”
哪怕这枚玉牌只能驱使卦阁,放在江湖上也足以让人趋之若鹜,更不要说柳栐言手里这个还是阏逢的牌子,甚至能要求整个四合殿帮忙办事,单钰行镖行了这么多年,都未曾听说还有谁拿到过,没成想它的主人倒这般不重视,居然随随便便就要送人,捧着玉牌的小姑娘呆愣愣的,便让柳栐言有些哭笑不得,
“我知道,你好好保管,必要的时候拿出来用。”
他们分明只是萍水相逢,可柳栐言总觉得自己像多了个义妹似的,他叹了口气,忍不住操心起来,
“你自己多保重,要是遇到麻烦就报柳家仙的名号,实在不行就寄信给我。”
自出山以来,这还是柳栐言第一次拿出神医的身份,本就愣神的单钰眨了眨眼,颇有些难以置信地握紧了牌子。
其实不论是名字还是医术,柳栐言都不曾刻意隐瞒过,而柳医仙在武林声名远扬,单钰又是混迹其中的走镖人,即使没有找办法确认,多少也能猜出公子是个什么身份,但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对方直接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何况柳栐言之所以挑明,还是为了用医仙的名头给自己做依仗,小姑娘百感交集,透亮的眸子里便清淩淩地凝起泪来,
“…我知道了,多谢公子,”
她语气微哽,因为别离和感激泪眼汪汪的,
“公子和承午兄也务必保重,他日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就是了。”
柳栐言闻言笑着点头,没有反驳对方一片殷殷心意,他温和宽慰过几句,后来见时辰差不多了,才与二人正式别过,由柳承午驾着马车驶离了岐元。
眼下已至晚秋,气温自是一日寒过一日,柳栐言担心之后赶路会突然变天,早些时候便找沈傅珉推荐了几家质量上乘的铺子,趁着启程前往马车上添置了不少东西。
厚实保暖的衣物自不必说,其它像是被褥氅衣、坐垫手炉之类,柳栐言仗着马车够大暗格又多,就将能想到的都备了一些,就算在路上没有机会用到,回到山里也能拿来御寒。
他准备万全,生怕因为降温受凉,而柳承午在出发前就在主人的要求下多披了一件外裳,此时驭马前行,即使知道主人也有添衣,还是忍不住劝谏坐在身侧的柳栐言,
“主人,外头风大,您进里边休息吧。”
“没事,我在外头陪你坐会。”
柳栐言靠在车厢上,不以为然地把玩昨日新佩的香囊,随口反问到,
“冷不冷?要不要把大氅披上。”
由于难得起早,他说起话来懒洋洋的,柳承午听着主人的发问略微一愣,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恍惚之感。
想他从前做暗卫时,即便要在化雪天值守也是衣着单薄,若是有幸挨着屋檐或是房梁倒还好些,若是被分配的位置靠外,需得隐伏在雪迹之中,四个时辰下来便浑身都是僵的,要用内力周转许久才缓得过来。
柳承午在过去忍耐惯了,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可如今他的主人事事上心,现下明明连霜降都还没过去,就已经开始记挂他的冷暖,让柳承午胸口里隐隐有些紧闷,应话的声音都不由低了下去,
“…回主人,属下不冷。”
他说不冷,柳栐言就嗯了一声,不再摆弄那只装有吴茱萸的香囊,柳先生闲的厉害,在车上又没有活计要做,便伸手捻了柳承午的发尾打着转地玩,
“等来年转暖,咱们再来岐元看看吧。”
柳承午自无异议,只顺从应了一个是字,他在发觉主人的动作后就没再乱动,连大气都不敢出地绷着身子,生怕搅了主人的兴致,可他乖成这样,他的主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欺负人的机会,柳栐言玩心冒出来了,干脆直接挪到对方身后,他解开柳承午束发的布带,慢条斯理地替这人梳理起来。
他顺的又轻又缓,修长的手指慢吞吞地捋进发间,分明也没有多做什么,却无端让人生出点舒适的困倦,若是在偶尔的牵扯中用力一些,甚至还会带起一种说不出的酥麻来,柳承午无意识攥紧了缰绳,整个人都有些发软,他在主人的侍弄下微微瑟缩,没一会就受不住地低声讨饶。
可惜柳承午是示弱了,他的主人却不肯让他如愿,柳栐言正在逗弄人的兴头上,闻言也不停手,只装模作样地关心道,
“怎么啦,弄疼你了?”
他根本就没有用力,自然更不可能弄疼对方,柳承午无法扯谎说疼,但又因为羞赧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只能在主人的注视下支吾其词,最终勉强憋出一句没有,柳栐言看对方无计可施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他抬手揉了揉这名原暗卫,语气里的戏谑几乎要压不下去,
“嗯,没有就好。”
作者有话说:
稍微来一章过渡,从下章开始就是最后一小部分的剧情了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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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柳栐言当初之所以出山, 一是为了延续原主四处诊病的习惯,二是想要亲眼看看这个截然不同的朝代,对于要去哪里没有任何想法,因此完全没有规划过行程, 一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 还时常会在一个地方逗留许久,等找他救命的病人痊愈或是呆腻了之后才会再次动身, 自然会将路程拉的很长。
但现在不一样, 柳栐言目的明确, 只想在天气彻底变冷之前赶紧回家,他让柳承午照着地图选择了最短的路线,经过各个城镇时也没心思停下游玩, 除了食物补给、日间休整还有入夜住宿需要稍作安排以外, 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虽说不至于着急到马不停蹄, 但在短短的十多天里,他们还是缩短了将近三分之二的路程。
若一直照着这个速度前进, 大概再过五日左右便能抵达, 不过始终呆在车上确实是无聊了些, 只能想方设法找事做的柳栐言盘腿坐在车架上,一脸严肃地对着一只拆开的草蚂蚱折来折去。
这些天他总陪着柳承午一起驾车, 由于当初用来制作马车的木料在降温后坐上去十分显冷, 一点苦都不情愿吃的柳先生就翻出先前备好的羊绒软垫,将马车仔仔细细地铺了一层,而柳承午担心主人跟着吹风会不小心受寒, 便曾再三劝说柳栐言重视, 希望他能在行进途中进马车里休息。
但柳栐言觉得连自己都嫌这段旅途没趣的厉害, 柳承午全程需要驱马认路,想必只会更为乏味,自然不舍得把他独自留在外边看守,于是对柳承午的担忧左耳进右耳出,最后靠着暖炉和斗篷堵住了他的嘴。
他们两个全副武装,哪怕凛风料峭也不会冷到哪里去,柳栐言揣着手炉陪柳承午说话,有时教对方背药方,有时给对方念话本,伴着四周林疏涧肃的秋景,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他这车上存放的医书多,各种各样胡乱淘来的杂书也多,什么风土人情,江湖传记,深读起来都有点意思,不过在他看来最有趣的,果然还是描述妖鬼神异的志怪小说。
倒不是说柳栐言喜欢——前世他生活的环境通讯发达,想要接触信息的渠道极多,什么样的故事都有所涉猎,自然不会觉得有多稀奇——只是柳承午过去不曾听过这些,有时并不能理解这种虚无缥缈的故事中奇怪的因果,于是听主人讲述时常常疑惑,在柳栐言有所察觉后才在发问下迟疑地提出不解。
比如猎户在狩猎时误杀了一只仙鹤,因为懊悔将它下土埋葬,为何天地就会感念于猎户的仁义,让仙鹤转世后作为他的子嗣降生;
又比如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到凡间游玩时不小心弄丢了自己的龙角,为何从此就再也无法回到龙宫,只能同岸上的渔夫结成夫妻,跟对方一起划桨出海以解思乡之苦。
其实这也没什么原因,毕竟像这种乱力怪神本就没有依据,大都靠世人口口相传,若是苛政当道便易传出猛鬼食人,若不得志则会幻想与美人结连理,再加上一些为了逗趣凭空捏造出来的奇谈怪闻,会在翻阅时理不出逻辑十分正常。
但柳承午不仅不清楚这点,还因为主人的纵许难得有些较真,他在鼓励下尝试着表露自己的困惑,一板一眼的模样瞧起来郑重而谨慎,便让柳栐言满心柔软,总是会停下来和这人耐心讨论。
虽然通常来说,他们都没能得出什么结论,但自己的胡言能够得到主人正视,光是这件事就已然让柳承午感到知足,而等他慢慢领悟出这类故事的精髓,弄明白就是天马行空之后,也就不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只认真当起主人的听众。
不过就算如此,车上最先被读完的也还是专讲鬼神的志怪小说,所以在到达下一座城镇时,柳栐言还特意分了点时间出来,拐进书肆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新添的话本子。
可惜他挑挑拣拣了一圈,也没有收到多少感兴趣的,倒是有几本用来给孩子启蒙的教册看起来好像不错,柳栐言中途被吸引了注意,便随手打开翻了翻内容。
毕竟他们这次回去,是要顺路去看林江和林满的。
柳栐言之前就和林满约好了会再去见她,现在既然正好顺道,那自然是要去了解下他们的近况的,他颇有些挑剔地查阅书里的字迹,这家书肆负责撰写的先生功底不错,柳栐言大略翻看过几页,见上头都是清隽工整的小字,每道笔画之间也没有勾连,十分适合拿来给初学的孩子仿照临摹,便满意地拿了几本,准备当作礼物送给两个小家伙。
他好好反思过了,虽然当初因为一时兴起开始教人认字,但林江和柳承午不同,那孩子既不像柳承午出身暗卫,有着远超常人的能力和天赋,也没有一直跟在柳栐言身边,有机会让他手把手地纠正指导,就他们这种聚少离多的情况,其实根本不适合如此随心所欲的方法,别说是把通用字认全,怕是连之前教的那些都该忘的差不多了。
所以柳栐言这次过去,还打算找个好些的学堂给他们启蒙,虽说林江已经快要十二,比其他孩子入学的年岁要稍迟了些,但就对方对读书的热切来看,应当不用担心他会跟不上进度,何况柳栐言也没有想过要这孩子考取功名,只要他能够凭此识文断字,在今后谋取营生时想必会容易上许多。
而既然要送林江去,另外那群同样喊他老师的学生就也得考虑,至于林满才不过五岁,还不到够进学堂的年纪,倒是可以暂缓几年,让她的哥哥先试着教一教。
柳栐言一边走神一边挑书,等终于走出书肆之后,才发现给小家伙们带的书是买了不少,自己想要的话本倒是寥寥无几,他嫌这么点东西不够份量,便想找点别的小玩意打发时间,于是缓下行程在闹街晃来晃去,最后在一个棕编摊前驻足片刻,将摊主编制好的成品囫囵包圆。
他在前世也见过这种摊子,老练的手艺人只需要几片蒲葵,就能编出各式各样的小物件,不论是蚂蚱夏蝉,还是那燕子蜻蜓,个个看起来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十分适合拿来赏玩,柳栐言捏着一只草蚂蚱来回戳弄,随口问了问放在一边还未处理的蒲葵叶,那摊主难得遇上这种大买卖,蒲葵又是随处可见的乔木,便蛮大方地拿了几片扇叶当作赠品,没有跟柳栐言额外收钱。
有了这些新玩意,再坐上马车的柳栐言倒不急着翻话本了,他从每种样式里选出一件最精致的收起来放好,剩下的便慢慢拆开来研究,试图通过折痕往前倒推步骤,以此学会怎么用几根长叶编织成型。
可棕编的成品看起来是寻常,真要做却没有这么简单,柳栐言自己摸索了好半天,结果步骤是一点没理出来,还因为反复折叠弄坏了好几只,他低着脑袋暗暗较劲,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出城之后没多久,他们的马车便默不作声地加快了速度,后来甚至还更换了方向,逐渐从原先的官道上偏离。
柳承午神色冷冽,全程留心着身后动静,他驾着马车疾驰过一段路程,等判定自己的直觉确实无误,才压低声音去唤柳栐言注意,
“主人。”
他平时说话虽也习惯放低,但和现下的语气却全然不同,柳栐言心里莫名一跳,立马发觉出不对劲,他看柳承午似在戒备,便也严阵以待起来,开口时下意识跟着压轻了音量,
“怎么了?”
柳承午牵紧马缰,另一只手已摸上袖中短刃,他丝毫不敢懈怠,整个人像只感受到威胁的蓄势待发的兽,
“后边有人在跟踪,不用多久就会追上来。”
他们坐的毕竟是马车,哪怕再怎么加快,也比不过后方直接骑马追赶的速度,柳栐言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几眼,预料中的什么都没看见,
“确定是跟着我们的?会不会只是顺路。”
但柳承午特意变更过前进路线,都没能甩开缀在后边的那条尾巴,对方想必是追着车辙而来,自然不可能是凑巧顺路,柳栐言听过他的解释沉默了一会,才颇为头疼地继续问到,
“有多少人?”
“若属下判断无错,应当只有一人。”
如果当真只有一个人在追踪,柳承午其实可以让主人在安全处躲避,自己则折返迎敌,把威胁先一步处理掉,然而事关主人,柳承午半点不敢托大,他知自身武艺绝非顶端,哪怕周围有未探查到的危险也不足为奇,再加上之前还曾因不在主人身侧令其涉险,眼下就更不可能独自离开,让柳栐言再次失去护卫了。
原暗卫不知来人意图,便紧抿着嘴思考应对之策,而与他的如临大敌不同,柳栐言觉得自己作为一名大夫,到底不该莫名惹上什么仇家,听到只有一人便放心了不少,令柳承午让马车停下。
反正他们靠马车跑不过人家,还不如做好准备等着对方过来,柳栐言看柳承午已然备好暗器,为了保险起见也就拿过医箱,从里边翻出两包麻痹筋骨的毒粉防身,之后不过短短两息的功夫,果然有人骑一匹棕红骏马奔驰而来。
来人一路挥鞭追赶,待看清马车大咧咧地停在道路中央,忙用力拉拽缰绳,离着一段距离呵马停步,他见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也不曾变的慌乱,只利落地翻身下马,站在原地朝主仆二人拱手行了个江湖礼,
“敢问阁下可是柳栐延柳神医?”
他表现的恭谦有度,不太像是抱有敌意的样子,没什么戒心的柳栐言便松懈下来,点头回应了对方的询问,来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又行一礼,如释重负地开口解释到,
“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在下乃四合殿传信使,有封信要转交给您。”
听到对方来自四合殿,且是为了转达书信才来找自己,柳栐言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第一个想到的是身在岐元的小姑娘。
毕竟他向单钰交付了卦阁信物,在分别时也特别叮嘱过,告诉她若是什么时候遇上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只管寄信给他寻求帮忙。
但帮忙归帮忙,以单钰和沈傅珉的能耐,按理说应该不至于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巴巴地送信过来搬救援才对,柳栐言越想越觉得不该是单钰,而如果不是她,那么在这世上既认识柳栐言,又能支使四合殿的似乎也就剩那么一个了,
“什么信,江卿让你送来的吗?”
对方骤然听他说出江卿的名讳,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柳栐言指的是四合殿之主了,这位人微权轻的传信使便愣了愣,接着倒显露出一点为难,
“这…我们收到的暗令确实来自极阁影卫,但写信之人究竟是谁,在下也不是很清楚……”
由于提到了极阁阁主,来人对柳栐言的态度不由变的更加恭敬起来,
“要不您…打开看看?”
他都这样说了,柳栐言也不好多问什么,柳承午见状主动上前,从信使手里接过了信件,他担心其中有诈,便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等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将信件呈交给主人。
柳栐言一边叹他谨慎一边打开信纸,却见里边写着卯金拜禀,之后的内容赫然只有短短一句:
山中有变,望先生速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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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栐言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卯金是谁。
当初极阁阁主寻人治病, 曾派五名影卫擒他回四合殿,后来为了给医仙赔礼道歉,只能照着要求把那几个人都送给他,而柳栐言收了人, 又实在不擅长取名字, 就从自己的姓里拆出个卯字再直接加上五行,所以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顺序来算, 卯金便该是这五人小队里的领头队长。
可卯金已经是归属于他的影卫, 若这封笺札当真出自他手, 那就着实有些说不过去,柳栐言抬起头,探究地看向一直安静等待的送信人,
“你刚才说的暗令, 是四合殿里用来传信的吗?”
传信使脸上一僵,这才发觉自己一时顺口, 竟不小心对外透露了阁中讯息,好在这位医仙手上有四合殿的信物, 听刚才的语气也似与江阁主熟识, 为他解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应当也不算什么, 于是便斟酌地答话道,
“确实如此, 四合殿上下皆有各自的暗令, 用其传信便能知晓送信人的职务和身份。”
至于拿到暗令该如何分辨,之后又要怎么对应,就是绝对不能往外详说的阁内秘辛了, 实际上这种传讯通常只存在于四阁的成员之间, 像这样需要送给阁外人的情况极少, 也就柳栐言在岐元城主动让人找上过卦阁,这才让他们得以掌握医仙行踪,能够不那么费劲地列出可能的路线,最终把信顺利交到他的手里。
传信使对这些弯绕隐而不谈,柳栐言也没有追问的兴趣,他将信札随手交给身旁的柳承午,因为得出的结论变得有些疑惑,
“所以让你们送信的人用的是极阁影卫的暗令?可这影卫易主,难道不会将他的暗令废弃掉吗。”
照理说以四合殿的势力,总不至于出现如此纰漏才对,柳栐言懒得管江卿到底是忘了这事还是故意给他们留条后路,但卯金一个更换了主人的影卫,怎么都该知道私下联系旧部乃是大忌,无论如何都不应去触犯才对,结果对方倒好,不仅违背身份擅自行动了,甚至还明目张胆地通过四合殿送信过来,好像生怕他这个主人不知道似的,着实让柳栐言对他的无畏感到惊叹。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柳栐言才忍不住担心起家里的状况,他在出山时留给卯五的任务也就只是看一看家,顺便再照料一下原主栽种的那棵树罢了,也不知道几名影卫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卯金在摸透新主人的脾气之前以下犯上,用寄信的方法催促他尽快返回。
柳栐言与柳承午相处的久了,也算熟悉长期在苛责下的影卫该是怎样的习性,因此越想越觉得对方此举莽撞,想来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心里隐隐不安,便开始盘算着该怎么缩短之后行程,但余下的路途遥远,要让柳承午一个人赶路显然不可行,柳栐言目光微转,最后落在了传信使身上。
跟声名狼藉的四合殿不同,这位送信人长相清秀,眉目明朗,也不知是年龄小还是容貌嫩,看起来似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估摸着是出入江湖的经验不足,在听到医仙的要求后还愣了一下,
“您是说,想雇卦阁帮忙赶车?”
柳栐言这一路麻烦四合殿做过不少琐事,离开岐元时又将信物转送给单钰当做底牌,现在也不好意思再把江卿的人情拿出来抵用了,所以只反过来商量到,
“你们江阁主之前欠过我的人情,如果贵阁愿意帮这个忙,我也可以倒欠个人情给她。”
虽然对于他这个大夫来说,就算真的赊下了人情,也只有需要看诊治病的时候才派得上用场,但医仙给出的承诺毕竟金贵,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份量极重,只是个小人物的传信使既没有接下这道委托的资格,也不敢自作主张随便推拒,应起话来就有些束手束脚的,
“先生勿怪…这事我做不了主,要不我先找上头请示一下?”
柳栐言无意为难这人,便点头同意了对方的提议,与他一起掉头返回刚刚踏出的郡县,在城门口等着传信使去找人转达情况。
柳栐言其实都没能等待多久,小信使就急匆匆地带着接头人来找他,告诉他这笔买卖被拍板定案了,于是柳栐言那对中规中矩的马匹让四合殿换成了擅骋的良驹,原先驾车的柳承午也同他一起坐进了车厢里,转而由卦阁指派马夫代为接手。
虽说初衷是为了让柳承午轻松一些,但有四合殿帮忙打点上下,之后的路程倒真的加快了许多,柳栐言见他们在出发前放飞过一羽信鸽,最开始还没想到是做什么用的,直到抵达下一个驻点,眼睁睁看着他们更换掉赶了几个时辰路的车夫和马匹,衔接顺畅地继续驾着马车疾驰前行时,才意识到四合殿早已让后边做好了接应的准备,根本没想让柳栐言一行有机会再碰到缰绳。
他们能够如此上道,柳栐言自然也乐得让柳承午歇着,由于确实着急赶路,去看望小家伙的计划就只能暂且搁置,四合殿的人做好安排后请示过医仙的看法,确认他对此并没有意见,也不介意往崎岖的野径小道抄近路,当即放弃了舒适只图快捷,使这一路变得日夜兼程起来。
经过马不停蹄的奔波,等柳栐言终于靠着软垫熬过颠簸,好不容易回到自家山头,离收到信竟只过去了两日时间,车夫在山脚的路口令马停住,他跳下车舆,转身向柳栐言禀报,
“柳先生,我们到了。”
柳栐言闻言钻出马车,松了松因为长途跋涉僵硬的筋骨,车夫看柳承午自觉接替过他的位置掌控住马绳,便抬起手朗声行礼,
“柳先生,在下职责已尽,如果没有其它事情交代,就先行告辞了。”
他们先前的约定就是到山底,之后的山路确实不归四合殿负责,柳栐言有样学样地伸出手,与这位轮替了好几手的车夫回礼告别之后,柳承午便用劲一抖缰绳,朝着山中那间阔别已久的小屋继续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