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兴致盎然起来,他坐在竹席上等柳承午,而对方走到席边后就停住,缓慢下蹲着将单边的膝盖抵在地上,略微拘束地低声唤到,
“...主人。”
柳栐言轻歪脑袋,笑意吟吟地看他,
“怎么了?过来。”
柳承午就依言向前,令另一只膝盖也触上了席面,他跪坐在柳栐言面前,好半晌才迟疑地道,
“主人.....属下,属下并未有哪里不适,今后仍能为您护卫的。”
柳栐言在方才有注意到那人的反应,便隐约猜到他应该是觉得在意,可他没想到柳承午会在意至此,而这一番自荐说出来,听着却分明是在担心自己会失去用处。
其实相处的越久,柳栐言就越能体会柳承午的安全感到底有多稀缺,只是他们昨日才互相告知过心意,现下不过是由单钰分担了些许日常的琐事,居然就能让那人开始感到不安,要小心翼翼地向他证明自己还能派上用场。
柳栐言无奈地想叹气,他一时又郁闷又心疼,没什么好气地脱口骂那人,
“你傻不傻?”
可他才说过一句,自己就先凶不起来了,柳栐言认命地卸下劲,伸手把人拉到身边来,
“难道不能做护卫,你就以为自己跑的掉了?”
柳承午根本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转成这样的,因而只能不知所措地用力摇头,柳栐言一看他这个神情就手痒地想要逗弄人玩,于是故意装模作样地板起脸来,
“承午,等会不许出声。”
柳承午茫然片刻后领会出主人的意思,当即掩饰不住地僵了一下,他攥住手中触到的衣服布料,又飞快地扫了一眼那辆离得并不远的马车,到底没有抗拒主人的命令,只抿着嘴无声地点了点头。
柳栐言就心软的像是透了水似得。
他说这人傻,这人就真的傻的不行,不然像这般青天白日,又有旁人随时可能会注意过来,他的承午怎么就能退让到这个地步,一副不论他做什么都愿意服从的模样。
柳栐言垂下视线,他当然不会真的让对方感到难堪,因此在动作上一点暗示都不带的,耐心地将柳承午紧攥的拳头松开,再亲昵着吻上对方的指尖。
第73章
柳承午就整个都绷住了, 他分明从主人那里得到过比这更多更甚的亲近,却还是在第二个浅痕印下时就无法控制地烫了脖颈,柳承午见主人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只蜻蜓点水似得慢慢触碰自己的指节, 热度便一路烧到了耳根, 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小声哀求道,
“...主人.....”
柳栐言正满心疼惜, 闻言便略微不满地抬眼看他, 刻意加了点力地在他手上咬了一下, 柳承午这才想起自己被下过噤声的命令,当即不敢再开口,只努力克制自己想蜷起手指的念头, 游离开视线不肯再去看主人。
他逃避的太过明显, 就把注意着他的举动的柳栐言戳的心中一片柔软,其实有时候连柳栐言自己都不太明白, 在他每次意识到自己喜欢这个人,而这个人也喜欢自己时, 出现在胸口里的情绪怎么就会满成这个样子。
柳先生眯起眼睛, 他摊开柳承午的手掌, 郑重着低下头亲了亲这人并不细腻的,带有薄茧的手心, 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柳栐言这边闹腾够了, 才总算惦记起午觉的事来,他把竹席铺在树荫下头,这种天气躲在阴凉地里歇息本来就容易生困, 再加上有透凉的夏风慢悠悠地吹上那么几阵, 很快就把骨子里都犯着懒的柳先生晃的昏昏欲睡, 没用上多久功夫就一个盹儿眯下去了。
他对柳承午的信任和依赖早在无形中变成了习惯,虽说是露宿在荒郊野岭中,但别说多上那么一星半点的心眼了,反而比之前还在山里时要更没防备,一旦睡实就轻易不会被吵醒,怕是在梦里被人搬走了都不会知道。
不过柳先生没从原主身上继来什么莫名其妙的仇怨,一路云游又不曾招摇过医仙的名号,倒也确实没有时时提防的必要,因此别说柳栐言的弦完全没能提起来,就连柳承午都不再像最初那般眠浅到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的地步,愣是在跟着主人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后松懈了不少。
毕竟他被纵容着在温暖里浸了这么久,就算从前是柄没有出路的淬血的剑,多少也该在主人的潜移默化下卸掉些死绷着的劲了,只是他受的影响再深,也还是抵不过做暗卫时训出的本能,因着现下多了个人同行的缘故,再加上他们离开的路程算不上远,还无法保证单铭扬不会寻着踪迹追到这里,便使柳承午重新警觉起来,只假寐着守在主人身侧,但凡有点动静就要仔细注目辨识,等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肯再次闭眼稍作休息。
要说柳承午自个儿草木皆兵了半天,睡睡醒醒地反复数次,倒也没有生出丝毫闷烦的意思,他怀揣着私心,一直到听出主人气息沉稳了才有那个胆子,在每次警戒完偷偷瞧一会主人的睡容。
他哪里会觉得要戒备四周是件麻烦的差事呢,能在挑明心意后继续守在主人身边,是昨夜之前的柳承午想都不敢想的,更不要说在这之上,他还从主人那得了一句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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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回想起主人说出这话时的样子,柳承午就觉得自己被烫了一下,连心口里都微微发起热来,他不知道主人的兴致能够维持多长的时间,但至少在现在,来自主人的偏爱足以令他感到安稳。
柳承午心中知足,对眼下的静谧便珍惜地无以复加,他踏踏实实地护着柳栐言,只盼光阴能过得再慢悠些。
不过他们这边算各自成趣了,最后倒苦了单钰,小姑娘在马车里歇上一会缓过劲来,刚准备下车问问有没有什么事情用的上自己,就见另外二人还是没什么动静地合衣睡在不远处的树影里。
单钰撩帷幔的动作因此顿了一顿,饶是她平日里再怎么率直大方,也多少觉得要在这种时候下去晃荡有些尴尬,单钰看着那般光景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放下车帘,装作无事发生地缩回了马车。
只是她往回一退,就把自己困在里头了,所幸这车上东扔西放的杂书不少,单钰矜持过一会耐不住无聊,就随手抱了几本打发时间,她起先读的浅,翻上几页就要透过侧边的小窗看看外头情况如何,后来意识到那两人是真的睡深了,只得蜷了个角落坐着,心无旁骛地瞧起书来。
于是等柳栐言醒了之后,还当其他人同自己一样睡了个好觉,他瞧着听到声响后从车里探出头来的单钰,本来还考虑着三人同行要怎么相处,结果这姑娘融入起来却比他以为的要容易的多。
毕竟心性虽相差甚远,但单钰与单铭扬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亲缘兄妹,能言善道的本事直让柳栐言自叹不如,再加上单钰在押镖时阅尽山川,性格开朗不说,还不论聊的是什么都能搭上点话头,与柳栐言交谈起来说不出的自如投机,反倒叫这接下去的旅途又添了些意料外的乐趣。
柳承午寡言惯了,并不怎么参与主人与单钰的对话,只是他虽不会主动开口,却也架不住对方自来熟,单钰趁着拾树枝生火的当口不动声色地跟在柳承午身后,等离柳栐言有一些距离了,才压低音量小声喊他的注意,
“承午兄,借一步说话成吗。”
柳承午自然知道单钰一直跟在身后,只是留下这人是主人的决定,他又不清楚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因此也就不作为地任由她跟了,不过单钰口中略为尊敬的称呼让柳承午有些意外,他下意识停住,还没想好自己应不应该让单钰换成普通的叫法,就见对方偷偷瞄了眼没在注意这边的柳栐言,半掩着嘴小心翼翼地确认,
“你和公子是真没准备去哪呀?”
柳承午被她问的莫名其妙,只想着主人方才分明已经回答过了,这人怎的又要拉住自己再问一遍,然而等他瞧清单钰神色,确认这人是真的还存有疑虑,心里却忽然通透起来,知晓她为何要多此一举了。
她不过是没有底气罢了。
柳承午如何会不明白这种忐忑,毕竟就连他自己,从昨日起也同样无法轻易将听到的话语当真,要从主人那得了再三的安抚才能渐渐定下心来。
柳承午静静瞧着眼前的单钰,只觉这人此时心境,应当与自己没有什么差别,而他出身暗卫,像这样与他人感同身受还是第一次,因而不自觉地沉了语气,想让她能够信服似得平稳道,
“没有。”
因着从未主动宽慰过人,柳承午在开口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回答生硬到不行,好在单钰特意来找他也只是想听这一句而已,小姑娘得了确认,便显了个安心的笑容来,她捋好裙褶蹲下身去,同柳承午一起捡拾起地上的细树枝,边细声细语地追问到,
“所以公子是在四处游历呀?”
她问的一点弯角都不转,明摆着是想从柳承午这儿套话,不过就算是在套话,以单钰这一派诚挚的模样,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是别有用心,柳承午凭暗卫的直觉没感知出威胁,便在沉默后轻轻点了点头。
单钰将树枝拢在怀里,她看出柳承午并不抗拒,就把握着分寸又问了几句,后来自个儿觉得说娴熟了,还是忍不住往细处问了些,
“那承午兄跟在公子身侧,可知公子有何喜好避忌?”
第74章
柳承午就不由愣了一下, 虽未觉得受到冒犯,但单钰这样向他打听主人的喜好,却让柳承午蓦然有些为难起来,他下意识朝主人的方向看去, 不成想恰好与同样盯着这边看的柳栐言对了个正着, 柳承午莫名就心虚的厉害,刚与主人撞上视线便匆忙移开, 然而等他做完了又发觉自己的反应实属不敬, 只得急张拘诸地再强迫自己转回去。
柳栐言远远瞧见他的举动, 即使不明白那人在想什么,也还是不自知地因他惊慌躲开又小心望回来的模样弯了嘴角,而柳承午本就有些坐立不安, 这会见主人朝他露了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出来, 哪怕自己其实什么事情都没做,也是惊的僵直了背脊, 再没心思管身边的单钰和满地枝木。
他心里没底,也不等柳栐言费力叫唤, 自个就乖乖顺顺地快步返回了, 柳栐言随着那人的靠近笑意更深, 他分神看了眼还抱着树枝蹲在原地的单钰,因着懒散不想动弹, 就干脆坐在竹席上不动, 直接向身前的人伸出手去,
“怎么了?”
柳栐言本想去牵柳承午的手腕子,结果那人却领悟岔了路, 刚看到主人要费些劲地抬起手来, 就没做多想地弯了膝盖单膝跪下, 使得柳栐言失去目标的手不得不在半空停住,最后只能哭笑不得地抚上柳承午的头顶,
“都和单钰说什么了?还要突然跑回来。”
柳承午向来自觉,便一五一十地将单钰的问题复述一遍,一直说到最后才有些犹豫了语气,
“单小姐方才还问属下.....是否知道主人的喜好和避讳。”
“那你怎么说的?”
柳承午垂下脑袋没做声,柳栐言当他是真的不知,就微微叹息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回答不出来?”
这句话里掺杂的低落太过明显,柳承午心里猛然就是一紧,连自己在说什么都没想的直接反驳到,
“不是...”
柳承午仰起头,望着主人的眸子小声道,
“.....属下知道的。”
他的声音很轻,柳栐言却觉得自己连心尖都跟着颤了下,他抑不过因之生出的雀跃,一双眼睛便亮的像映着光似得,一瞬不瞬地瞧着柳承午,
“那你说说看,我都喜欢什么呢。”
虽是同样的问题,但这话由柳栐言来提,为难忽然就变成了难为情,何况柳承午先前回答的那般笃定,其实只是为了安慰主人才脱口而出,完全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自己是不是真的回答的上来,以及这个回答是不是能让主人感到满意。
柳承午微微抿住嘴,几乎不懂该怎么回应才好,然而就像他能对其他人的质问都置之不理,却唯独不会用相同的态度来对待主人那样,只要柳栐言问了,柳承午就根本没有回避的方法。
可他的主人喜欢什么.....柳承午犹豫着敛下视线,无意识地拿拇指摩挲起自个的食指指侧。
他的主人喜欢贪闲,早晨得彻底睡醒了才肯起,午后要找舒服的地方休息。
他的主人喜欢收集偏方和医书,即便是道听途说的土法子也要先保存起来,之后再把有用处的整理出来记下。
他的主人喜欢各种做法的海味与河鲜,哪怕是不过小指粗细的,带点甜味的腌渍的鱼干,也能在不知不觉间当作零嘴吃下去许多。
柳承午把自己能想到的一一归列,柳栐言就安静地听他说,他原先只是一时兴起,结果等柳承午真的开始回答了,才知道亲耳听这人仔细述说有多令人欢欣,柳栐言软着目光,一直到柳承午再找不出有什么能讲,沉默着皱起眉了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没有了吗。”
柳承午虽已尽力而为,闻言也还是满心自责,他张开嘴想要请罪,却见主人根本不是诘问的样子,柳栐言缓缓将掌心贴上他的后颈,稍微施劲着将柳承午往自己身边带近了些,
“分明还有个最要紧的,你怎么不知道说,”
柳承午顺着力道乖乖倾过身子,边努力思索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只是他把能说的都说了个遍,一时也就猜不出所以来,柳栐言观他反应便知他还是迟钝,只得失笑着指引他到,
“这昨日才告诉过你的事,难道现在又忘了不成?”
他这一句反问说的温声软语,眼里的缱绻情意更是掩都掩不住,柳承午终于反应过来主人指的是什么,他微微睁大眼睛,立刻控制不住地从脸上开始发起烫,柳栐言见他这幅模样就喜欢的紧,他满怀爱意,偏生又不想直白地倾述于口,于是干脆耍起赖来,用力捏了捏那人的脸,
“你可别想哄我再说一次。”
柳承午离开前连声招呼都不打,等单钰从茫然中回过神来,自然不好明目张胆地跟上去了,她离的略远,便听不清那两人都谈了些什么,只能看见柳承午单膝跪在柳栐言面前回话,单钰心不在焉地往怀里添细木,好不容易等到柳承午说完回来了,却见他的神情比起先前要显而易见地严肃了下去。
要说单钰押镖时走南闯北,与形形色色的人物打过交道,自认还算有那么两三分玲珑心在,而她方才所言虽说冒昧了些,但应当也不至于越过了分寸,惹的对方不悦才对,可是以柳承午眼下的神色,却又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单钰小心打量着自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用力抿着嘴角埋头捡树枝的柳承午,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她当自己已经不小心冒犯了对方,便在保持缄默不要多言和主动说破再直接道歉间摇摆不定,而这般的纠结到了最后,到底还是由性子里的直率做出决断,单钰咬咬牙定下主意,就朝柳承午那靠近几步,犹豫着试探道,
“.....可是我问的唐突了?”
她说出口时,对可能受到的冷遇已有所准备,没成想柳承午却露了些疑惑,他似是不解,微皱着眉头略为迟疑地同单钰对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地悟然道,
“没有,主人并未介意。”
单钰得到这样的答复,在感到意外的同时,还从里边听出了点其它的东西,既然柳承午能对她说主人不介意,那就必定是将她所言如实告知给了柳栐言,虽说护卫忠于主家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会像这般巨细无遗向上禀告的,单钰还真是头一回遇见,更别提主家其实连问都还没问起,是护卫自己主动返回告知的。
单钰一言难尽地看着柳承午。
她将对方视为寻常的护卫,也就联想不到皇家豢养的暗卫究竟有多驯服,再加上柳承午本身性格如此,只要对上全心敬慕的主人就容易自乱阵脚,别说有意隐瞒了,但凡有一丝可能违逆主人意愿的苗头,都足以让他坐立不安,要像这般巴巴地倒回去向柳栐言坦白。
单钰不了解其中详实,便只能以自己的经验来做推断,她有亲哥哥的前车之鉴,自然不会仅凭方才的交谈就对柳栐言彻底放下心防,认定他是个好说话的随和的雇主。
何况对方现在对她客气,不代表对柳承午也是一样,她原先是觉得柳栐言性格温善,但在看过柳承午的表现之后,就又不得不怀疑对方可能御下极严,私底里端的都是雷霆手段,甚至让下属畏惧到完全不敢有所欺瞒的地步。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单钰:公子都喜欢什么呀?
柳栐言:喜欢承午
单钰:.....诶??
第75章
单钰回想起柳承午似在掩饰什么的凝重脸色, 越想越担心他是因为自己随意打探而被迁怒,她忧虑不已,出于对柳栐言的顾忌又不好再跟柳承午询问些什么,只能自个想七想八地瞎着急, 她在焦虑中不经意往柳栐言的位置看了一眼, 却发现对方起身拍了拍衣摆,大概是觉得无趣地往这边过来了。
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笑面虎, 光是同样注意到这一幕的柳承午居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的举动来看, 就足以让已经生出戒心的单钰跟着紧张起来, 她紧盯着缓步走近的柳栐言,而对方在停下后朝她礼节性地笑了笑,接着便转开视线温声问到,
“你躲什么?”
他问的心平气和, 说出的话听起来却像是在威胁似得,硬是让身为局外人的单钰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单钰有心想要帮忙,但她的处境类似于寄人篱下, 这会实在没什么立场去多说什么, 她担心地看向柳承午, 结果却发现这个寡言的护卫根本不像是畏惧的样子,柳承午略为窘迫地避开主人的目光, 倒在不经意间让单钰瞥见了他红透的耳尖。
...?
单钰这下彻底弄不明白了。
她看看柳栐言又看看柳承午, 只觉得这两人之间忽然出现了某种令人难以涉足的氛围,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退开一些,柳栐言因为柳承午的反应莞尔, 他往前走了几步, 在准备伸手之前反应过来, 再次朝单钰露了个无声而温润的笑。
柳栐言什么都没说,却让单钰莫名领悟出了里边的意思,她最后偷瞄了眼默不作声的柳承午,到底还是决定在弄清两人的关系前先观望看看,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回了个笑颜,提起裙摆主动回避去了。
只是她口头不问不代表不在意,单钰躲在一边不让自己去看,注意力其实还是全放在柳栐言和柳承午身上,她听那边压的很低的说话声和笑声,越听越觉得他们不像是寻常的主从,而等重新围坐在一起吃晚饭时,这种感觉则更甚。
毕竟柳栐言从不觉得自己喜欢谁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加上他初坠爱河,现在根本是控制不住想要亲昵的时候,在单钰面前就半点有意的掩饰都没有,亲近起柳承午来一副旁若无人似得坦坦荡荡,愣是让边上安静咬糕点的单钰还没吃进去多少就觉得要饱了。
单钰默默把剩下的糕点收起来,准备留着等会再吃,她撑着下巴,一边在心里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其实她在中午就察觉出了不对,只不过没有往里边深想罢了,现在特地留意起二人之间的往来,又哪里会看不明白他们是何关系,因此从头到尾都没好意思出声打扰,等入夜该就寝了更是很有自觉,也不跟柳栐言多加推却马车的事,抱拳道过谢后就迅速钻入车厢之中,很快就安静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柳栐言看着像是没人在里面的车厢哑然失笑,对她这般的避让倒有些忍俊不禁,单钰表现的太过明显了,让人想也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虽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没什么问题,柳栐言还是忍不住反省了一下,毕竟就算他再怎么不在意旁人目光,在这之前也确实没问过柳承午的意思,他捏了捏温驯坐在自己身边的原暗卫,
“方才单钰在的时候,你会不会觉着别扭?”
柳栐言自认知错能改,又总是想多知道些柳承午心里真正的想法,便脾气很好地和他打商量,
“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就多注意点,不在旁人跟前做这些了,怎么样?”
柳承午因为主人的话微微睁大眼睛,他错愣片刻,第一反应却是摇头。
和柳栐言所以为的不同,柳承午其实欣喜于主人的态度,哪怕有其他人在场也毫不避讳,一点遮掩都没有的同他亲近,这种表态对柳承午来说如同一种无言的鼓励,让他能够确认主人是真的对他心存爱意的同时,又因此生出一些错觉。
仿佛主人是独属于他的......
柳承午猛然断开思绪,在对上主人的视线后更是打了个哆嗦,连忙慌里慌张地打消掉这个大胆过头的想法,他狼狈吞咽了一下,想要掩盖的结结巴巴地回答起来,
“您...您不必顾及什么.....属下不在意的。”
柳栐言自然不知道他方才都想了些什么,只是纯粹因为他说出的话而勾起嘴角,他牵住柳承午的两节手指,用拇指有规律地缓慢地来回抚摩,
“既然没有不喜欢,那你就是喜欢了?”
这种非黑即白的问法根本是在欺负人,倒使柳承午的紧张立马跟着换了一个原因,而他在主人温情脉脉的轻蹭下慢慢烧烫了耳尖,后来见主人在得到答复前真的没有停手的意思,终于还是低头乖乖应了声是。
哪怕已经知道那人的态度,在听到柳承午的回答时,柳栐言还是不由自主地对此感到动容。
“你呀...”
他弯了个笑颜,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那人鬓角,而若说以前为了迁就柳承午做忍耐时还不觉得什么,那现在既已明白对方心思,原本晴朗深沉的夜幕又因他的动作染上了些旖旎的味道,一时间便格外容易让人不愿去克制,想要顺着这氛围再往下做些什么。
柳栐言在高低起伏的虫鸣里凝视柳承午,如同受到了蛊惑一般微微眯起眼睛,他前世清心寡欲惯了,突然像这样因为某个人压不住翻涌的燥热之意,便第一次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理性。
偏偏他的承午乖顺而驯服,光是在不经意间回想起这一点,就几乎要将柳医生现在仅剩不多的坚持给燃烧殆尽。
意料外的失控让柳栐言暗自咋舌,他深深吐息,又将马车里的单钰搬出来做借口,才总算让自己冷静下来,拿手臂掩住眼睛地仰面倒在凉席上。
他自诩是个还算温柔的恋人,即使昨晚并未弄伤柳承午,也体谅他在下位时承受的辛苦,因此早在入睡前就信誓旦旦地做下过决定,绝不会在最近几日再对那人下手的。
结果这才过去一天,他就已经动摇至此,若非还有个单钰在场,柳栐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刹不下来,会压着柳承午好好欺负一番地做到最后。
柳栐言在心里发出哀嚎,像方才那样完全没顾及过后果地冒出冲动,柳栐言实在没法不对自己感到恼怒,他自暴自弃地躺在那里不肯动弹,倒让柳承午因为主人的反常紧张起来,
“主人?”
柳栐言把自己笼在阴影里,从胳膊下边小声嘟囔了几句,柳承午见主人没有回应自己,便越发惴惴不安,犹豫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柳栐言,
“...主人?”
柳栐言这次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怏怏移开手臂,正瞧见那人踌躇半举着手挨近过来的模样,柳承午本就半是担忧半是心虚,这会猝不及防对上主人视线,被那冷清清的目光吓了一跳,忙讪讪地收回手来。
而柳承午一旦因为局促变得畏手畏脚,就容易令他的主人觉得自己是在看一只可怜兮兮的大犬,柳栐言一时没绷住笑,倒从那些自怨自艾中脱身而出,他往边上挪了挪,颇为贴心地给柳承午腾出个位置,
“来,过来。”
nan风dui佳
第76章
如常的命令让柳承午稍稍放松了些, 他顺从地在柳栐言身边躺下,接着却被主人寻到手心慢慢扣紧了十指。
柳承午就因为这个完全超出预料的举动愣住了,他心中颤动,连呼吸都不由轻了几分, 因着不愿惊扰这份亲昵, 原暗卫在被牵住时连分毫都未曾敢移动过,他偷偷攥紧放在身侧的手, 转头小心打量柳栐言神色, 而这天幕星辰浩浩, 总让人觉得周围所见不算真切,更别提他的主人望着他的眉眼温柔,光是触着里头盈满的笑意, 就要令柳承午觉得自己是踩在醉梦之中。
毕竟不论扪心自问多少次, 柳承午都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入了主人的眼,作为曾经被称作暗卫的上不得台面的刀和剑, 他早在长年累月的规矩和责罚下变得木讷寡言,而这双手也在接连不断的任务中染上了不知多少人命, 留存着无论如何都洗不去的血污。
既是这般不堪的自己, 又到底凭什么能被主人像这样贴着掌心给予温暖。
柳栐言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只瞧见这人一副直愣愣的正在晃神的模样,他略微收紧与柳承午相握的指节, 转而看向头顶辽阔无际的苍穹。
比起城市中被灯火遮挡去光芒的黯淡的星子, 在柳栐言的记忆里,还有一片由漫长岁月模糊和美化过的,于幼年时印入眼帘的浩瀚星空。
然而就算是回忆里的那幅景象, 也比不过柳栐言眼下所见, 那就像是位于夜色中的真正的河流, 璀璨的星辰在里边流淌,由于照耀出的光芒过于绚烂,它们就仿佛触手可及一般令人心怀敬畏,同时又无法控制地沉迷其中。
柳栐言轻声喟叹,他浑身懒洋洋的,连说出口的句子都带着一股子恬适,
“承午,你会认星宿吗。”
柳承午闻言猛地清醒过来,他见主人专注于满天辰星,下意识便回应道,
“会一点。”
于是被凝视的对象就又换回了柳承午,他从主人饶有兴趣的视线里看出期待,因为担心自己的回答会让主人失望,这名原暗卫突然就有些结结巴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