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包落入魔掌以后—— by藻荇于池
藻荇于池  发于:2023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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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筹伸手把他往回拽:“墙上凉,贴着睡会感冒,你往我这边点。”
“哦。”霍振庭侧身往回挪了挪。
范筹也侧过身,俩人近得能闻见彼此嘴里牙膏味。
霍振庭一时睡不着,看范筹也睁眼盯着自己,忍不住再次提起心事:“哈尼到底啥时候回来呀?”
范筹沉默片晌,也重提旧话:“庭庭,如果厉海和别人结婚了,你也不生气吗?”
霍振庭潸然扁嘴,小声嗫嚅:“哈尼不会。”
范筹这次沉默更久,再开口时,目光中已褪袪伤感,显出坚定神采:“小范哥哥喜欢庭庭,庭庭也喜欢小范哥哥好不好?”
霍振庭不明所以眨巴双眼:“庭庭当然喜欢小范哥哥呀……一直都喜欢。”
范筹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拉住霍振庭双手追问:“真的吗?”
“真的呀。”霍振庭愈发迷茫,不理解范筹干嘛问这么笨蛋的问题?
范筹看他这副表情,不由得怔忡两秒,可很快就明白过来,霍振庭的“喜欢”,和他说那个“喜欢”,根本两码事。
可他不甘心。
所以不仅没放开对方,反而抬起胳膊,把小傻子虚搂进怀里,继续诱哄:“庭庭喜欢小范哥哥什么呀?”
“小范哥哥对庭庭好,从来不骂庭庭,给庭庭买橘子,栗子,陪庭庭散步,请庭庭吃饭……哎呀好多,反正对庭庭可好啦。”
小傻子把范筹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得十分清楚,一桩桩一件件讲得十分明白。
“……庭庭都记得啊?”范筹喜形于色嘴角上扬,不过讲话声音小得仿佛在喃喃自语。
霍振庭点头:“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范筹情不自禁收拢手臂,情真意切告白:“对庭庭好,是因为真的很喜欢庭庭。”
霍振庭喜滋滋浅笑:“庭庭知道,谢谢小范哥哥。”
范筹好似第一次这样近,又这样投入的与小傻子对视,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却装满了对他的“喜欢”。
霍振庭盯着范筹这张既熟悉又亲切的面孔,心里也是温暖的,但同时又感觉今天的范筹很古怪。
因为范筹脸上的神情一阵一变,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很伤感。
这种疑惑令小傻子暂时放下对哈尼的思念,他犹豫着抬起一只手,撑出大拇指,按范筹眉心:“小范哥哥你咋啦?”
范筹轻轻咳嗽一声,脸色蓦地郑重起来:“他真和别人结婚了,是戴小姐,你见过。
我没骗你,他真的去做别人的老公了……庭庭,让小范哥哥做你老公吧。”
霍振庭眼睛瞪老大,这次他没大哭大叫,不过眼泪照样一颗接一颗滚出眼眶,委屈到痛不欲生:“为什么啊……?”

第243章 :小可怜傻出新高度
范筹这人平常看着斯斯文文老实巴交,但毕竟跟着厉海混了个军校毕业,很有一把子蛮力。
霍振庭被他箍在怀里连大口喘气都很费劲。
小范哥哥说要做他新老公,还要跟他亲嘴。
而他就只会哭。
关键是连哭都哭不出多大声。
范筹唇舌紧紧抵在小傻子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巴上。
霍振庭不敢张嘴,哭声嗡嗡的,像蚊子叫。
范筹两条胳膊像铁箍一样越锁越紧,霍振庭双腿使劲踢蹭,被子翻起来,褥子也在他脚底下皱巴拧绞成一团。
范筹心底最隐秘的情愫,大概因为被禁锢太久,骤然解脱牢笼,堪比洪水猛兽。
好像只要他今天占有了小傻子的身体,就能一并得到小傻子的痴恋之心。
他一遍遍对小傻子重复:“忘了他吧,他不要你了。我爱你,我比他更爱你。”
霍振庭“唔唔唔”拼命摇头,直到范筹下面那个东西硬撅撅蹭他小铃铛上,惊恐交织中实在憋不住,发出啊一声大叫。
但紧接着就被范筹的嘴巴堵了个严严实实。
无知能让人无畏,也会使人陷入彻彻底底的无助。
父母与曹美莲身影渐淡直至消失,以及厉海步履铿锵走出视线范围的画面交替掠过霍振庭心底,催生出一种名为“绝望”的心境。
霍振庭对生死一直没有清晰概念,但他现在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悲伤与惊惧把他所有思绪撕得粉碎之后,小傻子的脸上显现出一种范筹从没见过的“成熟”神情。
万念俱灰、生不如死,或者叫肝肠寸短。
范筹对霍振庭哭天抹泪的模样从不陌生,因为霍振庭从前每有不顺心,都会对厉海嚎上一通。
委屈、发脾气,或者撒娇耍赖,总之花样迭出,款款不同;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痛不欲生的时候。
即便在范筹因此发怔,撒开他嘴巴之后,他也没再哭出声来。
霍振庭眼神空洞,身躯僵硬,除了流泪,好像已经变成一具死尸。
范筹的理性也终于在这一刻战胜心魔,欲望的猛兽再次被关回闸笼。
他想,我这是在做什么呀?我是想要保护他的,我怎么能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他心一软,钳制霍振庭身体的双手便不由自主放松开来。
“庭庭……对不起啊……”范筹眼眶泛酸,哑着嗓子道歉,揪起枕巾小心翼翼给霍振庭擦脸。
小傻子此时好像傻得更彻底,眼神发直,呆愣愣瞪住正前方天花板,嘴巴半张但既不说话也没有发出哭声,走神走到好像已经魂飞魄散了一样。
范筹爬起来跪坐在床沿,不停小声讲“对不起”,手忙脚乱给霍振庭抻平衣襟,讲话好像舌头打结一样结结巴巴:“庭庭我错了……你别吓我啊,庭庭,小范哥哥是真的喜欢你。
但但但是……你不愿意,就算了,小范哥哥……只想照顾你,你不要这样,你说句话……要不你,你打小范哥哥一顿吧……”
——“庭庭不换老公。”
霍振庭过好半天才终于小声嘟囔出一句话,随即猛地弹身而起撞向范筹。
范筹仰面朝天摔下床,后脑勺着地,只觉脑袋嗡一声,磕得两眼发黑。
待他勉力忍下痛叫,挣扎起身时,霍振庭已经跳下床夺门而出。
霍振庭冲出范家越跑越快,这时外面已经从牛毛细雨变成漫天撒豆粒,雨滴打在身上又急又冷。
而且视线条件更差,雨水打在睫毛上,冲进眼睛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小傻子不管不顾蒙头乱跑,既不管方向也不看路况;好在大半夜街道上没汽车,否则他这样在大马路上横冲直撞,不知道已经被汽车撞死几次。
虽然不看路,但他潜意识里大概仍想去巡捕房找厉海,所以出弄堂之后一直朝巡捕房方向跑。
霍振庭本身的体能肯定不如范筹,但眼下好似疯子犯病、野驴发狠,就算下一秒跑断气,他也仍以自身最极限的速度往前狂奔。
直跑到最后连范筹都甘拜下风,俩人距离越拉越远。
而就在离巡捕房还有半条街的地方,霍振庭忽然被两个穿黑雨披的人一把抱住
二人拦下小傻子之后,一个大叫:“庭庭!阿拉可算找着你了。”
另一个大喊:“删那!霍少爷你一晚上跑去哪里啦?”
这二人正是陈泰与尚良娣夫妻俩。
陈泰晚上在外面灌一肚子黄汤,十点多钟到家。可他每每一想起陈小芬就来气,想把那丫头拎起来狠狠打骂一顿消消气。
结果他从楼下找到楼上,不仅没见到陈小芬人影,还看见霍振庭卧室房门大敞,里面空无一人。
陈泰吓得立即酒醒一大半,跑下楼把已经就寝的老婆揪起来,俩人又把别墅里里外外找一遍;终于确认他家陈小芬和霍振庭双双离家出走,于是立即披雨衣出门寻人。
他们在附近街道弄堂里挨排找一遍,越找越心慌,思前想后还是得上巡捕房报一起失踪案才行。
否则无论厉海回来还要不要傻少爷当情人,他们都没法交代为啥把人弄丢。
反之,只要及时报案,就算最后找不着人,至少说明他们对傻少爷照顾得很上心,出事后也有认识寻找过。
谁知在快走到巡捕房时,霍振庭竟然就这么冒着大雨朝他们跑过来,好似自投罗网一样。
尚良娣拦住小傻子立即追问:“小芬在哪里?小芬去哪里了?庭庭你没和小芬在一起吗?”
霍振庭此时已将体力透支成强弩之末,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疼,喘气发出风箱漏气似的嘶嘶声。
先前他两条腿机械迈步,就像两条连在他身上的独立部件,自主发力无限重复奔跑动作,这时骤然被拦下来,整个人立刻软成一摊烂泥。
小傻子在彻底昏厥之前,嘴里只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庭庭不换老公。”
范筹在不远处拄膝大喘气,他看见陈泰把雨披让给霍振庭,看见尚良娣扶霍振庭趴到陈泰背上。
但陈泰两口子没留意街对面雨幕里气喘吁吁的范筹。
后来陈泰把霍振庭背走了,一路小跑越来越远。
而范筹独自在雨里站了老半天,最终神采怏怏转身而去。
陈泰背着霍振庭走了两条街,看见个开夜诊的中药铺,赶紧敲门求医。
他把霍振庭和老婆放在药铺,自己继续满大街寻找陈小芬。
霍振庭这边在药铺里被老中医捏鼻子灌下两碗热烫药后很快醒过来。
虽然醒来后痴痴呆呆的,但鉴于他本来就是个傻子,整体来看已然没什么问题。
但无论尚良娣怎么追问他陈小芬的下落,他颠来倒去的都只嘀咕一句话:“庭庭不换老公。”
后来尚良娣急头白脸扇他巴掌,他脸被打通红,连药铺大夫都看不下去了,他也仍没能讲出一个新鲜的字眼。
原本就心智不齐的傻子,这下好像连心窍也封住了。
以前人家要打他,巴掌才扬起来,他就嚎啕大哭。
如今脸都被打肿了,也不吭声、不落泪,只要张嘴就只有一句话:“庭庭不换老公。”
陈泰那头一边找人一边在途经的派出所报案。
后半夜云收雨歇,有两组巡逻警员也开始骑车随处查看,可惜直到天亮也没见着陈小芬人影。
天蒙蒙亮时,精疲力竭的陈泰回到药铺,把愁肠百结的尚良娣和失魂落魄的霍振庭一起接回霍宅。
直到早上七点多钟,陈小芳起床上学后,才有两名派出所警员上门,说找到陈小芬了,叫他们去派出所领人。
陈家两口子甫一听说找到陈小芬是蛮开心,但总共也没能开心几分钟。
因为他们很快就听警官说,陈小芬昨夜在江边被人糟践了。
发现她的人,是专门在江上捕夜鱼的渔农;这些人专拣天黑下网,因为很多江底大鱼只等天黑才往水面上浮,但凡捕住几条,就能拿到早市上给做酒店生意的老板开个好价钱。
夜渔船通常天亮收网返航,有艘船钻桥洞时看见个赤身露体的女人躺在桥墩旁滩涂上,他们以为是条女尸,吓得不敢靠前,在远处挑块地方上岸,直接跑去附近派出所报案。
等警员到现场才发现“女尸”其实还在喘气,她只是丢魂失魄的躺在那里……在等死。
他们用一条毯子把陈小芬裹起来带回派出所,谈了好半天,才把霍振庭和范筹的名字问出来,随即立马和陈泰报的失踪案对上了号。
陈小芬说她要投江,可是被他们拖到了桥底下。
警员问“他们”是谁?陈小芬摇头。
警员问“他们”是几个人?陈小芬还是摇头。
其实知道这些,对普通警员来说已经没什么好继续问的话了。
三更半夜一个小姑娘站江边,碰见的不是混混就是流浪汉,那些人可能不仅居无定所,说不定连正经姓名都没有。
江边滩涂上没装路灯,陈小芬连人家的脸都未必能看清楚,所以再怎么询问都是徒劳。
陈小芬很快被陈泰领回家,大门都还没等关严,就迎来一顿披头盖脸毒打。
陈泰怒不可遏,什么难听骂什么,说她贱人一个、烂命一条,给她好吃好喝也活不出好样子,留在家里简直浪费米粮。
还说要把她卖到妓楼子里去。
尚良娣虽然没动手,但是全程只冷眼旁观,甚至眼神里不仅仅是冷漠,还有怨毒与嫌厌。
陈小芬被她名义上的父亲用皮带抽出一身伤,这回倒是也没怎么哭。只在被凶狠抽打时啊啊痛叫了几声。
她好像跟霍振庭一样,全都哀莫大于心死,绝望到头的时候,也就不懂什么是“希望”了。
于是封住心窍,不再向外界求援,或乞求怜惜。
霍宅一时间愁云惨雾不胜哀悼,里里外外透出一股死气。
陈小芬被关在一楼,霍振庭被锁在三楼,不一样的悲哀,同样的“了无生念”。
临近中午,尚良娣煮了锅白粥凑和给家里几口人果腹。
她先把一碗粥送进陈小芬屋里,然后上楼叫霍振庭吃饭。
结果一推门就闻见股尿臊味儿。
霍振庭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裤裆津湿,仿佛已经对外界事物失去感知。
你说他“傻了”吧?他原本就是个傻子。
可是显而易见的,他又和原先不一样了。

第244章 :大厉害人在归途
尚良娣正急头白脸给霍振庭扒裤子的时候,楼下院门忽被敲得当当作响。
她这两天连遭噩运,骤闻响动心头一紧,连忙起身到窗边眺望。
陈泰这时已经跑出去开门,接着范筹身影出现门口。
尚良娣怕陈泰犯糊涂讲错话,当即扔下霍振庭,将屋门反锁,快步往楼下跑去。
她现在最怕范筹提出看望霍振庭的要求。
霍振庭眼下痴痴呆呆模样不宜见人,尚良娣当然希望小傻子过几天能自己缓过来。
如果缓不过来,她就得想个借口帮自己甩脱责任。
比如说霍振庭害相思病,想老公想成了痴呆。
不过尚良娣和她老公其实多虑了,范筹虽然关心霍振庭,但他现在比任何人都畏惧见到对方。
他怕被小傻子指责、怨怼,乃至嫌厌。
小范警官魂不守舍站院门口,词不达意跟陈泰寒暄两句。看见尚良娣跑出来,支支吾吾询问:“庭庭……最近还好伐?”
尚良娣硬挤出两分讪笑:“好,还好的。就是昨晚……”
范筹蓦地紧张起来:“昨晚庭庭没事吧?”
尚良娣犹豫着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决定给对方讲少许实话:“昨晚霍少爷自己走出去了,去找厉先生……还好我跟老陈及时发现,很快把他找回来。”
范筹点点头,强装镇定叮嘱:“以后把门关严点,他容易迷路……那他回来以后,还好吗?昨晚雨蛮大的……他没感冒吧?”
尚良娣摆手:“那倒没有,就是……就是大晚上的,可能在外头吓着了,今天没啥精神。”
“那就好。那就好……”范筹讷然点头,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捏出一叠钞票,点了点,递给尚良娣:“这里二十七块半,你先拿着。”
尚良娣接过钞票也点一遍,表情困惑:“这是……?”
这是她工资的话,给多了;如果是霍振庭生活费,又给少了。
他们的工资加上生活费,之前和厉海谈好是每个月五十块。
在尚良娣和陈泰看来,范筹相当于厉海的“代言人”,这笔钱当然也是范筹替厉海给的。
但其实不是,这笔钱还真就是范筹自己掏的。
刚到手的工资,都还没焐热乎呢。
范筹想补偿自己昨晚一时犯糊涂对小傻子造成的伤害。想请小傻子吃点好吃的,但他不方便实话实说。
只含糊其辞的:“哦,这不是眼瞅月底了么……”小范警官目光闪躲:“我怕你们钱不够用。所以先替厉长官垫一部分。
这些你们先用着,如果下个礼拜厉长官还不回来,我再给你们送剩下的。”
“好,好的。”尚良娣蹙眉颔首,把钞票卷起来掖进腰间衣兜。
待范筹离开,陈泰立即伸手往老婆腰上摸,尚良娣啪一声把他胳胳拍开,呵斥:“你做啥?昨天从我包里拿走那些,这么快都败光了?”
提起昨天,陈泰立即怨歹歹冷哼:“还好意思说昨天,昨天要不是你没看住他俩,我能折腾一宿?现在小芬那丫头也废了。
赶紧想个地方给她打发出去,我看见他就心烦。”
尚良娣拧眉低斥:“她就算不是你亲闺女,也是你亲妹妹,你就这么想把她送妓院去?”
“妓院怎么啦?你不也是从妓院里出来的?”陈泰满不在乎反呛:“就她现在这样,在外头也没得好男人要,还不如去男人多的地方撞大运。……总不能让我养她一辈子。”
尚良娣冷冷瞪视男人:“难道我没赚钱?什么叫你养?现在连你都是我养的。”
夫妻俩拌几句嘴,话题无疾而终。
尚良娣抱臂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再次出声指使陈泰:“你去趟厉府,找丁管家问问,厉二少爷月底如果不回来,他给不给我俩一并开工资。”
“好。”陈泰最爱干到处要钱的活,当即没二话,答应一声就往外走,到门口停下回头:“他要是不给呢?”
“他不给,你还能抢呀?”尚良娣冷笑:“你问问清楚,他家二少爷到底啥时候回来!
还有,回来路上找个大夫,小芬和傻子都得看看毛病。册那!没一个叫人省心。”
陈泰点点头,好像个听话的打手,跑去给太太“收帐”。
不过就算收不来也很正常,毕竟还没到发饷的正日子,而且先前就说好雇人照顾霍振这笔钱要厉海自己出,不能走厉府公帐。
厉家肯给,是照顾儿子体面,不给也很理所当然。
可陈泰没想到的是,他一溜烟儿跑到厉府,不仅没见着丁管家,连大门都没敲开。
厉家院子里不是没人,是有人,但不给他开门。
一个老头子在门房里,颠来倒去只跟陈泰讲一句话:“主人不在家,过两天再来。”
陈泰问厉海,里头说这句;陈泰问老丁,里头还是这句;陈泰气的高声呵斥,说我来讨工钱的!
看门老头也是这句话。
陈泰在门口转悠两圈,又跑到门前吆喝:“我是市长大人,快开门!”
老头仍是那句:“主人不在家,您过两天再来!”
“到底过几天呀?!”
“两天就是两天三天的喽。总之你过两天再来吧。”
门房老头并非故意作弄别人,只是厉江还在医院住着,两三天未必能出来。
其他人倒是说已经在回来路上,可是车快车慢,中途会否暂停中转,他一个看门的老头哪里知道?
而厉海此时已经从东北回到燕京,正打点行囊带他额娘、大嫂,以及戴齐天赶火车。
车程大约需要两天两夜。
本来乘飞机可以快很多,但厉太太觉得人在天上飞,容易动胎气。所以不肯出钱给厉海买飞机票,非叫一家子坐火车慢慢哐当着回沪城。
他家厉老爷已经从天津港乘轮船前往欧洲,其他三口加上个戴齐天,正好住两厢卧铺;厉太太和大儿媳一间,厉海和戴齐天一间。
燕京厉府的佣人帮他们放好行李后分别对四位族亲贵戚掬躬告辞,众口一词称戴齐天“二少奶奶”。
戴齐天落落大方给每人发了张红包。
厉海则显得非常心不在焉。
戴齐天把车厢门关严,到厉海跟前低声询问:“二哥,还在想符小姐的事情?”
厉海眉头紧锁,讷然开口:“我有种感觉……庭庭的双亲,和老符的爸妈,是折在同一件事情上的。”
戴齐天挨他落坐,好似怕人偷听一样凑近厉海小声交谈:“你调查过庭庭父母车祸的案子?”
厉海摇头,同样压低声音:“先前只粗略打听过几句,他父母和老符爸妈一样,都是夫妻俩押车送货到外地,然后出车祸,同样没能收回尸首。”
戴齐天咂舌:“你这也太粗略了,夫妻档做生意,一起押车送货,不算新鲜事。
出车祸撞了个支离破碎,就地掩埋也很正常,我看你还是别瞎想了。”
厉海表情纠结:“关键是……埋哪了呀?就算曹美莲不顶事,那时他家应该还有管家、佣人,店铺伙计。如果没有外力干涉,就算尸首拉不回来,至少埋哪里也该留句话吧?”
戴齐天盯住他沉吟片晌,坦率劝阻:“就算让你想明白查清楚,庭庭父母的确和你同学家爸妈一样,都被东瀛人害死,你又怎能么样呢?
打仗的事,不是你杀他,就是他杀你。
难道你还想带着庭庭上战场,去找东瀛人报仇?”
厉海顿然泄气,那是相当的不现实。虽有报国之心,却没那个本事,况且也不是他家行事风格。
但厉二爷说:“至少弄死中野优泰,我看他很像幕后黑手。”
戴齐天点头:“这点我认同。如果大哥瞻前顾后还不出手,换我来。”
厉海哭笑不得伸手揽她肩膀:“好兄弟。唉……老大也不全是瞻前顾后,他是内忧外患,却想组一局里应外合,搧动两边狗咬狗,利用东瀛人对付青帮。
可我瞧着未必用得上……”
“唉!”戴齐天陪他叹气:“大哥也不容易。”
三天前,厉海和戴齐天进满州里边,假装欧州记者,上门采访东瀛军官与华裔太太的幸福婚姻生活。
不过那位与符季梧结婚的小村少佐一开始并不信赖华裔面孔的厉海,拒绝得相当干脆。
好在厉海急中生智,表明自己不仅是旅英华裔,还是一位满清贵族后裔,此次来满州采访,其实有寻根访祖的情怀在里面。
这样一讲,两方就亲切多了。
厉海会讲满语,说自己原名叫哈嘶虎努达海,父母都是正白旗人,大清宣统元年时,祖父送他的父母赴欧洲游学,学习西洋先进文化。
宣统三年大清帝逊位,他父母就此留在欧洲定居,后来他和他兄弟姐妹均在国外出生。
如今听说满州国复僻,一家人才想回来看看。
厉海从小到大不擅撒谎,但他这段谎话里的事情大半真实,比如他爸被他爷送去欧洲留学是真,他额娘正白旗出身也是真。
而且清末革新派鼓吹“施夷长计以治夷”,很多贵族子弟被送往工业体系发达的欧洲游学,更是真得不能再真。
只调换其中少许细节,讲出来的故事别说东瀛军官挑不出错,连厉海自己都觉自己说的是大实话。
东瀛军官为此还打电话向上峰请示一番,合计之后决定接受来自欧洲记者努达海先生,登堂入室对其进行采访。
符季桐的姐姐第一眼看见厉海就觉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人。
相谈半天后才想起来,这不是以前总跟她弟打架那个燕京少爷么!
随后符季梧盛邀厉海留家里吃晚饭,并主动请厉海在她生活的宅院里多拍一些日常照片。
小村少佐看太太如此懂事配合,自然乐于将自家夫妻和谐的一面经由外国记者手笔多多宣扬。
于是厉海在小村少佐家又是拍照又是写访谈稿,呆了整整两天。
小村少佐身负军职,中间难免出门做事,厉海和符季梧也因此偷得少许余裕单独对话。
厉海起始没敢说符季桐已然故去,只说受其委托,来探望符季梧。
然而符季梧极其敏锐,厉海话音未落,她已掩面落下泪来。
“不必骗我,阿桐肯定出事了……
否则你一个富家少爷,绝不会冒险化名违造身份,只为来见我一面。
……阿桐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符季梧努力压抑悲声,忍得浑身发抖,哽咽追问:“是不是中野优泰害死他了?”

第245章 :配不上你和喜欢他是两码
因担心小村少佐随时回家,符季梧只能强忍悲痛,用最简炼的语言将他家遭遇始末讲给厉海听。
符家世代在沪城做种子生意,买卖不大,但衣食无忧。
沪城开放国际贸易之后,生意才越来越好,因为国外选育的新型优良种子都会从这里上岸。
符季梧和符季桐的父母,就是搭上了这一波外贸风口,他们从北美农业大国进口豆、麦、玉米、番茄等高产粮蔬种子,再转手卖给周边各省农庄。
虽然这些年军阀割据战火燎原,但越是打仗,高产早收的进口种子需求量越大,符家的买卖反而在这些年持续走上坡路。
从前周边农户最多赶辆小马车进货,随着军粮缺口渐大,占山为王的地方执政集团为使土地增产,会强制要求他们的农户种植进口高产粮。
一时间进口粮种供不应求,至早夏末时节甚至需要雇大卡车往临省各地送货。
而沪城外贸正做得如火如荼时,有些商品却被明令禁止对外输出。比如消炎、镇痛、止血类的战地急救药品。
符家夫妻出事前,有外省抗倭军阀悄悄找上门,希望将一些急救药品夹藏在种子车里运出沪城。
在对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开出丰厚报酬之后,终于说服符家夫妻点头。
由于药品交接每次都更换地点和接头人,而且为保证最高安全性,接头信息只在半路上传递。
所以秘密带药送货的事情无法假手他人处理,每次在车上夹带急救药,符家夫妻都得亲自押车。
这件事他们具体做了多久,梧桐姐弟俩也不清楚,直到符季桐读大二那年,他们父母在一次押车送药途中出车祸。
不过虽然当地报纸刊登出来的消息是“车祸”,真实情况却是夫妻俩被东瀛军方秘密羁押。
符季梧和符季桐分别从沪城与燕京奔赴车祸地,为父母处理后事。
结果当然也被东瀛人逮捕。
他们姐弟俩被送到满州集中营时,父亲已经受酷刑折磨至死,母亲也被打得不成人形。
对符太太进行最后一轮审讯的人正是中野优泰。
中野优泰当时是符季桐念书那所大学里的客座教授,自称和平主义者,说自己没有军方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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