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就有人说了:“哎呀,怕不是二爷要在燕京下聘完婚吧?上回戴小姐过来,那可是信誓旦旦要嫁给咱二爷的。”
众人闻言都显出一副哭笑不得表情,纷纷打趣附和:“咱二爷可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到底还是栽那位「齐天戴圣」手里了。”
尚良娣让陈泰去跟丁管家说“担心厉少爷抛弃霍少爷”,原本只是句借口。
她先前看厉海对霍振庭爱护有加的模样,并没生出过这样的担心。
如今得知厉海在老家居然真有一门亲事等着,陡然紧张起来。
心道如果厉海娶个厉害媳妇回来,那傻少爷霍振庭岂非再也回不去厉府的门?
说不定厉海哪天真就不管霍振庭了,到时肯定也会断了自己的工钱。
毕竟“外室”这种身份,若没子女傍身,那就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的人。
陈泰倒是不太在意,对他媳妇道:“不必担心那些。咱侍候这个傻子,本也不是图他那点工钱嘛!
说到底这栋房是霍家的,厉少爷如果不管傻子了,肯定也不会再来看这栋房。
那咱就替他养着傻子,多张嘴而已,花不了几个钱。等养个几年,你说谁还敢来撵咱们?”
尚良娣点头:“话是这么说,可凭白少一项收入。唉……”
夫妻俩稍作合计,当晚就将厉海及其家人延期归沪的消息传递到了青帮新秀白立群的耳朵里。
而白立群筹谋一番后,连夜赶往座落在沪城近郊的蔺家庄园。
第237章 :大型火并一触即发
白立群遣走陈泰后,立即给蔺宏远打了通电话,询问能不能和对方见一面。
蔺宏远问他什么事。
白立群刻意压低声音:“章爷……和厉家,两边都有一点事情,想和您商量。”
“八点钟,来西蒙路104号。”蔺大小姐说。
白立群顿觉喉头一紧,激动亢奋之情高涨至难以言表;连应声的一个“是”字,都隐隐打颤。
“准时。”蔺宏远又多提醒一句才挂断电话。
白立群手心泌汗微微泛潮,轻轻放下电话后立即跑去开衣柜,拿出裹着防尘罩的高级西装。
蔺宏远送这套衣裳,白立群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穿;冥冥中他和它好像都在等这一天,见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西蒙路104号,是青帮“太后”蔺傲南的居所。
白立群之前偷偷来瞧过两次,但是不敢走太近;因为近处总有打手来回巡视,稍微停留就会被恶声恶气呵斥驱赶。
这栋红砖黑瓦的尖顶别墅,远看低调得有点普通,近瞧却严谨异常,好似个碉堡;不仅窗户全都很小,外墙立面也格外整齐,一丁点能搭手登脚的雕饰都没有。
白立群在蔺府门口被两名大汉搜身,确任其未藏匿任何利器,才被带进楼内。
蔺公馆内部的地板四壁,包括灯具,皆为欧洲样式;但家私摆设全是传统中式木器,款式老派好似满清旧物。
不过色调虽然深沉,光照却很密集,显得房里特别亮堂。
白立群很快被带进到公馆一层花厅,看见他十分熟悉的蔺宏远,以及完全陌生的……两个老太太。
俩老太太坐在差不多的摇椅里,身穿款式雷同的碎花棉布旗袍,连长相都略显接近,好像一对老姐妹。
二人手里各捏一柄勾针,拐来拐去的好像在编织……水杯垫?
还好蔺宏远见到白立群后立即热情招呼,并对其中一位戴眼镜的老太太说:“奶奶,他就是小白,白立群,从前在巡捕房上班,做事麻利,灵得很。”
那个老太太放下针织物,并从鼻梁上勾下老花镜,仰脸觑目打量白立群。
问:“侬现在跟章二爷做事?”
白立群连忙朝对方掬躬:“是,跟章爷跑码头,学做‘猪崽’生意。”
老太太说:“有出息哦,敢碰这门买卖的人可不多。”
“买卖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能赚钱的,都是好买卖。”
白立群神态语气尽显虔诚,心底里却莫名生出些许失望。
这老太太,瞧着也忒普通了点。
蔺傲南不置可否,只神态和气冲他笑了笑,随后戴回老花镜,继续拿勾针编织水杯垫之类的小东西。
蔺宏远接下她奶奶话题,询问白立群:“你在电话里说,章叔公和厉家都有点事情,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
白立群谨慎作答:“两件事,但可能有一些关联。”
蔺宏远扁嘴:“说来听听。”
白立群放轻缓气息,压低声音但吐字很清晰:“这半个月,厉江的人对章爷穷追猛打,章爷给他们放了几波功劳,可他们仍不满足。
找中间人调和也不顶事,简直软硬不吃、油盐不浸。
所以章爷前天放话出来,谁能做掉厉江,就把他码头上三成买卖分给谁来做。”
蔺宏远皱眉轻“嗯”一声:“听说了。不过这种钱,有命赚也要有命花才行。”
白立群点头:“厉江随身带枪,他身边那个秘书也是,而且俩人功夫都不弱,不好下手。
章爷的悬赏,未必有人能揭得下来。”
蔺宏远轻轻噘了下嘴唇,神态娇扭头往她奶奶脸上瞧一眼:“反正这件事,我不赞成。”
白立群继续道:“其实这件事怎么做、谁来做,我插不上话,更插不上手。我只好奇厉江为什么突然对章爷这么大敌意?
毕竟章爷跑码头卖‘猪崽’不是一天两天的新买卖,厉江当局长也不是这三两天的事情,大家先前相安无事,不是蛮好?”
蔺宏远见他停顿下来,蹙眉催促:“别卖关子,继续讲。”
白立群:“厉海在燕京老家有一门娃娃亲,沪城知道的人不多。
我今天刻意找人打听一番才晓得,的确有这么个人。
据说那位姓戴的小姐每年都会上门在厉府住一阵子,爱穿男装,总随身带条马鞭,好像也有点功夫在身上。”
白立群讲到这里又顿了顿,然后仿佛开启另一全新话题,继续道:“厉海回燕京之前,把霍振庭……就是那个傻子。送回霍宅,还给他找了两个佣人,在家贴身照顾。
那两个佣人告诉我,厉海和霍振庭晚上的确是睡一起的,他俩先前整天泡在一起,不是闹着玩,是真有一腿。
厉海延期返沪,那个傻子天天在家里哭着找老公。”
蔺宏远目瞪口呆:“你再说一遍?!”
白立群满脸遗憾:“抱歉,小姐,我之前没想到……他看着人五人六的,竟然喜欢睡男人。”
蔺宏远咬牙切齿:“你说的这些,全都确定无误?”
白立群低眉顺眼:“您如果不信,可以找人再去验证。
我只是把这些信息联系起来,忽然想通一些事情。
未必全中,您愿意听的话,我试着给您分析分析。”
这次不只蔺宏远盯住他点头,连蔺傲南也再次勾下老花镜,表情好奇望向白立群。
白立群:“首先,厉海喜欢男人;其次,他未婚妻是个爱穿男装的假小子;第三,劳埃德展拍会当晚,和厉老爷情妇一起进会场的名‘小个子男人’。
三件事表面没有关联,但如果那名‘小个子男人’是厉海的假小子未婚妻,是否所有别扭的问题都顺当起来?
厉家今年回燕京探亲,全家延期返沪,别人倒还好说,能让厉老爷放下手头那么多生意,非要留在燕京亲自处理的事情,想必不是小事。
再结合这段时间厉江在沪城竭力打压章爷的买卖,很像要给咱们青帮个下马威。
有没有可能是厉家要给厉海完婚,但是担心您不高兴,所以使手段吓唬吓唬咱们?”
蔺宏远拍案而起:“他是冲着我来的?!”
白立群摇头:“严格来说,是冲着劳埃德那件案子。
看来厉家真的很在意厉海那个假小子娃娃亲。”
蔺宏远脸色既怒且酸,兀自咒骂:“册那,这家人怎么……”
她气得急了,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词描述怨气。
白立群帮忙补充:“金玉其表,败絮其内。”
“对!”蔺大小姐说。
蔺傲南忽然呵呵轻笑两声,摇摇头,继续低头勾毛线。
蔺宏远眉头紧锁沉思片晌,然后对白立群道:“你既然跟着章叔公做事,凡事当然还是要以他马首是瞻。”
她的意思是:放手对付厉江,也没什么不可以。
蔺小姐又说:“明天让能给劳埃德案作证那两个车夫过来见我。”
其次:厉海终于被蔺小姐彻底“抛弃”了。
等白立群离开蔺公馆,蔺傲南老太太才完全放下手里忙活的东西,摘下老花镜与孙女品评:“这小子是蛮机灵,分明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硬被他拧在一起剖析。
你现在倒是给我说说,厉二少喜欢男女,和你章叔公把手里买卖分给谁,有啥必然联系么?”
蔺宏远大眼珠叽里咕噜转两圈,实话实说:“倒是也没啥联系。小白说来说去,都是怕我反对他去接叔公的悬赏。
不过我先前喜欢厉海,的确不会同意他去干这事。”
她奶奶问:“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蔺宏远窘笑:“现在也喜欢,可惜性别不对路,算了吧。”
“做女人,若能对感情拿得起放得下,就能赢过这世上大部分男人了。”
“嘻!”蔺大小姐脸色得意,微微扬起下巴:“有啥放不下?”
三天后,厉海在东北奉天,戴齐天的家里,辗转接到范筹电话。
范筹语气惴惴告知:“老大,今天早上,市局来人把大爷带走了,说劳埃德案有新线索,和你有关。真假啊?真和你有关?”
“啥?!”厉海失声惊呼:“怎么带走的?铐走的?……早上的事,你咋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范筹支支吾吾:“没铐,是请走的。我和朗明,还有火华哥、关老师,都跟着的。
因为据说提供线索那俩人和青帮有关,而咱们正在搞青帮的案子;所以厅长那边也觉得是青帮的人在诬陷咱大爷。”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大喘气?……我差点被你吓死!”厉海在电话这边冒一头冷汗,他都快被他小跟班吓虚脱了。
范筹咂舌:“那不是先排除你确实跟案子没关系嘛!所以老大你真的没干坏事对吧?”
“废话!!我能干什么坏事?我在沪城天天跟你在一起,我要是会偷东西,不得先卖一件换钱,给庭庭家把电话线扯上呐!”
厉海一提起傻媳妇,心里就紧巴巴的,放软语调提议:“范筹,你明天带庭庭给我打个电话呗?”
范筹犹犹豫豫:“他现在一提你就哭,跟你打电话不得哭死?反正你想清楚喽,到时候光靠扯嗓门子,可不好哄。”
“哦……”厉海失落得唉声叹气:“那还是算了吧。你先把电话给厉江,我跟他说两句。”
犯筹:“那得晚一点,大爷在跟那个东瀛人做测谎实验。”
“啥啥?”厉海再次跳脚惊呼:“你们不是回来了吗?你现在不是在我家里?”
“在呀!”范筹也拔高声嗓门解释:“我们都在家。中野先生说咱大爷有伤在身,不适合上测谎椅,就来家里给大爷做个简单版的测试。”
“啧!”厉海再次生心焦虑:“行行,那你别跟我聊了,你赶紧守着厉江去,别让他被人占便宜。”
范筹哭笑不得:“占啥便宜呀?咱大爷又不是庭庭,再说朗明守在旁边呢……”
第238章 :飙戏时间先来招移花接木
厉海放下电话,神情惴惴看向坐在他对面沙发里的戴齐天:“我觉沪城那边要出事,我得尽快回去。”
戴齐天最近剪了头齐耳短发,穿一身蓝衫黑裙学生装,配她一张鼓鼓的娃娃脸,瞧着比从前长头发时更幼稚了。
但语气成熟很多:“我们动作已经够快了。现在只差接出符季梧……
要不这样,你带我嫁妆先回燕京,到地方把东西交给裴教授,你的任务就算完成,可以直接回沪城。
我明天再去趟满州里,试试看能不能把符季梧给你偷出来。偷得出来,我立刻带她去沪城找你。”
“啧!”厉海咂舌起身,满面愁色来回踱步:“太危险了,要去也是我跟你一起去。”
戴齐天哭笑不得:“万一你有个三长两段,我咋跟干爹干娘交代?”
厉海捏眉头抓脑壳,唉声叹气:“多花点钱,雇山匪假装打劫,把人抢出来不行吗?”
“早就联系过了,没人肯接手啊!”戴齐天无奈:“满州现在是东瀛人的地盘,哪一伙盗匪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呀。”
厉海咬牙做深呼吸,仰面长叹:“到底咋办啊……老符,显个灵,好不容易找着你姐,如果现在放弃,过段时间东瀛人一调兵……人又没了。
这叫我怎么选?哎呦……我痛苦。”
“哎,调兵……狗日的。”戴齐天跟他一起发愁,搓眉毛,忽觉灵光一现:“趁他们调兵的时候把人抢出来。
厉海我跟你讲,调兵都是有时限的,到时候就算那个小村少佐发现媳妇没了,也不敢停下来搜查。
那咱不就成了嘛!”
厉海啪一声以拳击掌,颇显激动:“对啊!……所以你知道他们啥时候调兵吗?”
“我不知道。”戴齐天断然摇头:“不过我们可以等,他们啥时候调兵,我们啥时候抢人。
他家不可能永远留在满州,咱家却世代东北人,他绝对耗不过咱。”
厉二爷眼眶一热,忽然有点想哭:“妈的……”
戴齐天起身拍他肩膀安慰:“二哥,坚强点。”
厉海架胳膊搡开胖丫头:“得得,少碰我,我就是心里难受一下,没大病。”
戴齐天抿嘴:“我虽然没办法马上帮你救出你同学的姐姐,但我刚刚想到个办法,可以让你先和她见一面。”
厉海当即追问:“快说!”
“咱俩可以拿英护照进满州,你英文好,假装英藉华人记者,我假装你的助手兼翻译。”
戴齐天用力吸气,低声剖白:“东瀛人为了树立良好的满州统辖形象,对国际报社的记者很友好。
咱们到那边假装做访问,去见小村少佐,说想报导他和他华裔妻子的幸福生活,他肯定不会拒绝。”
厉海稍作思忖,立即点头:“可以可以,这个办法靠谱;我在沪城和记者打过交道,我会装。”
二人敲定主意立刻打点行囊,相机、钢笔、半旧的记事本,软底牛津鞋,料子裤,还有四个口袋的小马甲,以及大号双肩背包……和雨伞。
最后再加一副黑框平光眼镜。
《新友月刊》时主编的穿衣打扮被厉探长模仿得惟妙惟肖,看起来斯文极了。
就是戴上眼镜之后总忍不住眨眼,瞧着有点冒傻气。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沪城厉府,厉江房间里——
中野优泰按下袖针录音机的录音键,轻声对倚床头半躺的厉大少爷说:“阿江,关于令弟是否与劳埃德展品失窃有关的问题,我们之前已经聊过很多次。
我个人来说,是不相信令弟与窃案有关的。
所以我们今天就不要拘泥于刻板问题,随便聊聊就好。如果你有不舒服的感觉,随时叫停都可以。”
厉江点头:“好。”
中野优泰拿出事先调配好的药剂瓶,将药液倒进水杯递给厉江:“我知道阿江你酒精不耐受,可能对同类型麻醉剂也不耐受,所以用量已经酌情减轻,可以放心服用。”
厉江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随后耸眉朝东瀛人微笑:“那么……接下来,还请中野君,多多关照。”
中野优泰扬眉,显出个很荣幸的表情,随后俯身拉住厉江一只手,并拢三指按对方腕侧脉搏。
厉江莞尔:“这也行?”
测谎专家笑吟吟解释:“当然不会有仪器那么精准,不过受测人情绪波动时,我还是可以察觉的。”
厉江多次借职务之便观摩中野优泰对其他人进行测谎审讯,自己也悄悄模拟过类似情形。
本想在必要时,将应对技巧传授给厉海,结果阳差阳错自己先用上。
中野优泰问:“阿江,你去过东瀛吗?”
“没有。”厉江双眼微阖:“听说富士山很美。”
“阿江。”中野优泰忽然俯身,同时也压低声音,恳切邀请:“我想带你去看富士山的雪,和早樱。”
吐真剂效用逐渐发挥,厉江头晕目眩眼皮发沉,很难集中精神思考问题,更惘论编造谎言。
他只能跟着中野优泰提问的思路走。
或者为对方打开一条新思路。
厉局长歪头倚枕昏昏欲睡,口齿含糊追问:“嗯……然后呢?”
“然后啊……”中野优泰嘴角微微上扬,觑目凝视心上人清冷高贵面孔,情不自禁臆想浪漫画面:“我会带阿江回家,只有我们两个……赏日出、看日落,抚琴,作画,指谈。”
厉江勉力掀起眼帘,但眼神难以聚焦,看什么都恍惚重影,轻唤榻前人:“中野。”
中野优泰立即应和:“阿江。”
厉江一字一顿费力发问:“你和……符季桐,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我们……”中野优泰犹豫起来,反问:“你很在意我和符季桐,怎样相处?”
厉局长慢吞吞点了下头:“我在意你,有没有骗过我。”
他俩东拉西扯讨论的东西,至此与劳埃德古董案不能说离题万里吧……反正毫不相干的。
其实这也是中野优泰在测谎审讯中惯用的手段;他先用题外话对受测人心理施压,在受测人精神防线即将溃败时,猝不及防转换话锋。
这时受测人在吐真剂与精神压力的双重作用下,基本是让说啥就说啥。
所以厉江得先中野一步,把话题聊“死”;话题聊死了,他就可以装“死”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那个“死”。
中野优泰在利用吐真剂审讯的过程中非常有“安全感”,因为他确信自己是主导精神战场的猎人。
猎人永远沉得住气,因为吐真剂效用冗长,他可以斟字酌句慢慢思考每一段对话内容。
就像进行一场慢条斯理的优雅狩猎。
而今天,在他默默盘算怎样粉饰与符季桐的感情时,他的猎物还没接近狩猎范围,就自爆了。
直白点讲,就是不跟他玩这种拟定好的“猫鼠游戏”了。
厉江合眼回忆符季桐之死,还有他弟好似一只困兽般咆哮模样,以及老婆小产后俩人偷偷难过好几天。
反正什么难受想什么,主动把情绪值推拉至波澜迭起的程度。
审讯专家一脸怔愣低头看看被他按在手里的腕脉,又抬眼盯住受审人眉头紧锁的痛苦面具。
“阿江?”中野优泰张口结舌,在他看来,厉江大概真的很在意他俩暧昧感情的纯净值。
不然岂会话题才开始就乱了心神?
厉江能感觉到自身心率提升,而在这个“合理”的契机下,他可以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中野,你还有没有,对我隐瞒的事情?”
中野优泰张口结舌:“什么?……阿江,你指的是什么?”
“你在东瀛……也结过婚吧?”厉局长的问题,开始往不要脸的方向发展了。
中野优泰暗自纠结,心想我是说“没有”好呢?还是说“虽然有一段婚姻,但是没感情”,显得更真诚?
厉江咬牙低斥:“没句实话!”
这句“没实话”倒是厉局长心底的“实话”评价。
天下谎言,唯真假混淆再配合情境发挥而最不易破解。
厉局长这出戏效力如何尚待观察……反正他尽力了。
七尺直男佯装对同性拈酸,猛抽手推开他东瀛“友人”。
由于动作偏大,胃里漾起一阵巨浪。
那种感觉很像晕车时做仰卧起坐,不动都快吐了,发力动起来简直翻江倒海。
“呕!”一声,哕出满腔馊水,一滴没浪费全倒在审讯专家身上。
门口站岗的朗秘书听见动静连忙跑进屋,一迭声惊呼:“长官!局长!这是咋啦?中野先生,您是不是给局长用药用过量了啊?”
中野优泰深受打击原地抑郁,屏住呼吸不敢喘气,死活寻思不明白今天“谈话”,他到底从哪段开始丢失掌控力。
厉江仍迷迷糊糊趴床沿呕酸水。
朗秘书随手扯条枕巾帮他擦拭污秽,偷空拿埋怨眼神瞥审讯专家。
中间伸了回手,似乎想扶对方一把,但半途又把胳膊收回去。
最终只扯嗓门朝窗外大喊:“来人!来个人,快点!带中野先生去洗洗!……我的妈呀。”
中野优泰中文很好,听得出来小秘书最后那个感叹句满满的全是嫌弃。
他想:“天呐……我脏了。而且是在阿江面前。”
第239章 :霍振庭英雄救美
沪城当官的不少,但官场不大,毕竟伪政府不过一方诸侯,表面枝繁叶茂,其实虚有其表。
老租界和大总统掰手腕经久不息,如今国际势力又分出轴心、同盟两伙。
派系庞杂混乱,话语权分散,这就导致沪城的市政管辖长年累月处于半架空状态。
若大的行政体系,“大事”办不来,“大势”更左右不了,平常也就抓抓民生治安。
警事厅巡捕房正是为数不多仍抓在国人自己手里,并且尚存几分执行力的队伍之一。
所以厉局长接受测谎审讯后生大病住医院的事情,很快成为沪城官场中热议话题。
就是说……“死老外咱惹不起,怎么本土一个小小帮派也能骑到咱头上来了呢?”
大家提起这件事,难免显出些许愤慨。
沪城内城九区,九间巡捕房,除厉局长的西浦区外,另外三个与租界搭边的区巡捕房联手提请并案稽查人口失踪。
兵慌马乱年月,原先无人问津的失踪事件,一时间被纠集起来,甚嚣尘上。
不过另五区仍保持缄默,毕竟他们往日与青帮交流频繁,是帮派收益的即得利者。
但这种“缄默”并没持续很久,彼时厉江尚未能出院,警事厅厅长招集了一场全体系治安动员会,随后另五区巡捕房陆续案头请缨。
自此“猪崽案”正式专案立项。
而带头专案查处的专案队长一职,因厉局长呕吐引发骨伤复发,躺在医院下不来床,最终落在西浦区钱烨探长的肩头。
谁叫这桩案子火华哥介入最早呢!如今能臣干将求仁得仁,终于有机会在沪城警界大放异彩。
不过本应心力憔悴苦卧病榻的厉局长,却躺得十分心安理得。
只因眼下事态皆在其预料之中。
倒不是说厉大公子有多神机妙算,而是他入院前一晚,夜深人静时,接倒了他老爹从燕京打来的电话。
厉老爷在电话里给长子传递消息、分析形势,说他们旅居东瀛那位“大总统”大概因为身体抱恙,精神也格外脆弱敏感。
他自己和东瀛人走得近,亲似一家,却很反感自己下面的人越俎代庖,也去和东瀛人套近乎。
近期,他在东瀛就近向东瀛皇帝“评价”青帮问题,东瀛皇帝决定卖他人情,已经发电函批评驻华军方,不可以再插手民间商贸团伙事宜,更不可过度交流。
简而言之,青帮被他们的靠山抛弃了。
厉老爷语重心长劝诫长子:“我知道你一直希望能够施展抱负,为国为民做出些许贡献。
和帮派斗法这件事,你已经开了个好头,他们绝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你是时候急流勇退,回归本份了。要知道,懂得拒披盛名的人,才能活得长久,活得久,才有机会多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业。”
厉局长蜷在被窝里,只露出俩鼻孔喘气,小声支应:“我懂,明天我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爸,你们啥时候回来?”
“你额娘、你媳妇,还有阿海和宁宁月底回去。”厉老爷说到这里稍作停顿:“祖宗保佑,你媳妇到这边以后查出身孕了,接下来如何妥贴照顾家人,要看你的本事。”
厉大少爷心头一喜,情不自禁咧开嘴角傻笑:“真的呀?哎呀……哎呀……他们回来……哎?爸你不一起回来?”
“我直接从天津港乘邮轮赴欧洲,买房置地,办理迁居护照,预计最快也要两三个月之后才能回沪城。”
厉老爷轻笑叹气:“你们可都太能折腾了,亲爹我也罩不住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早走早清省。”
“这么快?”厉大少惊诧:“那我儿子不是要生在洋人地界了?”
厉老爷调侃:“那不挺好?躲在亲娘肚子里,不必担心晕船。”
“哈……好,好。”厉大少思及妻儿,顿觉胃里不恶心了,肋骨也不疼了,好似百病全消。
然百病虽消,第二天依旧住进了医院。
不仅住院,还借职务之便安排若干配枪警员轮班护驾;防备青帮有人“狗急跳墙”。
只是还有个小小的遗憾,中野优泰还活着,而且这家伙不晓得怎地忽然闹起自闭。
先前好似块狗皮膏药一样,拼命往厉局长身边凑,自打那天被呕一身秽物后,突然做起“隐君子”。
厉江悄悄找市厅同僚打听,对方竟说审讯专家最近没上班……
厉局长暗自琢磨:“他也不像个脆弱的人呀!难道‘脆弱’的,是老子这该死的魅力?”
沪城外界风谲云诡变幻莫测时,本应偏安一隅的霍宅里也在不知不觉间翻起暗涌。
起因是陈泰与尚良娣的次女陈小芳交往了一位小男朋友。
陈小芳才满十二岁,连月经初潮都还没到时候,本不应该长出男女情爱的心眼。
不过在其父母言传身教影响下,早早就懂得往那方面努力;与学校里家世好的男同学们打成一片,暗暗为自己挑选良配。
而十岁出头的男孩子,心智开窍还远不如小女孩;即便和陈小芳走得亲近点,也未必萌生与她谈婚论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