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主人家忌讳他们鞋底脏污,夜香郎会随身带一双干净布袜套,在需要进别人家的时候,脱掉鞋子把脚套起来再登堂入室。
所以霍家没有夜香郎的脚印很正常。”
厉海越听越来气,抱臂扭头闷不吭声。
厉江见状再次出言强调:“我只是想提醒你,当然有可能是那个倒夜香的,但也有可能不是他。你说呢?”
厉海故作冥顽不灵,轻蔑哼笑:“我说?关我什么事?我有说我在查案?”
“嗯?”厉江嘴里嚼着块蹄筋扭头瞥他,又瞄了眼霍振庭:“你带他跑了一天,抓到一名凶手,案卷写出好几页,你没在查案……你是在梦游啊?”
厉海抬手搭上霍振庭肩膀:“阿拉谈朋友,约会,轧马路看电影,怎样开心就怎样。哎!明天我还带他出去玩。”
说完扭头笑嘻嘻睇向身旁霍振庭:“庭庭,来亲哥哥一口。”
霍振庭在外面吃一肚子生煎包,回来喝两碗热水,饭饱神虚正在犯困,听见厉海叫他,转头“嗯?”一声,接着才反应过来厉海说亲一下。
厉海把脸颊侧向霍振庭,挑衅眼神瞄向他哥厉江。
坐厉江上首的厉老爷冷哼一声,朝另一边侧身,吩咐厉夫人帮自己夹菜:“鸭丝再来点。”显见是求个眼不见为净。
厉海虽然对霍振庭提出要求,但他心里并不觉对方会配合自己,毕竟傻子犯倔也挺有脾气的。
而霍振庭从小到大既没离开过家,也没离开过家人。对他来说“亲一下”只是大家表达关心和友好的“小动作”。
就像从前爸爸妈妈、老婆婆姐姐在叫他起床、哄他睡觉时,在他摔跤磕破头、喝粥烫到嘴,在他难过想哭的时候,大家都会亲亲他。
所以厉海说“亲一下”时,霍振庭虽然不晓得什么原因,但他很乐意做件小事哄哥哥开心;扭过头,探身抻颈凑进厉海,“啵”一声落下个清清白白的俊男香吻。
厉海表情微怔,侧目瞥向霍振庭。
霍振庭被他盯一眼,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笑眯眯低头垂眸回避厉海目光。
但不等他坐正身体,前面不到两步远,正在桌边吃饭的厉江忽然放下碗筷,站起来转身,扬手一个耳光抽在霍振庭脸上。
霍振庭被突如其来一巴掌打得满脑袋嗡嗡作响,手里茶碗也落地摔成几瓣。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事,懵头懵脑栽楞在椅子扶手上,满脸不知所措。
隔两秒左脸才烧起火辣辣疼痛,连左边嘴角也像被刀子划破了一样,疼得霍振庭想哭。
可是想哭又不敢哭出来……霍振庭嘴角涎着血悄悄抬眼打量四周,心中慢慢泛起浓重苦涩。
爸爸妈妈走的时候就曾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他说想陪姐姐。
姐姐今天也来问他。他不想一个人在家,所以这次选择点头。
可是霍振庭怕高,而姐姐说二层太低,他们得从三层“走”。
于是霍振庭换衣裳时格外拖拉,最后竟然把很厉害的哥哥给拖拉到家来了。
厉害哥哥一来,老婆姐姐就吓跑了。
霍振庭现在终于明白他爸爸妈妈和姐姐为什么在变成飘啊飘的影子之后,都来问他“想不想一起走?”
——因为外面的人都很厉害,他们不讲道理,不会对他笑……自己明明已经很乖、很听话,但还是会被他们打骂教训。
霍振庭脑袋越垂越低,不敢再看别人面孔也不敢吭声。
“你有毛病啊?!”厉海这时突然起身大吼,又把霍振庭吓一哆嗦。
霍振庭以为厉海在骂自己,滚着泪珠子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
结果厉海并非在骂他,厉海根本没听见霍振庭出声,他正专注跟他哥对峙:“要打就打我!打他干什么?他是你家人吗?你管得着他?”
厉江怒目圆睁:“他亲你我就打他!等你亲他时我再连你一起打!”
“都住口!”厉老爷把筷子砰一声拍在桌子上:“厉海,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今天你哥回来把你好一顿夸,说你上班第一天就破大案,会办差。
我们都以为你长大懂事了,结果你看你……你看你什么鬼样子!上班第一天,居然领个兔儿爷回家!
你让为父怎么跟你未来岳仗交代?”
扎卷发马尾的“惹不起姑娘”一脸无辜抬头反驳:“义父,我又没说话,干嘛提我爹?”
一直没吭声的厉夫人叹着气开口打圆场:“有什么好吵的呢?阿海喜欢他,就让他跟着阿海嘛,就当给阿海养个书童。”
“母亲!”厉江满脸难以置信:“都什么时代了?养什么书童!”
厉老爷听夫人说话脸色不豫,他支持老二退婚,不代表支持这不肖子养娈童,况且这个霍振庭怎么看也划不进“童子”的行列了吧?
所以长子话音未落,老爷子也加入驳斥队伍:“慈……”
他想说“慈母多败儿”,但才出口一个字,他夫人就抢先道:“你问你父亲有没有养过书童?”
厉老爷后半句话无声无息卡回喉咙。
厉夫人意味深长对长子说教:“阿江你现在也是大人了,不要有点事就失惊倒怪。
很多事越没经历过越好奇,好奇才会叫人蠢蠢欲动。你看你早早成亲,什么都明白,不就安定下来了?”
厉江脸色逐渐涨红,他媳妇厉大奶奶侧身扭头递眼色:“阿江,先吃饭吧。”
厉江只得压下火气,先退一步坐回餐桌。
厉大奶奶文绉绉提筷帮丈夫布菜,转而又笑吟吟舀一勺龙井虾仁,放临座的戴齐天碗里:“其实阿海屋里的事,只要你不在意,别人不当管的。”
“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女人。”戴齐天满脸不以为然:“再说我跟阿海定的是娃娃亲,总不能因为他贪玩一点就悔婚吧?”
厉大奶奶讪笑点头,借斟茶侧首偷偷瞥厉海,眼神很无奈。
厉海低头看向霍振庭,心道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全家装腔作势齐上阵,都不能叫这个惹不起的童养媳打退堂鼓。
难为小傻子白挨一巴掌……不过还好他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等下给颗糖哄哄,当陪礼道歉。
【作话】
关于书童的工作内容……据说就还挺丰富的。
——“庭庭不哭,庭庭不哭……庭庭……”
霍振庭玲珑饱、满嫩如春樱的唇瓣难能分辨的翕动了一下:“嗯……没哭……”
——“庭庭,痛吗?”
“痛。”霍振庭头颅低垂,委屈得嘴角抽了抽,他左边嘴角被打出裂伤的地方攒出个圆溜溜的小血珠,慢悠悠滑落在下巴上。
——“痛,为什么不哭?”
霍振庭这回没吭声。
就算是傻子也长了点趋利避害的脑子,从前哭是因为有人会亲亲他、抱抱他;现在哭只会挨骂。他哪还敢哭?
“唉……”女人仿如晚风般悠长叹息拂过霍振庭耳畔:“还是……和姐姐走吧。”
霍振庭耷拉个脑袋,悄没声的站起身,朝前方围桌用餐的众人浅掬一躬,礼貌道别。
尽管根本没人搭理他。
这时那位自称厉海未婚妻的戴小姐正在跟大家说她在燕京念大学的事情。
厉海满脸不耐烦叉腰埋怨:“你大学里课题那么多,还总挤时间往沪城跑,好辛苦的,何必呢?”
戴齐天:“我爹说现在不时兴盲婚哑嫁,处对象要互相常见面,增进了解。”
厉海:“戴伯父是提醒你擦亮眼睛,别等嫁过来才后悔。”
戴齐天皱眉叹气:“厉海,你变了。你可别忘了,我连名字都是为你改的。”
厉海:“我真的好多谢你。你如果一直叫婉君,说不定我还愿意认命一点。”
“婉宁。”戴齐天及时把未婚夫口误纠正回来,然后追问:“婉君是谁?”
“不知道。……哎!我不跟你在这胡扯了,我带我达令……”厉海唉声叹气转过身:“哎?我达令呢?”
他话音未落,花厅外骤然响起“噗通!”一声,听着是个大物件掉进水里了。
接着有人尖叫:“呀——!有人跳跳跳……跳池子啦!”
厉海拔腿往外跑,厅内厉家人也个个脸色骤变,彼此携手起身奔门外查看。
厉府这一小块池塘是宅邸落建时挖的造景塘,夏天种荷花、栽睡莲增添雅趣;实际上很浅,超过两尺长的锦鲤都养不住。
厉海跳下去时,池水勉强没到他大腿位置。
霍振庭面朝下趴在水里,身体大部份没在水中,只有后脑勺一撮头发浮在水面。
厉夫人看见儿子不管不顾跳下池塘,急得跳脚,吓得大叫:“别碰他!阿海你别碰他!有邪秽呀!你们快去拉住二爷!”
这时大家才回过味来,他家池塘这样浅,别说大人,连五六岁的小孩子都淹不住。
正常人呛水肯定会下意识挣扎,稍微动动就站起来了;绝对做不到像霍振庭这样,安安静静脸朝下浸在水中。
而且他们一听到声音就跑出来,霍振庭落水的位置应该离回廊步道很近才对。
可眼下无风无浪的,他竟然快要漂到池塘中间去了。
众人觉出古怪,厉江和几名男帮佣立即跳下池塘追厉海。
池水不深但冰冷刺骨,大家强忍寒意迈步追二少,嘴里大声呼喊,叫他们小心,不要靠近“水鬼”。
厉海军校毕业从不信邪,对旁人劝阻自然充耳不闻。
待他适应水中寒凉后,步子越迈越大。
十来步就追上霍振庭,一把薅住他后腰衣衫往自己这边拽。
霍振庭被他这一抓,好像忽然活过来,双脚又蹬又踹,双手拼命拍水,脑袋也猛地往后仰起露出水面。
厉夫人站在回廊上一个劲念阿弥陀佛,厉江追上厉海,兄弟俩一起把霍振庭架起来。
霍振霍的脸色,左边砂红、右边惨白,在岸边琉璃灯笼的映照下,有点像妆没卸干净的唱戏人。
他喀喀呛咳呕出两口池水,浑身打哆嗦,摇摇欲坠。
厉江却忍不住出声责骂:“你这小赤佬什么毛病?我就没见过大老远跑别人家寻死的!”
厉海闻言更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打他,他能寻死?”
厉江回瞪二弟:“打一巴掌就寻死?那你怎么还能站在这?”
两人在霍振庭耳边吵嚷,霍振庭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浑浑噩噩的,手脚身体全不听使唤。
霍振庭没想到姐姐说带他「走」,会让他这样难受,当冰凉池水从他鼻孔、嘴巴、耳朵眼,钻进脑袋和肚子里时,窒息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被人打一巴掌。
他想跟姐姐说他不走了,不想走了!但是脸被压在水中发不出声音。
还好厉害哥哥来了。
老婆姐姐惧怕厉害哥哥,撒手就跑。
霍振庭从水里钻出来后浑身又冷又疼,他想抬头找一下,看看老婆姐姐还在不在这里。
心里一边恐惧姐姐再把他按水里,一边害怕姐姐就此消失。
像他爸妈一样,颜色淡了,慢慢的就彻底没有了。
但寒冷、呕吐跟眩晕憋得霍振庭喘不过来气,不等被推上岸就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这时其他几名跳下水帮忙的男帮佣也围拢过来,七手八脚把厉家兄弟连同霍振庭三人推上岸。
初春晚风寒意重,不管先前大家在餐桌上交流什么话题,这时也都尽数打住,让厉江、厉海两兄弟赶紧回屋沐浴更衣。
霍振庭被安置在厉海起居小院儿的客房里,厉老爷吩咐两名男帮佣去给他擦身换衣裳,随后想想仍觉不妥,又叫管家赶紧开车去请大夫。
绝不能让个外人莫名其妙死自己家里面,太不吉利。
厉海简单冲个热水澡,换上干爽衣物立即推门右转跑去客房探视霍振庭。
他现在心里最忐忑的事情,和他家其他人一样,也是怕霍振庭在自家有个什么三长两断。
——关键是晦气。
厉家内外装修除了厕所一概采用传统中式,普通房间大抵都是一床一榻、两桌一案,外加个或大或小的衣橱。
榻子通常摆在门口附近,方便夏天纳凉吹风;厉海推门时给客房鼓进一阵凉风,正帮霍振庭擦身的帮佣连忙出声提醒:“二爷快把门合上,这头衣裳还没穿齐整。”
厉海抬眼一瞧,这何止没穿齐整,压根没穿呀!
两名帮佣正拿热水投毛巾给霍振庭擦身驱寒。做的是件好事,但方法很缺心眼。
厉海:“你们怎么把他放门口榻子上?里屋床散架了?还是差这两步抬不动了?”
男帮佣:“二爷,他这一身水涝的……放床上,等下床还怎么睡?”
厉海尴尬咂舌,心道原来缺心眼的是我。
第18章 曹美莲的遗言
霍振庭腰胯处搭条薄毯,两名厉家男帮佣,用毛巾沾热水再绞干,一个负责给他擦上半身,另一个负责给他抹下半身。
霍振庭白皙皮肤很快被热毛巾抹擦得白里透红,更显活色生香。
手腕上几道曹美莲用丝袜捆绑出来的勒痕也愈发扎眼。
一名帮佣扭头瞥自家二少一眼,见他正肆无忌惮打量榻上这位少爷的身体,显见不是普通友情关系,当然这种大咧咧的眼神也不像看情人。
出于好奇讪笑调侃:“二爷,您从哪拣这么个少爷回来的?瞧着可不像普通人。”
厉海心弦骤然扥紧,他也觉霍振庭不太普通,但又说不清楚具体哪里有古怪,于是满脸困惑追问家仆:“你看出他哪里不普通?”
帮佣掀开搭在霍振庭腰间的薄被,示意厉海往下头看:“我听说,有些卖弄书香雅趣的馆子,会挑五六岁的漂亮男孩子给灌一种药,喝完药的孩子身体别处照常长,只这块儿不长,从此专门伺候男人,身价很高。”
“册那……”厉海翻个大白眼给对方,恨不得再多赠送对方一耳光:“胡说八道,我都没听说过,你哪听来的?”
他看霍振庭已经被擦抹干爽,到榻前挥开两名家仆,一手搂起霍振庭肩颈,另只手托他膝弯,腰力一挺把人打横抱起来,三步并两步送到床上去。
家仆拿来一套绸褂布裤,问厉海:“二爷,现在给他穿上?还是先拿棉被捂着?”
厉海从床里拽条棉被给霍振庭盖身上,随后指指床沿:“衣裳放这,你们把榻子收拾干净就没事了。”
他们正说话时屋门被人从外敲响,一名帮佣转身继续去榻子跟前卷湿被褥,另一个则先去替厉海开门。
厉海原以为是他家请的大夫来了,结果开门走进来的是管家老丁。
丁叔手里拎个尼龙提包,进屋看见厉海略显惊讶:“呦!二爷您也在。正好,这是您从外头拎回来的东西,夫人瞧一眼,说不是您的,我猜也许是这位霍公子的,就给送来了。”
“是,没错。”厉海迎上前接过手提包,出于礼貌回给对方个笑脸,又问:“我刚才好像听见您去请大夫了?大夫没请来?”
管家老丁:“我年纪大眼神不好,怕开车一不小心栽沟里,叫小李替我去的,瞅着时间也快回来了吧。”
厉海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把提包放屋里圆桌上,拉开拉锁从里头摸索出霍振庭的全家福,和那张藏在相框里的信封。
老丁出于好奇上前打量照片:“这是?……这是霍公子的家人呀?”
厉海点头:“正经大户人家的少爷,瞧人家这媳妇,漂亮吧?”
老丁忙不迭点头称赞:“郎才女貌,郎才女貌。”
适才帮霍振庭擦身的两名帮拥也围拢瞧新鲜,一个说:“哎呦,可惜这么俊一大姑娘。”
另一个说:“暴殄天物哦!”
老丁不解:“你俩咋个意思?”
“非礼勿言,你俩别乱嚼舌头。”厉海抬头瞪两名年轻帮佣一眼,随即摆手往外撵人:“我要安静一点读信,你们先出去。”
老丁和两名帮佣连忙朝厉海小作个揖退出客房。
厉海先把信封翻来覆去看一遍,上头没有字,但内里好像有两三张纸,捏在手里蛮厚实。
撕开封口,展开信纸,迎头第一句话:“霍振庭,我恨你。”
“好家伙……你谁啊?恨个傻子……”厉海哭笑不得直接翻最后一张信纸:“小莲?哦哦!曹美莲,你恨他倒是没什么问题。”
厉探长嘀嘀咕咕把信纸翻回第一张继续阅读。
不过阅读很难通顺,曹美莲没上过学,识字有限,通篇错漏字,数不胜数,很多句子辞不达意,厉海只能颠来倒去多读几遍再对照上下文浑猜。
大致意思,埋怨命运对她不公平,以及对霍振庭不能成为一名称职丈夫的幽恨。
曹美莲在信上说,如果霍振庭是个健康正常的男人,自己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惜霍振庭不仅傻,还长不大,连给她个儿子这么点事情都不能做到。
厉海蹙眉撇嘴,自言自语:“曹美莲女士,不晓得侬有没有想过,如果霍大少身体心智一切正常,他会不会非要从穷人家买个童养媳呢?”
然后翻到第二页信纸。
这页内容信息更复杂一些。曹美连说她打掉安东尼的孩子之后,曾经去投江,结果在江边被陌生男人强暴。
她已经被骗光钱,现在连身体也肮脏不堪,她觉得自己这样不幸,全都怪霍振庭不是一名合格的丈夫。
所以她也没必要再做一名合格的童养媳。她要放纵自己,以此报复她爱过的男人。
很明显,安东尼就是资深探长老关提及那位意大利小白脸。
曹美莲报复霍振庭的方法就是让他「看」她偷情。
至于意大利小白脸则根本没机会报复,毕竟人早都跑没影了。
“嘶——这个脑子。”
厉海好像牙疼似的用力吸了口气,心道:要不怎么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
整个事件里面最坏的是安东尼,骗身骗心骗钱,把原本老实单纯的曹美莲活活逼成变态。
厉海唉声叹气翻开第三页信纸,但与此同时他发现第二页信纸收尾处有一个“莲”字落款。
也就是说,曹美莲写完第二页信纸后就打算收笔了。
这时厉海再次审视信件第三页,发现第三页纸上字迹的墨水颜色较前两页更深一些;当然,字应该还是曹美莲本人写的。
关键是她这个歪歪扭扭的鸡趴字,一般人学不来。
第三页信中,曹美莲话锋一转,说她生了重病,此时回顾人生,好像唯独对不起霍振庭。
所以她要做一件事弥补霍振庭。
曹美莲在第三页信纸最后几行,横平竖直认真书写道:“庭庭,你看到这封信时,姐姐已经不在了。你现在把你的床垫翻过来,看到个洞洞,往里掏,拿出袋袋。
去安和里大街,济仁和保险行,找一位名字叫黄明杰的哥哥,把袋袋交给他,他会帮你拿到很多很多钱。”
厉海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霍振庭,又看看手里信纸,内心不禁纳罕:“生重病?买巨额保险……啧啧,她怎么好像……晓得自己会出意外死掉?”
【作话】
民国是个非常特殊的时代,从封闭走向开化,东西方思想碰撞,思想与气质的风格具有极为复杂的多样性。
有的地方为保留旧俗变得更阶级化更保守,立牌坊、裹小脚,跪求皇帝复辟等等。
但也有一些地方因为西学入侵开始逐渐与世界接轨,正在准备成为一座国际化都会。
所以同样是民国文,其实从氛围到人设都没有任何可比性,因为大家心里面那个座标摆放的位置是不一样的。
厉海是杜撰人物,但厉海父亲我找了真实人物原型做参照。
厉老爷是初代留洋学生,厉江、厉海兄弟俩是西学二代,因此「天赋人权生而平等」在厉家已经不是很新奇的观念。
所以厉家整体气氛不会有很强烈的阶级感。
厉家的佣人都是拿钱做事的帮佣,约等于长期雇佣的服务员,会得到厉家人的尊重与礼貌对待。
厉海看完信,把信纸叠回原状、收入封袋。
他嘴上对家人说绝不给他哥打下手查案,脑子却受好奇心驱使,始终围绕霍振庭家里的案子打转。
房门再次被人嗑嗑扣响。
“进——”厉海懒洋洋支应一声,顺手把信封塞回提包。
这东西要是被他哥看见,铁定毫不犹豫扔进证物房存档。
霍振庭没有独立生活的本事,他的东西,厉海还是希望尽量帮他保留下来。
管家老丁在外头支应一声,推门进屋给厉海介绍自己身后两位大夫:“二爷,这是回春堂段掌柜,和段掌柜的弟子,来给霍公子瞧症。”
“好。”厉海点头,起身请药房掌柜大夫跟他学徒到床前给昏睡不醒的霍振庭看诊。
段掌柜听老丁讲完霍振庭落水经过,先探霍振庭额温,然后掀背角把霍振庭一只手拉出来把脉。
片刻后起身袖手,意味深长地盯了厉海一眼:“这位公子落水倒没什么,脉相上看,受到一点惊吓。但他先头内瘀心火,不好说眼下这几个时辰会不会钓出风寒。
我开两副方子给您,一副驱寒定惊,熬好就喝;另一副褪热散毒,如果夜里起热症、发烧,再熬给他喝。”
厉海点头:“好,麻烦您开药。”
药铺学徒这时已经把药箱放桌上。他们中医馆这种大药箱将近两尺见方,里面备有各种常见病用药;如非疑难杂症,通常开方子的同时就能把药也给配起来。
段掌柜走到桌前低头看药箱,动作却稍微迟疑了一下。
老先生回头又看一眼躺在床上的霍振庭,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个陶瓷的胭脂盒,递给厉海:“这是阿拉回春堂秘制的融春膏,滋润褪瘀、密合创口,效果很不错,您看……您这边要不要备着点?”
“好啊。”厉海欣然接受,扭头吩咐管家老丁:“等下记得把这个跟诊费一起结给大夫。”
段掌柜回到桌前很快写好两副药方,他徒弟同时配好两副药交给管家老丁。
丁管家拿到药后再确认一遍哪副驱寒定惊,哪副褪热散毒;然后请大夫在屋里稍等片刻,他出门去厨房找人帮忙熬药,再去太太屋里支钱,等下回来结诊费跟药钱。
段掌柜合手浅揖一躬:“您辛苦。”
“您受累。”老丁客气回礼,转身走人。
厉海脸色困惑,指着霍振庭问段掌柜:“大夫,他昏迷不醒,等会儿怎么喝药?”
段掌摆手道无妨,然后转身从他“百宝箱”里拿出个小布包,解绑绳展开,里头全是长短粗细不一的银毫针:“我给扎两针就醒了。”
说完到床边给霍振庭的棉被两头都掀开少许,上面露出肩膀,挪出两条胳膊;双腿露出膝盖以下。
老大夫给霍振庭施针的时候,厉海有手好闲站在旁边,自觉十分无聊;于是也单膝跪床沿上,拿刚才大夫给他那盒融春膏涂抹霍振庭被他哥打伤的脸颊跟嘴角。
这融春膏是个猪油色,闻起来香香甜甜很舒心,涂在皮肤上的确有滋润效果,且并无油腻之感。
厉海给霍振庭涂嘴角的时候顺手把人家两片唇瓣全都涂了起来,在心里悄悄咂舌:“小傻子这嘴长的,啧啧,真好看”。
然后下意识抿抿嘴巴。
结果这一抿给自己抿开一块死皮,痛的厉二爷嘶一声吸气。
厉海眉头紧锁,顺手蹭点药膏给自己也抹上。
霍振庭迷迷糊糊里感觉有人掐他手脚,深吸两口气努力睁开双眼……刚好看见厉海从手心里挑了点什么东西送进嘴里。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好吃到厉海直抿嘴巴。
——连自己都嗅到那股香香甜甜的味道。
——是不是果味糖呀?或者蜜汁?
霍振庭眯眼思索片刻,忍不住探出舌尖舔嘴唇,接着情不自禁嘴角上扬,原来自己嘴巴上也有糖水。
厉海目光不由自主定在霍振庭浅浅启开的粉唇,跟微微探出的舌尖上,然后他自己也下意识舔了下嘴唇。
“……哎?还挺甜?”
厉海一脸好奇扭头问药铺掌柜:“大夫,你这个药蛮甜呦,也能内服?”
老大夫直起腰背,一脸震惊望住他跟霍振庭:“内服?”
“不能?”厉海疑惑追问,稍带几分埋怨:“不用内服的药,您做这么甜干嘛呢?”
老大夫一时间无言以对,尴尬得直咧嘴,隔半天才省起再强调一遍:“这是个滋润……的膏子。可贵呢……”
“是蛮滋润呢。”厉海点头表示认同,听见人家说贵,低头看指尖还剩一丁点油膏,连忙再往自己嘴上蹭两下,好东西丝毫不能浪费。
站后面收拾“百宝箱”的药铺学徒憋笑憋到嘴角抽搐,好似年纪轻轻患上老年中风一样。
老大夫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瞧床上躺这位,姿容俊逸面无须根,寒毛稀疏几不可见,皮肤嫩滑白晳仿如女子,成年男人需得长年服用抑制肾精的汤药才能变成这样。
再看他被底下一丝不挂,双手腕有捆绑瘀痕,大冷天跳水塘……想必是遭爷们欺侮,受了委屈想不开。
段掌柜在心里面纳罕,他不是娈童,还能是什么?……是、什、么!
总之老大夫绝不相信自己看走眼,但说要是这厉二爷有点傻呢?这谁说的准?
段掌柜想通此节,一言不发转过身给霍振庭起针。
厉二爷这边暂时也不打算把吃下去甜膏子吐出来。
直到丁管家回来跟厉海说:“二爷,太太说您现在当差有进项,自己屋里的花销自己掏。这个诊费……还得您给段掌柜结一下。”
厉海张口结舌,郁闷争辩:“我说我要辞职了呀!”
丁管家:“太太说辞了,就再说辞了的,但是眼下还没辞。”
厉海抿唇闭眼深吸一口气:“好,我付。多少钱?”
药铺学徒:“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