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法医先向靳队长敬军礼接令,并上前借用靳元良的马鞭。
一人拿扩音喇叭讲解,一人把马鞭套屠仲根脖颈上做演示。
“上吊之人颈部勒痕细而实,前颈至后颈向上倾斜。”
“死者屠惠心,颈部勒痕平行于肩膀,淤痕有多条虚影,证明其被人从背后套颈绞杀;且行凶人手力不足,多次施力,反复绞紧绳索才使其窒息毙命。”
“至死过程可能在十分钟以上,凶手心肠之歹毒、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受害人挣扎过程之痛苦,从其肘、膝、脚踝等关节部位挫伤情况可窥一二。”
屠仲根此时已经完全讲不出话来。
倒不是他不想说,是做演示那名法医把马鞭套他脖子上重现屠惠心遇害场景,勒得屠仲根气都喘不上来,哪还有办法讲话?
法医当然不可能真把嫌疑人屠仲根当场勒毙。
非拿他亲身还原凶案场景,多少有点“泄愤”的心态在里面。
人人都有兄弟子女,像屠仲根这种谋害侄女换取不属于他的殊荣,还妄图藉此给自家嫁女添彩的畜生,谁能不憎恶?
屠仲根嘴巴大张但吸不进多少空气,双腿瘫软跪坐在地,脖子上勒紧的马鞭使他身体微微向后仰。
他双手在脖子处抠抓马鞭向前拉扯,两只眼睛因大脑缺氧一阵阵发花。
在屠仲根愈发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出一名红衣女子,女子在他面前捧腹大笑,好不快活。
屠仲根双眼瞪得好像连眼珠子都快爆出来,喉咙里发出类似狗吠的呃呃声。
待法医演示结束,松开马鞭,屠仲根无声瘫倒在地,整个人只剩下嘴巴大口吸气的嘶嘶声。
两名法医将老男人扶起身,抬他下巴,使其露出颈部勒痕,一本正经面向众人讲解:“大家可以来近前看一下,像这样由背后绞颈留下的勒痕,与死者屠惠心颈部勒痕一模一样。”
围观群众鸦雀无声,更没人敢上前查验。
靳元良冷哼:“把屠惠心双亲扶过来看清楚。”
说完又抬手一指楚县治安所老所长:“祁坚,你也过来看看,看清楚!”
“是。”祁所长点头哈腰走到女尸与屠仲根中间,左右各细瞧几眼:“回靳队长,的确一模一样。但目前似乎仍没有屠仲根较 淌 症 哩谋杀亲侄女的直接证供。”
靳元良面无表情点头:“你说的对。”
但这时屠惠心的双亲却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愤懑,当场证实三天前曾委托屠仲根出面劝说屠惠心,希望其履约嫁入冯家守寡,屠惠心于当晚吊颈而死,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也是屠仲根。
也就是说,屠家其他人并没亲眼看见屠惠心如何将自己吊死。
靳元良冷哼:“说清楚点。”
屠惠心的母亲此时已哭得肝胆欲裂语无轮次,跪在女儿尸首跟前伏地叩首,反复念叨:“娘对不起心儿,对不起心儿。”
屠惠心的父亲脸色悲伤,不过比他老婆情况好很多;听见靳队长让他们“说清楚”,抹一把涕泗横流的面孔,嘶哑着嗓子将事情原委讲出来。
屠惠心今年刚满十七,正是风华正茂艳若桃李的年纪,从去年以来,就陆陆续续有媒人上门说亲。
最终他们选定邻县富户,冯家独子冯子明做乘龙贵婿。
冯家是书香门第,家境极好,彩礼丰厚至令人啧舌称赞。
冯子明相貌堂堂斯文有礼,在沪城念大学,很有学问;唯一有点小遗憾,就是身体不太好,不能干重活儿。
但是以冯家的条件,冯子明别说不必干重活儿,就算轻活儿也无需自己动手。
但是很显然,冯家人对冯子明身体的真实情况有所隐瞒。
在两家三书六礼过大定之后,冯子明竟然因为一场风寒去世了。
按本地风俗,结亲过大定之后,两家就是实质上的亲家关系,只等吉日良辰把新娘子接回去。
在这个节骨眼上新郎死了,待嫁女就被称作“望门寡”。
这时如果女子愿意为夫家守寡,是情义,值得敬重;但即便当场退婚,归还彩礼,也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而屠家不仅收了冯家的彩礼,并且已经花掉一部分。
此时退婚,他们不仅要如数退还冯家彩礼,屠惠心还会背上个二嫁的臭名声,再找婆家不知要降多少个档次。
而冯家其实也不想退婚,为此还特意来楚县与屠家理论一番。
说三书六礼都走完了,屠惠心已经是冯家儿媳,现在不肯过门已不算悔婚、退婚,属实该叫离婚,很不好听。
再则他们只有冯子明一个儿子,屠惠心过门,就算没有丈夫疼爱,老两口也不会亏待儿媳,过几年从亲戚家过继个儿子,也算为冯家续上香火。
等冯家二老去世,整个冯家都是屠惠心这个儿媳的,所以屠惠心嫁入冯家除了守寡这一项,实属皆大欢喜。
其实话说到这里,屠家已经打定主意要屠惠心出嫁,大家觉得这门婚姻就算没有丈夫,也是场好姻缘。
可是偏偏屠惠心本人想不开,不愿意。
她说她哪怕进冯家住过一天,也可以为冯子明守一辈子寡。可俩人分明只见过一面,说了不到三句话;别说感情,连脸长什么样都快不记得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嫁呢?
屠惠心的父母与三位哥哥全都劝不动这个幺妹,这时她二伯屠仲根表示想试试劝说屠惠心。
屠惠心死亡当日的上午,曾与屠仲根单独相谈个把钟头。
中午屠惠心到双亲经营的火烧铺吃午饭时主动对父母说自己已经改变主意,愿意嫁入冯家。
屠惠心父母大喜过望,其父立即买烧鸭、打黄酒,亲自上门向二哥屠仲根道谢。
屠仲根也乐得合不拢嘴,说下晌再带些礼物去看看惠心,多谈两句好话,坚定她为夫守节的信念。
可是傍晚时分,屠仲根突然跑到屠惠心双亲的铺子里,说屠惠心吊颈殉节了。
屠惠心父母断断续续把事情经过说完,转而又开始控诉屠仲根:“惠心明明已经答应出嫁了!侬怎么还能对伊下杀手?侬是伊亲伯伯,看着伊长大的呀!侬怎么下得去手?惠心明明都答应出嫁了!”
屠仲根趴伏在地上,神情恍惚讷然反驳:“嗯没有,没有逼迫心儿,伊自己愿意的。”
靳元良满脸讥诮呵呵哂笑:“哎呦,逼亲闺女嫁死人,没过门就守寡,守到死。我看这里除了死的,没一个冤枉。”
说完又对下属发令:“把冯子明爹娘也给老子带过来!两家一并给锁镣子!”
靳队长老虎发威,拿起通话器,通过扩音喇叭怒斥:“民国政府成立第一天,就明令禁止逼婚强娶、阴婚殉节!你们当王法是放屁吗!?”
他话音未落已引得哗然一片,冯家自是大声喊冤,屠家亦不服判定。
屠仲根更是鬼哭狼嚎一遍遍强调自己没有逼迫屠惠心,说屠惠心已同意出嫁,自己没道理杀人!
连治安所老所长祁坚也上前帮衬:“是啊!屠惠心当日已对父母说伊愿意出嫁,其中定有隐情。
靳队长如此判决恐怕不能服众呀。”
这时,一直低头缩肩保持缄默的李木匠突然被霍振庭往前推了一把:“姐姐要侬说话,侬快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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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元良正被众人吵的不耐烦,扭头瞪向李木匠跟霍振庭:“要说啥?有屁快放!”
李木匠万般不情愿,将缠红线的伏妖尺悄悄塞裤兜里,给靳队长掬一躬,上前两步。
端出一副生死由命的面孔,对屠仲根大声道:“因为侬骗屠惠心说,让伊先假装应下婚事,等伊父母放她出门,立即让伊堂兄屠浩送屠惠心去沪城躲起来。
到时候如果家里仍不同意退婚,就支助屠惠心在沪城念书,以后留在沪城找工作,做一名新时代独立女性。”
街当间围出的小广场上再次陷入死寂,本地人都晓得李木匠是“大仙”,可通阴司与鬼对话,他将事情讲得一板一眼滴水不漏,自然引人深思。
屠仲根更是吓得尖声大叫:“侬怎么知道!谁告诉侬……没人……不可能!”
他杀害屠惠心那天,与屠惠心两次见面身旁均无旁人,连屠惠心的父母兄长都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话,一个外人怎可能知晓?
但这个外人的话却能使很多人信服,只因他是楚县小有名气的“大仙”。
李木匠眉头紧锁,神情略显气急败坏:“侬的侄女亲口对嗯讲,伊恨死侬,绝不会放过侬!侬自己做过的事情,赶紧认了吧!”
屠仲根脸上血色褪尽白里泛青,面部肌肉因为惊恐而瑟瑟抽搐,冷汗涔涔,裤裆里有股汩汩热流冲刷出来。
“嗯没错,嗯都是为了屠家……屠惠心,侬不给屠家添彩,反给屠家抹黑。侬要做二嫁女?侬该死,该死!”
屠仲根用双手拼命拍打地面,声音由低到高,渐显疯癫。
“不对……不是这样,屠惠心是烈女,屠惠心随夫殉节,屠家该有一座贞烈牌坊!青天大老爷,大老爷,侬快赐给屠家一座牌坊呀!侬看见屠家烈女惠心……伊殉节了呀!侬要赐给屠家一座牌坊!”
屠仲根胡言乱语,一边扯着嗓子高声呼喊,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往靳队长跟前扑。
几名背枪警员跑上前将其双臂反剪到身后用镣铐锁死,又按回地上。
厉海默默把脑袋枕霍振庭肩膀上,放松半边身体,拿傻媳妇当拐杖依靠。
霍振庭这会儿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鬼姐姐闲聊,他说:“那个人好可怜呀,他都尿裤子了。”
然后不晓得鬼姐姐说了句什么,霍振庭唉声叹气追问:“可是他……他是侬爸爸的哥哥嘛。他真的要害你呀?”
厉海撇嘴抱怨:“庭庭,你今天话可真多。”
不仅话多,还特别温柔,像个勾搭小姑娘的登徒浪子。
一人一鬼断断续续聊了整个晚上,越聊越亲切。
女鬼什么都跟霍振庭说,霍振庭时不时跟厉海分享两句,不是替女鬼抱屈,就是夸女鬼漂亮。
厉海今晚对「鬼」的畏惧之感已将消失殆尽,反倒是霍振庭这小子色心越长越大,让他有点烦躁。
靳元良低头看一眼腕表,伸手向属下拿回通话器,用扩音喇叭对所有人宣布:“屠惠心冥婚谋杀案至此,案情已全部明了。屠、冯两家逼婚在先,屠仲根谋害侄女在后,相关嫌犯一概拘捕,等候正式量刑判决。”
“这些,还有那些,全部给老子锁起来!”靳队长说话时指了指眼前,又指了指远处那些跪在大街当间的冥婚始作俑者们。
大街上再次吵吵嚷嚷乱起来,但在巡捕总队步枪营强势压迫下掀不起任何风浪。
厉海觉得屠惠心的案子至此已算尘埃落定,他也站累了,很想赶紧撂挑子走人。
让他骑车回家或者在楚县再找个小旅馆落脚都行,只要别在这里傻站着,听霍振庭跟个女鬼拉家常。
霍振庭满脸关切:“姐姐,侬是不是要回家啦?……不回?那去哪呀?姐姐,侬去过沪城吗?”
女鬼面色娇羞:“没去过,嗯很想去看看,侬能带嗯去吗?”
霍振庭欣然点头:“好呀,姐姐来沪城玩,庭庭请姐姐吃肉包。庭庭有钱,请姐姐看电影。”
厉海听不见女鬼说话,但只听傻媳妇讲话也足够他喝两壶老陈醋:“霍振庭,你有钱我怎不知道?”
霍振庭耸眉解释:“庭庭家里有。”
厉海冷哼:“你不是不喜欢看电影吗?”
霍振庭:“姐姐没看过,庭庭可以陪姐姐看。”
女鬼好奇询问:“庭庭,伊是侬什么人呀?”
霍振庭:“厉海哥哥是庭庭的老公,庭庭等下要跟老公回家洞房。”
厉海听见他前一句说要自掏腰包陪女鬼看电影,差点当场发火;但听见后面一句又释然了。
不过讲出来的话仍然酸溜溜:“唉……人鬼殊途,没用的。屠小姐,侬能不能帮我们个忙?”
霍振庭:“姐姐问什么忙?”
厉海:“帮我们找找冀姝好。侬的案子结了,我们的案子还没着落,侬如果有线索,就当帮个忙,告诉我们。”
女鬼问:“冀姝好是谁?”
霍振庭:“是个很漂亮的姐姐,她不见了,家里找不着她,好着急。”
厉海抿唇窃笑,心中暗斥:普天之下好看女子都是你姐姐,你小心眼前这位吃醋。
等他忍下笑意才端正态度给女鬼补充:“是西罗巷冀家姑娘,嫁去沪城好几年了,比侬年纪大。她丈夫去世,婆家同意她改嫁,她自己也愿意。
但四天之前回娘家之后突然失踪,我们猜她是被冀家人藏起来了,但是不晓得被藏去哪里。”
隔片刻,霍振庭扭头告诉厉海:“姐姐说她也不晓得,不过明天找人帮我们问问,问到了就来告诉庭庭。”
厉海讪笑:“好哦,那我们今晚先回沪城,后天再过来跟屠小姐打听。”
霍振庭:“姐姐说好。”
他们悄唧唧聊天时,屠、冯两家人已被锁起镣铐拘回治安所。
杀人嫌犯屠仲根则被锁进一辆囚车,将被带回泯州巡捕总队接受重案审判,十之八九难逃一死。
厉海把自己案子委托给女鬼,内心意然莫名有点小得意。
他想,若能由此把冀姝好找回来,自己岂非又变回破案率百分之百的“神探”?
那就挨到月底再辞职,好歹拿满这个月工资……跟奖金,还有出差补贴。
厉二爷正美滋滋挂霍振庭肩膀上做发财梦时,促不及防挨厉江一把掌:“戆度,站没站相,跟我走!”
厉海和霍振庭被厉江塞进警车,他自己从另一侧坐进后排。
厉海不等他哥关好车门就忙不迭询问:“去哪?”
厉江:“治安所。”
厉海:“去治安所做什么?”
厉江皱眉盯住亲弟,沉声训斥:“厉海你脑子里装的是咸菜汤吗?自己案子办成什么狗德性,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厉海嗤笑:“你有数,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楚县一百二十六座贞洁牌坊,还知道有没有牌坊会影响彩礼差价。
您这么‘有数’,先头却连半句都没提点过您的下属——我,不就是想看我出糗。”
厉江:“来楚县路上找个本地人打听两句很难吗?是你自己整天吊儿郎当,心思不往查案上面放,活该挨揍。”
霍振庭听厉江数落自己老公,心里着急却没勇气挺身而出,勾背缩肩躲厉海身后小声抗议:“侬别骂庭庭的老公,老公很厉害的,老公很用心查案。”
“老公?”厉江脸色愈发嫌恶:“挺老大个人,只会捉弄傻子,半点出息不长,真可耻。”
厉海微笑转头看向霍振庭:“庭庭乖,咱们不搭理他。当领导的都这样,不骂人显不出他有本事。”
厉江本来还想多骂两句,但被他弟阴阳怪气堵回来。冷哼一声,转而告诫霍振庭:“霍公子你记住,男人都是自己要做老公的,你是男人,你不能管别人叫老公。谁让你叫老公,就是骗子王八蛋。”
厉海瞠目结舌瞪向他哥:“你损不损呐?庭庭是我达令,怎么不能管我叫老公?”
厉江不屑:“你纯粹就是想占人便宜,你怎不让他管你叫老爹?辈份大,还能叫他孝顺你。”
厉海拧眉反问:“关你屁事呢?”
厉江:“我路见不平助人为乐。他是你达令,你怎不管他叫老公?还是说你觉他是个女人?”
“庭庭不是女人。”霍振庭小声嗫嚅,随即用困惑眼神盯住厉海,仿佛很期待对方也管自己叫声“老公”。
好在这时汽车刹停在治安所门前,后座上三人身体齐齐晃动一下,打断彼此拌嘴。
沪城巡捕房的人,除了厉江、厉海全都在治安所跟进冀姝好的案子。
严格来说是在忙于把沪城那位倒霉司机捞出来。
排除出租车司机的嫌疑需要证实两件事,一是查验车内有没有留下作案痕迹、二是看载客过程中有没有行凶的机会。
前一项很容易查证,后一项就很麻烦。
从沪城到楚县有一小时车程,中间大段田野道路,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都很难还原验证。
但厉局长借靳队长余威,当场转换概念,对说楚县治安所的人说:“冀姝好失踪案如今悬而未决,但报案人与嫌疑人皆为我沪城辖区居民。
接下来也仍由我沪城巡捕房继续追查失踪案情,所以那名有作案嫌疑的司机得带回沪城拘押,方便后续提审。”
靳队长为其压阵,点头首肯:“可以。”然后立即让治安所老所长把沪城司机从拘留所里带出来。
靳元良来治安所当然不仅是为了给厉江压阵,他主要是来押人。
亲自把屠惠心案中的冯、屠两家涉案亲属关进班房,紧盯治安所立案,并强调这些人没有自己批示,一个都不能放走。
他身旁有个无所适从到好像走错门的李木匠,李半仙想走又走不了,一个劲对靳队长合手作揖:“长官,嗯是路过,真的只是路过。您放嗯回去吧,嗯和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呀!”
靳元良冷眼睇住他:“你鬼鬼祟祟在那边站了一晚上,当我没看见?”
李木匠愁眉苦脸辩解:“嗯跟大家一样看热闹嘛,嗯没有鬼鬼祟祟啊。”
靳队长:“把你裤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李木匠讪兮兮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票:“……零钱。”
靳队长:“不是这个,要老子亲自给你掏?”
李木匠无可奈何,慢吞吞掏出缠红线的伏妖尺:“长官,嗯是个木匠,这这……这是嗯锯木料画线的工具而已。”
靳队长:“上头缠的什么?”
李木匠:“绷直线用的。”
靳队长:“别人墨线都是黑色,你墨线怎么红色?绷的朱砂啊?”
木匠大仙快被逼的哭出来:“不是……新的,还没绷墨而已。”
靳元良冷哼:“装神弄鬼、蛊惑百姓、宣扬迷信,拘三天,进里头好好反省。”
倒霉大仙被两名警员当场上镣子送进拘留房,好在关的时间不长,且没有罚钱,忍一忍尚可接受。
厉海看他愁眉苦脸模样十分可怜,忍不住在旁边小声求情:“他是装神弄鬼,但没害人,也不用非得拘留吧?”
厉江皱眉:“害人就不是三天了好伐?”
厉海:“可他也帮忙了嘛。”
靳队长:“所以才小惩大戒,有则改之、下不为例。”
霍振庭看李木匠被人带走,急的要往前追,但被厉海一把拽回来,只能大声替鬼传话:“姐姐刚才说,还有件事要侬帮……”
李木匠扭头大骂:“册那!关嗯卵事,叫它找别人去!”
霍振庭委屈闭嘴,不敢再吭声。
厉海拍他后背安抚:“没事,他正在气头上。让你姐姐稍安勿躁,有话等人放出来再说。”
霍振庭点头,小声告诉厉海:“姐姐说这里的人都很凶,她不敢跟阿拉过来瞧热闹。”
厉海点头:“那就等改天见面再说。”
等沪城、泯州两位警队大佬在楚县把各自事情安排妥当已经晚上九点多钟。
打点好人手、车辆,分别打道回府。
厉江邀请霍振庭乘汽车,说汽车里暖和,累了可以睡一下。
但厉海被他哥发配去骑摩托,因为摩托是他自己的,他不骑就得扔在楚县。
厉探长当然舍不得抛弃自己心爱座驾,叮嘱霍振庭不要跟他大哥说话后将其塞进汽车。
但意外还是在意料之中发生了。
夜里十点多钟,厉海在自己家门口再次见到霍振庭时,霍振庭面色很为难;跟他回屋后立即郑重相告:“庭庭想清楚了,庭庭自己就是老公,所以不能管别人叫老公。”
厉海愤懑哼笑:“刚才上车前,我不是叫你别跟那个狗东西讲话?”
霍振庭:“没说,是庭庭自己想明白的。”
厉海冷哼:“好啊,那我明天就送你回家,你也别跟我住了,我将来还得娶媳妇呢。”
霍振庭惊慌摇头:“庭庭还没说完!”
厉海翻他大白眼:“你说。”
霍振庭:“庭庭是老公,哥哥是老公的老公,庭庭可以管哥哥叫……‘老公公’。”
“啥?!”厉海震惊:“老公公是老头子!我有那么老?”
霍振庭想了想,随后欣然一乐:“哥哥不老,那就叫‘公公’呗!”
“焯!还不如‘老公公’。”
霍振庭下午在楚县泡过澡,回厉海屋里刷个牙就可以直接滚到床上去。
厉海奔波一整天,连打架带骑车出了几身汗,熬着浑身怠倦仍给自己仔细冲了个澡。
他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
眼瞅快到午夜,厉海以为霍振庭肯定已经睡了;结果到床边一看,傻媳妇不仅没睡,还很有精神的盘腿坐床角,面朝墙壁跟灰灰讲悄悄话。
厉海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悄没声凑近偷听。
霍振庭对毛熊崽说:“灰灰,公公怎么还没洗好呀?庭庭想跟公公亲亲。
灰灰,庭庭教你亲亲呀?”
说完撅嘴在灰毛泰迪熊毛绒绒的嘴巴上亲一口,一口亲不够,上下左右亲一圈,然后把自己整张面孔埋在灰灰的熊脸上。
灰灰的脑袋都因他太用力挤压给按扁了。
厉海原以为自己今晚已经身心疲惫,肯定脑袋沾枕头就能睡着,但眼下忽然又来了精神。
“喂!”厉二爷骤然出声吓唬傻媳妇。
“呀!”霍大少促不及防惊地大叫一声,回头跟他“公公”面面相觑。
厉海假装不悦:“我不是这么教你亲嘴儿的啊!”
霍振霆表情委屈,摸泰迪熊毛绒绒嘴巴:“灰灰不会张嘴。”
厉海被他逗乐:“灰灰又不是你老公,它会张嘴也不给你亲。”
霍振庭脸色渐红,闷不吭声低头捏毛熊耳朵。
厉海单膝压到床褥上,也伸手捏霍振庭耳垂,柔声蛊惑:“老公教庭庭洞房呀?”
霍振庭眉头微蹙,并不情愿:“庭庭想亲嘴儿……不想洞房。”
厉海想了想,继续提议:“老公跟庭庭亲嘴儿,庭庭让老公洞房。这样行伐?”
霍振庭欣然点头,拧腰转身一把搂住厉海脖颈:“先亲嘴儿。”
“小色痞。”厉海笑斥一声回抱住傻媳妇往床上滚,心说洞房本来就得先亲嘴儿,真不愧是傻子,好糊弄到离谱。
霍振庭不懂什么是色痞,于他而言,食色性也,“欲”是天生自然的性情。
他想亲厉海,就像看见香喷喷的肉包子想咬一口一样。
霍振庭吃包子不会害羞,亲厉海当然也不会。
识味开窍后不仅不害羞,还乐此不疲,尝试不同的接触角度与深浅,勾着厉海全身心沉浸唇舌嬉戏。
间隙不忘捧住厉海脸庞抚摸夸赞:“厉海哥哥,侬真好看……真帅,庭庭喜欢。”
厉海内心悸动,在被窝里把俩人裤子扒下来,紧紧贴一起:“那你以后睡觉抱我,别抱灰灰。”
霍振庭表情微僵,反问:“灰灰怎么办?灰灰会伤心呃。”
小傻子跟灰熊崽也是有真感情的。
厉海扭头看向灰毛泰迪熊:“啧……”刚才不提它,也没觉有什么问题;这会儿看他两只玻璃眼亮晶晶盯住这边真叫人不舒服。
霍振庭伸手够着毛熊一只脚,捏住,跟厉海商量:“庭庭都想抱。”
厉海皱眉咂舌,随即从枕头底下摸出他睡懒觉专用装备——眼罩。
霍振庭看见它,立刻脸色发苦:“庭庭不想蒙眼睛亲嘴儿,蒙上就看不见厉海哥哥了。”
“不给你蒙。”厉海撑身把眼罩给泰迪熊套脑袋上,然后将公仔放倒在霍振庭枕边:“洞房不能给人看,熊也不行。”
霍振庭松口气,重展笑颜:“嗯,灰灰乖,要按时睡觉。”
厉海笑嘻嘻点头附和:“咱俩洞房,不给它看。”说着一边低头继续跟霍振庭亲嘴儿,一边腾出只手解他衣扣。
但霍振庭忽然抬手揪住自己衣襟反对:“为啥脱庭庭衣裳?”
厉海:“裤子都脱了,留着衣裳干啥?”
傻媳妇皱眉反驳:“庭庭不热呀!”
厉二爷哭笑不得:“等会儿就热了。”
霍大少坚持:“那热了再脱呗!”
“……”
厉二爷一时竟无言以对,有点不高兴,但最终选择妥协:“行行,先不脱。”
但是只亲嘴儿分明违背厉二爷血气方刚热烈本性,腰身情不自禁往前挺,让自己膨胀的“野心”反复碾压在小傻子软绵绵的小铃铛上。
霍振庭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下头被厉海磨的有点儿疼,但他并不想让厉海停下来,甚至不由自主挺腰迎合。
厉海感受到对方动作回应,当然倍受鼓舞更加欣喜,单手搂紧霍振庭腰臀按向自己,另只手从霍振庭睡衣下摆摸进去撩拨作怪。
霍振庭对空气的需求量骤然放大,呼吸越来越急促,到他觉得只靠两只鼻孔换气已不足以摆平躁动时,猛地转头大口呼吸:“热……好热。”
说着自动自觉扯开睡衣领口,抹一把颈项上泌出的热汗,问厉海:“公公,侬在做啥?弄的庭庭好热呀。”
厉海言简意赅:“洞房。”
霍振庭这会儿也不张罗亲嘴儿了,他不由自主地把脑袋用力往后仰,啊啊叫唤,双手在厉海肩膊后背上乱抓。
好像在反抗,又好像想要更多。
厉海往下摸一把,竟发现霍振庭小铃铛中间立起个小笋芽一样的尖尖。
霍振庭眼里蕴出泪意,神情沉醉,似痛苦也似快意,双腿自动自觉环住厉海腰身。
厉海忽然想起自家帮佣先前跟他讲,霍振庭这样的身子于侍候男人来说是百里挑一的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