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换副郁闷面孔,对着自己手指头抱怨:“没有了哎……”
霍振庭满脸得意张开嘴巴,给厉海显摆:“庭庭吃了,甜。”
厉海嗷呜一声扑过去,抱住傻媳妇哀求:“老公还没吃着,庭庭给老公分一点好不好?”
霍振庭的腰跟屁股被厉海捏得痒痒,咯咯笑声不断,一边挣扎一边故意气人:“庭庭吃了,老公没有了……哈哈!”
“你嘴里肯定还,给老公舔一下……别这么小气,快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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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喜欢哥哥的床
巡捕房早晨八点半之前签考勤,厉海八点钟准时被房里座钟铜卯敲出的当当声叫醒。
半日假期何期短暂,可惜再想延长点他又休不起。
“庭庭,跟老公上班啦。”厉海打着呵欠推霍振庭肩膀。
霍振庭已经醒过来,但不想起床,拉住厉海胳膊哼唧撒娇:“起不动……”
厉海揉搓他脸庞帮忙提神:“怎么起不动呢?要不喝口水?”
霍振庭皱眉撅嘴:“屁屁疼。”
“啊?啊……”厉海这下为难了:“那怎么办?”
霍振庭哪知道怎么办?他只是想懒床而已。
用很不开心的模样哼哼两声,见厉海没啥反应,开始小声控诉:“侬昨天一直插,一直插,插太多啦!”
厉二爷耸眉反驳:“不是啊,是你一直说还要还要……”
他话还没说完,霍振庭已经气的张开嘴一口咬他手背上。
“好好好!”厉二爷连忙告饶:“是我错,那我去上班,你在家睡觉好不好?”
“不……要。”霍振庭心里想要的是厉海在家陪他,但又觉不让厉海上班不对,不好意思直抒胸臆。
毕竟大人都是要上班的,从前他爸爸妈妈也是每天都要出门上班的。
厉海偷偷斜眼瞥窗台上座钟:“到底是‘不’,还是‘要’啊?”
霍振庭继续撒娇卖惨:“庭庭不想自己在家,庭庭会想老公。”
厉海挠头,小声分辩:“我迟到会扣钱的……一盒十二块啊!一下就用完了。我再扣钱……再扣……庭庭,你晓得老公在说啥吧?老公要赚钱养庭庭呀。”
霍振庭嗓子眼里哼哼哼冒哭腔,费老大劲挤出两滴懒惰的眼泪,再次强调:“庭庭不想自己在家。”
两人正僵持不下,忽然有人在外头敲窗户玻璃:“老大,起了吗?”
是范筹的声音。
厉海连忙答应:“起了,你怎么来了?有事啊?”
范筹:“局长说让咱俩今天再去趟楚县。我心想那就别让您再往巡捕房多跑一趟了呗,我够贴心吧?”
厉海没吭声,小兄弟是够体贴了,但仍架不住心头烦躁起来。
霍振庭不想起床,他是不想出差。
范筹问:“老大,我能进去不?”
“不能!”厉海这次回答很果断。
范筹:“哦,那我跟这儿和您说。”
厉海:“啥?”
范筹:“局长说,靳队长派了个嫡系去楚县当副所长,咱们这回过去,先去找姓耿的副所长,他会帮咱把冀家案子一查到底。”
厉海心情稍有好转:“算他还有点责任心。”
范筹说完正事,开始讲八卦:“老大,您觉不觉得那位靳队长,对阿拉局长有点儿太好呀?”
厉海:“哎?那直接去楚县,我就不用去巡捕房点卯了对吧?”
范筹:“对。……靳队长那天在楚县,还说咱们局长是吴地警区头牌俏探长。”
厉海:“哦,你吃饭了没?”
范筹:“吃了。但是我觉得他表面是开玩笑,本质上还是对咱局长太热心了点!”
厉海:“那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给我拿点儿过来。”
范筹:“老大,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呀?”
厉海不耐烦:“哎呀!不就是厉江出卖色相找援手?老白脸发挥余热也就这两年了,多大岁数的人了,给他机会,让他卖!”
范筹在窗外乐得前仰后合:“我跟您说,是叫您提醒大爷防着点儿那个靳队长!不是叫您看笑话呀!”
厉海:“你咋还不去厨房?”
“哦哦,去了!”范筹一溜小跑,脚步声渐远。
厉海低头问霍振庭:“庭庭,哥哥今天还得去楚县,要不你还是在家吧?”
霍振庭脸色若有所思,裹棉被慢吞吞坐起来:“不……庭庭和姐姐约好,今天见面。”
厉海拍脑门:“哦对!她答应帮阿拉打听冀姝好来着。”
霍振庭点头:“庭庭要说话算数。”
厉海揪起眉头,略显担忧:“要骑车哦,你屁屁还痛不痛啊?”
“不痛了。”霍振庭扯起嘴角冲厉海讪笑。
厉海起身,叉腰,深吸两口气:“想起要见姐姐,屁屁就不疼了,是伐?”
霍振庭可怜巴巴觑眼偷瞄厉海,小声嗫嚅:“庭庭答应姐姐了……”
厉海仰天长叹,随后认命般耷拉脑袋,转身去给霍振庭拿衣裳。
他今这回学了个乖,跟霍振庭穿薄外套,但另外打包两件厚夹克;因为不晓得会不会过夜,另外还装两套厚睡衣在提包里。
然后拉开衣柜底层抽屉,从里面拿出条皮带,像穿马甲一样挎在肩膀上,系紧。
对镜调整皮带前方枪库位置,然后将一把黑亮黑亮的连发梭子枪锁进枪库。
厉探长打算认真做一天「探长」,把冀姝好找回来。
好让他把在楚县憋出的一肚子火撒出来。
“这是什么呀?”霍振庭小心翼翼摸厉探长枪库:“真好看,庭庭也想要。”
“哎嘿嘿,别碰别碰,哈哈,这个可不行。”厉海笑嘻嘻转身抱老婆。
霍振庭肩上披大棉被,下半截露出两条修长白皙大腿,抬手摸厉海舒展眉心:“哥哥不生气啦?”
他这一伸手,身子正前面差不多就全都暴露出来了。
厉海还能有啥气好生?笑呵呵连棉被一起把傻媳妇抱起来转一圈,三两步送回床上:“等着,老公服侍你更衣,哈哈。”
范筹从厨房拎大包子回来的时候,厉海的卧房已经门窗大敞通风换气,小跟班进门连惊两跳:“呦!老大,枪都别上啦!这么严峻吗?那我咋办?我回局里借一杆三八大盖?”
厉海撇嘴叹气:“有事你先跑。”
范筹腆脸上前商量:“您跟大爷说两句好话,高低也给我弄一把,不用您这么好的,左轮、盒子炮,都行。”
厉汽含混点头:“行行,回头帮你申请。”
范筹喜笑颜开:“谢谢老大!”
满脸快活放下包子又去逗小傻子:“庭庭,还赖在厉海哥哥屋里睡觉呐?你都长大了,该学会自己睡觉了哦!”
霍振庭瞠目扬眉,表情很坦然:“是哥哥让庭庭睡这儿的,哥哥说庭庭可以永远睡在这儿。”
“哦?!”范筹惊呼出声,扭头看向厉海。
厉海没搭理他,自顾自把包子从油纸袋里掏出来,招呼霍振庭过去一起吃。
范筹一脸八卦凑到桌边,追问霍振庭:“庭庭,他怎么对你这么好呀?”
霍振庭咬着大包子含糊支应:“因为庭庭……喜欢哥哥……的床。”
他一句话拆三截,听得厉海和范筹一起睁大双眼瞪过来。
厉海咂舌:“你把后边俩字抹去不行?”
范筹:“我也喜欢厉海哥哥的床,好软的,我也想睡在这里。”
“不行。”霍振庭断然拒绝:“睡不下,太挤。”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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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大头鬼伸冤
厉海临出门从自己屋的椅子上卸下块海绵坐垫;一手牵霍振庭,一手拎提包,坐垫只能夹胳肢窝下面。
范筹跟在他俩身后,一路碎碎念到大门口:“哎呦,有家室的人真不一样哦,啥都想周到的来。眼瞅都快入夏了,还带个垫子,小心坐出痱子,啧啧。我看侬不像出差,侬这是要去渡假呀……”
厉海没搭理他,等他坐进车斗,把手提包扔过去:“抱着。”
然后把海绵座垫按摩托车后座上,让霍振庭先上车,等霍振庭坐好,他才从前方片腿跨上坐骑。
三人在车上戴好头盔、风镜,随后不约而同开口:“出发!”
颇有点儿百战之师、无往不利的气慨。
厉探长嘴角不由自主上扬,暗自在心中立誓,冀姝好的案子绝不再打退堂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范筹抱紧手提包,心情莫名激动:“这次有帮手,肯定能扳回一局。”
霍振庭:“……姐姐等我,庭庭来了!”
大摩托开进楚县后,厉海停车跟范筹沟通。
他要带霍振庭先去找一位给他们提供线索的“线人”,等下路过治所把范筹放下。
让范筹去看看靳队长为他们派来的帮手有没有到位,没到就等等,到了就先聊着。不然让人家枯等到大晌午,很不礼貌。
范筹点头表示同意:“没问题,老大,你把枪借我,我怕他们……那些地头蛇。”
厉海咂舌:“你大白天去治安所能有什么事?我在街上转,还怕碰见西罗巷那几户刁民嘞。”
西罗巷就是冀姝好家所在那条小巷,上次跟厉海闹到大打出手,叫人想起来随时都觉后怕。
范筹唉声叹气:“那是,最好别碰见,至少别一起碰见,野蛮得很。
老大,你说他们为啥这么齐心协力帮衬冀家呀?冀家人缘好?”
厉海摇头:“现在不晓得,也许找到冀姝好就明白了。”
俩人谈妥分工,各自安排事情。
厉海在治安所门口撂下范筹,带霍振庭直奔邮电局大街。
屠惠心冥婚案过去一天之后,这地方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不过地上多出来好些画圈烧纸钱留下的黑灰印记。
厉海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回头问霍振庭:“那个姐姐来了没?”
霍振庭坐在车上,往四处张望,小声告诉厉海:“好多人。”
“嗯?”厉海不解:“小姐姐不在?”
这条大街是楚县一条主干道,来来往往的确很多人。
但霍振庭说的好多人,并非厉海看见的普通行人,而是那些站在墙根、树荫底下,神情阴翳、装束古怪的枯瘦女人。
霍振庭神情惴惴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很快发现了霍振庭。
有几个甚至凶歹歹快步朝霍振庭走过来。
霍振庭骤然捂脸惊骇大叫:“大头鬼呀!”
厉海闻言猛地转身抱住霍振庭,连脑袋一并按自己怀里,同时高声呵斥:“邪不压正!滚!都给我滚!”
旁边有几名路人被他俩吓得一哆嗦,快步往别处躲开。
厉海已经准备好再把自己嘴皮子咬破一回——如果霍振庭又被“脏东西”上身的话。
但是这次霍振庭只被吓得号了一嗓子,没多会儿就抬头觑眼从厉海脖根儿处往旁边窥视。
“大头鬼”已经不见了。
“没了……”霍振庭小声告诉厉海。
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不过这次终于看明白,“大头鬼”其实不是一只“鬼”,是几个看得见摸不着的人走在一起,瞧着脑袋很大,多手多脚十分恐怖,
其实只不过若干身影合在一处,虚虚实实看起来吓人而已。
厉海仍不敢放开他,心说这地方古古怪怪不宜久留,告诉霍振庭:“那个小姐姐不在,咱们就得走了,还有别的事情。”
霍振庭点头确认:“不在。”
厉海转身跨回摩托:“你抱紧我,不要松手。万一‘大头鬼’再来,我好保护你。”
“嗯。”霍振庭屁股往前挪挪,一整个贴在厉海身上。
厉海眉头紧锁,掉转车头往治安所开。
他今次没见到屠惠心,难免有点失落,这意味着寻找冀姝好的捷径走不通了。
可是这年头活人都靠不住,他也不好去指责个死人不讲信用。
厉探长正暗自郁闷时,霍振庭忽然拍他后背:“姐姐!是姐姐,姐姐来了!快停车。”
厉海连忙捏车刹,摩托车急停在马路当中:“在哪儿?”
霍振庭满脸喜色朝前指向一棵大榆树:“那里,在那里!”
厉海立刻按他指路把车开到路边树根底下。
霍振庭待车停稳马上起身跳下后座朝屠惠心跑过去。
屠惠心依旧穿一身红衣,不过不是她冥婚穿那套,是一条比较轻盈的红色长袖连衣裙。
她看见霍振庭也立即扬起笑脸,展露出花季少女天真可爱一面,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一拉霍振庭。
霍振庭知道自己碰不着对方,但仍然向前摊开双手,希望跟可爱小姐姐在虚空中接触一下,以表亲昵。
屠惠心见他这样热情,欣喜不已,笑颜如花把自己双手虚放在霍振庭手掌上。
但虚实不同的两双手还没真正挨到一起,屠惠心就大叫一声向后跌倒。
霍振庭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对方,屠惠心连连摆手往后闪躲,哭唧唧抱怨:“庭庭你好烫呀!你身上……你怎么变的和他一样?你身上是不是有他的东西?”
霍振庭低头检视自己衣裤,满脸困惑:“没有啊……衣裳是庭庭的,庭庭今天没穿哥哥衣裳呀。”
屠惠心摇头,她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不敢再靠近霍振庭,隔开两步跟这位人间好友讲话:“你们要找的人,在那里。”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出个方向。
霍振庭也抬起胳膊,做出和鬼女同样动作,告诉厉海:“姐姐说我们要找的人,在那里。”
厉海放眼朝他指点的方向望去……一大片民宅,中间几条小巷,实在不太具体。
厉探长脸色为难:“屠小姐,能跟庭庭说详细点儿吗?”
屠惠心:“可以,但老祖宗想请你们帮个忙。”
霍振庭把鬼女所言一字不差传达给厉海。
厉海:“帮什么忙?”
屠惠心:“老祖宗有冤屈,她想报官,伸冤。”
厉海:“好好,这个忙我可以帮,我是就是管这个的。你老祖宗什么冤屈?”
屠惠心欣然点头,她的话很快从霍振庭嘴里一字一字清晰明确传递出来。
——“食吾肉、啖吾血,再冤名节鞭吾骨,拿命来,拿命来,还吾命,偿吾魂。”
厉海头皮陡然一麻,结结巴巴惊呼:“大……大头鬼?!”
【作话】
那么问题来了,庭庭身上有厉海哥哥啥东西?
第77章 帮忙可以但有条件
厉海突然提起大头鬼,把霍振庭吓一激灵,连忙转身贴厉海怀里,左顾右盼:“在哪呀?”
厉海拍他后背安抚,支支唔唔否认:“没有,不是……”
他也不晓得怎么给霍振庭解释,屠惠心刚刚借霍振庭之口传达出来那段话,不是厉海第一次听见。
昨天上午霍振庭在邮电局门口撞邪的时候,曾经用一种很古怪的腔调讲这段话,当时他和范筹都听不懂,是有位本地人帮忙翻译了一下才弄明白。
因为内容过于血腥惊悚,叫人印象深刻。
后来据霍振庭自己描述,在他撞邪之前,看见个多手、多脚,头有锅那么大的「鬼」。
另外有楚县人言证,霍振庭并非第一个撞邪讲出这第段话的人,上一位是个什么干料铺的老头。
这件事也不难查证,只要问一下楚县半仙李木匠,即可明了。
厉海单手把傻媳妇搂身前,另只手摸着自己下巴攒眉思忖。
显而易见,那个到处找人“上身”讲“鬼话”的大头鬼,就是屠惠心说的“老祖宗”。
大头鬼讲出来的这段话,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有冤屈,且是件通天入地的大冤屈。
厉海眉头越攒越紧,不由自主喃声询问霍振庭:“庭庭,你晓不晓得刚才小姐姐说的话,是啥意思?”
霍振庭四下张望,没看见大头鬼,内心稍定。面对厉海提问讷然摇头:“不太明白。”
厉海讪笑,稍一琢磨就明白过来,大头鬼用半白半古的方言报屈,霍振庭学得来,但理解能力有限,不明白也很正常。
他有一瞬间想给霍振庭解释“鬼语”含义,但张开嘴却犹豫起来;又是喝血、又是吃肉,讲清楚容易吓坏小傻子。
厉探长沉吟片晌,最终挺直腰杆拿出敬业精神,对前方空地郑重保证:“屠小姐,虽然我不是楚县警官,但这件案子我接了。
请你转达你老祖宗,他有什么冤屈,想怎样伸冤,都可以通过你,转答给我们。我一定全力以赴,为他昭雪沉冤。”
霍振庭:“姐姐说,他们想借庭庭的嘴巴来说。……可是庭庭的嘴巴长在庭庭脸上,怎么借呀?”
厉海目瞪口呆愣住一秒,当场反悔,张开五指撑掌拒绝:“那不行!这事儿咱们有一说一,我在巡捕房当差,有冤屈找我没毛病,我吃的就是这碗饭。
但庭庭是我老婆,他跟你们没关系,也不拿巡捕房粮饷,你们如果再来找他麻烦,那咱们梁子就结大了!到时别说帮忙查案,届时我俩绝不会再踏足楚县半步。”
霍振庭:“姐姐说,她去和老祖宗商量,问我们今晚会不会留在楚县?”
厉海实话实说:“原则上不会,除非寻找冀姝好椒???????汤的案子有重大进展。”
霍振庭扭头摆手:“姐姐再见。”然后对厉海说:“姐姐走了。”
厉海拍拍他肩膀:“那我们也走吧,上车。”
俩人一前一后跨上摩托,霍振庭下巴搁厉海肩膀上:“姐姐刚才说庭庭身上有哥哥的东西,说庭庭烫着她了,害她不敢靠近庭庭。”
“嗯?啥意思?”厉海也不明白。
毕竟三天之前他还是一名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如果不是遇见霍振庭,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相信有鬼。
如果霍振庭不是个傻子,厉海应该会跟他深入探讨一番玄学世界观。
比如鬼是什么?鬼能做什么?是不是人死后都变成鬼?鬼是永恒存在的吗?如果不是,鬼最终又会变成什么?或去到哪里?
可惜霍振庭看得见却说不明白,李木匠还说他八字轻,容易“撞邪”。
所以厉海现在只一门心思让鬼离霍振庭远点儿,尤其是那些喜欢“上身”、“借嘴”,不友好的非人类。
俩人很快回到楚县治安所,不等下车就看见范筹和一名身穿警官制服的年轻男人站在治安所台阶上。
俩人看见厉海,同时抬起胳膊朝他们招手。
厉海放慢车速,正打算把大摩托泊进车位时,范筹却小跑过来:“老大,不用停,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你跟我们走。”
厉海点头:“好。”
先前站门口和范筹说话那名年轻警官掐熄手中香烟,下台阶跨上门口一辆军绿色侧斗摩托。
范筹跑回去坐进陌生警官摩托车斗,俩人在前边带路,厉海骑车在后面跟着。
很快两辆摩托车并排停在一家饭馆门前,陌生警官一下车就径直往里走,跟店伙计要了间雅室,等进到单间里才站定脚步跟厉海握手:“厉探长您好,我姓耿,耿峯。”
因为是初次见面,即便对方很明显已经认识厉海,厉海仍重新自我介绍以示尊敬:“您好,我是沪城西浦区巡捕房见习探长,厉海,很高兴认识您。”
耿峯点头:“您客气,我这也是临危受命,有些事情还需要向您请教。”
“临危?”厉海困惑扬眉,侧目看向范筹。
范筹讪笑:“阿拉坐下聊吧,耿所长刚刚跟我说了两句,事情有一点点复杂。”
厉海点头,身边三人围圆桌落坐。
耿峯坐下以后主动提壶给几人添茶:“阿拉先谈正式,再点菜。”
厉海和范筹齐声说好。
霍振庭一脸若有思,不晓得受什么心事困扰,双手放大腿上规规矩矩坐在厉海旁边。
耿峯面色好奇,侧目询问:“这位也是厉探长的助手?”
厉海愣住两秒,现给霍振庭编了个身份:“我的参谋。”
“啊?……哈哈。”耿峯没忍住轻笑出声,暗道一个见习探长下面居然还有参谋编制?
但转念一想,厉海是沪城巡捕房局长的胞弟,多给两个编制也正常,此等小事不值一提,还是谈正事要紧。
——“民国政府成立以来,民生民安皆致力于整顿破除遗风旧俗、封建迷信。
禁裹脚、禁殉葬、禁活祭、禁族老乡绅私断刑罚。
楚县殉节成风,人口只有不到四万的小县城,每年殉节事件有记录者数十起,像冀姝好这样没有记录的案件不知凡几。
但此地民风如此,从前还有浸猪笼、活殉等族老主持的私刑。
靳队长的意思,希望我们可以借屠惠心冥婚、冀姝好失踪两件案子,把楚县遗风恶俗彻底打破,最好把那一百六十二座假牌坊一并推倒。”
“假牌坊?”厉海越听越迷惑:“什么假牌坊?”
第78章 干票大的
耿峯说:“楚县有一百六十二座表彰贞洁烈妇殉节守寡的牌坊,最早一座修建于清嘉庆年间,其中三座上面有清慈禧太后提字亲赐,有两座清光绪帝御笔亲赐,还有……”
“等下!”厉海显出个啼笑皆非的表情:“光绪帝才在位几天呐?他有工夫弄这个?”
耿峯也笑起来,但是对厉海说:“您还真别笑,您上街转转,没准还能看见逊帝薄仪的赐字。”
“册那……不是吧?”厉海觉得这件事情开始有点儿从怪异走向滑稽的趋势了:“逊帝薄仪前几年不也跟他淑妃娘娘离婚了吗?他赐的哪门子贞洁牌坊?”
耿峯:“是呀,这位还建在,您如果有机会去问他,我想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这档事。”
“哦!我懂了。”厉海抚额大笑:“这玩意拿青砖叠巴出来的,上边写个玉皇大帝也成呐,天晓得从哪来的‘御赐’。”
耿峯点头:“这件事,靳队长与您兄长有讨论过,刚巧当时我也在场。前朝皇帝的确有赐封过多位诰命夫人,也提字御赐过烈女牌坊。
但受封妇人,不是将军夫人,就是状元母亲,有表彰其辅佐丈夫建功立业者,亦有赞谕养儿有方,为国争光者。
从没有因为哪个妇人殉节、守寡,就给赐牌坊以示嘉奖的。
您想想,历朝历代皆以民之众,为国之根基。因为有民才有兵,有民才可征税,若鼓励妇人全都去殉节守寡,岂非自断根基?”
厉海跟范筹听得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应话题。
耿峯看他俩不吭声,以为自己陈述不够周全:“你们不信?”
厉海摆手:“不是不信,是我们从前没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暂且没什么想法。”
耿峯再要开口时,霍振庭忽然站起来解外套衣扣。
厉海扭头仰脸询问:“怎么了?热啊?”
“嗯找找……”霍振庭小声嘀咕着把外套脱下来平铺在面前圆桌上,接着解自己马甲扣。
等他把马甲也平铺在面前,厉海怕他再脱衬衫,赶紧起身抓住他俩只手:“侬要干嘛?”
“嗯找找,什么东西?留在庭庭身上咯。”霍振庭嘟嘟囔囔掏裤兜。
厉海尴尬窘笑,对耿峯告罪:“抱歉,我先跟他说两句话。”
然后把霍振庭拽开两步,双手拢他耳边小声说话:“我想起来了,你今早穿的是我的裤头。裤头在外面可没法儿换,你别脱了,赶紧把衣裳穿起来。”
霍振庭恍然大悟:“对哦!庭庭穿的是——”
厉海连忙捂他嘴:“你知道就行,别说出来,下回哥哥注意点,不让庭庭穿错了好伐?”
霍振庭点头:“好,要注意点。”
说的好像只要他身上没有厉海的东西,就能真正摸着小姐姐的手了似的。
厉海翻他个大白眼,再次催促:“快点儿把衣服穿上!”
霍振庭不以为然扁扁嘴,转身回桌子跟前穿马甲披外套。
范筹这时已经跟耿副所长续上话题,他说:“就算是假牌坊,也立在这一百多年了,说推倒就推倒,人家能愿意吗?”
耿峯苦笑:“当然不愿意,况且你看见的只是座青砖建筑,背后还牵扯几条冗长利益链条,硬拆必然是不行的。”
范筹:“利益?……彩礼呀?”
耿峯:“楚县本地族老楚氏,有七座牌坊,三座御笔亲提贞妇牌坊,一座太后亲赐烈女牌坊,三座前朝总督赐造。
他们家两百多楚姓族亲,一年到头不必做别的营生,嫁闺女彩礼以十万计,再拿这些钱买官进爵提高声望……”
范筹接着他的话往下推演:“有了声望,再造牌坊,嫁女换钱再增声望。我的娘耶,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一本万利的营生。”
厉海叹着气坐回原位:“不道德,但也不能说他犯国法。”
耿峯:“的确,然而间接害死很多人。您有没有听过‘楚女不二嫁’、‘千金难求楚县女’、‘楚女生死从夫’这些说法儿?”
厉海直言:“从前没听过,最近没少听。”
耿峯:“您回头去趟楚氏宗祠,前头整整齐齐七座牌坊,这些全是他家牌坊上写的原话。”
厉海越细品越莫名犯恶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理排斥感。
:“是该推倒,这玩意先不说真假,屠惠心家里要不是为它犯魔障,万不至于逼死自家闺女。”
耿峯拍案称快:“正是这个意思,如果不是为了维护那个‘不二嫁’的虚名,相信冀姝好也不至于稀里糊涂失踪。”
厉海:“那还等什么?让靳队长把坦克开过来,见一个轰一个,有半天工夫够把楚县这些假牌坊轰个遍。”
耿峯窘笑:“那不成官逼民反了?到时候闹到总统府,靳队长也扛不住啊。”
厉探长下意识吞咽口水,一瞬间几乎认定厉江纯心要坑死他。
都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楚县楚家,听姓氏就知他不是「地头蛇」,这分明是「盘山龙、坐地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