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风的手指在课桌面上微动,然后他抬起手,将旁边的窗户关了些,但他的视线却一直放在周霭身上没挪开:“说没带饭卡太拙劣,说想和你吃饭叙个旧太冠冕堂皇。”
风声小了,陈浔风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泛起一点回音,他摇摇头垂下眼眸:“所以其实,我到现在还没找好理由。”
但他很快却又再次抬眼,看向周霭说:“我知道你经常课后等20分钟再去食堂,但今天我还是提前就从我们班走了,我有点担心,万一你下了课就走了,我今天就和你吃不上了。”
周霭将草稿本阖上,放回原来的位置,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桌前的陈浔风,从他这个坐着的角度,看得最清楚的反而是陈浔风的下颚连同喉结的线条,笼在衣领覆盖下的阴影里,初显利落的轮廓。
陈浔风没有等太久,周霭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两个人安静的穿过教室外的走廊时,擦过1班的一个高个子男生。
周霭的侧脸沉静,没有把视线分到那个人身上,陈浔风感觉到什么,皱眉甚至偏头朝那个人看了一眼。
胡成本想加快自己的脚步装作没看到,但他心里憋闷的实在有些受够了,上午考试后各科老师的斥责,以及可以预见的父母的失望冷脸,甚至前段时间表哥被拘留,表哥的爸妈也将所有责任推到他身上,天天上门来找他的不是,到此刻陈浔风的眼神和周霭置身事外的冷漠。
胡成已经停了脚步,愤怒的挑衅就在嘴边,但却突然被一个人从后揽过肩膀,那个人不容抗拒的把他带走了,走出两步,直到陈浔风收回视线,蒋文意才松开手,胡成怒气不消,看向面前人平静的脸。
“你干什么?”
蒋文意问他:“你想成为下一个我吗?”他抬了抬手臂,动了动腿:“这儿、这儿,上周才拆了板和石膏,你刚刚无脑冲上去,只会成为下一个我。我现在终于知道,那天在厕所里,陈浔风为什么突然对我发疯。”
胡成冷静了些,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因为那天,我在洗手间里骂了周霭,我说他死哑巴,说他天天冷着脸一副死样像是别人欠他钱,然后陈浔风听到了。”
胡成皱了皱眉,蒋文意甚至笑了下:“所以你听懂了吗?”
蒋文意揉着手臂,继续慢慢解释:“你们都在传,说陈浔风看不惯周霭,说那谁提了一句周霭,就被陈浔风用球砸了。那人原话是怎么说的?”
胡成看着蒋文意没说话。
蒋文意轻轻吐出口气:“那人原话说的是——周霭就算成绩好、长得好,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个哑巴,所以陈浔风才砸他。”他问胡成:“你现在听明白了吗?”
胡成点点头,又皱眉问:“陈浔风他…为什么要帮着”,他换了个词语,接着道:“为什么要护着那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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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推个预收,专栏《不太喜欢你》(文名暂定),娱乐圈背景,竹马双向暗恋,感兴趣的bb可以点个收,感谢感谢。
陆许然是圈内有名的黑料小生,成名全靠家里有矿和他那张脸,所以他的资源极其的靠谱且优越。
甚至他总能和那位top级的顶流周江临进同一个剧组、拍同一部电影甚至上同一部综艺。
所以在剧组:
顶流周江临每日早到晚退,与老戏骨切磋不落下风,处女座作品获得圈内众人称赞认可;
而黑料王陆许然无故旷工,来片场时三辆豪车保驾护航,不记台词到场从来只念ABC;
在综艺拍摄现场:
顶流周江临清清冷冷,一举一动都是高岭之花下落凡尘;
而陆许然躺平任嘲,不娱乐不配合,把综艺片场当做大型养老游乐园;
甚至在活动片场:
周江临和陆许然座位排在一起。
周江临懒散靠在座椅上,举手投足皆是矜贵公子做派,颜值气质无可挑剔。
而旁侧的陆许然则翘着腿仰着头拿着手机正打游戏,镜头扫来时,他臭着脸不完全给视线,吹口香糖大泡泡。
周江临和陆许然皆越来越火,但却是两个不可接近的极端,从没有人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直到某次盛典后台,陆许然被记者围追堵截接受采访:“请问您可以简单评价一下您最近的合作伙伴周江临吗?”
陆许然略微思考一下,第一次回答了记者的提问:“他腰挺细。”
周围突然变得死寂,记者都有些接不住,勉力在直播当场替他做解释:“是的,我们都知道‘top周’身材特别好。”
结果就见陆许然懒懒抬眼,语出惊人:“你知道个屁,你跟他睡过?”
直播系统顿时卡死,全网哗然。
当晚回去路上,当事人陆许然就收到备注“死人”发过来的消息:要复合吗?
陆许然冷漠回复:不,我并不喜欢比我大五岁,姓周,上条消息只给我回复“哦”的男人。
陆许然受,周江临攻
受应该会有点娇气有点作,但攻很能治他。
第16章
食堂的吃饭高峰期是刚下课后的半小时内,周霭错峰去,到食堂时里面的餐椅已经空出来大半。
陈浔风走在他旁边,两个人路上的交流并不多,直到食堂门口,有个男生急吼吼的端着餐盘往回收处放,盘边险险擦过周霭的袖口,陈浔风眼疾手快的将周霭往旁边轻轻拉了一拉。
食堂地面铺满瓷砖,有时候汤水洒在地面,被人反复踩过变得极滑,陈浔风拉的有些突然,周霭稳着自己腰腹的中坚力量和平衡,下意识抬手,手掌最后撑住的是陈浔风的肩膀。
陈浔风托住了下周霭的手臂,两个人此刻靠得有些近。
陈浔风垂眼,看见近处周霭疏朗分明的眉眼,也感受到隔着衣服的他手掌心的凉,他低声说:“小心。”
周霭感到腰腹处隐约传来不适,但他的神色不变,只轻轻的呼出口气缓解这股突发的痛,刚将手从陈浔风的肩膀上收回来,他就听见上二楼的楼梯口有人叫陈浔风的名字。
陈浔风看他站稳,才转头看过去,是他们班那群人,正从楼梯上往下走,最前面的赵悦拿着瓶崭新的矿泉水率先朝他跑来,那群男生缀在后面笑得很有意味,有人还慢悠悠的说:“整顿饭啊,校花儿看着我们就像看见仇人,这会看见某人,才像看见亲人。”
“什么亲人,我看明明是情.人!”
男生在后方笑,赵悦走过来停在陈浔风面前,脸变得越来越红通红,转头瞪了一眼身后:“宋明毅你们能不能别乱说!”
这些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在开玩笑,看热闹不嫌事大,逗身边的女孩,陈浔风早习惯他们胡扯的作风,但在此刻突然觉得有点烦,他抬手抽走赵悦递到自己面前的水,直接朝话最多的宋明毅身上砸过去:“那破嘴闭不上了是吗?”
江川跳起来往下压宋明毅的头:“来我给他手动闭嘴!”
“我靠!江川你!”
那边男生在楼梯上就闹起来,旁边的赵悦脸却明显变得更红,陈浔风仿佛替她解了围,她转回身,抬头间正要说话,然后突然就顿了顿。
食堂里来往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所以她这才看见陈浔风侧边还站了个男生,男生表情淡淡望着远处,似乎在看那边餐区的菜品。
赵悦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她轻易就认出周霭来,但周霭像是并没有感觉到她的打量,视线仍旧没收回来,倒是陈浔风突然看向她,罕见的主动询问她:“你盯着他看什么?”
听见声音,周霭才慢慢转回头,视线极淡,在赵悦脸上轻扫而过,赵悦被那视线一扫,有些尴尬:“不是…我没有…”
但陈浔风并没有在意她的解释,他已经转头顺着周霭刚刚看的方向看过去,问得必然不是赵悦:“你想吃那边的面?”
周霭摇了摇头。
陈浔风嗯一声,往侧边走两步让出前路:“那我们上楼?”
周霭先提步往前走,赵悦有些呆愣的顺着他们的背影看过去,在周霭旁边的陈浔风,与平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模样有些不同,但她却根本说不清楚这种不同在哪里。
与周霭同步上楼的那个男生,像是收起了那层尖锐棱角,手上提着一盒与他气质完全不能匹配的点心盒子,整个人甚至变得慢悠悠的,他的锋利和周霭的平淡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两个人的背影看起来甚至诡异的同调。
响指突然打在她眼前,“还看呢还看呢?都走了。”
她回神抬眼,就看见江川的爆炸头,赵悦迟疑的指了指上楼的方向:“你们没看见吗?刚刚陈浔风和那个…周霭…”
江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看见了啊,我们又不瞎。”
“那你们…”
宋明毅走过来搭住江川的肩膀,顺便接过话茬:“那我们怎么没问?那也得人家介绍啊,陈浔风下课就跑了,刚刚也完全没有跟我们介绍认识的意思,我才不问,谁问谁傻.逼。”
江川嚼着泡泡糖点点头:“对对对,谁问谁傻.逼,”他随便甩了甩自己一头乱发,说:“别做这种没眼色的事。”
二楼食堂靠窗的位置,陈浔风放下手里的餐盘,学校的食堂也主蓝白两色,整齐的蓝色塑料椅,白色的餐桌,周霭坐在他对面,正要抬手拿起筷子,陈浔风却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周霭抬眼,从对面看过来,眼神里像是带着一丝等待。
陈浔风眼睫轻动,面前的周霭在他眼里总是平静又柔和的,陈浔风动了动自己的小臂示意周霭,声音下意识放缓了些:“刚刚那个人,蹭到你袖子了吗?”
周霭自己检查过,并没有蹭上油渍,但对面的陈浔风正看着他的衣袖,他还是抬手又看了看,最后摇摇头。
陈浔风拿起筷子,点点头:“好。”
直到两个人分别回教室,他们之间有意义的信息交流也不多,他们之间更像是某种不尴不尬、不远不近的状态,没有老友相见的热忱,却也没有僵硬陌生,甚至他们都没有过问彼此之前几年的生活经历。
他们曾经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但与幼年好友的简单关系总有些差别。
周霭进班时,胡成正拿着两张A4纸站在讲台上,看见他进教室只淡扫一眼,就以更快的速度收回了视线,继续自己刚刚说的主题。
秋意渐浓,又正值第二次月考后简单的放松期,所以学校的秋季运动会就定在了这周。
这是他们升入高中以来的第一场全校性质的运动会,而他们1班又是六中这批高一届的目之所及,所以秦老师的要求是,不仅要在学习上亮眼,运动方面也不能落下,大大小小20多个项目,每个都要报满报够,全班同学都要积极的参与进来。
各类短跑、跳远等项目总有人率先参与,最后留下来的就是长跑类、铅球和标枪类。
胡成拿着报名表在讲台上问:“如果没有人主动举手,我就按照你们的学号来排了,名额很多,秦老师说每个人都要参加,你们自己选还能先选擅长的。”
说着话,胡成的视线掠过教室的左下角,那边的两个人都微微低着头,像是完全没有在意他在讲台上说什么,中途蒋文意还抬头与他淡淡对了一眼,但他旁边的周霭,从始至终都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冷漠的孤僻。
胡成再问最后一遍:“没有其他人举手报名,我就直接按照学号填了。”
周霭的学号是1班的最后一个,班里其他人几乎都有漂亮的自主招生和中考分数,而周霭都没有,入学表格里,他排在在最后一列,他那列除了基础信息,各种成绩分数全都没有。
这也是最开始1班排斥他的某根导.火索,是他们认为周霭不配进1班的切实证据。
胡成拿着安排好的运动会表格进了办公室,秦老师正忙,略微一扫就要收起来,却又突然顿住:“周霭怎么报名了5000米长跑?”
胡成抿抿唇:“好多项目没人报,我就直接按照学号排了,男子5000米是最后一个项目,周霭的学号也是…我们班最后一个。”
秦老师自然知道周霭前段时间请假没来的原因,他略作思考:“5000米换个人,把周霭安排到后勤去。”
胡成迟疑道:“可是…按照顺序排的话,周霭这样就会显得特殊…”
秦老师皱眉打断:“什么特殊,周霭身体情况确实特殊,人家提前出院返校上课,他爸爸给我看了医嘱,这段时间不方便参加体育活动。”
秦老师直接从旁边拿出刚分下来的月考试卷,翻找胡成的那份:“胡成,你天天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入学的时候是怎么个状态,现在又是怎么个状态,你自己想想你这次考试成绩,你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看看你答题到底答的是什么?”
胡成再回班的时候,面色如土,他将重新定好的报名表粘贴到班级公告栏,有男生晃悠着去看,然后突然惊叫:“我去体委,你怎么给我又排了个5000米!”
胡成将自己的月考试卷往桌篓里放,闻言头也没抬,慢悠悠的说:“那你去找医生开个证明说你跑不了,我马上给你改啊。”
胡成一句话并没有指名道姓,但班里的气氛瞬间静下来,没有人再在明面上发出任何疑问,,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有所指是谁。
周霭最后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守好班里的帐篷,管理后勤物资,他只需要守着1班的帐篷坐满3天,但他也不能提前离开或者迟到,他需要从最早守到最晚。
1班的班级排在前面,帐篷的位置也在操场最外面,周二运动会正式开幕,操场各种项目展开,喧嚣不息,周霭坐在1班的帐篷外面,手里罕见的拿了本侦探类小说,操场上的风吹着书页,周霭用手指稍微按住,目光沉静的放在书页上。
他是所有动态中的唯一静态。
陈浔风立在操场的绿网边看着1班帐篷的方向,半晌都没动,身后突然有人撑着他的肩膀往上跳,陈浔风回头,直接不耐烦的将江川往旁边一摔:“你他妈是不是有点多动症?”
江川揉着胳膊站起来:“那你站这干什么呢?站半天,有什么好看的?”江川说着话,边顺着陈浔风刚刚的方向看过去:“老吴说你下午有项目,专门让我提醒你现在回班登记,叫你别乱跑…”话说到这里,江川却突然呛住。
视线的尽头,是个眼熟却又不熟的人,他们高一年级响当当的学霸周霭,正坐在蓝色的帐篷下,头发被风吹的轻动,他正在看一本黑色封皮的书。
江川迟疑的要收回视线,陈浔风却更快抬手,从后扯了把他的衣领:“那走。”
他们背对着那个方向离开,江川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试探的、隐晦的问了问旁边的陈浔风:“不过去…打个招呼啊?”
陈浔风停了脚步,慢慢转头看江川,他比江川高,垂眼时睫毛向下,就是个冷漠的睨着人的姿态:“你认识他?”
江川摆手摇头:“我单方面认识他,他肯定不认识我。”
陈浔风重新抬步往前走:“那你打什么招呼?”
中午11点多,操场上的人已经少了大半,太阳升上高空,大部分学生都躲去了教室或者食堂,只余某些仍旧在继续的项目,周霭手上的书翻过大半,仍旧平静的等在原地。
白色的书页上突然覆来阴影,周霭抬眼时,才发现自己头顶的光被稍稍挡住,日光不再刺人眼睛,头顶上方有人淡淡出声问他:“坐在这里晒,不热啊?”
第17章
周霭抬眼,看见的是近处的陈浔风,陈浔风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刚好替他挡住了刺眼的日光。
周霭的手指在书页上微顿,这个背光的角度,他看不太清楚陈浔风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对方放在他身上如有实质的眼神。
各班分发的帐篷四面通透,在太阳最盛的正午,并不能起到任何的挡光作用,周霭坐在原地几乎没动,所以耳根被日光晒的都泛着些微的红,这在他历来素淡苍白的脸上是很难得的颜色。
陈浔风的目光在周霭耳垂上停了停,然后终于移开视线转头,他扫了一眼逐渐空旷的操场:“快没什么人了,去吃饭吗?”
周霭一只手放在书页上,看他一眼,从后面的桌子上拿出赛事安排表,他的手指停在某个地方,表格上上午的正常结束时间是12:20,而现在还远没有到。
帐篷里此刻除了周霭,就是后面忙碌的班长,以及两个接送运动员的后勤,几个人都没说话,这一处只有风声和远处的哨声。
陈浔风看完表格,就准备往后走:“我去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先走。”
但他的动作被周霭阻了,周霭抬手拦了拦陈浔风的手臂,短暂的一挡就收回,然后他看着陈浔风摇了摇头。
周霭并不是死板的遵守规则,更不是惧怕后方1班的班委,只不过他已经接受了这份安排,那么他就会做到有始有终,顺便,他也不想牵连多余的麻烦事。
陈浔风的目光在周霭的收回去的手上一扫而过,但确实止住了脚步。
周霭收回手后,看了一眼操场的西边,西边下操场就是学校食堂的方向,他像是随意瞥过去,但陈浔风却瞬间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陈浔风从后面随便拉了张凳子出来,面对面坐在周霭前方:“我不着急,你再看会,到点我们再走。”
身后几个人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缄默,但前面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逃开他们的视线。
帐篷前面的两个男生里,周霭是个从没发出过声音的哑巴,甚至他也没在人前表现出过其他的交流方式,但那个脾气极差的陈浔风却从出现就和他“有来有回”。
在他们看来,周霭的肢体动作少,平日里更是不和任何人有眼神接触,所以和周霭有交流是一件很难的事,而周霭本人,也明显是不愿意和他们有交往的,他和整个1班的人,除了必要的课业交接,再无其他的交流。
所以眼前场景让他们惊讶,他们惊讶的不止是陈浔风能看懂周霭的每一个眼神、能理解他的每一个细小的肢体动作,还惊讶于周霭的回应,周霭在回应陈浔风,虽然轻又淡,虽然真的很不明显,但他确实在回应他面前那个男生的每个问题。
整整两个月,这在1班都是从未发生过的,周霭的灵魂在他僵冷的躯壳里沉睡,但现在却像是在慢慢苏醒。
陈浔风坐在周霭前面,稍微替他挡住些日光,周霭低头,重新将视线放回书页上。
长久的学习给周霭留下习惯记忆,他阅读的速度很快,也能迅速的在任何场合做到专注,所以等他察觉到面上一直有股稳定持续的小风时,他已经读过手上那本书的最后一个高.潮剧情点。
周霭按着书页抬头,猝不及防就撞进了陈浔风的眼睛里。
陈浔风坐着的凳子要高些,他一条腿踩在凳子的脚踏上,手臂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空出来的那只手上拿着那份装订好的运动会赛事安排章程。
陈浔风的目光放在他身上,手上在持续的扇着“赛事章程”给他送风。
两个人对视的瞬间,陈浔风嘴唇轻动,他给出的并不是个单纯的笑,更像是大人逗小孩时做出来的一点面部动作,周霭曾在他父亲逗弄周佑宝时看到过,但陈浔风的这个表情没有周锐诚那样夸张,陈浔风的表情更收敛、也更轻淡,周霭也并不是个小孩。
周霭收回视线,捋了捋袖口看手表,陈浔风的声音在同时响起来:“还有十分钟,你把后面那部分看完,我们就去吃饭。”
等到他们去食堂的时候,食堂已经整个空旷安静下来,甚至食堂的阿姨们都开始做餐后保洁,他们直上二楼,二楼只有一桌还坐着人。
察觉到楼梯口出现两道身影,江川从手机上移开视线,然后首先扬起个笑脸招手:“这儿。”
往那边去的路上,陈浔风偏头对周霭解释了两句:“今天食堂开饭早,我让他先过来帮我们留两份。”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桌前,江川从桌对面站起身来,他的视线在周霭的脸上稍作停留,陈浔风朝周霭示意一下对面的爆炸头男生:“江川。”
周霭看过去,目光很淡,也没有常人认识新朋友时客套的笑,他只是轻低了下头以示打招呼。
江川倒是笑得非常灿烂,还挥挥手:“哈喽哈喽,我江川,我们之前见过的。”
陈浔风的手随便的搭在身侧的椅背上,示意周霭先坐,他又看了眼江川:“这是周霭。”
江川笑嘻嘻:“认识啊认识啊,大佬的照片天天挂楼下呢,而且我们之前见过呢,大佬还记得我吗?”
周霭只是坐下,并没有承接江川的热情,陈浔风拖了座椅坐在周霭旁边,坐下后他伸手摸了下餐桌上的餐盘。
江川也坐下来,看见陈浔风的动作,他说:“刚刚才去微波炉叮了,是热的吧!”
陈浔风敛眉看过去,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桌上有两份差不多菜色的套餐,江川坐在对面,看陈浔风观察着菜色,先将其中一份推到周霭面前,而周霭也顺手分给陈浔风一双筷子。
两个人之间没什么交流,更没有什么对视,但这些事就像是顺其自然,他们之间做起来甚至没有什么卡壳。
但陈浔风在他们眼里,从来都是个有些独的人。男生们之间的嬉笑打闹和没底线的玩笑他不怎么参与,他对女生也绝对谈不上绅士作风,但在刚刚他们到食堂的前五分钟,江川收到陈浔风的消息,问他打好的饭是不是要放冷了。
这是从来没有在陈浔风身上出现过的细致。
江川目光放在对面两个人身上,抻了抻手臂:“现在回班太远,外面又太热,食堂里凉快,我就在这坐会呗。”
周霭吃饭并不快,但垂着眼似乎吃的很专注,餐盘里的东西他都吃,但吃的都不多,所以也根本看不出来他更喜欢哪种菜。
周霭给江川留下最深的印象,其实是他们教学楼下那张过于亮眼的照片,那张放在陈浔风旁边也毫不逊色的照片,所以此刻在食堂面对面看见周霭吃饭的模样,江川心里反而冒出点怪异的想法:原来年级第一不食人间烟火的周霭也是会吃饭的。
他停留在周霭身上的时间有些长了,后知后觉的听见一声轻响,江川收回视线,看见陈浔风的筷子杵在餐盘里,而陈浔风正冷冷盯着他,他的语气也很不好:“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他放在周霭身上的目光,陈浔风比周霭本人更敏感。
江川回神,快速收回视线,摇头:“我没没没!没看没看!”
这整个过程,反而是周霭本人对他的注视没有什么明显反应,甚至陈浔风在这时直接问出话来,他也只是淡淡扫过来一眼就收回,是副完全不在意的态度。
其实在陈浔风那句话出口时,周霭虽然没抬头,但他手里的餐筷不着痕迹的顿了顿。
可能是因为他从小就是个哑巴,还是个不好相处的哑巴,所以从小到大,放在他身上的各种视线就太多了,好奇的、惊讶的、仔细打量的、厌恶的,视线像针,绵密又扎人。
小时候他对别人好奇的打量非常敏感,他一出现在人群里,所有人的视线就自动汇集在他身上,然后便是窃窃私语,周霭曾经非常想在那些视线下将自己藏起来。
然后陈浔风站在了他身前,他不能说出口的、他不想表达的,陈浔风全部看得出来,陈浔风看出来他那时的恐惧,所以陈浔风替他严丝合缝的挡住了那些视线。
那时在幼儿园里,很多人都说陈浔风是个疯子,甚至有家长真诚的建议老师联系陈浔风的家长,能不能带他去医院看看。
因为陈浔风做事毫无条理,上一秒他能安静的坐在那里发呆,下一秒他就能将面前偶然经过的男生摁在沙坑里揍,油田遇到火星才会炸,但陈浔风像是座没有规律的活火山,他的爆炸没有任何轻重逻辑。
陈浔风被许多学生家长和老师连番逼问,但他给出来的理由都只有反问:他为什么要看周霭?那么多路他为什么一定要从周霭面前过?
只是因为路过时扫了一眼他后面那哑巴,陈浔风就突兀的发狠,这是没有大人能理解和接受的逻辑,久而久之,陈浔风就成了众人口中的疯子,人群开始自动避开他们,但也确实没有人再敢看周霭。
他们成了幼儿园最奇怪的组合,脏兮兮的疯狗和他藏在身后干净的哑巴。
但那是太久之前的事,陈浔风也离开得太早,他走后,周霭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人,没有人再挡在他前面,周霭只能独自长大,这过程中,他经历的各种层出不穷、只多不少,周霭已经从那时那个会躲闪的小哑巴长成现在这副模样,他对这些东西早已麻木。
但陈浔风现在再次出现,陈浔风在某些方面一如既往,从那天那个女生面对面的看着他发愣、到今天江川在桌子对面的观察,他们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只是有些久了,陈浔风就开始敏感了。
陈浔风对他有保护欲,但周霭变了,周霭已经从胆怯的小哑巴变成了冷漠的大哑巴,周霭其实已经不再需要。
周霭的筷子在餐盘里短暂停留,然后他放下了筷子,陈浔风推了盒纸巾过来,偏头问他:“不吃了?”
周霭没看他,只轻摇了下头,对面坐着的江川已经换了个话题,对着陈浔风第无数次提醒道:“浔儿哥,下午四点,3000米啊,你别忘了啊,老吴再找不到你人,真的要犯高血压啊。”
陈浔风扯了纸巾,垂眼擦手,声音挺淡:“别念经,你说多少遍了?”
说到这里,江川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转头,将旁边正侧脸看着窗外的周霭也带入话题:“大佬,这次运动会你有参加项目吗?到时候我来给你加油哇。”
周霭从窗外收回视线,视线在江川的脸上略作停留,然后轻摇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