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毅又往旁边走了走,走到某棵树下,才终于低声开口:“你跟周霭是那种关系?”
他话刚落,陈浔风脚下的动作就停了,陈浔风抬起头来看宋明毅,目光直接的望着他的眼睛,慢声反问:“那种关系?什么关系?”
宋明毅在陈浔风的视线下顿了顿,才说:“我和我前女友的关系,谈着的关系。”
陈浔风盯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从陈浔风的表情里,宋明毅自己几乎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的眼皮轻轻跳了跳:“所以你们是?”
陈浔风将脚底下那颗碎石彻底踢远,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只问宋明毅:“你看出来的?还是怎么知道的?”
宋明毅呼出口气,眼睛不自然的瞪大,他抿抿唇:“最开始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过。”
话说完他又略微停顿,像是组织语言,然后才再次开口:“在这方面,女生肯定要敏感些,赵悦先看出来的,她跟我提了,然后我发现有了这个意识之后,再看你俩,就确实太明显了。”
气氛略微僵硬,宋明毅在这开了个轻松的玩笑:“又拉又抱的,你俩还挺黏糊,就差在人前亲了吧。”
陈浔风冷冷的骂他:“你他妈是弱智?”
宋明毅咳嗽两声掠过这个话题,听见陈浔风问他:“赵悦、你,还有谁知道?”
宋明毅摇了摇头:“赵悦不是个挑拨的性格,她应该就跟我说了,我不是江川,我嘴巴严,这不今天就来问你了么?所以现在,估计就我俩察觉到吧。”
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淡淡感叹:“我真的猜不出来,周霭和你…最开始江川说你俩认识,就已经震撼我妈了,谁能把你俩联想到一块啊,谁他妈能想到…你居然是gay。”
“不是。”陈浔风突然打断他,他不喜欢向别人剖析自己感情的事,但面对这种说法,他还是多解释了两句:“我不觉得自己是同,只不过周霭恰好是男孩。”
宋明毅看着对面的陈浔风,陈浔风后背松松散散的靠在护栏网上,表情是他惯常的冷中带点不耐烦,他的头发凌乱微湿,额发几缕垂下几缕上扬,身上是黑背心和同色短裤,非常简单的穿着打扮,但他身量舒展,腰紧肩宽,懒懒散散的都已经足够赏心悦目了,学校里明恋暗恋陈浔风的人不少,他们看多了别人喜欢陈浔风的模样,但还从来都没有去猜过陈浔风喜欢别人的模样。
陈浔风话落,他准确的接收到对方的意思,然后他有点受不了的要笑不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性向全由周霭的性别掌控,如果周霭是女孩,你就是个异性恋?你看得只是周霭这个人?”
陈浔风慢慢皱了眉,虽然宋明毅说得就是这个意思,但他确实不喜欢这种说法:“没那么多如果,周霭就是周霭了,别他妈把这种女孩男孩的拿到周霭面前去说。”
宋明毅撇撇嘴:“我说锤子,见都见不到学霸的面,人现在搞竞赛去了,竞赛班那作息跟我们又不同,你也好久不带他出来吃饭了,我上哪说去。”他踢了踢陈浔风的小腿,放低声音:“这事儿,你是要低调的?”
陈浔风转了转手里的手机,他望了望远处缓慢下沉的夕阳:“难道我跟他两个的事还需要找个观众来鼓掌喊加油吗?”
他慢慢呼出口气,看向宋明毅:“学校里戴着有色眼镜看他的人已经很多了,都是些闲得发慌没事找事儿的傻.逼,所以我不想让多的人知道我跟他是什么关系,”陈浔风在这里顿了顿,才又继续说:“最好谁都别知道。宋明毅,你现在能顺利的接受我跟他,不代表那些傻.逼能,我们现在在这里说,我和他的事可能跟你和你前女友的事性质差不多。”
“但别的人不会这么认为,我跟他都是男的,他成绩好,那些老师学生天天盯着他,我成绩稀烂,风评稀烂,我俩和这种事扯在一起,可以传出去的花样就太多了,那些脏的、乱的、恶心的,闭着眼睛你我都能猜出来,我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个稀烂的,但我不想让他再成为那个活靶子。”
陈浔风低头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所以我现在能收着就收敛着,他天天在小白楼上课,安排的课多,教室里上课的人却少,我都很少再去他们班外面等他,就怕别人看多了乱猜。我俩见个面都开始往没人的地方跑,人多的时候我也不跟他拉了。不过你今天倒是又给我提了个醒,你帮我招呼下那个赵悦,别让她张着嘴巴东说西说。”
宋明毅点点头:“行,我招呼,她也不是多说的性格。”
陈浔风似乎在手机上回了条消息,然后他才继续说:“现在高二,高中还有两年,也就两年了。我没太多别的想法,我就想让他顺利的、平静的把后面这两年读完,拿到个他满意的好成绩,然后开开心心的去念大学。”
陈浔风轻轻的出了口气:“大学环境会好许多,起码他身边都是些成年人了,不会再有人故意去放大他的特殊,大惊小怪的把他当成个特别的,然后再这样那样的区别对待他。”
宋明毅安静的听他说,只沉默点头,等陈浔风说完后,他的表情慢慢松懈,突然笑一声:“但我还是好奇,你俩到底是怎么看对眼的?又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川川总说你俩有渊源,但他也讲不明白你俩到底是什么渊源,说说呗。”
陈浔风瞥他一眼,吐出三个字:“幼儿园。”宋明毅紧跟两句脏话表示惊讶,陈浔风就是个蚌壳,好不容易撬开嘴,他正准备再抓住机会多问点细节,陈浔风却已经过去那边球场拿包要走了。
陈浔风腿长,步子阔走路也快,他刚追过去,陈浔风就扔给他瓶水,宋明毅接住水问了句:“不去吃饭啊?”
日光刺得陈浔风眼睛微眯,他偏头避了避光,摇了下头,只说句:“走了。”
周霭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最先迎面而来的是宿舍的冷空气,然后他就看见低头坐在桌前的陈浔风,陈浔风穿了件纯白的大T恤,正拿着笔坐在桌前写题。
听见声音,陈浔风偏头看过来:“下课了?”
陈浔风的床位靠门,宿舍是上床下桌的结构,所以他就坐在门后不远处,看见周霭,他脚轻蹬地面,将自己连人带座椅转了180°,然后他抬手往前拉住了周霭的手。
周霭被陈浔风拉到他腿.间,陈浔风洗过澡又在宿舍里吹了很久空调,身上的皮肤都是凉的,他摸了摸周霭的手,问他:“热吗?”
周霭摇了摇头,将手上的袋子递给陈浔风,他手上提了两个袋子,硬纸袋里面装了两本新的黑皮笔记本,塑料口袋里装得是盒冰淇淋。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他给陈浔风发了消息,说晚上回宿舍吃饭,陈浔风的学习进度每天都在更新,周霭也按着时间给陈浔风更新了新的知识框架。
饭是陈浔风看着时间提前下楼热得,这次他们没再耽搁,周霭去洗了个手就转过来吃饭,吃过饭陈浔风看了眼时间,突然将周霭拉到他怀里去,他抬手微用力揉了揉周霭的后脑勺:“闭眼睡会,十分钟后我叫你。”
两个人是面对面的姿势,周霭坐在陈浔风腿.上,头被陈浔风的手揉着靠在他的肩窝里,他身上的皮肤温凉,带着周霭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那句话说完陈浔风就没再发出声音,只规律的抬手捋周霭的后背。
周霭最开始睁着眼睛没动,陈浔风垂眼看着他,两个人对视片刻,陈浔风突然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睡觉,不让他再看人。
这段时间他们各学科的竞赛小组刚组起来,课程抓得极紧,周霭白天总跟着物理组去小白楼上课,他们的上课跟普通班的作息还不太相同,周霭每天晚上几乎都是12点后才睡,早上6:30之前就会起来,白天他几乎是不休息的,他该是疲惫的,但周霭自己不觉得,并且就在这种压力和忙碌下,他还分心出来顾着陈浔风的学习,刚刚吃着饭,他接连偏头打了两个哈欠。
周霭自己不累,但陈浔风替他觉得累,他垂眼看周霭的手,周霭每天写字多,他的指间有用笔磨出来的茧,而现在,周霭手指上那层茧周围却泛着红,那是拿笔太久,笔杆磨得狠了,将茧皮都磨红了。
陈浔风的手垂下去,轻轻托住了周霭的手,摸了摸他发热的手指尖。
周霭在这次物赛联赛的初赛里发挥极好,考到了六中队伍里的并排第二,这次考试是高三年级的主场,他们低年级的连考试涉及的学科内容都还没有学完,周霭的成绩算是个惊喜,所以学校方面还是争取到名额,让他去复赛闯一闯。
联赛的考试安排相当紧凑,初赛后两周,紧跟着就是联赛的复赛,复赛换了考试的城市,学校也给他们升级了路程补助,所以周霭他们这次改坐高铁直达考点。
出去考试的头天晚上,陈浔风在宿舍帮周霭整理行李。
第59章
周霭行装简单,以前出去考试也只是背个包,但这次加上来回路程,他前后总共要走四天,所以陈浔风给他拿了个20寸的小行李箱,周霭往行李箱里装了两套换洗的衣服,陈浔风拉开柜子,想给他装点吃的。
周霭拦了陈浔风的动作,轻摇了下头。
陈浔风没坚持,只朝周霭示意时间:“先去洗澡吧,其他的我帮你装。”
天气越来越热,他们回宿舍的时间越来越晚,今天晚上离停热水就十来分钟了,所以陈浔风催周霭先去洗澡。他自己每天下午打完球会回来洗次澡,晚上他只简单冲冲,很多时候热水停了,他就冲冷水,但他怕周霭洗了冷水会感冒。
周霭进去洗澡后,陈浔风又叠了两件衣服装进行李箱里,然后他开始整理周霭常用的书和电子产品,宿舍另外两个室友对于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从住进宿舍,他们轻松就看出来陈浔风和周霭的关系密,而越接触他们就越发现,这两个人不止关系密,很多时候他们的生活细节都是不分的,就像是两兄弟之间门自然而然的亲近,两个人帮对方收整衣服的场景非常常见,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现在陈浔风在自己和周霭的箱柜间辗转着拿东西,他们也不会产生丝毫惊讶的情绪。
陈浔风将所有的东西装好,最后检查了遍,才拉上固定带关上行李箱,他将行李箱提在手里试了试重量,然后把箱子放到了门后不挡道的位置。
周霭已经尽量加快自己的洗漱动作,但他从浴室出来时,仍旧已经过了熄灯的时间点,他们宿舍连同周围几栋楼都已经陷入了黑暗。
周霭出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靠在阳台上的陈浔风,风将陈浔风的头发吹得凌乱,他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机屏幕浅淡的荧光将将映亮他的脸,察觉到周霭推门出来,陈浔风顺手关了手机收起来,他正要说话,周霭却先朝他示意身后的浴室。
学校宿舍楼的热水管道体系保守,刚过停热水的准点时间不久,现在龙头出来的水还是温热的,周霭让陈浔风先进去洗澡。
陈浔风说了声:“好。”
边说他边抬手托了把周霭的下巴,同时用另只手拉开了阳台的门,他偏头小声对周霭说:“别等我了,进去睡觉。”
周霭进宿舍上了自己的床铺,顺手将kindle带了上去,他没有先睡,而是靠着墙壁坐在床中央看书,陈浔风的动作很快,周霭手上的书只看了十多页,就听见阳台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那人进门以后的动作几乎是无声的,他身高腿长,从地面上到上铺的过程里,他简单的只踩一次阶梯,周霭只感觉到床轻动了下,下一秒,床帘就已经被人从外面拨开,他抬起头看向陈浔风的脸,借着从窗户映进来的稀薄月光,他看见陈浔风下巴上坠着的半滴水。
陈浔风无声上床,先转身将床帘拉好,他身上裹挟着冷水的潮意,上铺空间门狭窄,他还没靠过来,那股冷潮已经率先扑向坐在床中央的周霭,那股冷潮中带着周霭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和他身上是同种味道。
很自然的,陈浔风坐过来就把着周霭的腰将他抱了起来,Kindle从周霭手上滑了下去,他坐到了陈浔风腿.上,与陈浔风偏凉的皮肤相贴,陈浔风的手放到周霭后背捋了捋,是要让他睡觉的趋势,但周霭没往陈浔风身上靠,转而将手机塞到了他手里。
手机屏幕上有句话,是周霭刚刚打的:明天早上我们7:55集合,8点准时走。
明天早上他们时间紧,只有5分钟来清点人数,高二的早自习是7:40,周霭的意思是陈浔风明天早上去上课,不用再翘课送他,5分钟的时间两个人也说不上几句话,陈浔风跑过来有点浪费时间了。
陈浔风有只手揽在周霭后背,微垂着眼,用另只手在屏幕上敲字。
周霭低头看着陈浔风敲出来的字,他并没有回答周霭的问题,而是说到别的:平板和充电宝都在书包里,书重,我全给你装在行李箱里面了,洗漱用品和衣服也在箱子里,证件都在书包里,书包侧兜里是耳机和耳塞,如果有东西找不到,你就给我发消息。
因为周霭就低头看着陈浔风打字,所以他的阅读速度就是陈浔风的打字速度,陈浔风打完,他轻点了点头。
陈浔风抬头看一眼他,又在手机上接着写:我再看看你的高铁票。
陈浔风拿着手机,周霭手指轻触屏幕,将订票信息调出来,车票是学校老师统一定的,周霭的座位号是08车11F,恰好靠窗的座位。
看完车次信息后,陈浔风就关了手机,上铺所有的光源瞬间消失,他抱着周霭改成睡姿,他们处在黑暗中,视物困难,但陈浔风依旧能清晰的察觉到周霭是睁着眼睛的,他手拍着周霭的后背,但周霭依旧没有闭眼的意思,陈浔风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眼睛眨动的规律频率。
黑暗中的交流只能靠触觉,所以陈浔风抬手,以掌心平贴周霭的侧脸,做出个手语中简化下来的表示“睡”的动作。
但周霭还是不睡,他脖子底下是陈浔风的手臂,他侧着身体,只安然的睁着眼睛,陈浔风的眉心无声的动了动,他在黑暗里笑了下,然后他支起上半.身要凑过去亲周霭的眼睛。
周霭很稳,安然不动的睁着眼睛等他接近,直到陈浔风的嘴唇真的和周霭的眼睫毛触碰到,周霭的眼睫毛开启保护机制,下意识的阖上挡住底下的眼瞳,陈浔风吻到了周霭轻闭上的眼皮。
陈浔风亲了周霭的眼睛和鼻梁,手没有停歇的以规律节奏拍他的后背,等周霭睡着后,他才发现周霭折着自己的手臂搁在枕边,周霭的手指就抓着他T恤的衣领边,指节贴着他衣服底下的锁骨,周霭的手白,抓着他黑色的衣服,色差对比鲜明,就算是在这种黯淡的光线里,陈浔风也可以看清楚,他手上那白恍惚在黑暗里散发着莹润的光,陈浔风将周霭往自己怀里抱了抱,贴了贴周霭的脸,任他抓着自己的衣服,才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周霭刚到校门口与高三的学生们集合,就被老师催促着上车,他们要搭大巴去高铁站赶高铁,所以在中途流程迅速丝毫不耽误,周霭在学校门口停留的时间前后不到半分钟,所有老师和学生已经到齐,然后大巴车的司机就准备发车出发了。
赶高铁就是赶早不赶晚,他们还要估上早高峰路上的堵车情况,所以没有人对提前出发提出任何意见。
周霭在位置上坐好,感受车发动机带起来的震动,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学校,陈浔风现在在教室里上早读课,周霭庆幸他没有过来送,教学楼离学校门口有段距离,来回跑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车往前开了,周霭正要收回视线,却在掠过某处时顿了顿,他看见了道人影,隔着段距离,那人远远站在学校的某棵树下,周霭只看见那道身影露出来的半边身体,只看见那人浅蓝色的裤腿,他就知道那是陈浔风。
陈浔风身上是早上出门换得浅蓝色牛仔裤,上半身是件纯白的短袖,浅色系的衣服陈浔风穿得不多,早上他换完,周霭还替他理了折起来的袖口。
因为角度和距离的原因,陈浔风的脸完全被树冠挡住,周霭只能看见他的下半.身,并且因为车在往前开了,他渐渐连那道身影都要看不清楚。
后方有休息的学姐拉上了车窗帘,蓝色的窗帘推到前面来遮挡周霭的视线,他彻底看不见陈浔风的身影了。
周霭慢慢转过头,看向前方的座椅靠背,他在此刻陡然生起来分开的低落情绪,这是很奇怪的情绪,周霭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出去考试、知道几天后他们就会再次见面、知道他马上就可以用手机给陈浔风发短信,但在看到陈浔风隐在树下的半边身影、在看见他还是过来送自己离开,周霭就是被感情掌控着生起来种酸涩的情绪。
周霭坐在大巴车里,车还没驶出这条学院路,但他在此刻,突然非常非常想念陈浔风。
周霭偏头望着旁边浅蓝色的窗帘,车在动,窗帘随之轻晃,周霭罕见的什么都没有做,只单纯的望着窗帘,望了好久。
早上八点出发汇入早高峰的车流,他们果然在路上堵了会,好在他们出发时间早,预留的时间松泛,最后到高铁站时,学生和老师们还能游刃有余的去排队检票。
高铁票是老师统一订的,所有学生和老师都在第8节车厢,但具体座位并不能保证,队伍里有老师和学生的位置碰巧相邻,也有周霭这样的,独自和陌生乘客坐在同排。
周霭放完行李到自己的位置上时,旁边的座位还空着,他想起陈浔风说让他上车发条消息,就拿出手机给陈浔风发过去:我上车了。
陈浔风大概在教室里,一时并没回复,周霭收了手机,从书包里拿出平板,然后戴上了耳机,开始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周霭在平板上刷往届真题,他总能很快的专注在自己的学习里,但即使这样,他也能感觉到没过几分钟,自己旁边的座位就来了人,而那人上车后不久,动车就往前开起来了。
动车先过站内的地下隧道,然后越往前开,日光越盛,坐在周霭旁边的人突然抬手越过他,将遮光板拉了下去。
动车平稳的往前开了半个小时,周霭在平板上写了半套试卷,然后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下,周霭从物理题中回过神来,他猜测应该是陈浔风的消息。
周霭点开手机看了眼,果然是陈浔风的消息,他在半分钟前回过来:我也上车了。
看见消息,周霭有瞬间门没反应过来,他微微顿了顿,然后他终于在此刻察觉到来自身边的强烈视线,周霭的心跳莫名开始变速,然后他慢慢转头,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身侧陈浔风要笑不笑的眼睛。
陈浔风还是早上那套衣服,他的皮肤偏向冷白的色调,清爽干净的颜色在他身上也没能中和掉他的锋利,他微微歪坐在座椅里,手搁在扶手上撑着头,唇角勾着点弧度,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周霭。
有那么半分钟,周霭望着身边的男生,不知道应该要做什么反应。
直到陈浔风抬手摘掉了他左耳的耳机,他笑着问:“在听什么?看你好认真,不敢打扰你。”
车上空调的温度偏低,周霭的头脸都被吹冷了,但摘耳机时,陈浔风的指尖触到他的耳朵,周霭清晰的感觉到陈浔风的指尖是温热的,听见陈浔风的问题,他正要解释,但陈浔风已经将耳机靠近了他自己的耳边,他自己得到了答案:“什么都没有?”
周霭点了点头,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在平板上写了个词语:公共场所,然后给旁边的陈浔风看。
电子产品逐年升级换代,现在耳机已经可以代表某种避免社交的方式,在公共场所戴上耳机,意味着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也就意味着不想被打扰。
周霭的特殊情况不可避免,他是个说不了话的哑巴,语言障碍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和别人的接触,他不想在公共场所里和陌生人增添不必要的交流,这对他和对方来说都是麻烦事,所以多数情况下,他总是会戴上耳机,保持某种不想被打扰的状态,借以减少陌生人与自己的接触和交流。
周霭写下这个简单的词语,陈浔风看见后,眼神微顿,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周霭的意思。
从他认识周霭起,周霭就不会说话,周霭的“哑”带给他的各种影响,陈浔风几乎都知道,但每次周霭再因为这件事新添不方便的情况,或者受到别人的差别对待时,陈浔风照旧会心疼,这是永远都避免不了的。
陈浔风脸上轻松的笑慢慢收了,他垂眼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再抬头时,只低声对周霭说了句:“好。”
“哑”已经与周霭相伴了16年,周霭早已习惯了“哑”带来的所有不方便,他很早就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自己的缺陷,他就坐在陈浔风旁边,他自然看出来陈浔风表情的变化,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周霭在平板上写字问陈浔风:你怎么来了?
这节车厢学生和老师多,车厢里很安静,陈浔风偏了头靠到周霭那边,他将周霭的手拖下来,在座位中央拉在一起,他用手指的指节去磨周霭手上的茧,出口的声音偏小,像是低低的耳语,他慢声说:“想来,就来了啊。”
陈浔风的声音里还带着点低落的情绪,他解释说:“你们这次不是住外面的酒店么,你考试,我在酒店自己学,跟在学校里是一样的。”
周霭只有单手有空,手机打字会方便许多,所以他重新拿了手机,他在手机新的备忘录里敲字,陈浔风靠在他肩膀上看。
周霭写:这次来回四天,你四天都不去教室,你们班主任那里怎么交代。
周霭打完这句话,陈浔风就摸出来自己的手机,他点开了张图片,给旁边的人看:“你看这个。”
周霭抬眼看陈浔风摆到自己眼前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是张拍摄的纸质请假条,请假理由是身体复查,假条上班主任签字、家长签字和年级盖章,整整齐齐无一落下,陈浔风在旁边补充:“我舅给搞得。”
周霭看向陈浔风,陈浔风就露出坏坏的笑,周霭也笑了下,他微低了头,又问:怎么买到这个座位?
高铁的网络购票更多是系统随机,买到同节车厢已经很难,陈浔风居然就在自己旁边的空位。
陈浔风笑了下,他滑着周霭手上的茧摇摇头说:“没那么巧,我自己在软件上买票退票搞了十个来回,买到最近的位置是在你们车厢第一排。”陈浔风抬手指了指前面的位置,“就那个01D,后面软件还不让我买了,限制我频繁操作。”
“我刚刚没上车,是因为在车厢节那等,我和坐这个位置上的人换的,不然的话,我就只能下车再来找你了。”
第60章
陈浔风把说话的声音放得低,几乎只有周霭可以听清楚的程度,他抬手将座椅中间的扶手放下去,两个人靠得更近,肩膀和手臂都碰着了,他看着周霭认真听他说话的模样,突然笑了下,他低声说:“我走得急,只背了个书包,包里就装了两本书。”
他慢慢问周霭:“怎么办啊?”
周霭看了眼他挂在前座椅背上的书包,陈浔风书包不小,但装得东西总是少,每次将包里的空气挤出去,书包就扁了,而这次从他书包的外观就可以看出来,陈浔风确实没装什么东西。
陈浔风比周霭高,周霭可以穿他的衣服,将他的短袖当oversize的版型来穿,把他的裤子折两圈裤脚穿也同样合适,但陈浔风穿不了周霭的,周霭的衣服对他来说还是小了,所以这次过去,陈浔风没合适的换洗衣服穿。
周霭没怎么犹豫,就垂下眼在手机上打字:给你买新的。
但周霭也很清楚的知道,他过去的目的是考试,考试期间在酒店里,他们每天都有紧凑的课程安排,他大概没有和陈浔风私下里相处的时间,所以他打完这句话,就点开了手机上的购物软件。
陈浔风似乎笑了下,然后他捏住了周霭的手,垂着眼睛看他的脸:“骗你的。”
“昨天晚上你洗澡的时候,我就把我东西都装你箱子里了,你刚刚就已经给我带上车了。”陈浔风用手指勾了勾周霭的下巴:“没觉得箱子重吗?”
陈浔风的手指蹭得他下巴有些痒,周霭抬手碰了碰,轻摇了下头。
有六中的老师从前排走过来,看方向是要往卫生间走,在经过他们第11排之前,陈浔风和周霭松开了手,两个人坐得分开了些,周霭低头重新接着刚刚的题目写,陈浔风从包里找了顶黑色的鸭舌帽扣在自己头上,鸭舌帽挡住了陈浔风的大半张脸,他将座椅靠背上的小桌板拨下来,从书包里拿出来试卷和笔。
车没有停歇的往前开,两个人没再多说,只自己干自己的事情,车程过半的时候,周霭给陈浔风的桌板上放了瓶水,没多久,车窗的挡光板被后排的乘客推了起来,正午刺目的日光透过玻璃洒在两个人身上,陈浔风察觉到光线,偏头往外看了眼。
列车快速驶过轨道,窗外是广袤无垠的绿色草地,入眼都是绿,完全望不到边界。
陈浔风边扭开瓶盖,边叫旁边微垂着头的人:“周霭?”
周霭应声先抬起头,他的视线稍迟两步,才从平板上挪开看向陈浔风,陈浔风将水递到他面前:“喝不喝水?”
周霭并不渴,他轻摇了下头。
陈浔风抬手扶了周霭的头,带他转移视线看窗外的绿地:“歇会,看这么久pad伤眼睛,用眼习惯不好,以后别近视了。”
周霭拿过旁边的手机打字,然后递给陈浔风看:做眼保健操了。
周霭说的是学校里每天下午两点半,校园广播里都会播放眼保健操的背景音乐,全校学生都在那个时间统一做眼保健操,但陈浔风很少跟广播走,那个时候他要么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就是写自己的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