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对头面前A变O了—— by姜乌拉
姜乌拉  发于:2023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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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总说…原定于下周的庭审,可能还会延迟。”
陈肴言感受着从医院壁砖里透露出来的寒气,他看向外面漆黑的天色,感受着门后的嘈杂。这是他早猜到的:“嗯,我知道,你们还没下班么。”
蔡雨在电话那头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我们还在等您从医院回来,打这个电话…还想问要不要来接您,是不是刚刚地震出了什么事。”
“不用,我之后两天都不来。今天地震,公司情况怎样?你去问问组里有没有人受伤或是财物损失,如果有员工家里人出问题,你也整理起来报给汪总,公司适度提供帮助。”
“好的,我们7点便开了全公司的震后培训会,公司没出事,我等会就统计我们组里的人。”
“嗯,晚上把最新毕敏方案的证据和材料传到公邮。”
蔡雨没再多问,只点头应好。
陈肴言出门去的时候,听见走廊那边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夹杂着医护人员的不耐提醒,陈肴言看见一群人,略微有点印象——常和周冽在一处的球队那群人。
郭皓然跑在前头,旁边紧跟着的是乔唳,他并没有第一眼看见陈肴言,而是直接向原本站在这边的高个男人问:“凛哥,周冽他还没出来吗?”
陈肴言抬起眼睫,感觉到乔唳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撤走。
郭皓然身后跟着好几个高大的Beta、Alpha,一时间堵在路口,挡住头顶的白炽灯光。
陈肴言刚转身离开上楼,手术室的红灯就转绿,被推出来的躺在临时病床上的人已经消了麻,远远看见人群中最高的男人,还有点蛋疼的皱眉,无声叫了句:“哥。”
声音被手术室里的低温冻的嘶哑,隔着呼吸罩更是几乎没出声。然后他掠过差点把脸怼到自己眼前的郭皓然,忽略对方在自己耳边的智障问话,看向那个即将消失在转角上楼的背影。
“我靠——”周冽的声音冻的出不来声,一边的手臂和腿都被固定住。
郭皓然以为他要说什么,凑近耳朵跟着推车的护士跑,还一边嚷嚷:“周儿子,你要说什么?你这次又是右腿栽啊?”
周冽无语死了,一翻白眼却又看见另一侧也跟着车跑的宋峤,对方看见他躺在床上的模样,还摆出一副非常典型的担忧样。
周冽转过头盯住郭皓然,郭皓然直愣愣的看着他以为他有什么需求。
周冽隔着呼吸罩朝郭皓然比口型:“我——草——你——妈。”
郭皓然假装没看到:“嗯?你要啥?”
推车很快,赶进去电梯的时候上一趟的人还没走。
周冽闭着眼睛装死,烦的有点上头,在手术室硬是抗着局麻保持清醒,结果出来更是一摊糟心事。
然后他又听见郭皓然烦兮兮的声音:“学霸,我听说你今天也是被救护车拉到医院来的,你没事吧?”
周冽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是躺着的视角,睁开眼眼球往边角转动,终于看见那边穿着蓝色衬衣有些憔悴的男人。
陈肴言微抬头望着电梯的楼层,闻言只摇摇头。
密闭空间,消毒水连同潮湿的气氛,让他窒息。
周冽艰难的挪动手背,想去扯一扯陈肴言握着手机的手,却不防另一道声音突然响在耳边,带着陌生的呼吸:“学长,你是需要什么吗?”
在一边闲聊的护士,也被他这句话吸引过来,将被子重新盖住周冽的手,提醒他:“别乱动哈。”
周冽有点想骂娘,并没有给宋峤任何回应。
他只继续转动眼珠看向站在电梯角落处的陈肴言,周冽假咳一声提醒,却让他胸腔真实的泛起剧烈的疼痛。
护士提醒他:“咳嗽轻点,别把伤口崩开。”
陈肴言似是看着上行楼层的视线终于淡淡的往下扫了扫,周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在他不能盖棉被的部分轻轻走了走,在终于即将走到他脸上时,周冽的眼珠转的已经有点不舒服。
然后旁边又响起烦人的说话声:“护士姐姐,我们是几楼?”
电梯在11楼停住,陈肴言从电梯角落走出来,直接提步毫无停顿的离开。
电梯自动关闭,护士说:“21楼。”
进独人病房,护士忙上忙下的给他上好仪器下好医嘱,就转身离开。
周冽单手摘掉脸上的呼吸罩,皱眉看向旁边捏着他受伤的手像是看动物园动物般的观赏眼神的郭皓然,周冽嘶声说:“你——”
郭皓然抬起头来:“哎我操,你干嘛摘了这个?”说着就要给他套上。
旁边有人捏着润湿的棉签:“学长,你嘴唇有点干,我给你润润吧。”
周冽闭了闭眼睛,突然偏头看向宋峤,蓄了点力:“你能不能滚?”
声音干又哑,没有一点威慑力度。
宋峤看起来甚至有点老实的诚恳,在他那张略微冷淡的脸上,诡异十足:“学长,你受伤住院了,我想照顾你。”
周冽看向郭皓然,极冷的、毫无玩笑意味的一眼:“你是不是想死?”
他话落,周凛几人终于到达病房。
郭皓然看周冽真的生气了,也收敛笑意终于不逗了,跟乔唳打个眼色,把手臂往宋峤肩膀上一搭,放下对方手里的水杯,带出去了病房。
周冽呼出口气闭上眼睛,但周凛刚进来病房,又接到父母的电话。
穿着灰色西装的蒋其文走过来周冽的病床边,给他重新戴上了呼吸罩,周冽睁开眼睛,看向蒋其文,对方动作细致而温柔,周冽说:“蒋哥,帮我个忙。”
蒋其文眉心微挑,无言的看向他,乔唳站在一旁,看着周冽挂着的几瓶液体。
“帮我调个病床,跟我一起送过来的那个,你看能不能调到21楼来,或者给我调到11楼。我跟他有事情商量。”
乔唳突然转过头来,语气如常轻柔平淡,突然问:“周哥,你是说陈肴言?”
周冽嗯了声:“对,是他,我跟他有点事。”
乔唳顿了顿:“刚刚周总在楼下和手术医生聊了聊,我在那边看见了陈肴言,他在一楼办转院手续。”

陈肴言刚回到病房,拿在手心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单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接听起来。他的Beta父亲在对面严肃的声音里也难掩关切:“端端,你们那里地震了?”
陈肴言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才回应:“不严重。”
对面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我总说你父亲,小时候对你严厉,都有些矫枉过正了。你稍微大点,就什么事都不愿意跟我们说了。”
大医院床位拥挤,又正值今天的自然灾害,护士给他排的是两人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挺着孕肚扶着腰被人搀扶着的Omega疑惑的瞥了站在窗边打电话的陈肴言一眼。
陈肴言推开门去了阳台,夜晚寒凉的风争着抢着钻进他的衣袖领口,他安慰电话对面的Beta父亲:“没有的,只是让我锻炼身体。”
“端端,你还是去你二叔的医院。那里你的病房、医生都熟悉些,环境和条件也好些。你父亲已经找了人去市一院接你,他就是嘴硬心软,知道你在外面住院就着急忙慌的联系人了。你去了,我们也放心些,好吗?”
陈肴言看着天边光晕模糊的寒月,手轻轻搭在冰凉的栏杆上:“爸,我都21了。”
对面的电话被他的Alpha父亲接过去,声音明显要浑厚严肃些:“21怎么了?21就不是我们的孩子了吗?你爸愁的看了一晚上新闻,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种时候在外面一个人?陈肴言,不管你多少岁,你都是我和你爸唯一的孩子。”
“甚至你40、50岁,我们都会一直担心、操心你,即使你比别的孩子懂事,我们的担忧也不会少,何况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陈肴言听到他的Beta父亲在那边似是在制止,不让Alpha这么强硬。
“你在哪个病房?你李叔已经等在楼下。”
病房Omega的陪护Alpha从陈肴言肩膀边擦过在那边收取换洗的内衣,陈肴言转身往病房里面走,一边说:“我自己下去,让他在办出院的地方等我两分钟。”
电话对面的Beta接了过去,不熟练的控制着自己温和的语调:“端端,我看还有余震,你这段时间多注意。或者…我回国一趟?”
陈肴言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拿了证件撤掉手腕上的住院带,便转身离开:“不至于,我没事。”
“爸爸回来陪你一段时间?你父亲这边已经不急了,我想回来,陪你养养身体。”Beta小心问,他有意放轻语调,但他常年威严的声音再如何软下来,也不像个样子,反而显得奇怪。
陈肴言踏出电梯,人群中的两人一眼便锁定他,匆匆小跑过来。
陈肴言捂住电话偏头咳了一声:“你忙你的,我已经看到李叔,等我到医院安定下来就告诉你。真的没什么事,别担心。”
李叔他们速度很快,递给陈肴言一件崭新的长棉袄和保温杯,就匆匆的往窗口去。办好手续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身后叫住陈肴言,李叔首先反应,往前一步转过身去看向来人。
乔唳站在两步之远,手里抱着今天陈肴言披给周冽的大衣,大衣上有几块暗红的血迹,被灯光照的黯淡陈旧。
“陈肴言,你是要转院吗?”乔唳问。
陈肴言疑惑对方的问题,因为他对乔唳毫不熟悉甚至陌生,所以陈肴言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乔唳将手里抱着的衣服托起来一点示意他:“那这个衣服?是你的吗?”
陈肴言的目光在其上轻轻一扫,暗沉的红色让他感觉自己又嗅到空气中潮湿压抑的血腥味,陈肴言说:“扔了吧。”
然后便转身出了医院的大门。
陈肴言二叔的私人医院在城市边沿的别墅区,二叔早年就承包了这边环境极好、临海靠城的半座山,旗下打造系列高端品牌的私人医院、疗养院、美容院以及养老院等。
12岁之前,陈肴言是这里的“常客”。
他少有什么强烈的好恶色彩,但从窗户望出去的碧蓝海水和沙滩是陈谣言最不喜欢的两种颜色,因为这代表着他的重病,代表着自己的被限制,代表着痛苦,代表着脱离正常人群。
李叔将陈肴言一直送到病房门口,陈肴言推门进去,灯光感应自动亮起来,黑暗骤然消失。他已经好几年不住,但这间病房却一直为他保留着没有任何人占用。
有护士低着头推着仪器跟着进门来,陈肴言松了松自己身上的大棉袄,看见那些熟悉的医用器具,垂眼脱外套:“今天太晚,明天再检查,没大问题。”
以前每次,他住进这间病BaN房,第一件事便是抽血,记忆最开始的时候他才6.7岁,两位父亲在外忙碌,他一个人被送进医院豪华的单人病房里面,其实还不懂太多。
他小时候有些营养不良般的瘦,怎么也养不起来,那些护士还总是要一管一管的抽他的血,加上输液、各种皮试,最后扎得两只手臂都是青紫针/眼。尚且年幼的陈肴言侧头躺在雪白床单上,头发柔软凌乱,睁着眼睛安静的看着很多次从自己细瘦的血管里面流出去的暗红血液,他从没出口拒绝过。但他后来会害怕抽血、扎针乃至一切从他身上取样的事情,甚至会在针头刺入皮肤的时候无声的反抗退缩。
然后隔着橡胶手套,医护人员就会更用力的捏住他的手,让他不能动弹。
病房逐渐归于安静,李叔似是在那边给他倒水。
扔在桌面上的,没有保存名字的归属本地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跳动,陈肴言接起来往浴室走:“有事?”
郭皓然拿着手机安放在周冽的耳边,周冽眼睛盯着天花板,听到对面沙哑憔悴的声音,似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你转院了?”
陈肴言打开水龙头,将手机放在旁边,再次问:“有事吗?”
周冽盯着刺眼的白炽灯眨眨眼睛,啧了一声:“你就不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他的声音终于渐渐恢复,没有刚出手术室那样哑的无法出声。
“没事挂了。”陈肴言洗完手,准备找衣服洗澡。
郭皓然飞快的使力压住周冽受伤的那半边肩膀和手臂,但周冽似是并没有生气,甚至没给他眼神,周冽诡异的察觉出些许不对劲。
以往陈肴言的态度也是冷,但这种想快速解决问题般的不耐烦却是周冽第一次遇到。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下意识的回想到今天在电梯里陈肴言还没有这种不耐,那时,也许是他的错觉,在他因为护士几次吃瘪,他能明显感受到陈肴言的正向情绪甚至是一点愉悦。
周冽嗫嚅半晌,低低的问:“你怎么了?”
郭皓然微微瞪大眼睛张嘴看向躺床上的周冽,坐在沙发那边的蒋其文也笑着抬起眼皮看过来。周冽是桀骜的、不驯的、刺人的,而不该是这种温柔的。
电话对面的水声停了,半晌陈肴言才出声:“没事就挂了,你有需要可以告诉我。”
这是在说今天的事情,陈肴言迫不及待的要跟他清算,周冽想起陈肴言说的怀孕,心里又浮起点可笑来。
周冽觉得自己真的是修的好一本《舔狗》修养似的,腿脚处麻药消了,此时跳着疼,周冽抬起手,直接从郭皓然手里夺过手机扔到了那边客厅。
恰好扔在进门的他哥的脚跟前,地面上铺着厚地毯,手机光滑的背面在地毯上转了好几圈,屏幕上居然还显示在通话中。
“卧槽——祖宗,你耳朵聋了啊,刚你没听见那医生让你别动弹啊?”郭皓然庆幸自己压住了周冽受伤的那半边身体,看着周凛过来,他下意识的放轻自己的声音。
周凛走到周冽的病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闭着眼睛一头乱毛的周冽,冷冷问:“你又在作什么?”
周凛严肃不笑的时候其实很唬人,郭皓然只扯扯周冽的被子不吭声。
“周冽,你今年22,不是12,别随时把那套给我拿出来,真是欠教。”周凛继续说。
周冽扯着毯子将自己蒙住,黑暗中,他睁开眼睛望着虚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若是陈肴言怀孕,那么自己就是他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父亲,先不管别的,先就是此刻,先退一万步,孩子还在陈肴言的肚子里跳动,所以周冽他自己,现在是个父亲的角色。
周冽突然掀开被子,他几次三番的乱弄,头脸上的仪器早被他弄散。
但他并不管这些,他抬眼叫了声“哥”,先是飞快的道歉:“哥对不起。”
然后又说:“哥我想转院。”
然而此次,以往对周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周凛反常的强硬严肃,甚至没有同意的意向:“想一出是一出,20岁的人,没有一点定性,你以为你还是吃奶要妈的小孩?”
他偏头看向身后的蒋其文:“找两个人守着他,医生不让出院,就好好给我蹲里面。”
周冽深吸口气并没有炸,反而背过身去,重重一掩被子又将自己的头完全挡住。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我跟你的主治打过招呼,你好好给我在里面老实呆着,别出去给我作天作地。”
十多分钟后,周凛带着蒋其文匆匆离开医院,郭皓然坐在病床旁边打游戏,乔唳和请来的护工在病房配套的小厨房忙碌。
周冽突然掀开被子,敲了敲郭皓然坐着的椅子。
郭皓然低头凑近,周冽正要问他有没有钱,郭皓然就挺诚恳的开口了:“周儿子,别挣扎了,刚你哥,把你那些身份证什么的住院证件都收走了。”
周冽探着他那只没受伤的手,面无表情的在郭皓然裤兜里摸了张卡出来:“傻/逼,有这个就行。”

第20章 Grain
郭皓然看周冽手里的银行卡,无奈的朝他扬扬下巴:“你太能了,你哥这次动真格,你看看站在门口那俩,光有钱你也根本出不去啊我的好大儿。”
周冽脸上是脱血受伤之后的苍白,但那黑色的眼睛已经重新带上光彩,他眨眨眼睛瞟了一眼阳台处,又是过往那副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模样:“我哥也有错漏处,我从阳台翻过去,那不是轻轻松松。”
郭皓然一脸便秘样:“…你哥可能不是错漏,他只是没想到你都躺着了,还这么想跑,还这么能跑。那保镖…很有可能就是找过来给你点威慑的。所以,你到底要溜出去干什么?”
乔唳忙完走了过来,用纸巾擦着手看偏头躺在病床上的周冽,看周冽似是有些不舒服的躺在床头便问:“要不要把枕头给你重新垫一下。”
周冽摇摇头,单手扶着手机给蒋其文发消息,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一边回应郭皓然:“我有事情。”
乔唳在旁边坐下:“但你现在伤这么重,还要出去,很着急吗?”
周冽注意力放在手机上,闻言下意识的应:“在哪个医院治病不是治。”
乔唳眼睫轻轻一颤动,沉默片刻出言道:“对了,周哥你刚刚下手术后,护士把你的衣服也拿出来了。里面有件大衣,似乎不是你的。我刚刚在楼下碰到陈肴言,就问了一句,陈肴言让我扔了。”
周冽抬起眼睛,看向他,顿了下:“你扔了?”
“上面都是血,我总感觉不太吉利。”
周冽啊了一声,点点头,没再多说。郭皓然在旁边打着游戏犯困,想要先回去休息。
但他还没站起来,周冽已经把他叫住:“郭爹,给我整辆车,送我去趟西海。”
郭皓然一个哈欠没打完:“现在?”
乔唳也将视线放到周冽身上,周冽摇摇手机屏幕:“今天晚上。”
郭皓然没忍住:“你他妈作什么死?要跑也不是今天跑,你刚躺着上来,就要跳着脚下去?你还要吊着你这半边身体去翻21楼?滚你妈的蛋!不要命了?”
周冽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说:“你声音再大点,把门口那俩、客厅那个阿姨,都吵过来。”
他再次将手机屏幕翻给郭皓然看:“再说,我蒋哥心疼我啊,不让我去翻阳台。等会,我光明正大的走。”
郭皓然瞪他一眼,冒着火揣着手机走了。
周冽在后面翘了翘唇角,然后收敛表情看向旁边的人:“乔唳,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太晚了。”
乔唳慢慢站起来:“你今天晚上就要转院吗?要我帮忙吗?”
周冽躺着看他一眼,淡淡笑笑:“转,你回去休息,让郭爹来。”
乔唳的一句“那我还能来看你吗”堵在嗓子眼里,并没有说出来,只沉默的看低头单手操作手机的周冽几眼,然后点点头,安静的转身离开。
蒋其文快速的为周冽办理好线上手续,确认那边医院有人接他,有只胳膊搭上他的肩膀饶过他的喉颈,带着淡淡的浴后水汽以及雪后青松的信息素味道,周凛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你太惯他。”
蒋其文笑笑,把他的手从自己睡衣里面拿出来:“你不就这么一个弟弟吗?”
周凛贴在他耳边:“你也是我弟弟。”
蒋其文关了电脑站起身来,推开周冽:“你可从来没有把我当弟弟过。”
周凛将蒋其文扯回来,一手揽住Alpha的腰,低头看对方被灯光照的剔透的脸:“你们当然不同。我看见周冽只想揍他,我看见你,只想…”周凛微不可察的露出个不常有的笑。
然后他低头凑近,话语逐渐消弭于唇齿间。
陈肴言感受到冰凉的触感,熟悉的被控制住手臂的的感觉,以及消毒水混合着橡胶手套的味道,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天边微暗,几位穿着雪白的护士弯腰站在他的病床前,正推开他的衣袖,压脉带已经缠上他的手腕。
陈肴言实在是很讨厌每次半夜冰凉的液体流进身体、或是寂静早晨不打招呼就围着他的护士、以及刺入皮肤的各种针管,他直接收回手,护士猝不及防,低头要阻拦,抬眼却恰好撞进陈肴言微凉的眼睛里。
陈肴言将自己的衣袖理下去,那个护士在一旁解释:“陈先生,我们今天先给您做个彻底的检查,餐前空腹,先查血常规和血清。”
“不用,需要做的检查,我自己会去。”陈肴言坐起身来。
护士道:“这是入院前的常规检测,医生给您开了检查单。”
陈肴言下了病床,回转过身,淡淡道:“不用了。”
几位护士知道他的身份,但院方的施压和陈肴言的抗拒相对,让她们两头为难,就一时踌躇着没离开。
陈肴言打开衣柜,李叔已经在里面放置了应季的宽松衣物。海边亮的早,太阳甚至已经在深蓝色的海的尽头冒出头来,第一缕光线刺人眼睛,陈肴言回过头来,背着光线对她们说:“我要换衣服了,麻烦你们先离开我的病房。”
明晃晃的逐客令,几个护士也有些尴尬和不舒服,拥簇着看了陈肴言几眼才彻底离开。
陈肴言从浴室出来,李叔正在往桌面上摆早餐,陈肴言一身清爽,后颈严实的贴着浅色的阻隔贴,身上宽松绵软的长裤和毛衫,让他褪去了在职场上的严谨肃然。
“李叔,我去做几项检查,早饭先不吃。”他的声音这段时间一直干涩而哑,像是经久的感冒不消,持续烧的嗓子疼。
李叔说要陪他一起,陈肴言轻摇了摇头,直接拒绝道:“不用,你早些回我爸那边,我这里不用人。”
李叔看着陈肴言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其实还是个单薄的青年人,但光是背影都写满抗拒和冷淡,李叔无声的叹了口气,替陈肴言叹的一口气。
十几年前的陈肴言会哭,会害怕,会让他陪着去做检查,十几年后的陈肴言连笑都没有,像是随着他的长大,那些情绪都渐次消失,淹没于深沉的海里。
陈肴言下楼直接到Omega专科,做了整套的专科检查,等结果的过程中他给二叔打了个电话。
这些检测之后并不能瞒过二叔,但他暂时还不愿意将其透明化给两位父亲。
二叔在那边问为什么。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略潮的青草味透过窗户缝隙拂过陈肴言的脸,陈肴言感受着这股寒凉,轻轻呼出口气:“等之后确定情况,我会给他们解释,但不是现在,他们为我操的心够多了。”
二叔在那边略微沉默:“端端,我觉得你对你的父亲他们,是不是分的太清楚。”
今天是工作日,但二叔此刻却罕见的空闲似的,以往一个电话半分钟解决的人这会却有促膝长谈的架势:“端端,你小时候多病虚弱,说是一碰就碎也不为过。你爸生完你,身体不好修养两年,他那个性格你知道,不可能愿意居于人后被抛下,所以甫一恢复就全身心的投入工作。而你的父亲,那段时间事业也是如日中天…他们确实对你多有忽略。别人可能是父母亲密的陪伴长大,你不是。在家是保姆,生病是医院,你父亲做惯上司就不会做父亲,见到你就是教育训斥。”
“他们两个在当爹的这件事上面是一塌糊涂…”
陈肴言在此刻低低的打断了二叔,他的声音夹杂在风里,有种虚无的飘渺感:“二叔,父子亲情并不都是理想模板那样的严慈厚爱,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那样去要求他们。我和他们现在这种感情行为也是种合理存在,这是适合我们的。”
二叔有些急切的接上:“关键是你爸他们现在现在觉得不适合,觉得你和他们不亲,觉得愧疚对你…上次见面吃饭,我就问他们,早20年干什么去了?早20年他们一个比一个忙,春节吃顿饭都要看行程安排?你长这么大,他们又抱过你几次?”
声音有些大,从手机听筒泄露出来,倾洒在安静的走廊。
陈肴言再次无奈的打断:“二叔,也没有人规定,父母就必须全权参与孩子的成长。每个人长大的轨迹和方式都不同,这没什么错误正确的说法,也不用怪责他们。”
陈肴言微低头看窗框,光影游走间,照上他腹部的浅色衣衫,陈肴言看清楚光影下毛衫的细致纹理,他突然想起刚刚耦合剂贴上腹部的冰凉触感,想起里面的跳动的微小胚胎,他的声音低低的:“这都是选择。”
“二叔,谢谢你的关照,你不用当他们的说客,也不用偏心于我所以去责怪他们,我对目前和他们的关系是满意的,也对这种距离感比较适应。”
陈肴言挂断电话,手里捏着手机,缓缓的拿下来撑在窗框上。
私人医院的优点便是高昂价格下的稀少病人,而二叔打造的高奢品牌更是贯彻此种特点。
此时是下午1点,专科楼层各项检查室只有寥寥几人,来往护士医生多过病人,而陈肴言接听电话避在楼道口,更是罕无人至,隐约都能听见风打窗框的声音。
陈肴言刚刚从检查医师的脸上已经大致猜到结果,这家医院似乎也并不会有人为他做这项棘手的手术,况且还有他的二叔顶在上头,闹大则毫无意义。
他此次来医院的检查,似乎只是将他在国内的路堵死,让他彻底死心。
“你在想什么?”有人突然在身后出声,在安静许久的走廊显得突兀非常。
陈肴言回过头去,看见半边肩膀小腿被纱布裹住的周冽靠墙坐着,目光朝上,是直直的盯住他的。
陈肴言稍有些惊讶。
周冽看着他的模样,扯扯唇,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声音有点冷:“你不给我说,我还是能找到。”
他又慢慢收起嘴角弧度:“我说了,我会帮你想办法,你跑什么?”
陈肴言微低头扫他身上的伤,然后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国内没有医生做这个手术。”
“那就国外…”
陈肴言看着对面蓝色的墙壁,上方挂着几张二维图片,讲述胎儿在母体内由一个小小的受/精/卵增殖成长成胎儿乃至脱离母体的过程。
陈肴言望着对面突然说:“就在刚刚,我第一次有怀孕的实感。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我肚子里面有跳动的生命。”
在陈肴言站在窗边的时候,那缕日光似乎穿透他的衣料,让他体悟到腹部里面,生命的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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