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没问你,小徐在公司干得怎么样了?”
陈砚乔无聊地:“就那样。”
瞅他那样就是心里不痛快,看在他没有再乱来,加上有好好工作的份上,陈开年别开生面解释了一句:“我叫他去公司也不完全是为了管着你,你那时对公司业务还不是很熟悉,怕你被高管们忽悠,给你找个心腹。过完年,我也准备让高管们走一部分。”
陈砚乔“呵呵”两声,显然不信老父亲这番说辞。
陈开年:“……你小子又皮痒了是吧。”
陈砚乔突然生了点恶劣的心思,转而对他爸说:“爸,前两天徐开找我要一个亿,这事儿你怎么看?”
旁边喝茶的陈乔墨被呛了一口,抬眼看陈砚乔。
陈父面色如常,端起茶杯轻吹:“没看出来是个挺有志向的小伙子。”
陈砚乔撇嘴角:“是没看出来胃口这么大吧。我怀疑他根本对一个亿没概念。”
“不管有没有概念,男人有了金钱欲望才有动力,我还挺看好他。”陈开年放下茶杯,转而期许地看着自己小儿子,“明年你要是能让你经营的公司盈利一个亿,我实现你一个小愿望怎么样?”
“您还是饶了我吧。”
吃过晚饭,他不想住家里听他爸说教,又不想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大平层,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一时间孤独寂寞,让他有点想喝酒。
以前那帮吃喝玩乐的朋友他基本上都拉黑了,他看不惯韩景山,也不想去“深夜主题”,和文渊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想来曾和他有那样一层关系,也不好去打扰他。唯独小禾是个能一起喝酒聊天的对象。
他给小禾打电话,那边乐声震天。小禾接到他的电话还很高兴,兴奋地邀请他:“乔哥,出来玩吗,正好我在迪厅,我给你发个定位?”
“迪厅我就不来了。”
“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个人一起喝点酒。”
“那你过来呗,这边酒管够。”小禾别有深意地,“别的也管够。”
陈砚乔有点尴尬:“我是想找个清吧单纯喝点酒。你玩吧,下次再约。”
那边略一犹豫:“你找地方,定位发我。”
半小时后,陈砚乔和小禾在一家清吧门前汇合。小禾一身夜店装扮,浓妆艳抹,该漏的绝不捂着。
陈砚乔一见他这模样,就忍不住揶揄:“我坏你好事了吧。”
小禾白他一眼:“那你补偿我呗。”
“喝酒我请客。”
“我差你几杯酒哦。”
陈砚乔莞尔一笑:“别的我真做不到。”
小禾凑近,笑话他:“看来你萎了的传闻是真的?”
“进去吧。”
节日清吧的人不多,伴随着背景音乐,正好适合喝酒聊天。小禾仍然是这种灯红酒绿的日子,他家是上头的看他这副样子压根对他不指望,家里大小事也都是哥姐说了算。他正好懒得动多余心思,就这么当个富贵闲人过下去了。
小禾指尖绕着酒杯画圈:“乔哥,没几月不见,你变了好多哦。”
“没办法,我被管着呢,过不了你那种日子。”
“我倒是觉得你比以前更有男人味了。”说话间瞅着陈砚乔,目光潋滟地,给他暗送秋波。
陈砚乔慢慢嘬饮,语气淡淡:“你不会现在连阳痿男的主意都打?”
小禾自然知道这揶揄的潜台词里的拒绝,骂了声“操”:“这不会就是你的真实人格吧,比我还尖酸刻薄啊。”
陈砚乔吊着眼睛不答话。
“看来你是真被那小直男给收了神通嘛,这让人想不到。”
“呵,这可不好说。”
小禾瞪大眼睛:“这还不好说,你都来清吧喝酒了,看看你这清心寡欲的模样。”
他只是暂时有些不方便,不得不清心寡欲。总有一天,无论是徐开认清了他在陈家的现实,还是他玩腻了这感情游戏,他都会走。等他走了,他想怎么过谁又管得着。
两人默默喝了会儿酒,小禾突然说:“对了,最近有个人到处打听你来着。”
“谁啊?”
“都不认识,不是我们圈子的。”小禾兴致勃勃地,“你这又是在哪里留的感情债,也不跟人说清楚,害人到处找。要是被小直男知道了,看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倒让陈砚乔很疑惑。说他到处留风流债这倒是不假,但跟人开始结束他都会把关系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留什么后顾之忧,除了徐开这个例外。
“他长什么样?”
“个头比我稍微高点,人很瘦,瓜子脸,嗯,长得很漂亮。”小禾抿着酒,仔细想,“总觉得他有点面熟,又想不起见没见过,按理说这么漂亮的人,在哪里见过的话印象是很深刻的。”
陈砚乔琢磨小禾描述的这几个特征,这完全就是他的审美的大方向。跟他好过的人里,十个有八个都是这款,除了徐开这个例外,这让他怎么知道是谁。
“你没告诉他我的联系方式?”
“我才不会这么多事。想起来是谁了?”
陈砚乔摇头:“老相好太多,想不起。”
小禾大翻白眼:“瞧把你能的。”
“既然决定要一心一意开始新生活了,你还是换个号。换了一定要告诉我哦。”
陈砚乔没所谓地:“不碍事。”
处理感情问题他经验丰富,可谓顺手拈来。就算人真的找到他,摆平就是了,至于徐开,谁管他怎么想,他算老几?
陈砚乔刚这么想,电话就响起来,徐开打来的。
真是如影随形,阴魂不散。陈砚乔接起来,问他:“干嘛?”
“没干嘛,我刚吃完晚饭,你吃了嘛?”
“吃了。”
“你也是回去和叔叔他们一起吃的?大哥一家也来了吧?我妹正好今天出院,晚上一起在家里吃的……”徐开说起来便不停歇,恨不得把他今晚吃的菜名都全报一遍。
陈砚乔听着不耐烦:“有正事吗?没正事我挂了。”这两天徐开黏他黏得紧,好像完全误会了他把银行卡的钱还回去的意思。
“那个,你这会儿在哪里啊?我听你好像不在家里。”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砚乔心里冷哼:“你不是能看见吗,还要我亲自说一遍我在酒吧?”
徐开没否认,委婉地:“没在家里陪叔叔?”
“我出来喝个酒也要先跟你写申请书?”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挂了。”
小禾这时候把电话抢过去,对徐开说:“我是小禾,你还记得吧。”
“记得,元旦好!”
“乔哥和我在一起的,我俩在一个清吧稍微喝点酒,一会儿就散了,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嗯,好。”
说完这些,小禾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陈砚乔,看着他使劲憋笑。徐开这通电话进一步佐证了他关于陈砚乔被死死管住的猜想。
陈砚乔有点无语,叫来服务生结了账,站起来:“走吧,散了。”
“这就不喝了?”
“没意思。你这人也挺没劲的。”
小禾笑:“背着你家小直男咱俩干一炮,够不够有劲,你又不干。”
“这不是有劲,是友尽。”两人来到门口,“你回哪儿,我叫车送你?”
“不用,这一晚还长,我再去找点乐子。拜拜。”
两人在酒吧门口分别,陈砚乔还是回了大平层。一整个屋子只有他自己,冷清清地,还不如之前小区那套二居室住着舒服。他拿了酒去卧室,睡前又来了两杯。
好不容易刚睡着,手机又一个劲儿响,他摸着接了,是徐开。
“我买了明晚的机票回来,你明天去公司,就把后两天的假销了吧,我后天上班。”
“这又不急,你先处理你家的事。”
“我妹没事了,家里也没什么事,这边工作还不少,我机票已经订好了。”
陈砚乔困得不行:“随便你。我已经睡了,挂了。”
挂了电话,陈砚乔迷迷糊糊想,什么工作不少都是借口,徐开就是看不得他在外和人喝酒,赶着回来看着他,真是够烦。他是困得没力气生气,要不然免不了又要骂几句。
眼看就要睡着,电话又响了。
再好的脾气,在入睡困难户的睡眠被打扰时都磨没了。陈砚乔接了电话,闭着眼睛就是一通骂:“有完没完?你要回就回,接二连三给我打电话做什么,要我开飞机来接你?我好不容易才睡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入睡困难,还一个劲儿打电话?”
“现在你生活挺健康,睡这么早?”
一个完全和徐开不同的声音,陈砚乔猛睁开眼睛:“你谁?”
那边轻笑:“看来你现在的情人是个不懂事的,陈大少的水准也降低了啊。”
陈砚乔想起小禾说的有人在打听他,难道就是电话里这人?
“不说我挂了。”
“真的一点听不出来?”
陈砚乔“呵呵”两声:“不是吧,你觉得你是谁,我还非得记住你。”
“郁星海,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陈砚乔猛地坐起来,打开了灯,声音也瞬间冷了下去,问:“你到处找我做什么?”
“叙旧啊,多年未见……”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说完陈砚乔就要挂电话,顺便把这人拉黑,就听他说:“但是我有点东西还得还给你,我们见个面吧。”
那种熟悉的,像是被爬行动物绕上脊背的恶寒,让他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随人摆弄的傀儡,他说:“我要说不想跟你见面,你又准备威胁我?”
“当然不是,你想多了。”郁星海自嘲地,“我现在学得很乖。”
“你要真学乖了,就自己销毁,也是为你好。”
“我说销毁了,你会信吗?”郁星海笑,“不想见也没什么,我就帮你存着,说不定某天你会想重温旧梦,到时尽管来找我。”
陈砚乔一点都不信他的话。郁星海是个撒谎成性,嘴里没一句实话的人。
“明晚八点,在‘深夜主题’,你把东西拿来。”
第78章 报复
陈砚乔提前到了“深夜主题”,在暗处观察一阵,郁星海独自来的。他站在大门路灯下不显眼的位置,一直左顾右盼。
算算得有七八年没见了,陈砚乔总觉得记忆中的人和眼前的人对不太上号。他以前有这么瘦吗?还有那头令人印象深刻的长发也已经剪短,现在是个寸头。老实说,这发型一点也不适合他。
陈砚乔上前去,漠然地“喂”了一声。郁星海慌忙抬头,看见陈砚乔,目光闪躲着,扯着嘴角露了个尴尬的笑。
看他好似有些手足无措,陈砚乔主动开口:“东西给我。”
“好……好的,稍等。”说完他在挎包里翻找一阵,把一个U盘递给陈砚乔。
现在都不用U盘了,他还得拿回家在电脑上才能确认里边的内容。
陈砚乔盯着对方:“你没有备份吧?”
“我要想备份何必主动把东西给你送来?”郁星海低下头,自嘲地,“当初是我利欲熏心,太自不量力,最终毁了我自己。现在好不容易出来,我再也不想跟你,还有你们家扯上关系。这也是我把这东西拿来给你的原因,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咱们从来不认识。”
再次见到这人,陈砚乔又想起一些当年和他在一起的往事。
最开始他的确很喜欢郁星海,人漂亮是一方面,郁星海胆大爱玩是另一面。那时候陈砚乔初出社会,对人性的理解尚浅,他觉得两人合拍极了,郁星海简直就像是他的另一面。他也曾错把短暂的迷恋当成永恒的爱,从未对对方掩饰自己的真实情况,做出许多不切实际的承诺。
但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加,他渐渐发现郁星海和他想象中不一样。总是说谎骗人,还总从他那儿拿钱。他越来越觉得那些合拍都是装的,郁星海也越来越像他人生中不断遇到的人一样,总在讨好他、迁就他,只是为了从他身上获取好处。
陈砚乔提了分手,这时候郁星海拿出他们曾经一起玩时拍的亲密视频威胁他,让他掏钱给他投资一部电影的男主角,不然就将视频公布出去。
那时两人都年轻,玩起来没轻没重,加上郁星海有一些癖好,很多片段看起来就像是陈砚乔单方面的凌虐。
那一刻,他的世界被整个颠覆。想不通郁星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更恐惧视频真的流出,这会对他们家造成巨大丑闻。
高秋怡早就提醒过他,让他离那圈子远一些。娱乐圈太受大众关注,和那里的人接触,很容易给他们这样的家庭惹来麻烦。这事要是被父亲知道了,一定没他好果子吃。
一开始陈砚乔听不进去,等到事情到这一步,他只有后悔和害怕。他没办法独自拿出那么多钱,郁星海就逼他套公司的钱,说等电影前期宣传打出名气,后续投资来了,就还他钱填公司的漏洞。
陈砚乔不敢告诉家人,又不敢不对郁星海言听计从。最后当然是没钱填公司漏洞,他只能胆战心惊等事情败露。
其实过后想想,郁星海要是还想在那个圈子混下去,他是不敢将那些视频曝出去的。只不过他看准陈砚乔比他更害怕两人的事情曝光,拿这事赌了一把,结果证明他赌对了。
他赌对了开始,却没能赌对结果。
眼看电影都快拍完了,却刮起了一阵对艺人查税的风波。那一阵没点背景的艺人人人自危,不少人都被查到偷税漏税罚了钱,有的还进了监狱。郁星海的名字也夹在那长长的名单里,成为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
因为是劣迹艺人,他主演的那电影也没能上映。反正那电影也是他主力拉的投资,损失也在他个人,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过去了。
陈砚乔在被父亲禁足在家的日子,也在那众多的名单里瞥到“郁星海”这个名字。等他禁足解除,重振旗鼓继续吃喝玩乐时,已经刻意把这人抛之脑后,而这个人好像也自觉消失了,再也没在他生活里出现过。
只是有了这个教训,他再不敢透露一点真实,包括他的真实身份,还有真实感情。
这么多年没有郁星海的音讯,原来是因为人在里头。这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你说你刚出来?从哪里,从监狱?”
郁星海瞪眼瞅了陈砚乔一阵,跟着苦笑:“都到这份上了,也不用装了吧。这不正是你当年的报复么?是我活该,我认栽。”
陈砚乔很茫然:“你的确是活该,但我没报复过你。”
郁星海突然瞪圆了眼睛,不由提高声音:“开什么玩笑,我因为这事坐了七年牢。”
陈砚乔看了一眼附近来来往往的人,又抬头看“深夜主题”的招牌:“进去再说。”
他和郁星海进了最里边的一个包房,服务生过来问他们要什么酒。陈砚乔说不用,郁星海却让拿一打啤酒过来。
再一看他,孱弱灰败的外表,和年纪不符合沧桑沉重,哪里还有一丁点当年的意气风发和漂亮。就算混得再差,也不至于会这样,除非真的是如他所说坐了七年牢。
陈砚乔还真有些唏嘘,心里泛起一点怜悯的情绪。
酒拿过来,郁星海伸手就拿,陈砚乔多嘴问了句:“你没开车吧?”
“我没车……”说完他突然捂住脸,“没钱,没工作,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了。”
陈砚乔不知道说什么,只再次重申:“你敲诈我这件事我谁都没告诉,你为什么会坐七年牢?”
“罪名是偷税。”
“那就是你违法犯罪的事干多了。”
郁星海红着眼睛看他:“这些明星艺人谁的账是绝对干净的?多数人被查到交齐罚款就行了,除非情节特别严重的,顶多也就一年半载。我被顶格判了七年,七年啊……”说着又开始啜泣,“我找了最好的律师,律师跟我说,没法减刑,因为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个不该得罪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我怎么知道你还得罪了谁,总之不是我,我也没想报复你。”
陈砚乔知道他花一个亿对他家来说不算大事,父亲生气的点除了发现他的性取向,主要他挪用公司的钱,公司才是他爹的命根子。就陈砚乔自己来说,他最想息事宁人,损失一个亿没什么,只要不给家里抹黑。
“你是没想报复我,你爸跟你哥呢?你回去问问他们,再来跟我说,这不关你陈家的事。”
这下轮到陈砚乔哑口无言了。站在他父亲和大哥的角度,无疑是他遭到了欺负,事后要给这欺负他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倒是很符合他家的做派。
见陈砚乔说不出话,郁星海收了收自己崩溃的情绪:“这事是我自己年轻时候走了歪路,也没什么可说的。总之我也受到了惩罚,现在我出来了,只求你们能放我一条生路。”
当时的害怕和恨意多少被时间抹平了些,如今看着眼前这受够惩罚小心翼翼的人,陈砚乔也没法再多说什么,只如实将情况告诉他:“我真没想报复你,我家人也很忙,没空成天来盯着你,以后你自己好好生活吧。”
得到这个回答,郁星海点了点头。
从KTV出来,陈砚乔心头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和郁星海见面,也没想到他会忏悔,更没想到父亲或大哥会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七年时光、一辈子的前途和一个亿比起来,孰轻孰重,他也分不清。
这时,他接到徐开的电话。徐开说他现在正在登机,飞机没晚点,行程要一个半小时。
陈砚乔还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到了你就自己打车吧,天这么冷,我才不想半夜还出门接你。”
“我也没叫你来接我。我是想说你晚点睡,免得我回来又把你给吵醒了。”
陈砚乔皱眉:“你就不会轻点?”
“我会啊,但你也太容易醒了。”徐开着急地,“你等下又怎么了,我保证在12点前回来。你去外面玩,有时候两三点都不睡呢。”
陈砚乔知道徐开是想让他等他,不耐烦地:“看情况。”
“……行吧。对了,有个元旦片很好看,你要不看着电影等我?那个片子讲的是……”
徐开又开始喋喋不休,那架势如果陈砚乔不承诺等着他,估计他一时半会不会闭嘴。陈砚乔干脆把手机挂在车上,开了外放,拿他的声音当背景音。
一些细小的“盐粒”飘在挡风玻璃上,外面天寒地冻,开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刚刚在KTV里人声喧嚣,气氛热闹,到了这大街上到处都冷冷清清,几乎没有行人,连车辆都很少。
“这边下雪了,你一会儿叫司机开车慢点,注意安全,我等着你。”
徐开絮叨的声音停下:“哦。”
“飞机快飞了吧,我在开车,挂了。”
“好,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陈砚乔上了高速。车子提速,雪也越下越大,很快外面就雾蒙蒙的一片。
他又想到徐开。
徐开到底还是和郁星海不一样的,都是要钱,郁星海前边是讨好哄骗,后边是威胁敲诈,而徐开只会张嘴要,心计也不会,心眼也没有,就死皮赖脸硬要。看起来很好笑,但至少没有伤害他的心思,而且自己可以拒绝。
钱嘛,谁都喜欢。也许也不该因为别人喜欢钱,就彻底否定一个人。
快下高速的时候,陈砚乔从后视镜瞥见一辆白色面包车,那车好像从KTV开始就一直跟着他。
陈砚乔暗想,该不会吧,这光天化日的。再一看外面,乌漆嘛黑,风雪纷飞,一看就是电视剧里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他怀疑自己想多了,赶紧慢下车速,想让面包车走到前头。面包车果然绕开他,开到前头去了。他刚松一口气,下一秒,那车屁股突然停在他跟前,刚好挡住他的去路。
陈砚乔心叫不好,打着方向盘倒退,想要越过眼前的车冲到前边。他的车好,一路加速,面包车肯定追不上。这时他才发现,面包车后面还有一辆厢式货车,那货车横栏着他,一前一后的夹击,让他插翅难逃。
郁星海从面包车后门下来,跟着他的电话响起。
电话里,郁星海冰冷的声音胜过外面的风雪。他说:“下车。”
陈砚乔没说话,坐在车里也没动。
郁星海继续道:“不下车的话,就只有撞了。”说着他挥手指挥后面的车辆。陈砚乔微动眼球,眼尾瞥见那辆厢式货车的确重新发动,并踩足了油门,只等松下刹车,朝他撞来。
“我们只图钱,反抗只会让你自己流血受伤。你的命金贵,不值得。”
陈砚乔被封条贴嘴,套了麻袋,五花大绑着塞进了那辆箱式货车。
不知那货车原本是拉什么牲畜的,臭得出奇。他扭动身体,呜呜几声,想说能不能把他换到面包车里,结果只迎来一顿脚踢。踢他的男人顺嘴呵斥道:“别他妈扭来扭去。告诉你,落我们哥几个手里,就别打逃跑的主意。”
为免再受皮肉之苦,陈砚乔只好安分地默不作声。
他很后悔,这一切都是郁星海算计好的,以视频为由引他出来单独见面,又装模作样让他放松警惕。真他妈不愧是演员出身,之前在KTV那番话,陈砚乔真信了,还觉得他挺可怜,实在走投无路是不是再帮他一把。
看来这些年,郁星海不仅没有改过自新,反而在监狱里学得五毒俱全,变本加厉竟然干出绑架这种事。该不会一会儿绑架撕票一条龙, 最后弄死自己吧?他们有这么大仇吗?
陈砚乔一阵害怕。他从哪里开始做错了?刚刚是不是不该乖乖下车让人绑了,而该直接冲出重围,哪怕你死我活。但他实在是对自己下不去狠手。
就不该听信郁星海的话出来见面。不,刚接到他电话,就应该立马挂断拉黑的。更早之前,他就不应该任由郁星海拿着视频勒索他。或许最开始,他就不该跟这人扯上一丁点关系。
可是一开始,他又怎么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还真应了徐开那句话,说他经常外面玩,感情关系复杂,很容易有仇家。跟情人结仇,要么因为情,要么因为钱。他这到处留情又有钱的主,还真是高危人士。为什么之前他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
陈砚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致分析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形势。跑是没法跑了,对方好像是有四五个人,自己还被捆住手脚。
刚郁星海说了他们只图钱,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打算。陈砚乔很想相信他这句话,但有了之前的受骗经历,他只能信一半,图钱是真的,至于到底会不会伤害自己,这可难说了。
估计一会儿会跟他家里要钱。他爸接到电话会怎样呢?会报警吗?
陈砚乔突然想到徐开。徐开在他身上装了定位,他会不会跟着定位找到自己?他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等一会儿下了飞机,回家要是没人,电话也打不通,他一定会找过来的。
想到这点,陈砚乔心里终于安定了许多。无论如何,徐开一定会找到他。
临近午夜,绑匪把车停在了城郊一处废弃工厂里。陈砚乔被拖进厂房,郁星海把他的手机开机,用他指纹解了锁,递到他面前:“给你家里打电话。”
陈砚乔没动,他压着心里的畏惧,尽量冷静地问:“你要多少钱?我有五百万,现在就可以转给你。你拿了这钱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都没发生过?”郁星海突然抓住他的领子,睚眦尽裂,“你家让我蹲了七年大牢,毁了我一辈子,你说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到底为什么坐牢,你真的不知道?就你敲诈那些钱,七年是便宜你了,你还真是一点不知道悔改……”
他话没说完,郁星海就狠狠给了他一拳,疯了似的大叫:“凭什么?凭什么就你生来富贵?那些钱对你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们却让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看郁星海有点失控了,他的同伙过来拉住他:“小海,甭跟他废话。”转而对陈砚乔亮拳头,“他妈的叫你打电话就打,不打电话那就打你了。”
陈砚乔吐了一口血沫,让绑匪找到他爸的电话,拨了过去。
老爷子很快就接了,陈砚乔刚喊一声“爸”,电话就被那同伙拿走开了扩音。
这同伙高大粗壮,看起来像是这帮家伙的头儿。他话说得简短:“我们绑了你儿子。两小时,你准备一亿打到指定账户,保你儿子安全回家。否则,你就等着给他收尸。”
陈开年只是短暂地沉默了片刻:“让我看见我儿子。”
头儿让陈开年立即打视频,别耍花样。
陈砚乔看戴着老花镜坐在床上的父亲,突然悲从中来,有点想哭:“爸,对不……”
不等他说完一整句话,头儿又把电话拿走:“看到就准备钱吧,两个小时,一个亿,多一分钟不等,少一分钱不行。警察再神通广大两小时不可能找到人,所以别耍花样,害死你儿子别怪我。”
“钱没问题,你们别伤害他……”
绑匪挂了电话,把电话卡抽出来损毁了,也把手机几下砸碎。
接下来也没别的事,就是静等。
这帮人里,除了绑匪头子和郁星海,还有另外三人。其中两个去外面放哨,剩下一个身形瘦一些的,问头目:“大成哥,海哥不是说他家有的是钱,你看他爸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为啥不干脆要个五亿,咱一人分一亿多好?”
又是一亿。
怎么所有人都想要一亿。徐开要一亿,绑匪头子朝他爸要一亿,这小杂鱼都想分一亿。一亿就是这些家伙想象力的极限吗?
反应过来,陈砚乔已经笑出了声。
他那声低笑顿时引得三人回头,陈砚乔心想糟了。
“是没挨到打,还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