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遇到不好的人,现在又遇到这么危险的事,”徐母垂着胸口,“你在外头漂泊这几年,我跟你爸这个心呐,就没一天能落回肚子里。回来吧,啊,听妈的话。”
第85章 告别
徐开当初毕业,父母就想让他回去找个稳定工作,一家人在一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那时他却有自己的想法。
作为家里唯一出息的孩子,他得要承担更多经济责任。刚出社会的年轻人总是野心勃勃,觉得能在外面混得出人头地。几年下来,事实证明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全靠自己努力,拿一份不高不低的工资,给予了父母一些经济方面的帮助,却并不能完全改变家庭的境遇。随着父母身体年迈,妹妹自顾不暇,比起经济的支持,家里更需要人力的帮助,也更需要一个拿主意的主心骨。
事业上没什么成就,感情上也失败得彻底。纵身在爱欲红尘里滚了一圈,一度迷失自己。是受了些伤,却谈不上后悔,只是甜过了苦过了,有些看开了,接受了不是所有爱都能开花结果的现实。
和陈砚乔这样的人经历过这样一段,也算是他平凡人生里的一段奇遇,值得好好珍藏。往后和人说起,年轻时也曾有过这样刻骨的爱。哪怕等到年华消逝再拿出来独自品尝,也不会觉得乏味。
他看清了自己,他没有在这个城市留下来的理由。既然迟早要回去,还不如早些回去,赶在三十岁之前,兴许还能有不错的工作机会。
一旦做了这个决定,未来也变得明晰起来。他独自一人,来时还有家人的反对,决定回去,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唯独剩下和陈砚乔告个别。
陈砚乔在公司接到徐开电话还有点意外,对方问他,能不能下班后去一趟医院。
其实他有心在医院陪着徐开直到出院,但经不起对方总问他为什么不去公司,伤好了干嘛还呆在这里。以往那些张嘴就来的甜言蜜语,现在怎么也说不出来。被问得无言以对,陈砚乔还带着公司营收任务,干脆就回来上班了。
果然,对徐开这种不识好歹又迟钝的家伙不能上赶着,稍微冷落他才会主动。
陈砚乔脸上笑开了花,电话里却是不动声色:“才一天不见,就想我了?”
对他顺手拈来的调情,徐开早学会了自动过滤:“有点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不等徐开回答,陈砚乔又道,“还是等我到了再说吧。”
“嗯。”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一会儿给你带来。”
“不用,医院的饭挺好。”
“今天身体怎么样,有感觉更好一些吗?”
“好不少了。”
陈砚乔挂了电话安排完工作,就从公司出来了。路上去买了餐食,买了水果,还去挑了一大把鲜花。
打完电话没多会儿,就看陈砚乔拎着满手东西来了,徐开很诧异:“来这么早?我以为你下班才过来。”
“公司没事,就先过来了。”陈砚乔不好意思把那束红艳艳的玫瑰送到徐开手上,只把床头那把向日葵换了下来。想以前送过那么多次花,徐开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带了饭,你还没吃吧,我也没,一起吃。”说着他展开简易桌,将饭菜摆到桌上。
徐开已经恢复到可以吃普通饭菜,只是要饮食清淡。他埋头吃饭,和陈砚乔商量出院的事。
“我觉得我可以出院了,医生还不让。”
陈砚乔给他夹菜盛汤:“这你得听医生的,等身体完全恢复了才行。”
“听他的,他还让我至少住半月,我都已经住了快二十天了。”
陈砚乔放下筷子:“这里住着不舒服?”
徐开摇头。这里环境清净,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倒也没有不舒服。
“是无聊?你现在也能下床,吃完饭我带你下去逛逛?还是我帮你把家里的电脑搬过来?”
徐开还是摇头:“不喜欢医院。”
住在这里,他就是个病人,他讨厌这个病人的身份。这段时间家里常给他打电话,每次都能看到父母眼里的担心。从小到大,他都是家里那个健康皮实的孩子,没住过院。这段时间身体的虚弱,给了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控感,让他很焦躁。
听他说出这种孩子气的话,像是在撒娇,陈砚乔心里也不由得软了软:“好吧,我一会儿去找医生,看能不能提前一些时间。”
医生给徐开说的出院时间是按东家的指示,说了个最保守的。这下两厢一商量,得出结论最快三天就能出院了,但陈砚乔还是坚持让徐开再住五天。
出院的事情定好了,徐开又吞吞吐吐对陈砚乔说:“公司主管这个……我可不可以辞职?”
“可以是可以……”陈砚乔很有些诧异。以前可是不管他怎么威逼利诱,徐开都铁了心要搭上陈家走上人生巅峰,“怎么突然想辞职了?”
徐开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陈砚乔说他回老家的事,只能先随便找个理由:“就,就是觉得不太适合。”
说出去徐开就后悔了,他就是干这个的,说不适合陈砚乔该不会买账吧。
没想陈砚乔点了点头:“我早就说你不适合在我家工作,这下总算想明白了吧。我回去就让人事给你办手续。辞了职也不用先忙着找工作,想想你自己究竟想做什么、适合做什么,想好了告诉我。”
集团的工具人有他自己就足够了,他还是希望徐开能够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特别是像他这样有知识和技术的,一定会有自己想要做出来的成果。而他作为徐开背后的男人,一定会全力支持他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嗯。”
徐开垂着眼皮,陈砚乔一点也没有挽留他。早知道会是这样,心里还是难免失落。他立马又宽慰自己,反正都要离开了,就别再去有这么些矫情的心思。
从医院出来,陈砚乔也有些纳闷。这次事件后,徐开变了不少,具体来说,好像是变得成熟了。说话做事不再像以前那样认死理,只顾自己的想法,变得会为他人考虑,也更容易沟通。这也不奇怪,毕竟经历了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不说徐开,陈砚乔自己对人生和感情的看法也都有了不小的改变。
到了徐开出院那天,陈砚乔提前下了班,打算买了礼物和玫瑰,再去接徐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花亲手送到他手里,跟他说“欢迎回家”。
除此之外,关于那一个亿的赠予方式,陈家这边也整理清楚了。为了合理避税,他们主要会采用资产转移的方式,和成立实业进行投资。这些都需要徐开配合才能完成。
快要过年了,哪怕外面天寒地冻,逛街的人也不少。商场里更是人满为患,到处都喜气洋洋。买礼物时发现了好几家新开的餐厅,装修不错,人也挺多。想着一会儿说不定就可以带徐开来吃,还提前定了位置。
到了医院,发现病房里空空如也。一问才知道徐开一早醒来,就自己办了出院手续,根本没等到下午。
陈砚乔有点无语,打电话果然人已经回了家。
回了就回了吧,大不了先回家去再把人接出来吃饭,只是准备了一路的“欢迎回家”没法说了。
陈砚乔回到家,吃惊地发现徐开拖着他受过伤的身体竟主动做了晚饭。
餐桌上摆着的是两只精美的大瓷盘,里边堆着几颗烤皱皮的小西红柿、几片宝塔菜和胡萝卜,还有中间那黑乎乎的不知道是牛肉还是羊排,抑或别的什么东西的主菜。醒着的红酒倒是陈砚乔喜欢的,琉璃瓶里还插了几支新鲜的马蹄莲。
徐开则是站在桌旁,在陈砚乔问是否这些都是他亲手准备时,“嗯”了一声,尴尬地搓着手:“我不太会做,味道可能不太好。”
陈砚乔这会儿哪里还管得上味道,只深刻地感觉到自己被所爱的人那么深切地爱着,后悔为什么不更早一些认清自己,又心疼徐开做出的努力:“你刚出院,身体都没养好,做这些做什么?”
他来不及将花和礼物送出去,赶紧过去将徐开按在椅子上:“你该多休息。”
“我没事,已经好了。”他撩起衣服给陈砚乔看,刀伤的地方只剩一条四五公分的疤。
每次换药时,陈砚乔就在那旁边也不忍看。现在徐开身上的伤口好了,看在他眼里却像是在他心口拉了一刀,当时的绝望和焦急重新涌上心头,那温热的淌过他指尖的鲜血似乎又重新淌了一次。
他凑过去,伸出指尖想要去摸一摸,想要问徐开是否还会痛。徐开却放下衣服,把肚子遮起来:“先吃饭吧,快要凉了。”
陈砚乔收好那些在心里翻涌的情绪,坐到徐开对面。面对对方精心准备的晚餐,心里涌动的温情又盖过了刚才满溢的酸涩。
他切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刚一开嚼,无论甜蜜的温情还是痛苦的酸涩都立马被这肉里的齁咸给盖住。本能就张嘴要吐,却见徐开也切了一块儿放进嘴里,然后眉头微皱:“有点咸,我还以为肉厚没入味。”说完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儿。
徐开是味觉失灵了吗?看他吃得津津有味,陈砚乔只得咬紧牙关,用一大口酒,将这难嚼又咸得发苦得肉给囫囵吞了下去。心里不停默念,这是徐开倾注了全部爱意为他做的晚餐,就算是毒药,他也得咽得心甘情愿。
徐开还不能喝酒,陈砚乔只能自饮自酌,心情好加上菜太咸,他很快就喝得有点上头,撑着下巴,迷迷看着徐开,看着看着又心猿意马起来。要是温柔一些,他们今晚能做吗?他已经快要憋疯了,再说,这也是这次死里逃生最好的庆祝。
脑子里想得很香艳,说话仍然不失正经:“你都不会做饭,以后不用做这些。”
徐开诚恳地:“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和包容。”
还有陈砚乔让自己体验到的爱和心动,那些如梦似幻的日子。虽然也有很多痛苦的时候,但徐开只想记住这好的部分。
陈砚乔以为他说的是在医院这段时间,笑了笑:“这是我应该的。对了,小开,我准备送你件礼物。”
徐开已经看见了,放在玫瑰花旁那个礼盒里的昂贵手表。
“乔哥,我也有件事要和你说。”
陈砚乔还是那样看他,目光全在他身上,好像世间就唯独剩下着一个人:“你说。”
“我打算回老家了。”
听到徐开说要回老家,陈砚乔忽地一愣。
很快想起这已经是年关,公司好些外地员工都提前请假回家过年,徐开过年要回老家也是惯例。只是他这大伤初愈,来回奔波恐怕会太累。
另外,徐开已经算是正式见过自己家人。陈砚乔哪怕再怎么别扭,去见徐家人,以及介绍两家人认识,也在所难免,何况徐开还曾那样极力要求过。反正伸头缩头都得挨这一刀,总不能永远逃避下去,陈砚乔心一横:“不如把你家人接过来?”
“接过来干啥?”
“过年啊,你这身体才刚好一些,不宜这么奔波。”
“我身体没事。”
陈砚乔皱眉,怎么就和这人说不通,非得他把那些难以启齿的心思都说出来?
“叫你接过来就接过来,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徐开对这无理要求实在是纳闷,也皱眉:“我家在那边,单单把他们接过来过年做什么,我们过年还走亲戚……”
陈砚乔越听越头大,就要再骂徐开“傻逼”时,就听他说:“……再说,过完年我也打算就在老家那边找个工作……”
“在老家找工作?”陈砚乔总算听出了不对劲,“那你这边怎么办?”
“这边工作我已经辞了啊。前几天跟你说过,你也同意了,忘了?”
陈砚乔一撑桌子站了起来,徐开辞职是要离开这里的意思,那自己怎么办?一时间,他心乱如麻,无数问题朝他喉咙里涌,却堵住了喉舌,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徐开低头,他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如今要当着陈砚乔的面说出这话,还是让他万分难过和遗憾。这是他第一段恋情,就已经把他这辈子的爱都耗尽了,不会再有第二个陈砚乔了,他却仍要亲口为此画上句号。
“乔哥,我想通了,我们分手吧。”
说这话时,徐开鼓起勇气直面了陈砚乔。
这段时间他都很少直视陈砚乔,他怕看得多了,他会动摇,担心那些好不容易恢复的理智和清醒,又全被对方的眼睛和神情搅乱。爱情最能迷人眼,乱人心,徐开自以为意志坚定,唯独体会过后,才知道自己也不过软弱俗人。
只是这最后时刻,他希望自己是真诚的:“之前是我太幼稚,做了很多荒唐事,给你造成了伤害,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至少忘掉不好的,记住我们好的时候,我也会……”
陈砚乔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是说你要跟我,分手?”
徐开直视他的勇气一被打断就耗完了,又低下头:“嗯。我们不合适。”
听到他再次亲口肯定,陈砚乔一股邪火涌上心头,他怒气冲冲绕过桌子,冲到徐开跟前揪住他衣领:“你他妈再说一遍?”
他不知道陈砚乔怎么突然发怒,有点瑟缩,又不知道他让他再说一遍什么,只好把刚说过的话,都再说了一遍。
“我们不合适,也难怪你一直想跟我分手,我现在想通了,同意这个决定。然后我打算回老家,在那边找份稳定工作,照顾父母和妹妹……”
“你想通个屁。同意什么?我什么时候一直想跟你分手?”陈砚乔怒气冲天对他吼,再盛的怒气也盖不过他的委屈,“你现在才来跟我说不合适?”
这是这些日子徐开心里反复考量过的事,他脱口而出:“我们家庭差距太大。”
“我嫌弃你了吗?”
“……性格也差很多。”
“性格是差很多,”关于这点,陈砚乔也承认,“但也一起过了两年,你还像以前顺着我不就行了?这对你很难?”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徐开想了想,还是对陈砚乔袒露了自己心底深处的恐惧和怯意:“我很害怕,跟你在一起,我像变了个人……”很少这么自我剖析,他仔细斟酌着语言,“……变得很残酷,很偏激……对你做出难以原谅的事,也令我自己变得疯狂失智……我不想这样。”
听到这番自白,陈砚乔怒气顿消。这分明就是徐开爱他爱到无法自拔,才会失控到害怕。他知道徐开爱他,却未曾想过他爱得这么深。
陈砚乔心跳得厉害,那股悸动仿佛电流传遍他全身,心窝里一阵阵发麻。他松开徐开衣领,转而将人抱住:“我知道了,我也很爱你。”他捧起徐开的脸,弯腰和他对视,“以后想撒娇就直接撒,不要说回老家还有分手这种话。”说完在他额头印上一吻。
就在他转而要去吻徐开的唇时,徐开将他一把推开:“我不是在撒娇,我是真的要和你分手,也是真要回老家去生活,行李都收拾好了,票也买好了。”
陈砚乔皱着眉,不快地瞅着徐开,完全听不懂他这前后矛盾的话,又因那反复提及的“分手”内心焦躁:“你到底在说什么蠢话,你不是还爱我吗?”
这一点,徐开无法否认。
“既然你爱我,我也爱你,为什么还要分手回老家?你吃错了药?”
“我刚说了,就是因为爱你,一个劲儿想抓住你,我才会做出那些偏激的事。”徐开撇开眼,小声道,“而且,我也不相信你爱我。”
“不相信?你要怎么才相信?”陈砚乔想他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他还从没为谁这样付出过。就算他不说,木头桩子都能感受到,偏偏徐开还说他不相信。
一怒之下,他从包里掏出一沓合同,一份一份拍在徐开面前:“房产赠与协议、资产转移协议、公司注册流程,给你新公司的投资企划……一个亿,我都给你拿来了,还不够证明?”
“我什么时候要你拿一个亿?”
“……”陈砚乔怒不可遏,“徐开,你他妈的玩我是不是?”
徐开一拍脑子:“我想起来了。
“这事是我误会了。那时我以为你为郁星海花了一亿,却只愿意为我花一千万,我心头不平衡,才赌气问你要那么多,后来也知道你是被他威胁的,我并不是真的想让你拿钱。”徐开万分诚恳地看着陈砚乔,“十个我都不值这么多钱,怎么可能真让你拿,你当真了?”
对上徐开这清澈的眼神,陈砚乔槽牙咬得“咯吱”响,心情极为复杂。
一方面是他误会了徐开的动机而纠结这么久,才让他没有安全感到想要离开,陈砚乔心里有些内疚。另一面,他费了那么多力气和心思,为他做了这一切,他不仅不领情,反倒责怪自己“当真”。
原来把傻逼的话当真的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傻逼。
陈砚乔不是个善于忍耐的人,此时他强压下所有气愤意气,对徐开说:“我知道你对我存在信任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我只说一次,你不要走。”
在所有恋爱关系里,陈砚乔都是主动想离开那个,包括第一次和徐开提分手,他善于分手,却不善留人。“不要走”三个字,是他第一次说,也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程度的挽留。
徐开却摇头:“我已经决定了。”说完他去房间拖出了行李箱,里边只是一些衣物。至于其他大件,白天他已经打包寄了家,“我今天晚上的火车,现在该出发了。”
陈砚乔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紧得他无法呼吸。鼻子突然发酸,眼眶变得很热,他红了眼睛,瞪着徐开:“你今天要是踏出这里一步,以后就再也别想回来。你要知道,我跟你,要是我不想见你,你就永远也没有机会能见到我。”
“我知道。”徐开看着陈砚乔点点头,“我不会回来的,你放心。”
“徐开……”
“嗯?”
陈砚乔喉头发哽,绷着脸:“……你别后悔。”
“嗯。”徐开也鼻子发酸,但他不想哭。正如陈砚乔所说,这一分别,他们永远也不会再见面了,最后时刻,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乔哥,好好保重,再见。”
房门关上了,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越来越远。
他真的走了。
一个亿都不要,真是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他分明爱自己啊,出门的时候他自己都快哭了,他没有发现吗?怎么就有这种傻逼。
陈砚乔一眨眼,泪水从眼角滚落。
徐开是个大傻逼,他也是。他傻就傻在竟然和一个傻逼置气,试图让他认清自己。
陈砚乔衣袖一横,抹了把眼睛,也开门追了出去。
第87章 绝不去找他
小酒馆装饰古朴,灯光幽暗,角落里一个不知名的歌手抱着吉他弹唱民谣。中年男人的嗓音喑哑沧桑,伴着那简单的弹唱旋律,颇有些催人泪下的味道。
陈砚乔又喝多了,满腔不忿地,对着他面前的女人喋喋不休。
“他竟然跟我提分手……我还不够好?不够帅?不够有钱?他竟然跟我分手……什么脑子,”陈砚乔敲吧台,让酒保再给他满上,“他徐开到底有没有脑子……
“一亿,我给他一个亿,他不相信我喜欢他。换了你,你会给你不喜欢的人一个亿?你说那是不是个傻逼……就没见过这么傻逼的傻逼……
“还有更傻逼的呢,你知道嘛,他还喜欢我……”陈砚乔举起酒杯,大声说,“我肯定,那傻逼还喜欢我……很喜欢……但是他跟我分手了……”陈砚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不懂……我他妈的不懂啊,我阅人无数,情人遍地,可是我他妈的看不懂他啊……青姐,你懂吗?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他妈的到底算什么……”
何小青三十五岁,从特战队退下来,经人牵线搭桥谋了这个私人保镖的职位。开始还以为她的保护对象是雇主陈开年,上岗后才发现保护的是陈家小少爷。
这是她第一份私人保镖的工作,上岗前预计了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时刻紧绷精神准备好保护雇主。后来才知道这小子并不涉及危险工作,唯一有次被绑架,都是他自个主动进了圈套。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工作简单,她得天天跟着雇主,就意味着她得天天听这些吐槽和抱怨。而她又不是很会宽慰人的类型,也没有那些细腻的心思,只得硬邦邦劝道:“陈总,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去。”他攘开何小青,“那天我说,让他走了就别再回来,结果他真的没有回来……”
何小青很无语,她是保镖,却干成了保姆的活儿。这人一喝醉就全是车轱辘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开始她还挺感激得到这样一个工作机会,身为女性,别人总觉得她不如男人专业。还以为陈家这种富豪打破了这偏见,到了才知道,找女保镖是陈家这儿子是个同性恋,还在为了某个男人要死要活。
“你这么想他回来,你去把他找回来不就行了。”
“我不会去找他……他自己走的,凭什么要我去找他,他得自个回来求我……”陈砚乔重重地把酒杯搁在桌子上,愤怒地,“我还不一定会原谅他。”
说起这件事,哪怕过了月余,陈砚乔还是生气。
徐开要走,他挽留了,还追了出去,虽然没有追上。匆忙之下忘了拿手机,又只好回来给徐开打电话。徐开不接,他又开车去追。追到车站,徐开已经上了车。他再打电话,叫他下车,徐开拒绝,说他要回家。
陈砚乔想他正是闹别扭的时候,打算让他回家先冷静两天,再和他好好谈。过了两天给他打电话,这人竟不声不响换了手机号,他的电话再也打不通。
这可把陈砚乔给气死了,这不只是要跟他分手,而是一点旧情都不念,决绝地老死不相往来了。
既然徐开这么绝情,他也没必要再拿出那样的低姿态挽留。不就分个手,他都分过多少次了,用得着吊死在这一颗傻木头桩子上?哪怕难受,也是徐开比他更难受,要说谁先忍不住求和,那也是徐开先忍不住。
陈砚乔完全醉了,一直咕哝:“……我才不会去找他,是他自己走的……”
“不找就不找吧,我该送你回家了,人酒吧都快关门了。”
“……不回去……”
“那你要去哪里?”
“……不回去……酒……”
见他就快醉倒,何小青强硬地将人拖出来,送回了家。
反正徐开不在的夜晚,陈砚乔都是靠着酒精或药物才能入睡。一如既往不省人事的一夜,却并不安稳,做了好些奇奇怪怪的梦。
早上陈砚乔嗅到熟悉的味道醒来,是煎蛋和培根。那道他曾经吃得快要吐了的早餐,味道萦绕在半梦半醒间,也将时间回溯到过去那些日子,——徐开为他做早餐,守着他吃完, 再一起去公司,那时他们整天都在一起。
陈砚乔猛地睁眼,跳下床,宿醉的晕眩却挡不住他踉踉跄跄往外跑:“徐……”
在他醒来的那一刻,时间又回到了现在,站在料理台前的是何小青。
“陈总,你醒了啊,醒了就准备吃早餐吧。”
陈砚乔站在客厅中间,有一瞬间的茫然。反应过来后,对所有都失去了兴趣:“没胃口,我再去睡会儿。”
“刚刚你爸爸打了电话……”何小青欲言又止。
陈砚乔无所谓:“他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就是,反正是他雇的你。”
徐开走了,陈砚乔心里门儿清,何小青既是他爸找来保护照顾他的,也是对他不放心,放个眼线在他身边,大概是怕他又在私人关系上乱来。
陈砚乔没和他爸说,其实完全不需要这样,他现在对那些事一点兴趣没有,准确点讲,对什么都没兴趣。
“你爸说他一会儿要过来。”
“过来吧,他知道门的密码。我今儿不出门,你自由安排吧。”说完陈砚乔回了房间,继续睡觉。
果然,陈开年没一会儿就杀了过来。
陈砚乔又不去公司了,整日白天睡觉,夜晚烂醉。好不容易扶了点上墙的烂泥,因为分个手,又全塌了下去。
陈开年不知道儿子和徐开具体是怎么谈崩的,即便知道自个儿子的尿性,这次他还是觉得是徐开不对。不管怎么说,陈砚乔包括整个陈家对他都很不错,若是这样,他还是那么一点委屈都不能受,还要陈砚乔一直哄着捧着,那绝对不可能。陈家人不伺候别人。
即便没有家庭背景的加持,因着自个儿子喜欢,陈开年对徐开大体还是满意的。他唯独不能接受陈砚乔因他这么受伤。他陈开年的儿子要找对象,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各方面都比那徐开好十倍百倍的人,哪里犯得着。
老爷子直接将陈砚乔从被窝里薅起来:“你看看几点钟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陈砚乔没有心思应付他爸,又一把蒙上被:“爸,你别管我,让我睡觉。”
老爷子抓着被子跟他儿子拔河:“春天都来了,外面天气那么好,你起来陪我出去逛逛。”
“不去,都说了,我要睡觉。”
叫不动他,老头脾气上来了:“睡睡睡,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不就是分个手,你要颓到什么时候?”
“我很累,想休息。”陈砚乔用力扯过他爸手里的被子,“爸,让我自己清静一会儿好吗?谢谢您。”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软蛋的儿子。”老爷子痛心疾首,“分个手失个恋就要死要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陈砚乔被子底下大睁着眼,他最近状态的确不对,但他也不想惹父亲不快。只当这是父亲对他失望的发泄,竭力忍耐着。
“不就是个徐开,他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变成这样?”老爷子一把掀了被子,“还有你,三十岁的男人,心理这么脆弱,成天情啊爱啊的,你这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