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老二次元不能结婚!—— by鳄人行山
鳄人行山  发于:2023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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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拂之摸索出药箱,伸手一摸,往常放着止疼药的格子是空的。
他心里发凉,大概是之前吃完了又忘记新买。
宋拂之只能采取替代措施,他从冰箱冷冻室摸出一把冰块,用毛巾包住,抵到太阳穴上冰敷。
他边走边用力扯开了衬衫领口,在黑暗中膝盖狠狠磕上了门框,整个人趔趄地撞进卧室,卸力栽到床里,半天没动弹。
宋拂之一手捂脑袋一手捂膝盖,疼得发抖,脸埋进枕头里,自嘲地虚笑了下。
真是白瞎了今天这身打扮,现在可是太狼狈了。
他很久没有犯过这么严重的偏头痛。
之前忍忍也就过去了,今天却痛得让他有点想撞墙,脑袋要被锯开的那种疼。
就这种时候,宋拂之还能记得他晚上有饭局,不能一声不吭地爽约。
宋拂之摸到手机,屏幕的白光刺得他眼前一炸,眼球像是要爆开,脑袋嗡嗡。
症状重的时候他很畏光,半眯着眼艰难地找到时章的微信,宋拂之一秒都不想再盯着手机屏幕,直接按下了语音输入。
手机开始录音了,宋拂之才发现自己状态不好。
他沉默地调整了几秒呼吸,清了清嗓子,忍着脑中重锤,尽量平静地出声道:“时教授,不好意思啊。我晚上没法来吃饭了,我们能改个时间吗?麻烦了。”
发完信息宋拂之就瘫了,这该死的头疼折磨得他要疯,躺着难受坐着也难受,折腾得浑身虚汗。
过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响起来,宋拂之闭着眼按了接听,那边过了几秒才传出声音。
“宋老师。”
男人声音沉静,带着电流细微的沙沙声。
“时章?”
宋拂之花了几秒钟来分辨对方的声音,有点惊讶。
“嗯。”时章说,“今天晚上不吃饭了吗?”
宋拂之把手机开了外放,闭眼躺着,缓慢地说:“真的不好意思,我今晚不太方便,跟你说得太晚了。时先生下周有没有时间?”
时章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没有回答问题,倒是语气颇为笃定地问了句:“你不舒服?”
宋拂之下意识脱口而出:“没。”
从小那么多次痛不欲生的头疼他都一个人忍过来了,宋拂之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脆弱,说“没事”几乎是种本能反应。
“你呼吸声很重,和平时不一样。”时章陈述他的理由,“语速也不一样。”
“是不是在忍疼。”
“……”
宋拂之平生第一次体验到说谎被老师抓包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不见宋拂之回话,似乎是为了确认他还好,时章又唤了一声:“宋拂之?”
宋拂之被喊得四肢一瞬发麻,仿佛清冽的风抚平阵痛。
这似乎是时章第一次叫宋拂之的大名,没想到微沉的嗓音叫他名字会这么好听。
可能这一声有魔力,宋拂之不自觉地就说了实话:“嗯,有点偏头痛,老毛病,治不好。”
“很疼吗?用热毛巾或者冰块敷太阳穴,可以减轻疼痛感。”时章很快就拿出了一个方案。
宋拂之轻笑:“已经在敷了。”
“如果效果不好就吃片止痛药,睡一觉。”
男人的声线平稳安静,让人觉得可靠。
宋拂之觉得自己肯定是被疼麻木了,也或许是昏暗的卧室让他放松了警惕,句子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家里止疼药吃完了,我眼睛疼看不了手机,也没法买。”
才说完宋拂之就后悔了,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种示弱的感觉,好像在暗示时章帮他买。
于是他很快补上一句:“但冰块就够用了,不太疼。”
时章似乎没听到最后这句,问他:“我帮你买一盒过来?”
宋拂之一听到“过来”两个字,肩背的肌肉都绷紧了。
现在他的样子太糟糕,根本没法见人。
“谢谢,不麻烦时教授了。”宋拂之很快说。
完了他又加了一句:“你别来。”
时章停了几秒,答应着:“嗯,我不来。”
接着,时教授声音更温和了些,征求他的意见:“那我网购一盒药,要快递员闪送过去,可以吗?”
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宋拂之换了个握冰块的姿势,睫毛盖住垂下的眼睛,默默思考。
“……可以。”宋拂之听到自己说。
“实在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
时章说,“宋老师,方便告诉我地址吗?”
宋拂之报了个小区名,然后说:“要快递员送到门口就行,保安大叔认识我,会帮我送上来的。”
“好,我已经下单了。大概半个小时到。”
这人绝对是个行动派。
宋拂之闭着眼轻轻笑了下,很真诚地说:“谢谢时先生,改天请你吃饭。”
“先别想着请客了,好好休息。”时章说。
简单几句后挂了电话,时章在宋拂之心中的形象又稍微完整了一点。
时章无疑是体贴的,更重要的是,他的体贴恰到好处。
宋拂之让时章别来,他就不会来。
时教授知分寸,懂得给别人留私人空间。
宋拂之的头还是很疼,但心情好了不少。
二十多分钟后,门铃响了。
快递来得还挺快。
宋拂之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撸了两把头发,顺手捞了件外套披上,头重脚轻地往外走。
他应着“来了”,打开门,忽地一愣,拧起眉,语气严厉:“你怎么进来的?”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乔煦阳。
乔煦阳也被吓了一下,磕巴道:“我新学会了烤蛋糕,本来到你学校想送给你,结果你不在,别的老师说你头疼,提前回家了……”
去学校、送蛋糕、一声不吭就跑到家门口,每个环节都在宋拂之的雷点上踩。
宋拂之压着火气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地址?”
“我的锅我的锅。”乔煦阳赔着笑,颊边露出两只小酒窝,“我们俩的爸爸不是老同事吗?我以前找我爸打听了你的地址,想着以后没准可以给你个惊喜祝福之类的。这不就用上了吗……”
“没想到你病了。”
乔煦阳笑容淡去,举起手中的袋子,“我在路上买了些治头疼的药,还有我自己做的蛋糕,你都拿去吃。”
“谢谢,但是不用了。”
宋拂之转身就想关门回屋。
“哥。”乔煦阳突然上前一步,英俊的浓眉微微蹙起,脸上的焦急和关心都掺不得假。
“我来照顾你吧,等你头疼好一点了我就走。”
他一手还撑着门,好像要跟进来的样子。
屋子里关着灯,只能看清客厅的轮廓,但如果乔煦阳进屋,五步路就会看到摆满架子的手办和高达,茶几上还有摊开的漫画书。
其实这都是小事,即使家里一干二净,宋拂之也厌恶别人踏足他的私人领地。
宋拂之疼得嘴唇发白,还要跟小屁孩讲道理:“你现在就走。”
乔煦阳皱皱眉还想说什么,电梯里突然出来一个穿工作服的保安,一看宋拂之就挥了挥手,拎着袋东西走过来。
“宋老师,你速递买的药。”
乔煦阳退开两步,看着宋拂之接下了保安大叔递来的那袋药。
“你病了啊?”保安大叔关心地劝他,“少为那些崽子操劳点,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啊?”
宋拂之笑了:“谢谢您,会注意的。”
保安走之前还拍了一下乔煦阳的胳膊:“宋老师的朋友是吧?帮着照顾照顾他。”
乔煦阳很甜地回了个“好!”
“哥,你自己买了药呀。”
保安一走,乔煦阳脸上都带上了明显的笑意,“保安叔叔都说了,让我照顾你。那你吃了药去躺着休息好不好?我给你做晚饭。”
宋拂之一手横撑住门框,淡淡地说:“不是我自己买的。”
“嗯?”
宋拂之语气倦怠:“药,是别人给我买的。”
话里的意思足够明显了,有别人关心我,我接受别人,不接受你的。
乔煦阳渐渐敛了神情,心思一转,又笑了起来:“那他人呢?明知道你不舒服,只把药外卖给你,人却不来?”
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这人的真实性存疑。
即使他真的存在,他也没我关心你,因为我来照顾你了,他却没有。
宋拂之懒得跟乔煦阳玩这种纠结的小游戏,疲倦地闭了一下眼睛,转身关门。
“别在我家门口呆着,我没让你来。”
门砰地一下在眼前关上。
宋拂之握着时章送的药躺回床上,很淡地出了一口气。
在这件事上,两人的区别太明显了。
时章知分寸,懂距离,乔煦阳自以为好心,莽撞冲动,非要送上关怀。
只是一盒药的事,宋拂之心里的那杆秤却毫无疑问地分清了高下。
有的人更适合他。
门外,乔煦阳默默地站了很久,弯腰把蛋糕放到宋拂之家门口,才拎着那袋子药走了。
这人的心像是石头做的,怎么都捂不热。
乔煦阳心里清楚,他的拂之哥一次两次地说自己身边有人了,不过就是个拒绝他的借口,其实压根没这人。
一直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但宋拂之身上这股拒人千里的劲儿反而激得乔煦阳更有兴趣了,他挺想把这个禁欲熟男给拿下。
乔煦阳下了楼,顺手帮一个陌生老婆婆扔了垃圾,才溜溜达达地往外走。
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街边人来人往,乔煦阳却突然顿住了目光,脚步也慢了下来。
小区街对面停了一辆深灰沃尔沃,车窗半降着,露出了里面那人的上半张脸。
清淡干净的眉眼,眼尾带着柔和的弧度,很有气质的一个男人,正在最有魅力的年纪。
他正望着小区门口,目光很深,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乔煦阳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但又记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可能是男人间的直觉,那人猝然抬眸,看向了刚走出小区的乔煦阳。
在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乔煦阳心头一缩,手脚有点发凉。
他想起来了,在他给宋拂之送玫瑰的那个咖啡店里,这个男人就坐在宋拂之对面。

时章下午本来在帮学生改论文,得知宋拂之生病之后他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虽然只是偏头痛,不是什么紧急的重症,但时章还是不自觉地心跳加快,惴惴不安,网购了药之后,立刻开车去了宋拂之的小区。
宋拂之只告诉了他小区名,楼栋和楼层都没说。
成年人对自己的隐私有所保留,这太正常了,时章完全理解。
所以当时章把车停到宋拂之小区对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冲动。
时章也说不清自己想要怎样,人家宋老师在家里好好休息,他一见不着二等不到,更没有立场和身份去照顾他。
或许也只是想离他近一点。
时章望着小区门口的方向,没看到宋拂之,却看见了一个年轻人。
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好,五官俊朗,年轻帅气,足以让时章只见过一次面就牢牢记住。
尤其是见过他当众给宋拂之送了一把玫瑰花的时候。
两个男人隔着窄窄的马路对视,他们在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双方的目光都不怎么友善。
年轻人不躲不闪地盯着时章,忽然挑眉笑了起来,表情嚣张,十分挑衅,有种势在必得的意思。
时章向他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一场无声的较劲。
最后还是更年轻的那位按捺不住,迈着长腿走过来,屈指敲了敲时章的车窗,眼神锋芒毕露,火药味很重:“先生,您怎么在这儿呆着?拂之哥没告诉你他的门牌号吗。”
时章不答,只轻轻扫了他一眼,问:“他没接你送的药?”
乔煦阳下意识地把手里那袋药藏到了背后,藏完了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没表现好。
时章轻飘飘地“哦”了一声,转回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表现得越从容,乔煦阳心里就越没底。
“这位哥,别太自信了。”乔煦阳很快稳住阵脚,恢复了年轻人的骄傲,“咱们走着瞧。”
撂下这话乔煦阳就走了。
时章坐在车里,悄无声息地吐气,缓慢地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拳头,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他刚才看起来松弛从容,其实血管突突地跳得很快,一直在忍。
时章紧紧绷着浑身的肌肉,才能不让自己冲下车,用武力叫那个年轻人别再靠近宋拂之。
他单手搭上方向盘,眯了眯眼,对自己很是无语。
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屁孩一样,有人来抢他的东西他就要跟别人拼命,太不沉稳,太不正常。
更何况宋拂之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任何人都有追求他的权利,宋拂之也有选择任何人的自由。
过了一会儿时章收到了宋拂之发来的消息,还是一条语音,短短两秒钟。
“拿到药了,谢谢时教授啊。”
毫无修饰的成年男性的嗓音,淡淡的,却像无数细丝,把时章的心脏渐渐缠紧。
时章把手机贴近耳边,重复地听了很多遍。
他想,其实这句“谢谢”,已经是他人生以外的奢侈奖励了。
时章语气温和地回复宋拂之:“不用谢,早点睡,好好休息。”
宋拂之听到时章跟他说“早点睡”,于是吃了药,去简单冲了个澡,才晚上九点钟,就躺上了床。
止疼药很有效,入睡前痛感已经变得很淡。
宋拂之这一晚上睡得很踏实,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精神很足。
他和时章重新敲定了一个见面时间,地点还是在那家西班牙餐厅。
时间改到了周末,宋拂之心情不错,没有头疼也没有工作,准备的时间很宽裕。
所以宋拂之这次把香水用上了,轻轻在颈边洒了两下,立刻绕起一股极具格调的东方乌木香。
正出家门的时候,他接到了时章的电话。
“宋老师,抱歉,我可能会迟到一刻钟。”
宋拂之不介意这十五分钟,说:“好,我也刚出门,你慢慢来。”
他没有问迟到的原因,时章却主动解释说:“正在带老人补牙,医生说这颗牙要的时间比较久,我怕赶不及,跟你说一声。”
“好的,不用急。”宋拂之说着,心里衡量了一会儿是否合适,最后还是多问了句,“是你爸爸还是妈妈?”
几秒空白之后,时章才回答说:“都不是。是以前的大学老师,子女都在国外,我帮忙照顾一下老人。”
“啊,教授以前的教授啊。”
本来以为时章是带着自己父母看医生,没想到是以前的老师。
宋拂之笑了笑,只说要他慢慢来,不赶时间。
虽说预留了十五分钟,但时章就迟到了五分钟。
看得出他来得急,身上带着傍晚的水汽,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时章拨了一下头发:“久等了,宋老师。”
宋拂之说没事,顺嘴问了句:“补牙一切顺利?”
“顺利,就是医院人太多,等了很久。老师还一直说没关系,不愿意去,说了半天。”时章有点无奈,“这时间赶得寸,补完牙把他送回家再过来,就迟到了几分钟。”
时教授的时间观念太强了,就迟到这么几分钟给他叨叨了好几遍。
宋拂之微微笑了笑,对他说的前半句也深有同感:“我妈也不爱去医院,她哪里不舒服就要我爸先看,我爸催得不行了她才肯去看医生。”
时章淡笑:“都一样。”
宋拂之想了想,还是又问他:“那你的家人呢,都还好?”
时章略垂着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只觉得他的声音很浅:“最近还算可以。”
总觉得他的声音透着疏离,好像不太想聊关于家人的话题。
宋拂之敏锐地察觉到了,给时章倒了半杯红酒,低声说:“希望老人家都能健健康康。”
时章轻声道谢,没说别的。
年纪过了三十,肩上就多了很多年轻时没意识到的责任。开始关心长辈的身体,联系不上父母的时候会心慌,收到紧急电话都怕是父母出了事。
挺久不回家,回去突然看到父母鬓角的白发和新增的皱纹,才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父母在肉眼可见地变老。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像孩子,吃饭睡觉还得父母提醒着,大部分都没这个意识。
所以当时章说起自家老人的事,宋拂之就觉得挺有共鸣。
“宋叔叔是那么优秀的大夫,有他在家应该很放心。”时章说。
“是,小病基本不用去医院。”宋拂之笑着,答得很干脆,“医生,居家旅行必备佳品,能有一位镇在家里,特踏实。”
这话说得有点小俏皮,两人都笑了。
时章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很自然地来了句:“可我们俩都是教书的,我得现在弃文从医。”
宋拂之本来在用叉子戳虾,这一下没戳稳,叉到了旁边的洋葱。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要组建一个家庭了。
宋拂之定了定,接话道:“我好歹有点家族血脉,我去从医可能方便点儿。”
宋拂之这句话是看着时章说的,时章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都很沉稳,也都带着笑意,像两条安静交汇的河流,水面下却有暗流相涌。
这两句话之后,宋拂之明显感觉两人的距离近了点,不像之前那么拘谨,气氛也自然了许多。
这顿饭他们聊了更多日常的东西,聊了聊以前的高中。
宋拂之说:“我上的就是我妈妈当老师的高中,只是她不教我。所以我俩还算是校友啊,时教授。”
时章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背肌,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说:“挺巧。”
“你比我大两岁,我高一的时候你应该高三。”宋拂之简单算了一下,“没准我们还在学校里见过。”
“肯定见过。”时章慢慢地说,“学校那么小。”
宋拂之被勾起了回忆,点头道:“是挺小的,还挺破。记得老教学楼那边,有个小山包跟废墟似的,都没人去。”
时章食指蜷了蜷,下垂的睫毛掩盖了眸光。
他记得那片小山包里发生的一切,他在那里抽烟,然后见到了少年时的宋拂之。
然而一晃眼就是许多年后,那块荒芜的废墟早已在记忆里褪色。
那时他克制着不去接近的人,现在就坐在对面,和他共饮一瓶香醇的红酒。
时章突然想到了乔煦阳,想到了那个年轻人潇洒恣意的眉眼,和他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那么热烈直接,不论行为如何,至少敢于表达,敢于追求。
情敌都跟他中门对狙了,时章有点忍不下去。
时章喝了口酒,喉结上下滑动,指尖微微发热。
就在今天吧,他想着。
美酒佳肴,最俗套的场景,但是永恒经典的氛围,他想邀请宋拂之和他试试。
——从谈恋爱开始,慢慢尝试,互相磨合,一步步来。
主菜吃到一半,时章在心里紧急地打腹稿,琢磨着挑什么时间点,该怎么开头。
宋拂之心里也琢磨着事儿。
他和时章见面三次,吃了两次饭,对方次次都很有风度。中间自己生了次病,时章关心他又不逾矩。尤其是和乔煦阳一对比,宋拂之太明白什么样的人更适合自己。
时章足够成熟,足够自立,懂得给彼此留下私人空间,外形也很好,浑身找不出一点毛病。
而且,对方看起来对自己也没什么不满意。
三十多岁的生活和二十几岁时不一样,他逐渐接受那些之前无法接受的,逐渐理解那些之前从不理解的。
宋拂之是个很理智的人,他想着,既然一定要迈进婚姻的坟墓,就要和最合适的那个人一起死。
“时教授,能问问吗,你为什么答应了相亲?”宋拂之问。
时章低头用餐巾擦了擦嘴唇,才说:“年龄到了,想找个人稳定下来。”
他接着反问:“宋老师,你呢?”
宋拂之坦然地说:“和你一样。”
在这方面,他俩的目的是一致的。
理智高于感性,计划高于感情。
“父母一直想要我找人搭个伴,这你也知道,不然我妈不会在饭局上说。”宋拂之说,“你家里人也催你找人?”
时章笑着“啊”了一声:“老爷子一直念叨。”
侍者过来撤掉了他们的主菜餐具,换上甜点盘,对话中断了一会儿。
甜品是西班牙特色的焦糖奶冻,表面有一层脆壳,入口很香甜。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道菜,时章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己掐表,剩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你想和我试试恋爱吗?
多简单的一句话,一秒就能说完,即使被拒绝也肯定还有别的办法,但时章就是踌躇着,难以开口。
许多年了,他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焦灼的犹豫。
时章喉结颤了颤,抬眼望住宋拂之:“宋老师……”
几乎是同时的,宋拂之也喊了他一声:“时教授。”
两人一起笑了。
时章绅士地做了个手势:“你先说。”
“也没什么特别的。”宋拂之笑笑,“就是想了解一下您的想法。”
说不上来为什么,时章的心脏突然跳得飞快。
难道宋拂之也想和我试试恋爱?
时章被自己这大胆的想法惊得眼皮一跳。
宋拂之面色坦然,毫不扭捏,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时教授,你会想和我结婚吗?”
这一刹那,时章压根做不出任何反应,心跳好像突然停止了,从脚底往上窜起一阵剧烈的麻意,耳畔一片耳鸣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声音才重新涌入耳朵。
他看到宋拂之脸上显出一丝迟疑,听到宋拂之说:“抱歉,我提得太突然了。”
时章艰难地滚动喉结,清了清嗓子,温声说:“不突然。”
宋拂之有些懊恼,他觉得自己还是说得过头了,目的性太强,没人相亲才见两面就谈结婚的。
“要不我们以后再聊吧?”
宋拂之想给双方一些缓冲和思考的时间。
“不用了。”时章说。“不用以后。”
宋拂之看着他,没说话。
他心里有些忐忑,一时没理解时章的意思。
不用以后,是说他们不用再见面,不用再继续了吗?
“我考虑好了,我想和你结婚。”时章声音很稳,喉头却在轻轻颤动。
时章想了想,冷静地加了句:“等会儿我去找设计师预约一下婚戒定制。”

宋拂之听到“婚戒”这个词,一愣。
在宋拂之看来,婚戒是结婚必备的东西之一,就像游戏主线里必须完成的任务,他只是没想到时章这么看重婚戒。
他只是在询问时章的意愿,真没想到对方直接开始考虑结婚戒指,甚至准备等会儿就预约。
时教授的行动力实在太强,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发那么多篇论文。
宋拂之怕这位行动的巨人真的要去压榨设计师,提醒他:“现在是周末的晚上,设计师们应该下班了。”
时章顿了一下:“对,那就周一再说。”
面前的甜品都吃得差不多了,宋拂之想了想,还是问:“时教授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真的要和我结婚?”
“你考虑好了吗?”时章反问他。
宋拂之点点头,很直接地肯定道:“时教授很优秀,各方面都很好。”
他其实想不通时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他,时章看起来是会深思熟虑的人,应该不会做头脑一热的决定。
“但我学校工作很忙,可能没有太多时间在家。”宋拂之说,“而且赚得不够多,放在时教授面前可能不够看。”
“宋老师有房有车,条件很好了。”时章说,“而且结婚以后,我们的钱放在一起,足够我们过很好的生活。”
“至于工作强度,我可能比宋老师更忙。”时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各自有事业是很好的,我们也不必每天都黏在一起。”
这和宋拂之的想法完全相同。
彼此独立,各有追求,这是最好的。
时章轻轻放下银色叉子,睫毛垂着,语气听起来很从容:“我答应和你结婚也不是一时兴起,在今天之前,我已经考虑了很久。”
宋拂之点点头,心放到了肚子里。
其实很好理解,宋拂之从他们第一次相亲见面就在思索他们结婚的配适度,像时教授那样缜密稳重的人,自然也是从那时起就在考虑了。
况且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相亲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从一开始就开始考虑,根本不奇怪。
两人用完餐,正好旁边一桌的宾客的也站了起来。
几个生意人穿得西装革履,互相握着手,说“合作愉快”。
宋拂之有一瞬间,也想向时章伸出手,跟他说“合作愉快”。
婚姻可不就是一种合作,跟公司似的,需要两人共同经营。
宋拂之觉得他应该找到了不错的合作伙伴。
两人都喝了酒,所以各自找了代驾,一起站在路边等,两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晚风吹得人脑袋清醒了点,宋拂之想起来时章说的话,开口道:“时教授,你吃饭的时候说要预约婚戒设计,是打算专门找设计师?”
其实时章刚才纯属不受控制,一不小心就把心里在想的事情说出来了。
宋拂之跟他说结婚,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订一枚好看的婚戒,然后向他求婚。
但他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宋拂之根本不需要求婚。
他们才认识了没多久,没有感情基础,求婚会有些不伦不类。
宋拂之想和他结婚是因为“合适”,不是因为“喜欢”,这点时章很清楚。
时章征求宋拂之的意见:“宋老师觉得呢?”
宋拂之沉吟片刻,很客观地陈述:“订做戒指一般要花一两个月,设计费和成本都不便宜,我对婚戒没什么特殊要求,所以我可以接受成品戒。但如果时先生更喜欢定制款的话,我也愿意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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