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拂之问:“是我妈跟你提的?”
“高中同学一起和王老师吃了顿饭,饭桌上聊到了情感状态,王老师说她儿子没对象,大家都知道我也是,就开玩笑让我上。吃完饭王老师又问了我一遍,我觉得可以试试,就答应了。”
短短一个问句,时章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前因后果,态度不卑不亢,坐姿又端正,有点像认真发言的小学生。
“谢谢时先生抽空过来。”宋拂之很轻地点点头。
可能是被教授详细的说话方式影响,宋拂之的自我介绍也说的很规矩:“我今年三十二,在附中教数学。有套两室一厅,有车,存款也有一些,之前相亲过,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轮到时章,他跟着宋拂之的格式说:“我三十四岁,在大学当教授。自己住三室两厅,有车有存款,之前没相亲过,这是第一次。”
他顿了顿,温和地笑:“所以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宋老师多担待。”
宋拂之顺嘴问了句:“时教授主要研究什么?”
“植物学。”
这不是一个很常见的科目,宋拂之想了想,又觉得很符合时章的气质。
草木安静,人亦温柔。
他突然猜测,时章身上淡淡的香气,或许并非来自香水。
时章可能是觉得刚刚的答案太笼统,又补充了一句:“主攻植物分类学和遗传学,平时做实验,也讲讲课。”
“宋老师呢,你教哪个年级?”
“高一班主任,还代另一个班的课。不出意外的话,会带着我当班主任的那个班上高三。”
两个人都极守规矩,你一问我一答,好像在写数学题。
成年人显然清楚,相亲最开始就要摆好条件,你有什么,我有什么,你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明明白白的一合计,如果差不多都能对得上,就能进行下一步。
似乎就聊了一会儿,但宋拂之一看表,居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两人的咖啡早喝完了。
时章捕捉到了宋拂之看表的那个动作,缓缓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
宋拂之难得没守规矩,抢了时章的话头:“一起吃个午饭?”
时章似乎愣了愣,笑着点头:“好啊。”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江南菜,宋老师吃吗?”
宋拂之说“吃的”,向服务生挥挥手:“结账,谢谢。”
其实宋拂之口味很重,喜欢爆辣的川味,火锅一定要吃正宗红油,对江南的清淡菜品不太感兴趣,但既然现在对方提了议,他自然不会反驳。
餐厅的布置很精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老板明显和时章很熟,一见他就熟稔地打招呼,眼里有点惊讶:“哟,老时,这次带朋友来了啊。”
时章笑着应了声:“给挑个好地儿,有劳。”
这用不着他说,老板直接给他们带进了私密性最好的雅间,有水帘和兰草做隔断,像一方世外桃源。
“经常来?”宋拂之问他。
“偶尔。”时章说,“这里清净。”
看装潢和氛围就知道这家店不便宜,但看到菜单的时候宋拂之还是被价格惊了一下。
除非是宴请朋友,宋拂之几乎不可能自己来这种档次的餐厅。
看来高中老师和大学教授的收入还是有一定差距。
时章低头翻看菜单,镜片后的目光很专注。
真是疏淡的眉眼,乍看没什么特色,但越看越舒服。
这个男人浑身的气质都是自洽的,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概括他,那就是儒雅。
时章突然撩起眼皮,墨色眼睛望向宋拂之,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想吃什么。
宋拂之回神,答:“没忌口。时教授是熟客,你点。”
这顿饭吃得稳稳当当,两人聊的话题都很安全,不痛不痒,跟龙井虾仁一样清淡。
这也正常,刚认识的两个成年人,能聊多深层的东西?彼此肯定保留着距离。
但就是这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宋拂之觉得舒服,他一贯不喜欢陌生人贴得太近。
聊到一半的时候,宋拂之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下下的,很密集。
他跟时章说了句“抱歉”,拿起来看,果不其然是洛琉璃那个话痨。
洛琉璃发消息喜欢把一句话分成很多段,分开发,每次她的消息都能刷几页。
你结束没有啊
等不了你了
我要先去店里排队!
我看到有人说限量的那一款Metal Build要被抢光了!!
你还要弄多久?!这次的男嘉宾表现如何
宋拂之约了洛琉璃下午一起去逛高达模玩店,没想到现场比想象中更火爆,洛琉璃就想早点冲过去抢购。
宋拂之回复她:还在吃午饭。你先去。
洛琉璃说了不说了,却还是回复飞速。
哟,看来这次有戏啊,都吃上午饭了。
什么人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啊。
那只能是肌肉男了吧!
我还能不了解你的口味?
宋拂之留意过,时章今天穿的衣服很宽松,轮廓柔和,能看出身材比例很好,但肌肉什么的看不出来。
况且时章身上文质彬彬的气质,跟“肌肉男”三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时章做事稳当细心,性格温和。
尽管对于宋拂之来说,时章这款会有点太寡淡,像清淡的江南菜,不够劲儿。
不过应该会很适合结婚,适合过日子。
还是那句话,二次元性癖和三次元择偶标准当然不一样,现实哪会那么完美。
宋拂之的“不是肌肉男”还没发出去,洛琉璃又提问了。
几块腹肌,几条人鱼线,几公分?
宋拂之没忍住笑了下,又立刻把表情收了回来。
洛琉璃讲话向来这样。
在这古香古色的雅间里,身边坐着位斯斯文文的教授,屏幕上却在八卦这些,不合适。
宋拂之不自觉地把手机屏幕往自己这边微微倾斜了一个角度,下意识地掩饰,怕时教授不小心看到了他们的狂言浪语。
他收敛表情,飞快地打字:离谱。见面再说。
宋拂之放下手机,也没说刚刚是谁的消息,直接续上之前被打断的话题。
时章很自然地接着聊,心脏却兀自跳得很重,呼吸有点不顺畅。
他刚刚看到宋拂之锁屏上蹦出一串微信提醒,宋拂之解锁看消息,紧接着绽开了一个笑容。
纯粹的一个笑容,很短暂,转瞬即逝。
被时章尽收眼底。
宋拂之恐怕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
本来人就很帅,笑的时候眼尾微弯,身上的冷劲儿瞬间笑容,成熟男人的笑,慵懒随意,很蛊人。
时章敏锐地察觉到,宋拂之把手机微微偏了一个角度,是一个下意识防备的动作。
他微眯起眼,胸口陡然像压了块石头,呼吸沉重。
宋拂之在对别人笑,对方是谁?
时章不禁联想到上次在咖啡馆给宋拂之送花的男生,但很快又觉得不是。
宋拂之的微信里有那么多联系人,自己甚至还不在其中。
时章心中情绪暗自膨胀,表面上却还维持着那副温和淡然的模样,和宋拂之该聊啥聊啥。
吃完饭,两人站起来去结账,时章跟在宋拂之身后,放肆地盯着他的背影,眸光很深。
时章心里没把握,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也听王老师说了,她儿子眼光挑,以前的相亲对象都是见一次面就没了下文,时章怕自己也成为其中一个。
要不在离开前,还是找他要一个微信吧。
时章在兜里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机,指节发白。
上次亲眼见到,宋拂之一个正眼都没给那个送玫瑰的小帅哥,时章就知道宋拂之不喜欢黏人的人,不喜欢越界的追求。
宋拂之需要私人空间,需要合适距离,但偏偏时章一丝空间也不想给他留。
时章清楚,只要他有机会往前进一寸,就一定会贪婪地想要霸占全部。
颈上青筋搏动,时章强忍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机,只笑着跟老板说“挂我账上”。
宋拂之掏的卡都摆在桌上了,老板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兜了一圈,笑眯眯地双手把卡还给了宋拂之:“先生您多担待,这次就记时教授头上了,省事儿。”
宋拂之也没怎么推辞,接过卡,看了眼时章:“那下次我请你啊。”
他语气平缓,听起来不像客套。
时章和他安静对视,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在一刹那变得轻盈无比。
——宋拂之向他许诺了下一次。
模玩店里人山人海,走路靠挤。
洛琉璃手里抱着个大盒子,笑容灿烂得像正午的向日葵,看样子是抢到了。
“再逛逛。我光顾着抢,还没来得及逛。”洛琉璃声音有点喘,毕竟刚上完战场。
玻璃展柜里有很多精美的成品和早已售罄的收藏款,都很帅。
两人一个个地逛过去,看的速度很慢,每一款都能站着看挺久,聊细节和做工,他们很享受。
一圈下来他俩手机相册里多了几十张照片,洛琉璃怀里又多了两个盒子。
她一个人抱不下,只好让宋拂之代劳。
来高达店从来是没法空着手回去的,但宋拂之很克制地只买了一个,洛琉璃恨不得派个骆驼来拉货。
“宋老师,你应该去教高中政治,亲身示范什么叫做理性消费。”
洛琉璃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又看看宋拂之手里孤零零的一盒。
“没时间拼。”宋拂之说,“拼完一个再来买,家里放不下盒子了。”
高达店旁边还有好几个二次元相关的店,手办同人周边都有。
每次来这儿,宋拂之和洛琉璃都爱把这些店逛遍,不一定会买多少东西,但在里面逛着,看到琳琅满目的老婆老公们,就很开心。
手上拿了太多东西,逛了一会儿洛琉璃突然叹了口气,扶着腰说:“哎,累了。”
宋拂之停步:“那歇会儿。”
俩人在店里靠着休息,不远处传来一阵压低的尖叫,几个男孩女孩围在货架旁边,全都很惊喜的样子,应该是淘到了什么宝贝。
“年轻真好。”洛琉璃羡慕道:“咱俩在这店里,像买菜走错路的大妈大叔。”
刚才没注意,这会儿停下来一看还真是,来逛周边店的大多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像他们这明显三十多岁的社会老狗可真不多见。
“说明我们心理还年轻。是吧?”
宋拂之随意拿起一只镭射吧唧,在灯下反射出缤纷漂亮的光,做工十分精致。“比以前的好看太多了。”
洛琉璃噗嗤一笑:“以前那徽章,「XX王道」四个印刷体大字一摆就能卖了,亏我当时还买了一堆,书包上挂满了王道,宝贝得不行。”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洛琉璃用胳膊肘戳戳宋拂之:“中午相亲怎么样,讲讲。”
两个小女生正手挽着手从他们面前走过,嗓音清脆地聊天:“买点漫画吧,下周考完试去动漫社玩!”
人家在聊考试和社团,他们在聊相亲这种中年话题,宋拂之笑了笑:“好像真老了。”
“你们午饭吃了挺久的。”洛琉璃忽略宋拂之的打岔,“聊了什么?”
“都是常规话题。”
宋拂之把时章简单给洛琉璃介绍了一下。
概括来说就是,大学教授,工作稳定,有房有车。
“哟,同行啊。都是祖国的园丁。”
洛琉璃来兴趣了,“长得怎么样?”
宋拂之想了个词:“温文尔雅。”
这不是个用来形容外貌的词,而是用来形容气质的,但是洛琉璃瞬间就懂了这个feel。
洛琉璃又问:“教授工资高不高?”
想到那价格不菲的江南餐厅,宋拂之心平气和道:“应该比高中老师高不少。”
“他性格怎么样?”
“有礼貌,有风度。”
宋拂之的回答里全是褒义词,这是很积极的信号。
洛琉璃越听越觉得这人靠谱,也越听越觉得他俩有戏。
“所以,他在你这儿算过第一关啦?”
洛琉璃声音轻快。
宋拂之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应该问,我在他那里有没有过第一关。”
时章各方面条件都很好,让人挑不出毛病,这种人放在婚恋市场,只有他挑别人的份儿。
相亲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他不知道时章那边有几个选项,也不知道这一面见得效果如何。
洛琉璃用手背撞撞他:“那你微信他试探一下,问问他感觉怎样。”
宋拂之说:“我们还没加微信。”
洛琉璃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微信都还没加上?你俩吃饭吃了个寂寞。”
喝咖啡吃午饭,完了之后就散了,从头到尾都没人提联系方式这码事。
这会儿宋拂之才意识到,时章答应来相亲,大概是看在王老师的面子上来的。
你的老师把自家宝贝儿子介绍给你认识,不见见面说得过去吗?
宋拂之以前也看在他小姨的面子上去见过一个男生,纯当任务去的,表现得客客气气,吃完饭就再没联系。
时教授今天也是,客客气气的。
饭是时章请的,而他可能压根没想要宋拂之还。
宋拂之突然站起来,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拎起纸袋:“歇够了,回家。”
洛琉璃在后面不情愿地嚷嚷,说还没歇够,你着急回去干嘛。
第二天,王女士打了个电话过来,手机在桌上震动。
宋拂之正在家里练肩推,举着哑铃的手臂肌肉充血,线条深刻。
他把哑铃放下,接了电话,老妈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出来。
王老师一如既往的直接:“和时章吃过饭了?”
宋拂之气息还很沉,闭唇回了个“嗯”。
“饭吃得怎么样?”
“正常。”
宋拂之仰头灌了口凉水,有几滴水顺着脖颈滑进了工字背心。
“正常是什么意思?”
王老师皱了皱眉。
宋拂之没有马上回答,揪起领口用力扇了两下风,才缓慢地问:“妈,你有没有他的微信?”
“时章的?有。”
“那你把他名片推我一下吧。”
“哦。”王老师听起来很冷静,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我把时章微信号给你?”
那头突然传来他爸爸的兴奋的小声:“诶,要微信了,有戏有戏。”
还偷摸地压低声音,好像这样就当宋拂之听不出他们开着免提在跟他聊天一样。
宋拂之有点无奈,也有点想笑,回答王老师:“嗯,谢了妈。”
几乎是下一秒,王老师就把时章的名片发过来了。
宋拂之安静地握了会儿手机,最后还是放下,换成了握哑铃。
时章最近有点烦躁。
和宋拂之见面后已经过了好几天,像一粒石子落入深潭,没掀起一点动静。
他太懂成年人之间的礼貌场面话,下次再聊、下次再约、下次请你吃饭……
大多是再也没有下次的意思。
时章强迫自己不去揣测宋拂之的想法,也迫使自己不去焦虑。工作可以暂时缓解症状,但闲下来时又会被情绪吞没。
微博和视频平台号里又积了很多评论点赞,时章闲的时候会看看,烦的时候也会看看。
距离上次章鱼老师更新,已经过去了挺久,粉丝们嗷嗷待哺,时章自己也有点心痒。
自从和钟子颜欧阳希血拼一晚街机之后,时章就动了cos拳皇角色的念头,一直惦记着。
今天下午他没课,也没有科研安排,终于有时间来落实。
这也是个好机会,能给这些天的焦虑找一个情绪出口。
每当现实中的事情超出掌控时,他都会借助二次元短暂地镇痛,那是他永远的舒适区,从小就是。
本来还有几个生命科学院的教授喊时章一起吃晚饭,时章笑笑说不去了,没时间。
钱教授不满地说:“咱这里面就老时没成家,他倒成最忙的了,出勤率最低,不及格啊。”
时章跟这几个教授关系都挺好,拱手晃了两下:“对不住了教授们,真没时间。要不这样,你们今晚随便吃,我请。”
“去去去!”顾教授是两个孩子的妈,赶起人来特有范,“你修仙去吧,我们给你发照片,馋哭你。”
时章笑笑说好。
时章到地方的时候,场子里已经有些人了。
场子里有个新面孔,时章想了会儿,想起了原因。
之前的摄影老师家里有事,就暂时换了个新的年轻摄影师。
新摄影师是个身材敦实的男生,坐在椅子上打王者,旁边摆着一堆摄影器材。时章走进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没当回事,很快又埋头打游戏。
妆娘童童招招手要时章坐下:“我先给你试个妆,你再跟他们过一下拍摄流程。”
新摄影师这会儿突然醒了,抻长脖子嚷了句:“啊,章鱼老师来啦?我咋滴没找着呢。”
这孩子口音一出来就给大伙逗笑了,纯正滴东北银,说话自带喜感,特逗。
童童噗嗤一下笑了,指了指时章,口音不自觉地被带偏了:“章鱼老师就在这儿坐着啊。你乱瞅啥呢小缺?”
小缺呆呆地望着时章,半晌突然站起来,带着椅子哗啦一下,结巴道:“章章章鱼老师,不好意思我没认出来,我还以为是隔壁教钢琴的老师走错屋了。”
时章含着笑,跟他说“没关系”。
场务哈哈大笑:“小缺你以前只在网上见过章鱼的cos吧?认不出他本人很正常,你等童童给他画完妆就知道了。”
这确实也不怪小缺,时章今天是直接从学校来的,身上还穿着白衬衫和灰色羊毛马甲,戴银丝眼镜,端正优雅。加上他这淡淡一笑,更像钢琴老师了,举手投足间有种贵族感。
章鱼cos的都是野性猛男,绝世Alpha,小缺理所当然地觉得章鱼老师私下里也该是那种高大威猛、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爷们儿,没想到是位斯斯文文的高级知识分子。
画完妆,换完衣服,灯光道具都准备就绪,时章逆着冷光走出来,动作随意地戴上纯黑的皮革手套。
这角色是贯穿剧情的主角,中分黑瞳,性格冷厉,白色紧身T恤外套着皮夹克,酷得要死。
时章身上这件短袖其实是最普通简单的款式,纯粹因为他身材太好,胸腹肌肉饱满,把衣料撑得很紧,线条毕露。
妆后整个人的画风都不一样了,发型桀骜,眉目锋利,面部线条很硬朗。
与刚才的斯文教授判若两人。
“我准备一下。”
时章懒懒地活动了一下手臂,陡然破风向前挥拳,“嘭”地一声巨响,拳头砸在沉重的沙袋上。
小缺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嘴巴傻傻地张开。
这一拳的力量感,应该能直接把他天灵盖掀飞。
“开始拍了吗。”
时章出声,小缺如梦初醒地收回目光,七手八脚地架镜头:“哦哦,开始开始!”
四周笑成一片,说小缺你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小缺羡慕地看着时章,眼里的小星星布灵布灵闪光:“老师,你这个咋练的啊,太牛逼了。嗷嗷!”
童童笑了:“章鱼老师又圈了个小粉丝。”
时章紧了紧手套,只说:“拍吧。”
一般拳皇的cosplay会模仿游戏里的角色招式,或者直接摆静态的造型,但时章是真的在打拳击,毫不收力。
他拳拳都打得很暴烈,汗水飞溅,拳风肃杀,领口洇出一圈深色的汗痕。
渐渐的,空间里只剩下凶猛的撞击声和相机快门声。
砰,砰,砰,一拳拳爆发,竟听得人有些胆战心惊,平时挺话痨的一堆人,现在没人开口聊天。
时章的力道和眼神都狠戾,动作里压着情绪,不明显,但感觉得到。
他打得很专注,浑身都是很沉浸的状态。
小缺弱弱地喊了声:“拍了好多了,章鱼老师,您要不歇会儿?”
时章听到了,但一时没停下来,沙袋又被砸得晃了好几圈才慢慢停摆。
他抽了条毛巾,草草蹭掉肩颈的汗,走到小缺身旁去看照片。
“这张光线差一点。”他不带感情地评价着,呼吸还很沉。
小缺缩着个肩膀,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您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时章没讲话,倒是童童骄傲地插嘴道:“你这就不懂了吧,章鱼老师这是入戏!还原角色啊,戏感比演员还专业。”
“哇,好厉害啊!”小缺立刻进入迷弟状态。
时章没说什么,开手机看时间,突然一愣。
微信多了一条好友申请,昵称就叫“宋拂之”,好友申请是短短一句话:“时先生好,我是宋拂之。”
时章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变化。
过了会儿,他很冷静地握着手机去了趟洗手间,用冰水洗了把脸,然后通过了这个好友申请。
等他出来,小缺问他:“章鱼老师,咱再拍几张静态图当封面吧?”
“嗯。”时章答。
“等下!”童童震惊地跑过来,“你刚刚干嘛了,妆怎么掉了?”
时章顿了下:“我洗了个脸。”
“你神经病啊!老娘累死累活给你画的妆……你洗脸干嘛?怕有汗啊?有点汗也挺自然的,总比妆都掉了好吧。”
时章解释道:“我觉得有点热。”
童童彻底震撼了,这春寒料峭的,他老人家穿着短袖,还说热?
倒也不必入戏到这个地步。
补妆又鼓捣了半天,童童大手一挥,恢复拍摄。
时章敞着腿坐在机车上,要摆出一个很高高在上的冷酷表情。
小缺看着取景框,坐看右看,觉得不对劲。
“章鱼老师,能不能表现得稍微再高冷一点?”
时章动了动,手臂搭到挡风镜上。
“呃,不是,我是说表情……您能不能别笑那么开心。”
小缺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有点哭笑不得。
高冷拳王唇角上翘,微微笑着,目光柔和,似乎有什么藏不住的开心事。
——很崩人设。
不是说章鱼老师最擅长入戏吗,这么看来他水平波动挺大的。
第9章 九次元
宋拂之发出好友申请之后就上课去了,连着两节课,一个半小时,回到办公室一看手机,时章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时章不是单单通过申请就完了,他礼貌地打了招呼“宋老师好,我是时章”,底下紧接着一句“宋老师下次想吃什么?”
按照他们说的,下次归宋拂之请客,所以地方也应该他订。
宋拂之想了想,问他:“中央街的西班牙餐厅,怎么样?”
说实话,宋拂之也就被洛琉璃拉着去试过一次,一家很体面的餐厅,主厨是西班牙人,菜式讲究,价格也不菲。
应该是够格作为江南菜的回请的。
时章很快回复了“好”。
双方散发的信号和态度很明确,他们都通过了对方的第一关,可以继续接触下去。
宋拂之不得不承认,他相亲过那么多次,时章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他见过语文组的老师改考试作文,五秒看开头,五秒看结尾,十秒看分论点和引用,最后看文笔和字迹,总共二十秒,直接落下一个分数,刷刷地往后翻。
写作文一小时,改作文半分钟。
宋拂之觉得他看人就跟改作文似的,有的人刚看了个卷面,他就打了不及格,但时章一眼就让他想给五十分往上,得停下来细看,判断要不要给满分。
约定见面的那天是周四。
宋拂之早起了半小时,熨平衬衫,刮胡子,梳了个干净利落的发型。
出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出了柜子里的乌木香水,庄重精致的深灰色小瓶,把它放进包里。
帅哥稍微一打扮就不得了。
宋拂之走在早八上班半死不活的社畜潮中,整个人简直闪闪发光,让好几个睡眼惺忪的白领垂死惊醒,一路上勾走了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
刚到办公室,别的老师就“哟”了一声。
“宋老师今天有公开课啊?搞得这么俊。”
宋拂之笑笑,说没有。
他其实没想打扮得多好看,只觉得这是应有的尊重。
餐厅在上午给宋拂之发了一条预约提醒短信,里面包含时间和桌号。
宋拂之把消息转发给时章,时章回复他“晚上见”。
不知道是不是宋拂之今天穿得有点帅,班上那群闹腾的兔崽子好像都乖了些,作业一本不少地交齐了。
本来是安排得很妥当的一天,宋拂之按部就班地等着吃晚饭,没想到下午坐办公室里改作业的时候,突然看到视野中出现闪光,锯齿状扩开,眼前阵阵模糊,眼球感到一突突的胀痛,像是要鼓出来。
宋拂之扔下红笔,皱眉闭眼,心中隐隐不安。
他熟悉,这是偏头痛的先兆。
马上还有一节课,宋拂之捏着眉心休息了会儿,在铃声结束前的最后一秒踏进了教室。
这节课撑得有点辛苦,宋拂之表面上不显,讲课仍然条理清晰,板书工整,但神经一突一突地跳着,从里面狠敲他的脑袋。
宋拂之不得不延长了学生自由算题的时间,好喘口气歇会儿。
撑完这节课几乎已是极限,宋拂之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症状来得气势汹汹,他现在已经能感到左侧脑袋里搏动性的疼痛,眼睛也开始畏惧光亮。
物理老周知道宋拂之的老毛病,看他面色苍白地摁着脑袋,皱着眉催他:“又头疼啊?快早点回去休息,今天本来就快结束了。”
宋拂之能感受到这波不好熬,没法硬撑,不得不请假回家。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每个房间的窗帘都扯紧了,屋里一下子变得昏暗,他才觉得舒服了那么一点点。
疼痛逐渐变得剧烈,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