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造疯者—— by不官
不官  发于:2023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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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湿的纱布掩盖不住钝重的疼痛,水珠顺着眼睫滴下,模糊了视线。
身后有脚步声近了,江秋凉没有回头,直到停在身侧,倾盆之势的大雨被隔绝在外,噼啪脆响在头顶跳跃。
江秋凉这才抬起眼,早有预感一般看向了来人。
雨幕之中,来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没有半分的慌乱。
周遭浓烟滚滚、大雨滂沱,而他站在其中,镇定自若、不染纤尘。
不同于之前竞技场顶层的相视,他站在身前,触手可及。
这是江秋凉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张脸,却莫名呼吸一滞的错觉。
垂下的细碎黑发挡住了部分眉眼,下颌线锋利到惊心动魄。火光和雨水在漆眸中交融,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他的唇角噙着笑,眼中却分明没有半丝笑意。
只是居高临下俯视,没有多余的动作,轻易让人感觉到了玩世不恭的凉薄无情。
“你一点都不惊讶呢。”他开口,唇角维持着上挑的弧度,“真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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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噩梦竞技场
火焰在他眼中蜿蜒扭曲,像是有无数只鬼手挣扎地伸向天空,指甲在夜空中划出道道印记。
噪音把没有前因后果的开场白冲得很淡,水汽浸润了情绪。
可是听到这一句话,江秋凉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从前读过的一段话。
——就让料峭的春风为一早就等在门口的彩蝶吹开耶路撒冷的第一朵玫瑰。
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
不动声色的浪漫,比枯燥乏味的呢喃更富有灵魂的穿透力。在短暂的恍惚之后,江秋凉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缺乏所谓值得追忆的光辉岁月。
值得遗憾,他的人生轨迹在进入这场游戏之前乏善可陈,曾经的他毫无怀疑,这样趋势会一直进行到他迟暮合眼的那一刻。
来人俯视着江秋凉,在夏夜的雨幕中,在昼夜颠倒的暴雨和惊天动地的火舌前,他的眼中只盛一人。
过膝的宽松毛呢大衣罩着高领的针织衫,马丁靴不沾雨滴,一个银戒指穿过纤细的银线,悬挂在他的心口,就连头发丝都透露出一股傲气的精致。
一身阴沉的黑色,完美衬出高挑的身姿,却也让他仿佛随时会消失在茫茫暮色里。
江秋凉很郁闷地发现,面前的人比自己高。
还足足高了小半个头。
说不出的胸闷。
“惊讶?”
来人微微眯起眼,不经意之间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惊讶于这局游戏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玩家吗?”江秋凉眉眼上挑,目光凌冽,“还是惊讶于你的拙劣伪装,唐迟?”
远处的竞技场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陷入火海的断壁残垣轰然倒塌,浓烈的黑雾从了无生气的街道路面上升腾而起,攀爬着抓挠在竞技场的残肢上,一路冲破天际,转化为乌云,直直压向小镇。
亮光在眼前延伸,街道上除了伞下的两人,早已空无一人。
“有意思,你什么时候怀疑他们是假的?”
来人漫不经心调整了一下伞柄,落在伞面上的水珠顺势向低处倾斜。
“一开始,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这么简单?”
“假设很简单,结论是步步得出的。这个世界通关率这么低,却没有一个人死亡,本身就是悖论。正如你说的,他们对于生死漠不关心,并没有实质上帮助我通关。到地下室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推断出镇民有异化游客的倾向,假装镇长的萨洛蒙一开始把我们定位成游客,为什么地下室的只有一块黑布?整个游戏过程中,我从没有触碰过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于是我做了一个测试。”
江秋凉伸出指尖:“我试探了一下陈婶的温度,你猜如何?”
“是冰冷的。”
“对,是冰冷的,这个游戏设定本身刻意留下了漏洞,这也是这关通关率这么低的原因之一吧。玩家初到人生地不熟的游戏,本能会去投靠其他的玩家。完全死路一条。”江秋凉偏开视线,望向竞技场的方向,“到了这里,已经足够印证我的猜想了。当然,我有一个更为大胆的设想。”
“愿闻其详。”
“一个天才游戏设计师,目前看来还存在某些方面的强迫症,是不会允许笨蛋玷污他的游戏的。所以他会在正式的游戏开始前,会设计一个考核的关卡,淘汰掉大多数的选手。”江秋凉突然看向了来人,“我猜……‘噩梦斗兽场’并不是正式的世界,而只是一个进行筛选的新手教程。”
“哈——”来人拖长了调子,语调颇有些慵懒,“果然很大胆。”
“还有个更大胆的猜想,这样的设计师不会允许外人进入自己的游戏,是什么理由让你出现在微不足道的新手村?”江秋凉问,“大设计师?”
“你很聪明。”来人眼中是一览无余的欣赏,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江秋凉,“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
“谁和你是一类人?”
一阵风呼啸而过,带着狠意的决绝,来人从容不迫地用左手挡住了挥出的拳头。
江秋凉加大了力度,来人的手掌却更有力量,紧紧抓住了他因为暴怒而青筋乍起的拳头。力道两相抵消,来人甚至料到了江秋凉习惯性的下一步动作,提前抬脚挡住了他右脚的发力点。
“别这样,对你的伤口愈合不好。”
近在咫尺的眉眼,五官深邃,放大在眼前,细看之下也挑不出什么瑕疵。
只是此人的长相绝不是平易近人的类型,特别是一双漆黑的瞳仁,阴鸷到让人不太舒服。
江秋凉直视着那双深渊般不见底的漆眸,突然发现面前的人眼神其实很空洞,像是能够径直透过这双眼,看见他身后潮气翻滚的夜幕。
“你总是这样说话吗?”江秋凉冷冷问道。
“不是,只是见了你,很多话涌在心头,不知怎的,总会挑些无关紧要的讲。”
眼前的人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左手指尖细细摩挲着江秋凉绷紧的右拳。
轻挑的怪人。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天际,与之前不同,四周的街道在电闪雷鸣中化为碎片,开始分崩离析。
“抱歉,愉快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浓烟飘散,雨幕破碎,街道上升,房屋顷刻灰飞烟灭。
“你原本可以用匕首的,”那人的是视线划过江秋凉放着匕首的口袋,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惋惜,“希望你以后不后悔今天的心软。”
趁着江秋凉讶异的分神,他极快地用左手挑起江秋凉的下巴,在额上留下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吻。
绵软的温热无关情.欲,像是一个离别的纪念。
潮湿的风吹来了他身上的气味,淡淡的烟草香夹杂在薄荷味里,江秋凉敏感地闻到鼻尖有一点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
“很快就会相见的。”
烈日当空,街道萧索的风卷裹空气里的尘埃。
月夜之下,冰冷的月光勾勒出窗外男人的轮廓。
地下室里,刺鼻的臭味,血腥味混着焦糊,有限的氧气到了尽头,手里的火把突然灭了。
漆黑漫长的甬道,永远走不到尽头,浓烟滚滚,火焰舔舐苍穹,大雨瓢泼,断壁残垣在顷刻化为乌有。
眼前的景象飞速变化,江秋凉摸不着,抓不住,他不停在走,却怎么也逃不出无限的循环。
有人撑着伞出现在他眼前,引着他七拐八绕,回到现实世界。
江秋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感谢,那人尖锐的伞柄深深刺入他的心口,末端从另一头穿出,滴滴答答落着血。
“很快就会相见的……”
“很快……”
江秋凉乍然惊醒!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窗外的景象,室内一片静寂。
床头柜上,时钟发出冰冷的光——
5:42 A.M.
床头灯昏黄延伸到卧室的尽头,折出一个角,药瓶还在原位,玻璃完好无损,空气中是惯用的香氛,没有任何异常。
江秋凉剧烈呼吸着,攫取着现实世界的空气。
浑身粘腻,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的汗。
做……噩梦了吗?
梦中的每个场景都如此清晰,清晰到如同亲身经历一样。
撑起身体,他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异常。
江秋凉当即脱掉自己的上衣。
白皙劲瘦的腰上,赫然绑着粗制的纱布。
水珠划过头发,从脸颊滑到颈部,流过锁骨,径直穿过劲瘦的小腹、修长的腿,吻过脚踝,汇聚到浴室的低洼处。
与平时没有区别。
瓷砖上没有一点热气,江秋凉把头埋在水幕中,屏住呼吸。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背后的疼痛怎么解释?
是他凭空摔了一跤,还莫名其妙失忆了?或是确有其事,真的存在这么一场游戏,一场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拉上他的疯子游戏?
好像……哪个可能都不太大。
“秋凉!”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水汽吸收了声音,听得不甚真切。
胡思乱想被打断,江秋凉关上了水,应了一声:“来了!”
许恙叼起从厨房里顺来的三明治,偏长的卷发乱糟糟飞在头上,黑眼圈比眼睛还大。他瘫软在沙发上打着进门以来的第五个哈欠,浴室的门终于开了。
“你一大早上打电话,我衣服没换,家也没回直接过来的,你倒好……”
撕着吐司边沿的手指一顿,许恙睁大了眼:“……你干什么呢!”
江秋凉腰间围着一条浴巾,上身紧实,因为长期的锻炼,腹部有马甲线的痕迹,一双长腿在浴巾下舒展,皮肤在灯光下近乎透白。
“嘶……”许恙吸了一大口气,“你这可是明目张胆的引诱,我把持不住自己的,你要考虑清楚。”
“想多了。”
江秋凉擦了擦半干的头发,随手把搭在颈上的毛巾扔向沙发上贫嘴的人,径直走向冰箱。
“宿醉了?黑眼圈大成这样?”
“也是没这个命。”许恙接住毛巾,“夜班,刚刚结束。”
“够辛苦的。”
“那是。说起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主动给我打电话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接到你电话的那一刻,我在奥斯陆的寒风中感受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靠,你后背怎么了!”
江秋凉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在两个玻璃杯里。
许恙是医生,早就知道他身后的伤疤,江秋凉知道这一声惊呼为的是新添上的伤。
“摔了一跤。”
他把其中一个玻璃杯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问:“喝吗?”
“喝,你放着就好……等等这不是重点啊!你后背的伤真是摔的?哪里摔的?怎么摔的?”许恙一把将江秋凉按在沙发上,“不能洗澡你不知道啊!万一感染了怎么办?药箱放在哪里?我帮你处理一下。”
江秋凉哑然:“小伤,我简单……”
“私人医生上门,不收你挂号费,闭嘴吧。”
许恙翻出了药箱,强行给江秋凉消毒包扎,还本着医者仁心的原则,附赠了江秋凉长篇大论少壮不注意老大徒伤悲的人生感悟,听得江秋凉头疼。
等到包扎结束,许恙口干舌燥,哐哐哐一口气喝完牛奶,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问出口。
“哎,你这伤,不会是因为心理那个……”
“不是。”江秋凉当即否认。
“真不是?”
“脚滑,真的。”
“你这个……病,”许恙犹豫了一下,“心病还得心药医,总拖着也不是回事。”
“我有定期去看医生,也有遵从医嘱按时吃药。”江秋凉叹了一口气,“我没事,真的。”
“秋凉,”许恙很严肃,“心理上的病和身体上的病不一样,身体上或许你吃药做手术,都能好起来,可是心理上的不是。我前几天和你的主治医生西格蒙德聊过,或许奥斯陆这个地方太压抑了,根本不适合你,你有没有想过……”
一道铃声打断了单方面的劝说。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让许恙皱了眉,他对着江秋凉比了个手势,站起身去一旁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声很激动,连珠炮般的喊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江秋凉有点讶异地看向许恙的方向,发现他正捂着听筒,颇有些无奈地把手机举远。
有点好笑。
江秋凉唇贴在玻璃杯上,假装认真喝牛奶,掩饰着嘴角的弧度。
许恙低声且快速回了几句,对面的人情绪反而越来越激动,最终竟然转化为了细碎的哭声。
电话挂断。
许恙随手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拿过搭在门口的大衣,快速套上:“别以为我看到你笑了。”
“露水情缘?”
“你管这叫露水?有这么凶的露水吗?”许恙拉上帽子,“我的理想是拥有柏拉图式爱情,精神大于肉.体懂吗?咱俩精神就挺契合的,要不你向我表白吧,现在别说是表白,你就是现在拿出钻戒来跟我求婚,我都同意。”
“你想的真美。”
“不开玩笑了,”许恙手搭在门板上,回头,“我下月五号回国半个月,一起吗?”
江秋凉挂在脸上的笑容一僵。
“算了,问了你这么多年,没一次答应的,当我说了句废话吧。”许恙拉开门,“有事打电话,再见!”
室内的暖气很热,寒风从开门的短暂一刻涌入。
砰。屋里重归寂静。
江秋凉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良久之后才叹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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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料峭的春风为一早就等在门口的彩蝶吹开耶路撒冷的第一朵玫瑰。
——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
世界1档案解锁
名称:噩梦竞技场
国家:意大利
字母:S
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
剧情:在所有的动物中,只有人类是残忍的。他们是唯一将快乐建立在制造痛苦之上的动物。
——马克·吐温
感情:阳光还没落在你身上,你就开始微笑了。
——契科夫《海鸥》
开启世界2,等待解锁……

雪还在下,没有半分将歇的态势。
奥斯陆的冬天温度很低,昼短夜长,有时甚至只天亮四五个小时。现在外面依旧漆黑一片,苍白的路灯将积在街道上的一层雪照得凄惨。万物沉寂在黑暗中,就连惊起的鸟雀都是寥寥。
——或许奥斯陆这个地方太压抑了,根本不适合你,你有没有想过……
江秋凉回想初来的几个月,细枝末节已经被岁月冲刷殆尽,只剩下很模糊的印象。
很冷,很黑,也很痛苦。
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当地人不经意间的歧视。他窝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啃着生涩的书籍,窗外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夜。扔颗石子下去,不起半点波澜,比湖面还无趣。
那段时间,他在漫长的黑夜里,像是窥见了自己的未来。
不过好在,他一个人挺过来了。
从语言不通到开口流利,从不能习惯到习以为常,从申请博士到拿到永居,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江秋凉默默拉上窗帘。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桌面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搜索界面。
第一是当地搜索引擎,第二是中国某个知名的搜索网站。
两个页面交叠着,不同的文字,相同的搜索内容——
造疯者。
除了和国内一个不知名小作者胡扯的幻想小说碰巧重名,一无所获。
江秋凉走过,随手合上了笔记本。
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手机壳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微微皱了眉。
他从不给手机套这种花里胡哨的保护壳。
是许恙刚才落下的。
江秋凉从卧室摸出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面搜索了一下许恙的联系电话。
一个是手机,一个是医院,许恙之前一直通过这两个号码和他保持联系,除此之外并没有第三个联系方式。
手指将自己的手机转了一个圈,江秋凉叹了口气。
丢三落四的人啊……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亮屏了。
江秋凉下意识看了过去,锁屏页面显示进入了一条新的信息。
从朋友层面来讲,许恙是个很值得深交的人。在医生本职这方面严谨负责,在生活中适度幽默,在感情上,偶尔花心,永远散漫,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江秋凉看来,许恙是一个很没心没肺的人。
但是这张锁屏的背景不是。
以现在的标准来说,像素实在欠佳,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怕不是用座机拍的。
但是光影的效果很好,斜照的夕阳之下,机场的登机口人很多,排着队等待。
在人群中,照片的正中央,有人偏过头,露出小半张脸。
看不清样貌,总感觉,他在下一秒会转过头看向摄影的人。
江秋凉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只一眼就偏开视线,只看清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铃声突兀响起,是陌生的号码。
江秋凉接起,果然听到了许恙的声音。
“秋凉,我是许恙……”许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
“你的手机落在我家茶几上了,别急。”
“哦,那我就放心了。”许恙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你帮我放着吧,我等下得空过来拿,这里有事得晚点过去。”
“好。”
“你要出门就出门,别耽误你的正事,瞧我这记性……”
许恙抱怨了几句,江秋凉应了几声,电话很快挂了。
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什么正事。
只是厨房里的食物不多了,是时候去一趟超市了。
外面白雪皑皑,看样子还起了风,江秋凉选了一件很厚的外套,往脖子上缠一圈又一圈的围巾。
绵软的毛线掠过指尖,恍然和某个场景重合在一起。
那个梦实在太过真实了,以至于他记得关于这个画面的一切,除了那张脸。
——私奔。
两齿相触,到唇舌的一触即分,拼凑出了夜风中支离破碎的两个字。
江秋凉一头栽进漆黑的寒冷中,霜雪扑面而来,他终于在漫天的雪花中寻找了喘息的机会。
结果是报复性的消费,接过长长的购物小票和几大袋的食品,收银的女士忍不住用挪威语调侃:“先生,你开始让我怀疑明天要世界末日了。”
江秋凉笑了笑:“别担心,我只是不想出门罢了。”
回答他的是爽朗的笑声。
车里的暖气很足,舒缓的音乐从音响之中流淌而出。慵懒的女声随着吉他弹奏轻轻哼着旋律,偶尔错过节拍,是故意为之的随性。
时光像是被拉长,车灯照出一段距离,将近前的雪花映得通透。
红灯,江秋凉慢慢踩下刹车。
巨幅的广告屏在头顶格外醒目,发着不容忽视的亮光。
江秋凉抬眼,和平时花里胡哨的广告不同,此时的广告屏上只有一句话——
未来,当下及未来。
很有意思的观点,江秋凉手指无意识在方向盘上敲击出杂乱的节奏。
行人走过,小孩的羽绒服背面贴着政府部分发放的荧光标志,江秋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敲击着方向盘的手指倏然一顿!
被抱着的小女孩露出一个侧脸,两只扎起的马尾随着动作起伏,活泼可爱。她搂着男人的肩膀,摆弄着手里的泰迪熊,是笑着的。
很短的一瞬,像是电影中特意安排的慢镜头,当江秋凉回过神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过了路口,被建筑物挡住了身影。
红灯转了绿。
前面的车开动,江秋凉大脑一片空白,遵循身体的本能,轻踩油门,车辆开动的惯性力让他的后背贴在靠垫上,伤口的疼痛又在下一刻让他回过神来。
路灯之下,那条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好像只是他短暂的眼花。
铃声划破慵懒的女声,如同一片落叶掉落在湖面上,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月光。
没有来由的,让人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江秋凉匆匆扫了一眼放在支架上的手机,来电显示——许恙。
看来是拿到手机了。
江秋凉自嘲于自己的敏感和消极,点开免提。
“喂,许恙,你拿到手机了不用和我报备吧……”
单手转着方向盘,车辆慢慢开过一个直角路口,驶入索克达路。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喂,”难得的,许恙的音量压得很低,背景音中还有很重的风声,近乎将他的话吹走,“秋凉,有件事要和你说,你现在在回家路上吗?”
江秋凉伸手按掉了车载音响,手机那头的杂音充斥着车里的角角落落。
“嗯,快到了。怎么你有兴趣……”
“你先别回来。”
许恙直接打断了江秋凉的话,语速很快。
江秋凉一愣:“出什么事了?”
“来你家的路上,有人一直跟在我后面,我以为是一时顺路,没有太在意。”许恙吸了一口气,寒风呼呼作响,“但是我去你家拿手机,我又看到他了,他就站在窗外,直勾勾看着我。”
江秋凉呼吸一顿,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又从心头翻滚而上。
“你在听吗?”
“在。”江秋凉应了一声,“你现在怎么样,安全吗?”
“我还好,刚刚从你家出来,那个人还站在窗外,只是没跟过来,他一直在看室内,好像在找东西……秋凉,你有约什么人来家里吗?”
“没有。”
“要不我去警署,或许帮你打个电话?你暂时还是别回家了,我总感觉那个人精神状态不太对劲,不是喝酒就是吸毒了,说不定还可能是某些极端分子……”
江秋凉犹豫:“跟着你的,是不是二十多岁的中国男性,将近一米九,长得……长得还凑合?”
许恙沉默了两秒:“……不是。和你的描述只有一点对的上,是个男的,看上去得有五六十岁,白人,不太高,目测一米八,以你的标准绝对达不到凑合。这大雪天,穿的很单薄,也没撑雨伞。让我想想他有什么面部特征……”
雨刮器一下下刮着飞来的雪沫,江秋凉后背挺直,目视前方,语调冰冷而平静。
“断眉,眼珠碧蓝,络腮胡。”
“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许恙说完,鞋摩擦在雪面上的杂音停滞,“你怎么知道?”
“他站在我的车前。”
“怎么可能,他明明站在……”
挡风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车灯把前面那个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漫天的大雪落在他身上,似乎有千斤重,压得他的腰越发佝偻。肩膀、头上,甚至是睫毛上,染成了苍白一片,他没有拂去身上的雪沫,而是一眨不眨盯着江秋凉这个方向。
男人张了张嘴,相比于明确的口型,更像是没有意义的喘息。
身后是个九十度的转弯,江秋凉正犹豫着要不要倒车,街上的灯突然灭了。
手机亮着光,许恙几乎在电话那头吼了起来:“他不见了……”
通话戛然而止,最后一点亮光消失,带走了让人心安的杂音。
绝对的安静。
江秋凉在黑暗的沉默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凭借记忆,他的左手摸索到了锁车的按钮,无声按了下去。
副驾驶的购物袋上搁着一盒火柴,是江秋凉之前心不在焉时随手扔进购物车的。
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夹着火柴,划亮。
火柴微弱的光照亮了江秋凉的脸,也让他看到了贴在车窗外的那张脸。
男人的脸贴在不足江秋凉十厘米的驾驶座车窗外,两只缺乏灵魂的碧蓝眼珠紧紧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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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佑斯登区永远灯火通明,此时陷入黑暗,陌生的仿佛是另外一个街区。
手机毫无征兆黑屏,周围安静得像是没有一个住户。
他这是……又进游戏了?
这个游戏总是这样毫无征兆的开始吗?
江秋凉无暇细想,车把手发出的噪音被迫将他拉回了糟糕的处境。
窗外的男人想要拉开车门,他似乎不懂为什么会打不开,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江秋凉试着发动。
不管怎么尝试,车子就像是一堆破铜烂铁,没有丝毫的反应。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窗外的人目前似乎除了开车门,并没有其他的意图。
江秋凉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车窗外的男人突然消失了。
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男人在短暂的消失之后猛地跳上了汽车的引擎盖上,开始用拳头一下下砸着前挡风玻璃。
像是嫌弃自己的力气不够,他从身后摸出了一个东西。
江秋凉几年来第一次没忍住,低低骂了一声。
他当即解开安全带,按住座位下面的调节按钮,后背猛地用力,把驾驶座的空间拉大!
前防风玻璃在不知疲倦的重击之下发出了尖锐的杂音,平整在下一瞬扭曲成了支离破碎的蜘蛛网状,在江秋凉往后退的半秒后,一道清脆的碎裂声炸响,掉下的玻璃渣像是夏日的暴雨一般倾泻而下。
户外的寒气扑面而来,飞速吹散了车内所剩无几的暖气。
江秋凉来不及做出防备的姿势,碎玻璃贴着他的下颌线划过,撒在他的衣服上。
狰狞的面孔在他的瞳孔中放大,带了毋庸置疑的狠意。
锤子没有片刻的犹豫,直直冲着江秋凉的前额砸来。
这是动了杀心了。
江秋凉不闪不躲,在锤子砸下来的前一秒死死抓住了男人的右手,使劲往反方向一拧!
骨头发出了折断的咔嚓轻响,近乎折叠成了一百八十度!
与此同时,男人的胸口挨了极重的一脚,五脏六腑随之震颤,瞬间将他整个人狠狠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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