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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气的光影交错在他的眼前化为虚无,纯粹的黑与白将他死死禁锢其中。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融入夜色的人。
江秋凉的心中莫名升腾起一阵没有来由的悲伤,咸涩的海水将他的五脏六腑淹没,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残余的一点呼吸化作晶莹的泡沫,离开他冰冷的身体,向着光亮的海面漂去。
原来不是喝过牛奶,也不是沐浴露,是新地的味道啊……
江秋凉用左手盖在的眼睛,指尖一片冰凉。
是潮湿的泪水。
这双手在梦里,在惊醒的一分钟之前,还被那人握在手心,十指紧扣,放在口袋里,拉着他穿过繁华的大街小巷。
要是放到现在,江秋凉绝对不会任由着那人拽着自己跑过这样长的距离,他大概率会在那人跑到一半的时候有理有据地叫停他,或者直接暴力逼停他,至于暴力的程度是横踢还是过肩摔,取决于两人的相熟程度,这更像是他一贯以来的风格。
可是在梦里,江秋凉顺理成章地屈服着,认为一切理所当然,好像事情本来的轨道,就应该按照这样去发展……
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一段经历,不记得那个人的样貌,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商场的人来人往中被人护在身侧,不记得有人这样拉着他奔跑,不记得有人会在十字路的交叉口,在灯光变化的时候吻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刺啦……刺啦……
噪音越来越响,划破了江秋凉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是梦里的杂音,而是这个房间真实的存在!
江秋凉仔细分辨了一下声音的来源,是从紧闭的房门传来的。
像是锋利的指甲,在一下又一下,死命划在木制的门板上。尖锐的声音持续响起,丝毫不知疲倦。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扭曲声,江秋凉甚至能想象到一门之隔,门外木屑簌簌落在怪物脚尖,而它望眼欲穿,等着把木门挠穿,进来好好的美餐一顿。
和噪音一起传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臭味。
浓郁的血腥味中混杂着若有似无的腥臭,从合上的门板缝隙里飘散进来。
江秋凉撑起身子,盖在身上的被褥滑到地上。
窗外冰凉的月光顺着没有拉上的窗帘,平静地铺洒在地上,勾勒出了宁静美好的夜晚该有的模样。
与此同时,也勾勒出窗外站着的人。
也许是角度的问题,窗外的形状有些奇怪。
看上去的第一眼,让人很确定就是有个人站在窗外,恶作剧般的往里看,细看之下,又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脖子被拉得很长,笔直而纤细,相比之下,头颅显得过于巨大了。
巨大的头衬着细长的脖子,一副随时都会折断的模样。
“吃掉我吧……”
“从这里咬下去,牙齿深嵌骨血,吞咽猩甜琼浆,撕开虚伪皮肉,真实的我藏在这里……”
“如果你不吃掉我,我就会吃掉你哦,嘻嘻嘻……”
在门外怪物无休止的喃喃声中,江秋凉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人背对着光,清澈的月色如同淌过鹅卵石的溪水,给他描上了一层并不清晰的柔光。
烧伤的皮肤狰狞恐怖,一路从衣领蔓延到脸上,很奇怪,他和白天看起来不太一样了。脖子上烧伤的结痂之处被抠开,刚刚长出的皮肉难以忍受这样的暴力,一半的结痂连接在他的伤口上,一半未曾长好的皮肉呈现出鲜嫩的粉色,末端的连接之处是鲜血淋漓。难得皮肉完好的地方,满是手指掐出的印记。
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也没办法露出什么表情了。头发稀稀拉拉,分布的很不均匀,脸像是被强行按上了一块脏污的泥块,五官已经不太分明了,眼睛鼻子嘴巴像是连在了一起,早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扭曲成了难舍难分的形状。
似乎是察觉到了屋子里的动静,他机械地转过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秋凉。
不知道从江秋凉的眼中看到了什么,站在窗外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脸上纵横的烂肉牵连起脖子上尚未愈合的伤口,有鲜红的液体顺着粘合处流下。
江秋凉冷冷回视着窗外的男人,右手下意识握住了口袋里的匕首。
贺凡睡在距离窗户最近的一张床上,呼吸平缓,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的感知。
江秋凉突然很羡慕贺凡的缺心眼。
窗外的男人保持着微笑的姿势,见江秋凉没有什么反应,眼珠子移到了门板的位置。
没有来由的,江秋凉心头一紧,猜到了一种恐怖的可能。
果然,男人一瘸一拐从窗前离开了,更远的大门口,传来了男人粗暴的踹门声。
很快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过来了。
江秋凉从沙发上爬起来,来不及穿鞋子,跑到门口,按住了岌岌可危的门把手。
“没用的。”身后有人出声。
江秋凉回头,唐迟睡眼朦胧地走过来,打了个哈欠:“门板都穿了,你握着个门把手有什么用?爆头吗?”
话说得不好听,但是道理确实如此。
江秋凉心知肚明,这种方法根本撑不了多久。
可是现在,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方法吗?
握着门把手,江秋凉感觉到金属的触感冰凉,指尖上传来轻微的酥麻感。
金属……
酥麻……
阻挡的方式……
游戏永远不可能走成死局,再绝望的情况也必然有其破解的办法,循环往复重复死亡没有任何的意义,设计师比谁都懂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惊险所在。
答案,藏在过往的不经意中,苦苦等待着他的发现。
大门被一脚踹开,脚步声近了……
“答案……在这!”
千钧一发之际,江秋凉猛地松开门把手,跑到贺凡的窗边,拉开了书包的拉链!
八音盒的金属发条被拧动,《致爱丽丝》悠扬的旋律从中传出。
唐迟在轻柔的音乐声中靠在进门的墙上,合眼不紧不慢跟着节奏轻点着头。
江秋凉当然没有注意到,唐迟在黑暗中低下头的瞬间,唇角翘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不间断的刮门声终于逐渐平静下来,在悠扬的旋律里,先是一片寂静,而后两道脚步声响起,一前一后,走出屋子,逐渐远去,听声音,是向着竞技场的方向去了。
沉寂的夜晚,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门板外面没有任何声响,月光洒进房间,铺下一层柔和的光。
贺凡终于从梦中惊醒,他眼睛眯出一条缝,被捧着八音盒站在身边的江秋凉吓了一跳。
“学长,你站这儿干什么!吓死我了!”贺凡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一副我吓出了心脏病你对我负责吗的表情。
江秋凉看了他一眼,默默把八音盒放回了书包,物归原位:“真羡慕你。”
“羡慕我?”贺凡指着自己不太聪明的脑门,脑门在月色中油光发亮,“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江秋凉想起自己守着门把手的傻样,有些懊恼地拉上窗帘:“算了。”
贺凡疑惑,转头看到个人影站在门后地黑暗处,又吓得一哆嗦。
“是人是鬼?!”贺凡抱起枕头砸了过去。
软塌塌的枕头消极怠工,飞了一半啪唧一声落在地上,离目标的脚尖差了远远的一截。
气势谈不上,杀伤力忽略不计,挑衅意味子虚乌有。
“鬼。”
在贺凡诧异的目瞪口呆,警惕的将信将疑,无畏的浑身颤抖中,“鬼”步步逼近,动作自然地钻进了他亲爱的同学唐迟的被窝里。
贺凡欲哭无泪,看着自己的枕头掉在远处,又不敢下床去拿。
他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奇怪的妖魔鬼怪之后,谨慎的从被窝中伸出了一只脚。
被窝是个保卫安全最坚固的屏障,任何肌肤裸露在被窝外面,都会受到巨大的威胁!
鬼怪会抓住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至于在被子里……那肯定是绝对安全的!
脚离枕头越来越近了,胜利就在前方摇旗呐喊,成功属于贺凡!
贺凡下定决心,高光时刻即将来临。
大招酝酿到最后一秒,贺凡神色严肃,背水一战的时刻终于来临,是时候……
沙发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咳嗽,江秋凉用被子捂住脑袋,艰难地翻了个身。
贺凡好不容易伸出大半的一条左腿迅速收回到了被窝里。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辛苦建立的基业毁于一旦,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贺凡怕得不行,决定自己不行,就请求场外救援。
“唐迟……小唐迟……帮我捡一下枕头呗……”
唐迟头塞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学长……学长……你还醒着吗?”
沙发挡住了江秋凉,回应他的是沉寂的夜色。
朕建功立业,以一己之身捍卫江山美人,到头来兵败如山倒,行至陌路,竟落得个孤立无援,众叛亲离的下场。
可悲啊!着实是可悲!
贺凡看着枕头,感慨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这两人,真是大大的不靠谱!
贺凡想着,在自己心底的小本子上狠狠记了一笔,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委委屈屈缩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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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由深黑转为墨蓝,颜色层次递进,由浓郁到浅淡,渐渐有了亮色。
江秋凉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发呆,等到白日的光透过厚重的窗帘透了出来,才从沙发上爬起来。
洗手间的光线照在脸上,像是迎接清晨的第一缕亮色。
他向来浅眠,有时一夜无眠,即使睡着了,也往往是无梦而终。
寥寥几个梦,皆如过眼云烟,转瞬而逝。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昨日那个没有来由的梦念念不忘。
江秋凉习惯在早上洗澡的时候思考一些问题,凉水能够让他保持一天的清醒,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脱下上衣,他的手指触碰到了裹紧的纱布。纱布的触感并不好,做工很粗糙,却让他恍然想起了某个冬夜里碰触到的温暖。
魔怔了?
江秋凉叹了一口气,穿上上衣,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把一把把冷水泼到自己脸上。
关上水龙头,擦干,甩了甩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江秋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想起了唐迟昨日透过镜子投来的目光。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江秋凉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唐迟:“早。”
江秋凉侧过身,从唐迟身边走过:“早。”
唐迟走进卫生间,迟疑了一瞬,回头对江秋凉说:“以后去别的世界,尽量别洗澡。”
说教的语气。
江秋凉回头,他的头发上还有些湿哒哒的,只是不再滴水了。
唐迟看着他的发梢:“这个世界流出的水,下个世界就指不定流出什么了。”
少年的脸在清晨微弱的光中显出几分平时没有的柔和。
江秋凉把毛巾从脖子上抽出,一句“活不活得到下个世界都不一定,及时行乐最重要”到了嘴边,转了个弯。
他顿了顿,回道:“我知道了。”
“还有,”江秋凉偏开视线,没有看唐迟,“昨天的事,对不起。”
之前躺在沙发上无事可做,他回想起自己掐着唐迟的脖子,力道好像太大了点。
何必呢,人家还好心提醒他。
“道个歉就完了?”
江秋凉皱眉:“你还想要什么?”
难得拉下脸来道个歉,对方还不领情,江秋凉有些始料未及。
“歉礼,”唐迟略一沉思,“一份有诚意的歉礼。”
“比如……”
“带我出去吧,离开这个世界。”
江秋凉的呼吸一顿,不等他回答,唐迟已经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不同于前一天的烈阳高照,这一日的太阳兴致缺缺,天色阴沉。
彤彤一早发了高烧,陈叔和陈婶守在彤彤的身边。
小姑娘烧得迷迷糊糊,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色,睡梦中呼吸有点急促。
陈叔取了湿毛巾垫在彤彤的头上,陈婶握着彤彤滚烫的小手,面上满是担忧。
“这个地方别说是医院了,连活人都没有几个……这可怎么办啊!”
情绪如燎原星火,焦虑与不安在空气中弥漫开。
江秋凉没有再打开冰箱,从厨房里翻出几块面包,分给几个人。
面包口感很糙,不过五谷杂粮对身体好,江秋凉三两口吞到肚子里,昨日吐完胃里的不适感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他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从旅馆抢救出来的硬皮本。
晴天……阴天……雨天……
江秋凉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空,若有所思。
“学长,你有什么想法了吗?”贺凡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
“有一点,但是中间有一环断掉了,”江秋凉指尖摩挲着硬皮本封面,若有所思,“很重要的一环。”
“哪一环?”
“驯兽师萨洛蒙在笼着黑布的笼子里看到了什么。”
“那去竞技场看看不就行了!”贺凡腾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要不要带个防身的,去厨房抄把菜刀?”
江秋凉对着时钟抬了下巴:“太早了,竞技场没开。”
“早……”贺凡看向时钟,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九点半!我们早八课都上了两节了!”
“是太早了。”唐迟不知何时站在了沙发后面。
贺凡吓了一跳:“嚯,唐迟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你老是这么神出鬼没的,吓死人了。”
唐迟没有施舍给贺凡眼神。
“咱们是一起上课的人,你老实说,九点半早吗?”贺凡痛心疾首。
江秋凉指着硬皮本,念出了萨洛蒙的日记:“……竞技场对外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到下午五点。”
“那是他那个时候,万一今非昔比了呢?”贺凡理直气壮,“街上连个人都没有,谁来给咱开门?”
江秋凉抬眼,真挚发问:“小贺同学,你平时玩游戏吗?”
贺凡眼神飘忽,气焰灭了大半,零星的小火花噗嗤窜出一个微弱的光:“玩……玩吧。”
江秋凉百无聊赖,索性合上了硬皮本,站起身,对贺凡挑眉:“来。”
贺凡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秒怂:“去哪里?”
“竞技场,你不是不信吗?”江秋凉抬脚就走,“你怕了?”
“才不是呢!”贺凡平生最听不得怕这个字,挺着胸膛强装镇静,“我什么时候怕过了!唐迟能给我作证……唐迟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陈叔和陈婶照顾彤彤,虽说陈叔坚持要和他们一起去,还是被江秋凉回绝了。
陈叔脖子有一块深红的痕迹,周围的一片皮肤微微翘起。
江秋凉注意到,目光不多停留,一扫而过。
贺凡直接问:“叔,你这边怎么了?”
陈叔用手轻轻摸了一下那块红痕,毫不在意笑道:“没事,昨天炸排骨爆油,被烫了一下。”
“这么严重……”贺凡嘟囔了一声,“昨天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一声啊?”
“小伤,再说,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陈叔搓了搓手,“你们出去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贺凡说着不怕,临走非要从厨房抄一把菜刀。
江秋凉和他说了之前和唐迟的经历,猜测竞技场可能会激起人心中的兽性。到时候这把刀是砍怪物还是砍自己都不一定,好说歹说还是没让贺凡把这个安检肯定不会通过的危险物品带过去。
见贺凡还是不放心,江秋凉把从房间里翻出来的手电筒塞了一个到了贺凡怀里。
贺凡紧握着手电筒结实的外壳,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架势。
他们住的地方和竞技场就隔了一条街,走过去不过五六分钟,远观和近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当真正站在这座宏伟的建筑面前,还是有一种由衷的震撼感。
所有的拱门都用很粗的铁链紧紧缠绕,只有一处造了一个足有两人高的铁门,上面悬了个足有拳头大小的铁锁。
常年的风吹日晒使得铁链和铁锁锈迹斑斑,捍卫着领地的气势不减分毫。
贺凡茫然地看着粗壮的铁链,再想想之前手里亮闪闪的菜刀。
嗯……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带刀的必要。
江秋凉问:“几点了?”
贺凡下意识看了一眼左手的手臂,那里空空如也。
“没戴手表……”贺凡有点沮丧。
唐迟出声:“快了。”
他们出门耽误了一些时间,算上走过来的这段距离,快到半小时了。
果然,咔哒一声,铁锁的锁心在他们面前无人而动,转了一个流畅的三百六十度。
铁锁沉了一下来,江秋凉伸出手扯开层层缠绕的铁链:“看来到十点了。”
贺凡睁大了眼:“是魔法!”
铁链垂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贺凡又回味出不对劲来:“不对啊学长,你之前踹门不是很利索吗?这个门为什么不能踹?”
结实的铁门在打开的时候发出了喉底的怒吼,金属的摩擦声抗议着初生牛犊不怕虎。
江秋凉怜爱地看着贺凡,安慰道:“这叫用魔法战胜魔法。”
三人踩在石灰华的地上,脚步声很轻,呼吸也连带着放缓下来。
所有人都在无声中听到了另一道声音,那是竞技场的呼吸声。浸润过鲜血和泪水,见证过荣耀和挫败,如今尘封多时,门可罗雀,竞技场的呼吸声却依旧如盛世之时一般强健有力。
江秋凉感觉心底有什么纠缠在了一起,胸口沉甸甸的,耳畔时而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时而传来嘶吼和哭泣。
他摇了摇头,努力平静下来。
贺凡实在受不了这样安静的气氛,忍不住问道:“学长,你怎么能够确定竞技场一定会在规定的时间开放,仅仅是因为游戏会遵循固有的规律吗?”
“不是的。”
路至尽头,竞技场露出了它宏伟壮观的模样。
三层高度不同的环形拱廊和最高一层的顶阁,组成了足有二十层楼高的竞技场。围墙是柱式设计,是古代雅典常见的多利安式样,爱奥尼亚式样和科林斯式样,混凝土制成的墙壁坚硬而冰冷,无声注视着不速之客。
即使在阴天,也足以感受到它在阳光之下的熠熠生辉。
“哇,”贺凡忍不住轻呼出声,“这也太逼真了!”
江秋凉感受着心底激起的波澜,问道:“能安排出这样建筑的游戏设计师,是怎么样的?”
贺凡张着嘴,大小足能塞进一个鸡蛋:“肯定是个抠细节到极致的变态!”
“不……”江秋凉打断他,“他是个天才。”
唐迟安静地站在两人身边,扫了江秋凉一眼,轻轻挑眉。
贺凡从震惊中回过神:“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科洛西姆竞技场……但是我记得之前学过关于科洛西姆竞技场的知识,说不定能有点借鉴意义,这个是考点来着……”
江秋凉提醒:“科洛西姆竞技场代表着罗马帝国的兴衰,维系帝国命脉。看台从上到下是权力的从低到高,底层的妇女、普通公民、富人、贵族、贵宾,竞技场遵循严格的等级划分制度。人与兽斗,人与人斗,以博得王公贵族一笑。”
贺凡说:“我记起来了!传闻这里随意抓起一把土,都能在掌心流下斑斑血迹,完全是是暴君的后花园,奴隶的地狱。”
江秋凉叹息:“所以在所有的动物里,只有人类是最残忍的。他们是唯一将快乐建立在痛苦上的动物。”
在贺凡震惊的眼神中,江秋凉拍了拍贺凡的背:“……不是我说的,是马克·吐温说的。我们现在的关键是寻找进入地下室的入口和笔记里提到的秘密进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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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的动物里,只有人类是最残忍的。他们是唯一将快乐建立在痛苦上的动物。
——马克·吐温《犯罪心理》
台阶是石头的,一节节没入到黑暗之中。
手电筒光线找不到尽头,未知张开深渊巨口,将三人吞噬其中。
前面的路越来越黑,后面的黑暗又争先恐后将几人吞噬。贺凡开始喋喋不休,问些没有营养的问题,唐迟懒得搭腔,江秋凉最初还会回答几句,到后来发现贺凡说的都是翻来覆去废话,回答越来越敷衍,渐渐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单音节。
贺凡说到后来语调都带了哭腔:“你们俩回应我一下好不好?我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我。”
江秋凉:“在。”
唐迟:“嗯。”
鬼都比他俩健谈。
贺凡抱着手电筒,欲哭无泪。
比沉默更难熬的,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腐臭味,这种味道不是持续的,而是一股股漫上来的。
贺凡快吐了:“呕,这个破地方多久没打扫过了?怎么这么臭!”
江秋凉皱眉:“这个味道……有点奇怪。”
贺凡拿空的手扇风:“不就是臭味吗?还分三六九等?”
“空气中有血腥,有腐臭,这很正常,有焦味,有潮气,就不太正常了……”
江秋凉的手电筒在四周扫了一圈,停住了脚步。
“到了吗?”贺凡在江秋凉身后探出脑袋。
唐迟也停住脚步,看着左前方:“听。”
贺凡闭上嘴,三人的脚步声,暗藏在寂静之下的暗潮汹涌无处遁形。
左前方传来液体抚摸固体的声音,潺潺而过。
是水声。
“地下室有管道,把水送到表演区。”
“水?”
“嗯,灌满表演区,用以模拟海战,”江秋凉叹气,“你真的学过吗?”
“……还有这回事?”贺凡震惊,手电筒怼到唐迟脸上,“老师讲过这个吗?”
唐迟把贺凡的手电筒别开,点头。
“天要亡我!”贺凡哀嚎一声,“不过说起来,有潮气,有焦味,怎么就不正常了?”
“有潮气是因为管道运水,有焦味是因为有火,四周都是不可燃的石块,哪里需要火?”
“说不定是照明?”
“火烧木头不会发出这么浓烈的焦味,倒像是……某种蛋白质。”
手电筒终于找到了落点,前方一人高的笼子霸占着地下室的空间。
在光下,很多笼子是空的,有几个则笼罩着黑布。
铁笼子很结实,但是在潮湿的环境里放久了,显得锈迹斑斑,光照过去,几乎发不出银白的亮光了。
焦味越来越重。
几个人转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数不清笼子的数量。
与其说是数不清,不如说是笼子的数量太多了,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好在笼罩着黑布的笼子很少,只有一个。一块黑布结结实实笼罩着铁笼子,捍卫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贺凡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找江秋凉商量一下后续的对策,转头就看到江秋凉毫不犹豫抓住了一块黑布,使劲往下一拽!
“我还没做好准备!”贺凡惊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黑布落在地上的声音很轻,没有猛兽的咆哮,没有小姑娘咯咯的笑声。
没有任何奇怪的动静。
贺凡捂着眼睛的手指张开,奇怪道:“怎么是空的?”
“被转移走了。”
江秋凉蹲下身,用手电筒认真照着笼子边上的地面。
他用手指捻起一块落在地上的块状物,细细端详。
不像是生锈的铁皮,不规则的形状,看起来很奇怪。
像是被什么狠狠抓住了神经,瞬间有一股寒意从脚尖蔓延上来,江秋凉站起身,眼前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心中的哀钟被重重撞了一下,江秋凉听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一声呜咽。
最重要的一环,在他的眼中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闭合。
江秋凉的身体晃了一下,唐迟一把扶住了他。
“怎么了?”唐迟在问他,声音很远,像是有一层薄膜将他俩隔绝开。
江秋凉推开唐迟的手:“我没事。”
不远处,贺凡喊了一声:“你们过来看看,这里好像有问题!”
水流声逐渐清晰,贺凡向他们挥舞着手电筒。
“就是这扇门,我刚刚经过的时候,好像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江秋凉问:“什么动静?”
贺凡神秘兮兮贴近:“呼吸声。”
“呼吸声?”江秋凉重复了一遍,“他鼻塞吗?”
“我是认真的!我刚刚从这里,”贺凡走远了一些,模拟刚才的场景,“里面突然传出来一声叹气,很长,我听得一清二楚!”
江秋凉敲了敲门,把耳朵贴近门板。
耳朵碰在一个温暖的物件上,江秋凉留意着自己和铁门的距离,他很确信,自己碰到的不是冰凉的门板。
“砰!砰砰!”
还没等江秋凉反应过来,门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猛地冲了过来,使劲拍着门。
铁门震颤着,抖落了门边的一圈灰尘,巨大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一声叠着一声,没入到黑暗之中。
贴在江秋凉耳边的柔软转瞬即逝,空气颤抖叫嚣着,声音仿佛会剥夺有限的氧气,让人呼吸不过来。
“我靠,什么玩意!”贺凡被吓得后退了两步,“学长你没事吧?”
江秋凉在巨大的声响中对着贺凡摆了摆手,他没有退缩,而是伸出手,把手掌贴在了震动的铁门上。
“你……”贺凡看着他的动作,吸了一口气。
铁门颤动的酥麻一路从手臂传到四肢,江秋凉感受到了五脏六腑的震颤。
——“你试图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疯子?”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式,不管是否为正常人所理解,这套思维方式确实存在,且支配着他们的行为。”
一直以来,江秋凉一直都在用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待这件事,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从疯子的角度来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