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挠挠头:“那回去吧。”
瞿清白回头看了眼:“我没有看错的话,那是……”
陈厝道:“是那个小镇。”
瞿清白满脸不可思议,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真是不知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啊。”
走了一会,眼见三辆车都在前面了,瞿清白忽然低声道:“陈厝,在井底的时候,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怕你一不留神,就走差了。”
陈厝心里一软,也说:“我当然知道你为我好。”
只是……
只是什么,俩人谁也没说出来。
微妙的气氛在他们见到祁景的时候完全被打破了,陈厝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把瞿清白一揽:“看见没有?说谁没有人抱了?”
祁景哼了一声:“幼稚。”
陈厝看了看周围:“咦?你的江隐去哪了?这抱一下换三天碰不到一根头发丝的买卖,太划算了。”
祁景牙根一痒:“你……”
陈厝一摆手,制止了他:“而我呢,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仅能抱,我还能背能搂能扛能摸能亲,看着——”他就一把把瞿清白捞着膝弯抱了起来,“公主抱!”
瞿清白吓了一跳,他完全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一脸懵逼的搂住陈厝的脖子维持平衡:“不是,你吃错药了吧!”
“吃也吃的是能让你性福的药,乖乖!”
“啊???”
陈厝蹲下来扎了个马步,猛的一用力,又把瞿清白扛了起来,在祁景面前转圈圈:“看见没有,还能花样抱!”
瞿清白胃被他肩膀顶着,头朝着下面被转的头晕眼花,用力捶陈厝的背:“你有病!你有病!放我下来!”
祁景都忍不住笑了:“煞笔!”
这边闹的动静被那边抽烟的孔寅和魏丘看到了,孔寅淡淡一笑:“年轻真好。”
魏丘看了他一眼,虽然脸上有道疤,一只眼睛还是那种可怖的灰色,孔寅还是看起来像个文化人。烟递过去的时候,魏丘原以为他要说一句“有辱斯文”拒绝,谁知被接了过去,轻车熟路的点上了。
他移开目光:“刚才那小子晕过去的时候,你卜了一卦,看到什么没有?”
孔寅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魏丘嗨了一声:“没意思!我就不爱和你们文化人相处,弯弯绕绕的太多,相处起来可累挺。”
孔寅道:“难道只有文化人心思多?”他吐出一口烟来,“你为什么而来?”
魏丘深深吸了口烟,把烟屁股丢到地上,用力碾了碾:“为什么?当然为钱!”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老子就是来发财的,你们那些斗来斗去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兴趣,这些大佬我谁都惹不起,拿了钱就走,没别的!”
孔寅略笑了笑,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上车前,白五爷走了过来,说:“我和阿泽他们一个车吧。”
老板有命不得不从,还是姐妹花之一的开车,白五爷坐在前面,也能坐下,就是不那么宽敞,车里的气氛也有些许压抑。
白五爷倒是很想聊天的样子:“阿泽,这次之后有什么打算?”
祁景心里一动,再看向江隐,就听他道:“能过了这关再说。”
白五爷道:“怎么了?一点也不干脆,你以前可没这么优柔寡断的。”
一个又一个,都在说他的从前,江隐却感觉不出他自己有什么变化。
“我呢,是想让你回白家待一段时间。这么多年了,那怎么也算你的家,你待了五年,难道一点也不想?”
江隐沉默不语。
白五爷沉默了一下,笑道:“不想家,人也不想吗?”
祁景一愣,眉间立刻浮现出些怒意,这老王八当着他的面耍什么流氓呢?
江隐的胳膊有意无意的挡在了他身前。
白五爷接着道:“何况,这么多年了,你身上那个东西,也该修修补补了,不然……”
江隐又快又急的打断了他:“别说这个!”
白五爷从后视镜看了后座一眼,笑道:“好了,不说就不说。”他随口似的说,“我还以为能在他们面前说呢。”
祁景知道他故意在激他,还是被激到了,他凑近江隐的耳边,冷飕飕的说:“你究竟还有多少小秘密?”
江隐道:“一千零一个。”
祁景有些震惊的扭头看他,极近的距离里,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倒影出了他的脸,江隐恍惚了一下,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他变了。
忽然,前面开车的于晓说道:“五爷,您看。”
所有人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祁景心里又是一咯噔,好像永无止境不停循环的噩梦,浓浓的白色雾气又出现了。
瞿清白低声道:“不可能啊,食梦貘不是已经……”
陈厝道:“万一它现在还在呢?”他也迷惑不解,“这家伙和我们是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总缠着我们?”
祁景也奇怪,他们从九四年回到了现在,难道食梦貘也跟过来了?
白五爷道:“让他们都停车。”
于晓拿对讲器复述了一遍,过了一会,车上的人都陆陆续续的下来了。天边渐暗,白雾像天边垂落到地上的云。
魏丘说:“这是通向江家所在的青县唯一的路吧?”
孔寅点头:“这雾有点邪门,说不定之前几波人就是在这里失踪的。”
白五爷在众人的注视下,决定道:“在这歇一宿,静观其变。”
他们又开始把东西搬上搬下,一起安营扎寨,分帐篷,再把睡袋铺里面,这么一通来来回回的折腾,风餐露宿,连祁景都觉出些疲惫来了。
余老四和他一起扎帐篷,看他的样子,了然的笑道:“小子,累了吧?干这行就是这样,你还嫩得很呢。”
祁景耷拉着眼皮:“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余老四和他拌嘴:“比你强就得意。”
祁景看了眼远处的江隐,他也在干活,脸上一点疲态也没有:“你别欺负我入行晚,有本事就和他比比。”
余老四顺着他的目光看见江隐,脸上立刻别扭起来了:“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他?哼,他算什么。”话到最后声又小下去了。
祁景听了就不乐意:“江隐怎么了?江隐哪不好,你倒说了让我听听。”
余老四讥讽道:“哪都好,就是一点不好,喜欢偷东西。”
祁景明白过来了,敢情这家伙还在纠结江隐学了他们余家功夫的事了。那强化肌肉力量的方法,据说是余家的家传绝学。
“江隐说了,他没有偷,他就是看了两遍,就学会了。”
余老四道:“你信他?哪有人看了两遍就学会的!我们余家功夫又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假模假式的,那内外兼修的法子,怎么可能看两眼就学会了?就是齐流木也没什么神。”
祁景说:“江隐是什么人?你做不到,不代表他做不到。”
余老四不屑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以为他又是什么风光霁月万中无一的好人?我告诉你,这人早在白家的时候,风评就极差。”
祁景听不得他这么说江隐:“你胡咧咧什么呢?什么风评不风评的,你当是老鸨子选姑娘呢?”
余老四哼了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风评不好,是因为他邪气,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有些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祁景劲也上来了,冷冷道:“干你们这行还要讲文明懂礼貌?你刨人家坟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余老四罕见的没有生气,只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能做,有些事打死也不能做。他最受人诟病的事,就是当年金鸾降世的时候,竟以一人之力,毫无理由的屠尽其全族,一只都没剩下。”
祁景问:“金鸾是什么?”
余老四:“打个比方,金鸾就相当于西方传说中的独角兽,是非常圣洁美丽的一种生物,比起妖兽来说,更像是仙兽。传说谁要杀了金鸾,就要背负永生永世的诅咒,江隐居然杀了它全家,你说邪不邪?狠不狠?至今还有人说,就是因为白泽造下的罪孽,才让四凶重回世间。”
祁景没有说话。
余老四拍拍他的肩:“诸如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你要不信,可以自己去问江隐,他不会不承认的。”
到了开饭的时候,祁景还在想这事,压缩饼干啃的有一搭没一搭,连陈厝都怼了他一下:“发什么楞呢?”
祁景看了眼江隐,摇了摇头。
魏丘拿着瓶二锅头路过,陈厝叫住他:“丘哥,还有酒吗?”
魏丘停下来:“怎么?”
陈厝促狭的指着祁景:“给这位老兄借酒消消愁。”
魏丘笑嘻嘻的把瓶子在他们鼻子底下转了一圈,又收回来道:“看你这声丘哥叫的甜的份上,给你们闻个味,未成年人不能乱喝酒。”
这下祁景也不乐意了:“谁未成年了?”
余老四在旁边远远的听见了,嗤笑道:“别理他,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小屁孩一个还为别人抱不平呢。殊不知识人不清,被骗的团团转还——”
祁景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平时看着稳重,到底年岁在那里,事关江隐,更经不得激。
他黑着一张脸:“余老四,你嘴巴放干净点,再乱污蔑人小心我不客气!”
余老四哪里惧他:“怎么,要和我打一架?”
魏丘也故意跟着欺负他:“年轻人就是火气旺,看这气的,像要咬我们一口似的!”
李魇和周炙在白五爷身边跟着,李魇正给白五爷倒水,看见了只微微冷笑,倒是周炙笑骂了声:“你们逗他干什么?”
祁景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就满面戾气的往前走,瞿清白和陈厝一边一个拉着他,活像抱着大腿的两个拖油瓶。
就在这时,江隐忽然站了起来。
他不动的时候好像谁也看不到他,但他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他走到周炙面前,说了些什么,周炙面露疑惑之色,还是掏出什么东西递给了他。
江隐两手空空的回来了,祁景仔细一看,却不是什么也没拿,他手指间垂落着细细的银光,竟然是周炙的武器,一团银线。
这银线锋利无比,用起来就像在表演,周炙凭借一手“穿针引线”,在业内获得了“偶戏人”的美称。
江隐抬头看了看天,忽然把手一扬,就见那线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划出一道潋滟的银光,直往树影里去了,就听“扑通”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江隐把那东西捡了起来,扔给了余老四。
余老四接住那东西,抓了一手毛,原来是只麻雀,细细的线勒在脖子和腿上,脚一抽一抽的,居然还活着。
他脸色骤变:“你……”
江隐走过他身边,淡淡道:“晚上加个餐。”
他忽然露的这一手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周炙接过他递回来的线,脸上的表情也有一丝微妙。
白五爷笑了:“吃饭。”
旁人陆续都散了,余老四闷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周炙也出着神,李魇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孔寅则又抽上了烟,烟雾后面的眼睛若隐若现。气氛恢复了暗流涌动的平静,魏丘却还在他们身边转悠,啧啧感叹:“白泽啊白泽,这一手露的可不算高明。”
瞿清白道:“为什么?”他还沉浸在对江隐这一招的惊讶和钦佩中,想都没想就问了。
魏丘道:“到底还是小孩子。你只看到了他的厉害,没看到这些人的脸色都难看成什么样了?江隐这一手确实妙,这么锋利的线,这么小的鸟,掉下来居然没死,这股寸劲和巧劲,你知道要练多长时间?”
他比了个数:“至少十年。”
“可他现在只用一瞬就做到了,这让周炙的脸往哪搁?不仅是周炙,他相当于明目张胆的告诉所有人,你们苦练数十年的东西,我单凭天分就能做到,你说可怕不可怕?可气不可气?”他说道最后,脸上也露出点扭曲的神色来,“这不是把我们当笑话呢吗。”
瞿清白明白了,他心里还是向着江隐的,只能打圆场道:“其实他平时还挺低调的。”
魏丘咬着牙根笑:“这个人,说低调也低调,可是狂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狂!偏偏还是不动声色的狂,狂的理所应当,自然而然,让人无从下手,胸闷气短,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瞿清白看清了他眼底的神色,那是一种看着无法逾越的天堑般的嫉恨与无力。
祁景听到这里,终于坐不住了,江隐又远离了人群,他追了上去。
江隐听到了脚步声,转头道:“有什么事吗?”
祁景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他胸中的情感越是汹涌,嘴上越是一句都说不出来,江隐是在为他出气吗?是吗?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打了所有人的脸,得罪了这些人,就为了——
江隐道:“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去方便。”
祁景张了张口,却梗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他有种感觉,他想说出来的,绝不是“你走吧”或者“那我回去了”这样的话来。
好像一张口,所有热烈的忐忑的感情就会一股脑的倾吐出来,开了闸似的难以收住,他心里警铃大作,太危险了,这样的状态,太危险了。
忍住,忍住。
是多巴胺上头,是一时的激动,是错觉……
他看着江隐,把嘴紧紧的闭上了。好像这样就能锁住一切不该有的感觉,好像这样就不会在心底一万零一次的拷问自己那句话。
他眼看着江隐慢慢走远了。
江隐走着,像是很随意的把垂着的手在裤子边轻轻一抹,蹭掉了掌心的血线。
他很早就说过,周炙的手是硬的,玉石和钢铁般的硬。周家人从小练牵丝术和穿针引线,练得刀枪不入的一双手,他却没有。
即使在南方,冬天的夜晚也寒意逼人,祁景坐在篝火旁边,盯着那跃动的火苗出神。
陈厝和小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有网,就一起玩连连看,俩人头凑的很近,好像都把还挂在陈厝脖子上的铜环忘了个干净。
其他人都在各干各的事,在距离他们只有十来米的地方,如有实质的雾气像绸带一样缓缓飘荡,这场景诡异又美丽。
江隐还真在烤那只鸟,穿树枝上,慢慢的在火上转,烤的差不多了拿下来咬一口,又递给了祁景。
祁景接过来,吃了一口:“真香。”
陈厝在旁边噗嗤一笑,祁景警告的瞪向他,他反而碎嘴:“你还有夜宵吃,我们就没人疼喽。”
祁景闷闷的吃着肉,他看了江隐一眼,他对这样的打趣一直没什么反应,现在他却突然想,江隐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呢?
陈厝看了看他,悄声道:“你这是自暴自弃了?不打算挣扎了?”
祁景憋了一会:“挣扎,挣扎有个屁用。”
陈厝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人在,到底没再说什么。
夜里,众人都去睡了,他们四个小的一个帐篷,睡着睡袋,本来怕他们闹腾到半夜,没想到今天太累了,几人几乎都倒头就睡了。
祁景也困,心里却总有事,愁的他睡不着觉。江隐躺在他旁边,原本背对着,忽然翻了个身,祁景的心也随之一跳。
黑暗中,江隐和他脸对着脸,呼吸可闻,睫毛垂下来,安静的搭在眼睑上。
他忽然想到一句不知从哪听来的情话,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在他睡着后悄悄数他的睫毛。只这样就很幸福。
可是数睫毛就够了吗?
祁景脑海里一片混乱,胡思乱想中,不知多久过去了,他就这么看着江隐的脸,看得专注,看得入迷,看得心都乱了,越来越难以平静。
平心而论,江隐和陆银霜长得那么像,本来也不可能丑的,可祁景从未觉得他这么好看过。他是那种相处的越久越耐看的类型,他初见时觉得这人阴郁平庸,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瞎了眼。
也许是江隐有意而为之的隐藏,也许是惨淡的气色影响了他的观感,祁景有些庆幸,别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好。
他无数次问自己江隐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喜欢的,却又无数次回答自己,他有哪一个地方不值得喜欢?
祁景终于躺不住了,他爬出睡袋,想到外面透透气。
小心翼翼的迈过去横在地上的睡袋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祁景的汗毛刷的就竖起来了,低头一看,居然是陈厝。
祁景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陈厝冲他“嘘”了一声,悄悄爬起来,和他一前一后钻出了帐篷。
俩人到了僻静地方,陈厝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祁景反问:“你又跟出来干什么?”
陈厝道:“我这不是看你刚才有点烦心,想当当知心姐姐吗。”
祁景叹了口气:“陈厝,我觉得我没救了。”
陈厝沉默了一下:“你说真的?”
祁景扶着头:“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我喜欢上他了。我告诉自己不可能,但无论怎么说服自己,我还是一天比一天喜欢他。”
陈厝也想扶头了,他心里无数草泥马飞驰而过,摆手道:“停,停。”
他缓了一会,终于还是说:“好,你既然决定了,怎么做我都支持。但小心点,不要让自己吃亏。”
祁景疑惑:“我哪里会吃亏?”
陈厝说:“你没听见今天余老四说的那些话?江隐是这么个狠角色,你要是把人惹恼了,他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祁景皱眉:“你也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陈厝摇头道:“他那番说辞,由不得我不信。”
祁景沉默片刻:“我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一个连千年古籍和珍奇至宝丝毫都不动心的人,为什么会去杀一个畜无害的吉祥物?”
陈厝耸耸肩:“也许这才是可怕之处,我们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说了一会,他们准备回去了,临走前,祁景的耳边却传来了一阵极细微的,好像昆虫振翅,鸟羽扑腾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看向飘动的白雾,就见那雾气忽然被冲散了般四散开去,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出来,直冲他过来,祁景只来得及抬了下手臂护住头脸,就感觉胳膊上尖锐的一疼。
陈厝大叫道:“这什么玩意?!”
他也被什么东西攻击了,好像是某种鸟类,扑棱棱的飞来飞去,祁景胳膊上又是一重,他一抬头,一张诡异的人脸正对着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转了三百六十度!
饶是祁景也被吓到了,这张脸长满了白毛,脸型削尖,像猴子又像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仿佛黑暗中凭空浮现出的一张面具。
那东西又来啄他,祁景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楚,这竟然是只猫头鹰。
忽然,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鼻子飞过去,当啷一声插在对面的树上。受惊的猫头鹰嘶叫着飞走了,落到一只从雾里伸出来的手臂上。
江隐立在他们身后,拿着折煞,直直对着雾中:“阁下什么人,出来说话。”
陈厝脸上好几道被抓到的擦伤,看起来狼狈,祁景也好不到哪去,他衣服都被抓破了,里面的棉絮都要飞出来。
他们退到了江隐身边,一齐看着还没露面的不速之客,陈厝试探道:“怎么,自己不敢出来,只敢放鸟吓唬人?”
那人缓步走出,身后竟跟着五六人,面孔陌生,好几个肩头都有一只猫头鹰。
祁景都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霍格沃茨的学生改行了?”
为首那人面容端正,浓眉阔目,开口道:“这位就是白泽吧?久仰大名。在下吴优,吴家人。”
陈厝嘟囔道:“吴家?四大守墓人世家的那个吴家?”
其他人也被这阵动静惊醒了,纷纷出了帐篷,两方转眼形成了对峙之势。
白净大半夜匆忙之下,居然也穿戴整齐,气度从容,缓步上前:“吴家怎么会来这个地方?我竟不知道。”
吴优道:“我们收到了江家的求援,所以来到此处。”
白净道:“巧了,白家也收到了。”
吴优也说:“巧了。”
他二人微微而笑,现场气氛有点诡异,祁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两边都像哑巴了一样,成心不说话。
没人想到,是江隐先打破了沉默,他说:“你只是吴家的门客,让你们主子出来说话。”
他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吴优脸上却没有被冒犯的神色,只道:“白泽真人勿怪,我们家爷并不与我们一路,在下只是领人先来探路的。”
江隐道:“那此刻他们在何处?”
吴优回道:“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他说的含糊,不知是想避开这个话题还是怎样,又对着白净道:“不知五爷可带人进过雾中?”
白净道:“没有。”
陈厝小声道:“怪了,他怎么会知道这是白净?”
只来得及披了个外套就跑出来的瞿清白悄声说:“如今白家掌权的人就是白净,这人但凡有点眼色就能认出来。”
吴优道:“我们正是从这雾气中出来的,折损了几个弟兄,险些逃不出来。五爷可知道是为什么?”
祁景仔细看,他们的形容确实有些狼狈,有的身上还挂着彩。
白净“哦?”了一声。
吴优道:“这雾中有一种活不活死不死的东西,见人便攻击,等我们要打回去的时候,又隐入雾中,摸不着捉不住,这才吃了大亏。”
周炙道:“你说的东西,可是活死人?”
吴优点了点头。
李魇一直在白净身后站着,闻言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起尸的情况一般在大墓里才会出现,还得是怨气深重,不然单凭尸体根本行动不得,无法害人。照你们的说法,这活死人的数量还不少,我上一次听说还是湘西赶尸,怎么就会出现在这雾气里?”
吴优道:“我们确实是遇到了活死人,无论被伤到哪里都毫无反应,不会痛不会叫,只知道攻击。不过也确实有奇怪之处……”他皱了皱眉,好像在沉吟着什么。
他旁边一人忽然道:“大哥,不要废话了,给他们看看这个不就得了!”
说着,他就把手上什么东西扔了过来,哐的一声砸在他们脚边,祁景离的最近,定睛看去,竟然是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那人面容扭曲,死不瞑目,瞿清白吓的叫了一声,陈厝也直往后退,江隐上前一步,一脚把那人头踢开了,祁景眼看着这东西骨碌碌的滚入了黑暗中。
瞿清白缓了半天才缓过气来:“这……这是什么……”
那人说:“还能是什么,活死人的人头呗!你们既然不信,就自己亲眼看看吧!”
这人一张脸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满脸匪气,看起来就很彪,吴优拦了他一把:“小敖,不要胡闹,吓着人家了。”
被叫小敖的人道:“怕什么?要这点血都见不得,趁早回娘胎里吃奶去吧。”
瞿清白脸一下子涨红了,刚才就他被吓的一嗓子叫出来了。
白净道:“可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吴优摇头:“我们只遇到了活死人,幸好跑了出来,不过我劝五爷也不要在此处久留,我们就是半夜醒来,发现眼前白茫茫一片,然后就被活死人攻击了。据我们推测,这白雾是会蔓延的,说不定一会,这也要遭殃了。”
周炙道:“照这么说,这些活死人只能在雾中活动。”
想到在他们熟睡之际咫尺之隔就有尸体在走动,几人都不由得不寒而栗。
又说了几句,最后白净听了他们的建议,一队人快速的收拾好了行李,又塞进了车上。吴家是同道,有难不能不帮,白净把他们分配到了几辆车上,一起带着开出去几里地才停下来。
又是安营扎寨,一通折腾,总算能休息了。
两边人交流了一下情报,所得信息也差不多少,江家发出求援后就杳无音信,各自来的路上,又都撞上了这片白雾。
这不是他们几个小的说话的场合,只能远远看着,陈厝道:“刚才的气氛为什么那么诡异?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俩人都笑的老奸巨猾,不怀好意。”
瞿清白想了想:“吴家和白家都受到了求救,却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分别行动,可能是许久不联系生分了,更可能是他们都各有所图。”
他分析道:“你们想,江家这次有难,穷奇墓自然无人把守,里面的画像砖还不是谁先到先得,看起来,谁也不想对方分一杯羹。”
陈厝挠了挠头:“关键是,这些大佬争几个破砖头的目的是什么啊?”
瞿清白压低了声音:“我最近查阅了许多古籍,又问了我爸很多事,他们应该是为了一件珍宝,叫做摩罗,取自梵语,译为‘魔’。据说这东西有化死为生,聚人魂魄的神奇功效,邪门的很,六十年前就被齐流木封印了。解开封印的关键就在画像砖。”
陈厝明白了:“要是让魑的人得到了这宝贝,会用来复活四凶?”
瞿清白点点头。
祁景却道:“可这四家取得摩罗的动机怕也不纯,各自为道,不知心怀什么鬼胎。毕竟这样的好东西,谁不想要?”
江隐道:“要是他们之中有魑的人混入,那就更危险了。”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
两拨人商量完,正准备安顿,吴优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对了!这阴差阳错的,我还给你们带来了一个人。”
他对周炙道:“你看看这是谁?”
说着让出一个位置来,就见他身后一人走上前来,把捂得厚厚的帽子围巾都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虽然疲惫,却仍清丽逼人的脸蛋来。
这竟然是个姑娘!
祁景敏锐的察觉到,身边的江隐僵了一下。
那女孩道:“姐姐!”
周炙瞪大了眼睛,一把把那女孩抱进了怀里:“小兔崽子,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