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思索了一会:“也许,入梦的人都是如此。因为不知道现实会不会比梦更糟,所以宁愿留在这里,自欺欺人一辈子。”
陈厝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是这个心理。”
瞿清白也想叹气:“话虽如此,我们必须出去。也不知白五爷他们怎么样了,我在这里待了短短几天,就像过了几年一样。”
他有些疑惑:“不过,何必等到今晚?难道食梦貘只有在晚上才活动?”
江隐摇头。
“我想去看一些东西。我猜测就在今晚,陆银霜就会把‘我’送走。”
他这话一出,瞿清白噎住了,悄悄看他的反应:“哦……那,那是挺值得一看的。”
这话说完他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说什么不好说这个!瞿清白啊瞿清白,你就不能说对一次话!
其实作为朋友,他们不是不想做点什么的,这种惨事放普通人身上,哥几个大哭三天都算少的,可是江隐表现的那么淡然,仿佛无事发生过,他们连开口安慰都无从下手。他甚至亲手把自己送进了鬼门关,为什么,没人敢问。
好像江隐这样的人,就是该自己扛起一切,给别人留下一个冷硬的,刀枪不入的背影,有个活物站在他身边都不合适。
陈厝脑袋里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词汇来,这就是孤胆英雄吧。
祁景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唇抿的紧紧的,没有说话。
转眼间到了晚上,韩尚还是睡的人事不省,他的状况好像急速的坏了下去,那一口若有若无的吊着他的活气也没了。
韩悦悦少不得又偷偷掉了一通眼泪,几人看在眼里,也不好受,瞿清白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好像我们完成了他最后一个愿望了一样。”
等韩悦悦出来,几人都思忖着该说些什么,江隐破天荒的开口了:“谢谢你收留我们。”
他说的认真,看的也认真,一双深邃的眼睛那样看着韩悦悦,她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她摆了摆手:“这算什么,说什么谢啊。快睡吧,明天我带你们去坐车,从这到县城挺折腾的,要个把小时呢……”
她已经想好了明天的行程,完全不知道今晚他们就要不告而别了。
瞿清白心里有些伤感,他知道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等到他们回去了,这个年轻活泼的韩悦悦已经垂垂老矣了,就如同那出烂柯山,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入夜,韩悦悦睡下了,几人溜了出来,踏着月光,慢慢走向了古宅,选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
陈厝悄声和祁景说:“你说,真有这么狠心的女人,她真舍得把自己的孩子扔进鬼门关里?江隐这是出来了,要是出不来……等等,他怎么出来的?”
祁景:“不知道。”
陈厝不知想到了什么,背上毛刺刺的:“那出来的这个江隐,还是原来的江隐吗?”
祁景:“不知道。”
陈厝看了他一眼:“你心情不好?”
祁景:“废话。”
陈厝拍拍他的肩膀:“恕我直言,兄弟你真是越陷越深了。”
祁景凉飕飕道:“想想怎么处理你和小白的问题吧。”
陈厝面色一沉:“我知道他向来看不惯这种事,总有一天,我也要像那些邪秽一般被他看不起。”
祁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难处。”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天生或是造化弄人,谁当初问他们愿不愿意了?
离他们不远,瞿清白忽然道:“那是什么?”
他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星星点点的灯光从村子的一头汇集起来,像流动的星河一样正缓缓过来。
…………
古宅里,陆银霜穿着一身旗袍,慢慢走在青石板路上。月光下,她的面容显得那么美好,只是蒙上了一层阴霾,不时回头看一眼:“跟上啊!”
那小怪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动作非常迟缓,走两步停两步。
陆银霜有一个奇怪的猜想,他知道她要把他丢掉了。
但那怎么可能呢?傀儡婴是没有感情和知觉的。
她无奈,只得折返回去,忍耐着心中的厌恶和惊悚感,咬着牙拉起了他的手。
触手软滑,冰凉,像某种奇怪的生物,陆银霜差点没忍住一把甩开,这就是她生出来的东西。
她急急的走到了门口,把沉重的大门推开,入目就是满眼星火,无数萤火虫一样的鬼火飘飘荡荡,年老的年轻的,妇女和小孩,各形各色的人,不管生前如何,死后都在这队伍里慢慢走着,眼光呆滞,空荡。
百鬼夜行。
她牵着鬼孩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又赶快松开了。
陆银霜指着那队伍,对鬼孩说:“去。”
“去啊,就跟着他们走,去啊!”
鬼孩木愣愣的,不知听懂没有,他的肢体倒是听话的动了起来,一步步往那条队伍走去。
陆银霜的心跳的很快,她像是高兴,又像是恐惧,这个孩子的存在已经折磨了她多年,无论她外表仍旧多美丽,下面的一颗心早已形容枯槁了。
她曾经爱着自己的丈夫,爱他的温柔博学,爱他的宽容忍让,可是她也恨他,恨他把自己带到这样一个鬼地方来,恨他让自己生下了这样一个怪物。这是个诅咒,他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她的丈夫是那么好,即使对那样的怪物也能温柔的叫着“枝明”,带他偷偷溜出去玩耍,抱着他认字,一遍又一遍教他叫爸爸妈妈——他明知道没用的。
她做不到。
她把这一切怪这个不详的孩子。
每当看到那双眼睛,她仍旧如跗骨之蛆般不寒而栗。
鬼孩走的很慢,慢的陆银霜都要着急了,就在快要踏入那条队伍的时候,他忽然回过了头。
陆银霜愣住了。
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好像在看着她,张着口,呆呆的等着她。
陆银霜感觉哪里尖锐的刺痛了,她怕那眼神,怕的要命,她用力关上了门,在门板后面蜷缩起来。
她捂着嘴,眼泪忽然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好像在这时候,一点点属于人类的情感才在她心里萌了芽:“别怪我……别怪我……”
“别怪我……枝明……”
古宅外,祁景几人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孩走进了鬼魂的队伍里,他那么矮小,磕磕绊绊的,一会就看不见了。
祁景几乎想上前去把他拽出来,那是死人待的地方,他还是个活生生的孩子,怎么能待在那里?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应该有父母疼爱着,被朋友环绕着,而不是跟着一群阳寿已尽的人,一步步走进鬼门关。
他不自觉的走了过去,一只手将他拦住了。
江隐看着过去的自己隐没在鬼魂的洪流中,面容平静而淡然,鬼火映出他稍嫌冷峻的轮廓。
他说:“好了,我们走吧。”
祁景简直无法理解,他眼神震颤着看着江隐,他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祁景的心却像被划出了千疮百孔。
他终于忍不住,哑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隐说:“我有种直觉,这么做是对的。在我进了鬼门关之后,我还会出来,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度过一段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在那明灭火光中,竟像是笑了。
“然后……”他的笑意平静了下去,“然后。”
祁景看呆了,他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江隐,呼吸都为之停止了,他胸膛里翻涌着过于激烈的情感,急待找一个发泄口——他抱住了江隐。
江隐愣了下,祁景听到他在耳边问:“这是做什么?”
祁景有些急促的喘息:“我难受。”
江隐好像明白了什么:“我并不难过,你也不用为我难过。应该说我之后的经历,还是很幸运的。”
祁景说:“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
江隐沉默着。
祁景说:“你也抱抱我,我很难受,你抱抱我,我感觉会好一些。”
江隐还没有动,祁景直接拉过他的两条胳膊,环上了自己的背。
“用力一点。”
他收紧了怀抱,感觉背上的两条手臂,也好像被说服了一般,慢慢的收紧了。江隐像他说的一样,用力的抱着他。
他们的体温互相温暖,两颗心隔着胸膛交换心跳,只是一个拥抱,却好像比这世上所有人都亲密,祁景呼吸着江隐身上的味道,把湿红的眼睛闭上了。
这时,忽然一个重量压了上来,瞿清白的声音有点颤抖,好像要哭了似的:“我也来!”
祁景脸色一黑,忽然感觉另一个重量也压了上来,几乎要把他压趴了,陈厝倒是带着有些促狭的笑意:“那我也要,我也要抱抱!”
祁景低骂:“你他妈……”
陈厝小声说:“嘘,哥们这是帮你打圆场,我看你再下去快要跪地痛哭表白了,拉你一把。”
江隐就这样被抱了个遍,他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陈厝虽然这么说,也是带着真心的安慰,轻轻拍着他的背,这些善意太过温柔了,他一时无法习惯。
这边还在抱来抱去,那边鬼群倒是没有停歇,瞿清白想了想:“要不我们跟过去吧?我想看看鬼门关什么样。”
陈厝道:“想也是翻车前看到的那样。”
他们想起那个风雨飘摇中的牌楼,不由得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跟着鬼群走了一会,那面牌楼果然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仿佛凭空拔地而起一般,鬼门关三个大字被烟雾缭绕着,仙气渺渺,无端森寒,一个个鬼魂走进去,就在浓雾里失了踪影。
陈厝叹道:“原来人死后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又想起了陈琅,也不知道里面条件好不好,过的比阳世开心了一点没,投胎了没有。
忽然,瞿清白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指鬼魂队伍末尾的一个身影:“那,那不是……”
他太过震惊,磕巴的说不下去,可是祁景看清了,那鬼魂佝偻着走路,相貌身形,分明是韩尚!
陈厝也呆了:“不可能啊,我们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只是在睡觉……”
瞿清白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喃喃道:“原来是今天……原来就是今天。”
祁景的心也在紧紧揪着,他想到韩悦悦明天醒来,该有多难受啊。也许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和李团结和齐流木的时代有关的人也离开了。
韩尚好像不习惯于走路,他已经在轮椅上度过了多年,走的踉踉跄跄的,跟不上其他鬼魂的步伐。
江隐看了一会,忽然走了过去,弯腰在地上捡起了什么,祁景定睛一看,是鬼节集市上卖的招魂灯,因为破了一块,就被丢了不要了。说来好笑,鬼群现在走的,就是白天时人们摆摊的那一条路,晚上竟和白天一样热闹。
江隐咬破了手指,在那破灯笼的纸面上信手画了什么,又追赶两步,塞到了韩尚手中。
韩尚木愣愣的,没什么反应,给什么就拿住了,那破灯笼在他手里竟然发出了微弱的昏黄光芒,好像在牵引着他一般,很快就赶上了队伍。
江隐回来了,祁景道:“你给他的灯笼是做什么用的?”
江隐道:“引魂。好让他走路,好让他转世,也好让他归家。”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夜
天边浓墨般的黑逐渐褪去,露出了底下发青的灰。鬼门在浓雾的掩映下逐渐消失,仿佛海市蜃楼一般,有些没有赶上的孤魂野鬼,只能在远处期期艾艾,惊慌的飘荡。
江隐道:“我们差不多要走了。”
祁景看着夜色中的古宅,忽然想起来:“你和陆银霜立下的那个血契,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江隐道:“那其实是个阵法,叫做画地为牢,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她立下了这个血契,此生就再出不了古宅,直到最后一颗佛珠的力量耗尽为止。”
瞿清白暗暗心惊,却也松了口气:“这样,她就没法再去害人了。”
祁景心想,她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比起被佛珠的力量反噬,还是自然老死对她比较仁慈。
江隐掏出了收音机,一阵破锣般嘶哑的唱词响起,不一会,古宅的屋脊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随着乐声轻飘飘的落到了他们身前。
食梦貘的眼睛温顺又纯洁,它围绕着江隐转着圈走,肉垫落到地上悄无声息,翎羽轻轻摇晃,好像在陶醉的跳舞。
瞿清白忍不住偷偷摸了它一下,就见食梦貘忽然回过了头,直直的盯着他。
他心说这下完了,谁知预想中的攻击没有来,反而被亲昵的蹭了下。
瞿清白脱口而出:“它好可爱……咳,我是说,它一点也不像凶残的妖兽。”
陈厝冷飕飕的说:“又不是所有妖兽都那么凶残的。”
瞿清白有些讪讪:“可是它为什么要造这么一个梦呢?”
江隐摇摇头:“万事皆有因果,我也不知道。”
他说:“解梦吧。”
仿佛得了号令一般,食梦貘停下了动作,留恋又不舍的看着他们。
祁景都觉得牙根有点发酸,这双眼睛竟然像会说话一样。可是没等他们猜到它要说什么,食梦貘就退后两步,喷吐出一股烟雾来。
祁景又陷入了那种急速坠落的感觉中,他这次长了个心眼,提前拉住了江隐,可是在下落过程中,他紧握的那只手像烟雾一样散开了,祁景心里一慌,再来,他重重掉在了地上。
他以为自己摔的很重,实际上他只是感到灵魂被拉扯的一阵天旋地转,人还是好好立在原地的。
他在一片森寒的雾气中睁开眼,周围鬼影重重,不知哪里来的阴风一阵阵吹的人透心凉,祁景有点慌了,难道他又到了另一个梦境中?
他想叫其他人,却口不能言,身体慢慢动了起来,耳边也传来了清晰的说话声:“……这可不是普通的罗盘,应该是那神婆的祖传之物,你看,即使在这种地方,它还是能指出一个方向。”
祁景扭头看去,一个拿着罗盘的男人竟在他身侧走着,不是齐流木是谁?
他想起来了,他这是在做梦。
这次的梦是接着上一次的,像连环画一样,他仍旧在李团结的意识里。
祁景心下稍定,就见前面的雾气中一个巨大的黑影浮现出来,齐流木紧张道:“那是混沌吗?”
“我怎么知道,难道我认识他?”
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响起,这次,祁景终于看到了那妖兽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巨大的,长的像狗一样的生物,一身灰扑扑的毛,肚子瘪瘪的凹进去,蜥蜴一样的舌头从獠牙中伸出,两只眼睛在耳朵下面,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骨碌碌乱转。
它距齐流木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尺。
对峙中,李团结噗嗤一笑:“这是什么玩意?”
齐流木迅速的往后一闪,那野狗一样的东西扑了个空,他挥出一张符来:“神异经中说,混沌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熊而无爪,有目而不见……倒和它长得有点像!”
李团结笑的更开怀了:“这么丑?”
齐流木将符咒挥出,那张薄薄的纸像有生命一样停在半空,这种完全反物理的施符方法祁景只见江隐用过一次,而齐流木却信手拈来一般,那符咒猛然爆开一团金光,一个八卦阵像囚笼一般兜头朝那东西罩过去,绳索一样紧紧缚住了。
李团结脸上的笑意没有了。
齐流木也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做到这种程度。
李团结道:“这是什么符?”
齐流木道:“我把锁魂阵稍做改动,想将它与缚灵术结合起来……没想到居然成功了。我曾经试过用它来困小鬼,就是……”
没等他说完,那条狗一样的东西就怒吼一声,那张网寸寸断裂,妖兽带着满身火花直冲过来,速度奇快无比,一瞬间就到了眼前。
李团结手一抬,不耐烦的隔空一挥,那东西就像被什么重重撞在了胸口,叽里咕噜的滚出去五六米远。
“你继续说。”
齐流木这才接上:“……就是有点不结实。”
他看了看那仍旧在打滚的东西,又看了看李团结,一丝惊异从他眼中闪过:“你……”
李团结道:“这家伙根本不是混沌,白费我们走了一趟鬼门关。”
齐流木走过去,就见那趴伏在地上不动的妖兽肚皮一起一伏,好像在虚弱的喘息,不一会,它的身上就冒出一股股烟雾来,一只四肢如虎,头脸像鸟,翎羽艳丽的东西就现出了原形。
它站了起来,瑟瑟发抖的用温顺的眼睛看着齐流木。
李团结道:“这东西叫莫奇,也就是你们说的食梦貘,擅长制造幻象,刚才那个混沌的模样,估计是它看什么小人书化出来的。”
“要杀要收都随你便,我要回去了。”
齐流木道:“等等。它一个妖兽,为何要入这鬼门关来?”
李团结道:“与其关注它为什么会进来,不如想想它进来了意味着什么。如果一个小小的莫奇都能在鬼门关里肆意横行,化作混沌模样,说明大妖的魂魄早已不在了。”
齐流木沉吟道:“你是说……四凶确实已经离开阴界了。”
李团结从鼻孔里哼了声。
齐流木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李团结指着瑟瑟发抖的食梦貘:“你不收了它?这身皮肉毛发,可是能炼制无数符咒丹药呢。”
齐流木说:“它并没有害村里的人,刚才也只是爱恶作剧罢了。”
他对食梦貘说:“你走吧。”
食梦貘不敢动。
李团结说:“滚。”
食梦貘瞬间消失了。
浓雾也伴随着它的离开褪去了七七八八,周围一个个面目青灰,瞪着空洞的眼睛赶路的人也浮现了出来,齐流木按着罗盘的指引,小心避开他们,不一会却发现几乎没有鬼魂在他们附近走动,即使行尸走肉一般,也自发的给他们留出了一个很宽敞的空间。
他看了旁边的李团结一眼,默默的,忽然问:“你是人吗?”
李团结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沉默片刻,齐流木小声说:“你要是害人,我就不能容你了。”
李团结哼道:“好大的口气。”却也没说别的。
走了一会,眼看鬼门关的大门就在眼前了,齐流木又道:“我从未见过妖兽能化形成人。”
李团结说:“那是他们太弱。”
齐流木忍不住拿眼瞥他,好奇藏都藏不住:“我能看看你的化形前的样子吗?”
李团结拿着乔:“我考虑考虑吧。”
齐流木点点头:“在我看来,莫奇的功力也不是不高深,为何没有化形?”
李团结哼了声:“蠢东西,灵智不开,再修一千年也是这个样子。”
说着,他们就出了鬼门关,那幢牌楼在黎明之初烟消云散。
齐流木回头看着那虚虚的幻影,感叹道:“鬼界阴森森的,在里面待着一定不太好受。”
李团结忽然笑了,他说:“你应该庆幸刚才没说别的,要不然,你就要永远留在那里了。”
…………
祁景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又硬又凉的地上,几张担心的脸在他上方飘来晃去,聚焦了一会他才看清,陈厝拍着他的脸:“……祁景,祁景!他醒了!”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腕子上:“没什么毛病啊,怎么睡了这么久。”
祁景摇摇头,坐了起来。他看清楚了周围,周炙,白五爷,孔寅,魏丘……居然都在。
江隐呢?
周炙拍了他一下:“找什么呢?”她指指他的手,“别攥着人家了,这么久了,再攥着要僵了。”
祁景往下一看,自己的另一只竟然在牢牢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腕,江隐半蹲在他旁边,看来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祁景面上一热,赶紧松开,感觉五指都要僵住了,江隐收回手,很明显被攥出了一圈淤青,也没说什么。
周炙道:“醒了就好,你睡了快一个小时了,我们都说再不醒,就把江隐和你一起塞到后车座,就这么走算了。”
祁景问:“你们什么都没遇到吗?”
周炙疑惑:“遇到什么?我们坐了多久的车,这晦气的雨就下了多久,不过现在你一醒,太阳也出来了。”
祁景和另外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只有他们几个穿越了,他甚至还又做了一个梦,估计是和李团结的记忆有关,才能被他看到。
白五爷走过来:“再休息一会,各自吃点东西,我们就继续上路,这离江家还有一段呢。”
众人点点头,由那一对叫于晓和于明的姐妹花分发食物,他们也都不讲究,就这么或做或站着吃了。
祁景原本以为白五爷还得顾及点大佬的排面,谁知道也那么清水啃面包的,边吃,边随和的笑着和周炙说话。他转念一想,毕竟还是做这个的,什么没见过,表面再光鲜亮丽,还是吃着苦过来的。
别说让他啃面包,到了墓里,怕是喝泥水都行。
祁景没什么胃口,吃几口就放下了,再看江隐,已经吃完了要走,他起身想跟上去,怀里却忽然掉出了什么东西。
他捡起来一看,悚然而惊,竟然是那张全家福照片。
祁景愣愣的想,他们经历过的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亦或是真假参半,难以分清?
他晃了晃快要大了的脑袋,向江隐离开的方向走去,绕过了几个矮矮的只剩残砖碎娃的平房,就见江隐在前面站着,一动不动。
祁景走过去:“怎么了?”
江隐指指前面,祁景看过去,心跳暂停了一下,那是个屋檐的一角,远远的看不甚清,他却不可能认错,这分明是那座古宅!
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一片拆迁过般的矮房有多么眼熟,那是大妈的小超市,那是鬼节开集市的那条街,那是那家诊所,还有……那是韩悦悦的家。
江隐道:“他们都离开了。”
祁景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反复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没有错,这就是梦中的那个小镇。
他看了眼江隐,轻声道:“要去看看吗?”
他知道江隐知道他在说什么,江隐看着那古宅的一角:“不了。”
祁景想了想,他把那张照片从怀里掏了出来:“你看这个。”
江隐看了一眼,眸光微凝:“没想到它还在。”
祁景摸了摸纸面,薄薄的脆脆的:“我总觉得又旧了很多,要好好保存才是。”他翻过来,看到那几行字,目光柔和了下来,“你看,这是教授给你写的生日祝福,他很爱你,希望你无忧无虑,一生顺遂呢。”
江隐和他一起,看着照片上的男人,脸上说不出有什么表情。
他说:“可惜,我实在记不得了。”
祁景心里一酸,他笑了笑,把江隐的手拉过来拿住这张照片:“你只需要知道,他一直爱你就够了。”
江隐看了半晌,抽回了手。
祁景愣了一下:“你不要了吗?”
江隐说:“你若喜欢,就拿着吧。”
祁景呆住了,他看着江隐,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可……”
江隐道:“替我保存。”
祁景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把照片放回怀里:“我会好好保存的,一个角都不会折到。”
江隐避开了他的目光,好像不能和他对视一样,看向了别处。
祁景心里一动,想都没想,又一次抱住了他。
江隐一僵:“这又是为什么?”
祁景闷声道:“想抱就抱了,哪有为什么。”
他抱的并不紧,但很固执,江隐动了一下,发觉他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祁景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出神一般,把下巴放在江隐有些铬人的肩膀上。
他们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呼喊:“祁景——”
祁景放开江隐回过头,就见陈厝目瞪口呆的站在他们身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俩……”
祁景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恶狠狠的说:“你自己没人可抱,就不许别人抱了?酸什么酸。”
他拉着江隐走了,独留陈厝一人在风中凌乱,好半天才骂出一句来:“狗男男!”
祁景和江隐一回去,瞿清白就问:“陈厝去哪了?”
祁景刚想说什么,江隐却拦住了他:“没看见。”
瞿清白啧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行李,快步往他们来的方向跑去了。
眼看他的背影消失了,江隐才说:“让他们谈谈,谈开了才好。”
祁景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转过去,又一眼,终于没忍住:“你挺会啊。”
这么会,为什么在他那像个榆木疙瘩一样?在自己这死活不开窍,到别人的事上他又会了。
江隐也偏头看他,俩人对视一会,不知是谁先移开了目光,祁景的脸红了。
江隐低下头,往周炙那走过去:“这就上路了?”
周炙正搬东西,闻言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我……问一下。”
周炙笑了:“你以往话可没这么多,多说一句都舍不得。”
江隐果然不说话了,把东西从周炙手里接过来放到车上。周炙更迷惑了,在这种地方,没谁会有怜香惜玉的心,女人当男人使,这么绅士的行为她多少年没见过了,颇有些受宠若惊。
表现的这么怪异,她不由得越过打开的后备箱往祁景那看了一眼,那小子背对着他们,不停用一只手摩擦着脖子,好像浑身不自在似的。
她先是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可是过了一会,那笑又慢慢隐去了。
那边,瞿清白往前跑,正好撞见陈厝转出来,俩人打了个照面,差点没撞上,脸上都有些尴尬。
瞿清白道:“我见你没回来,就来……看看。”
陈厝脸也绷不太住,他本来就是嬉皮笑脸不记仇的性格,冷着人这么长时间已经够受了,就是心里有个疙瘩下不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