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夜
一夜浑浑噩噩的过去了,祁景盯着天边的鱼肚白发呆,李团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怎么,觉得自己的魅力值受到挑战了?”
祁景抿紧唇:“放屁。”
李团结哼了声:“你要真嫌她碍眼,我可以……”
祁景猛地直起了身子:“你要干什么?!”
李团结狡黠道:“我可以祝他们两个百年好合。”
祁景泄了气,懒得理他了。
天渐渐亮了起来,陆续有人从帐篷里出来洗漱,最早的居然是李魇,祁景看着他从白五爷的地方出来,不由想起了魏丘说过什么“卖屁股的”“爬到主人床上去了”。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李魇拿毛巾擦完脸,一双阴柔的眼睛就和他对上了。
两个人有过那种过节,自然谁也不待见谁,祁景扭过头去,李魇却开了口:“你在想什么?”
祁景没说话,他连连冷笑:“我劝你,收收你的好奇心。”
祁景说:“你倒说说,我在想什么?”
李魇走近他,压低了声音:“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但谁都不能污蔑五爷。他那么尊贵的人,不能在背后被别人说三道四!”
祁景看了他一眼:“我原本以为只有余老四对白净忠心耿耿,没想到你也这么护主。”
李魇听出他的讽刺意味来,哼笑了一声:“你当你的江隐又是什么?他也不过是白家的一条狗而已!”
祁景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李魇,我也劝你谨言慎行,就算有你的五爷在,我也照样能把你底下那根玩意儿扯下来。”
李魇脸色白了白,似乎对那次还是心有余悸,退了一步仍旧道:“我说是实话,说实话也有错?认识他的又不只周伊一个人。”
祁景一愣,明白过来,难以置信:“你小时候也在白家??”
李魇面色阴沉:“怎么,我看起来很老吗?”
祁景打量了他几眼,不老,细看竟然还很年轻,被过敏的血丝掩盖下的皮肤趋近透明,但是就……很社会。
虽然性格上天差地别,但周伊和江隐身上都有一种共性,让他们和险恶的现实脱节开来,周伊的是天真,江隐的是漠然。一种是心性单纯不谙世事,一种是对险恶见之如菩提明镜般的了然无痕。
不管怎样,这种脱节总让人显得更为稚气。
而李魇和他们恰恰相反,他给人的感觉,混了三十年也不奇怪。
祁景道:“你既然这么年轻,为什么会在道上有千面佛的称号?”
李魇说:“我很早就和五爷出来了,周伊可是一直在读书的。小小姐嘛,千娇百宠的,怎么舍得她出来吃苦。”
祁景道:“你既然也与他一起长大,为什么江隐从来没提过?”
李魇哼道:“我哪里入得了他的眼,他整天忙着巴结小姐还来不及呢。”
祁景怎么听怎么不对味的问:“他们俩的关系很好?”
李魇瞧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是好,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那时候江隐比我还早出去,一去就是个把月,周伊就总跑到宅子门口等,等远远的瞧见人回来了,就跑过去,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拉着手走回来。”
他盯着祁景,细细的品味着他难看的神色:“五年,从没有一次变过。”
祁景知道李魇估计刺他,但他也真的跟着难受了。但是面子不能掉,他不动声色的回望着李魇,只有后槽牙咬的脸颊绷紧,像倔强的不服输的某种动物。
李魇看够了,才好心似的开口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对也是段孽缘。”
他不屑的说:“五爷怎么可能把周伊配给江隐那样的人?”
正在这时,魏丘和孔寅从帐篷里走了出来,魏丘看见他们就喊:“早啊!起的怎么比我还早!”
李魇不喜魏丘油滑,又咋咋呼呼的,看见他就没什么好脸色,魏丘的心眼又只有针尖大小,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意有所指的笑道:“这不是千面佛吗。昨天睡得可好?服侍五爷睡得可好?”
李魇皮笑肉不笑:“好得很,不劳活泥鳅您费心。”
魏丘显然是不太喜欢自己这个诨名的,他故意这么叫,存心给人添堵。
短短两句话,两人的语锋就交了好几个回合,祁景听着这么阴阳怪气的对话就心累,正看见江隐从帐篷里出来了,眼前就是一亮,趁这个机会就走了。
他这一走,其他两个人相看两厌,也懒得说话了。李魇看着祁景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呵,直男?鬼才信。”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夜 牵丝偶戏
收拾好行李,一行人又上路了,到了昨天白雾飘荡的地方,一切竟已经烟消云散。眼前的道路空空荡荡的,让人几乎以为昨天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魏丘道:“如果这雾里真的全是活死人,天一亮,他们能去哪?”
吴优也一脸凝重,看向远方隐隐浮现的房屋轮廓。
瞿清白明白了:“要是这些活死人躲进了村庄里,村民就危险了!”
他们又疾赶了半晌路,等到这隐约的轮廓具现到眼前,才发现这似乎不是一个想象中的小村子,而是一个体积相对庞大,看起来历史就很悠久的建筑群。
而在这此起彼伏的白墙黑瓦,石板青苔之前,有一条环绕着村庄的河,阴冷的冬天,河上水雾蒙蒙,烟气缭绕,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再次模糊了起来。
祁景几人现在看着这雾气心里就打颤,当即止步不前。
白净道:“青镇……就是这里了。”
发来了求援信号的江家,在经历这么久的等待后,到底是还在苟延残喘,还是已经全部葬身于活死人之口,过了这条河,就能一并揭晓。
河水不知有多深,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大冬天的涉水过河,阴寒入骨不说,要是有什么浮尸之类的玩意出现,就更不是开玩笑的了。
魏丘脑子活:“要是江家人出入都需要过这条河,一定有船之类的工具,我们沿着河岸找找。”
他们分散开找船,祁景却见周伊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似的,一边找,一边不断回头看着什么。
祁景向她视线的落点看去,是静静伫立在河边的江隐。
他低声问:“怎么了?”
周伊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其实,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祁景一愣:“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青镇?”在江家?
周伊点了点头:“那时白家与江家关系还不错,五爷和当时江家的家主江逾青是忘年之交,因要商议一些事情,带着我串门子一样就来了,然后我就遇到了江哥哥。”
祁景打量着她的神色:“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担心。”
周伊点了点头:“那时他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
江隐明亮的眼睛将白墙黑瓦完完整整的倒映了出来,他看着这个小镇,好像在等待一次久别重逢。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看那边!那是……那是……”
所有人都被这声惊呼引的看了过去,就见一艘小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河心,撞开了水面的迷雾,正缓缓的朝他们驶来。
瞿清白惊喜道:“难道江家有人来接我们了?”
但是随着那船越来越近,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船上分明空无一人。
陈厝皱眉道:“这船为什么自己在走?”
小船越来越近,最终尖尖的船头磕着了码头的木板,稳稳当当的停下了。
祁景走过去往里瞅了一眼,船看起来有一定年头了,里面的木板被水浸的发乌,但显然还能使用,不是什么从河底浮上来的幽灵船。
吴优道:“这船来的蹊跷。”
白净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魏丘:“刚才可找到其他工具或者道路了?”
魏丘摇头:“五爷,哪里有什么其他路,这个镇子就是被一圈水围上的。”
孔寅说了很久一来的第一句话:“屋前有河,意为开源,风水上本为大吉,但这里的水形成了闭环,中间高四周低,水气不聚而散,阴气由此大盛,是我这些年来见过最怪异的地相。”
祁景心说,青镇既然是齐流木旧时的居所,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风水上本不该这么差才对。难道是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地方的风水又发生了变化?
白净道:“如此看来,也只能乘舟入镇了。”
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且慢!”
祁景就见一道身影从他身边闪过,猴子一样跳上了船,拿手里棍子一样的东西往水中刷刷捅了几下,回过头来道:“可以了。”
那人正是昨天晚上口出狂言,又朝他们丢了一颗人头的老二。
他这番举止怪异,却无人询问缘由,吴优一挥手:“上船吧。”
这小船看着小,容量却超乎想象的大,除了吴家几个手下,剩下的人几乎都上来了。他们推测小船仍会往返,便先留在岸边等待。
上去之后,船果然又缓缓开进了水雾中。
那个叫小骜的就坐在他们旁边,瞿清白没忍住好奇心:“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看了他一眼:“吴敖。”
瞿清白道:“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做?”他比了个用棍子刷刷戳的姿态。
吴敖道:“你是说这个?”他抬一抬手,亮出来一个东西,竟是一把长而无刃,四方有棱的锏。
瞿清白恍然大悟:“原来是竹节锏。”
吴敖道:“那可不一样。”他吧锏身拧住向左右两边一掰,就见那一节节的锏身竟像变魔术一般缩了进去,直至缩成一把短刃大小。
陈厝也来了兴趣:“可以给我玩玩吗?”
吴敖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笑来,竟没有拒绝,随手一扔。
陈厝伸手去接,横空里却忽然生出来一只手接住了锏,江隐把那东西往船底一扔,就听哐啷一声,木板都裂开一丝丝缝隙,险些砸出个大洞来。
陈厝目瞪口呆,蹲下身来捡,这才意识到这东西有多重,举铁也不过如此啊。
不过一个小的两只手掌就能握住的东西,怎么会这么重?
吴敖看了江隐一眼:“多管闲事。”
江隐道:“他并非拿不住这东西,只是你这样随手一扔,毫无防备之下,十有八九胳膊会脱臼。”
陈厝脸色一白,再看吴敖:“大哥,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整我?”
吴敖哼了一声,眼睛翻到天上去:“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一群菜鸡什么都不懂还咋咋呼呼的样子,来这干什么来了?送人头?”
陈厝草了一声:“你以为我们想来啊?”
瞿清白向来扮演着和事老的角色:“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他硬生生干巴巴的转移了话题:“吴敖,你刚才那个……为什么要拿锏在水里捅?”
吴敖斜眼看他,嘴角噙着笑:“你们也是真蠢。船无风而动,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万一是……水底有什么东西在推着它走呢?”
他这话一出,几人齐齐一愣:“还有这样的事?”
吴敖道:“怎么没有?我下过一个穴,水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其实里面都是浮尸水鬼,等船只开到河心就掀翻,死了的人就会被变成水鬼,被这水潭中的咒术永远禁锢着,成为兢兢业业的‘摆渡人’。”
他说道这里,好像要配合他营造的恐怖气氛一样,船只忽然一个颠簸,连祁景都吓了一跳,几人一起伸头往水中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
李团结在他脑海中道:“想看吗?”
祁景应了一句。
李团结道:“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他越这么说,祁景越觉得奇怪,坚持道:“我想看。”
李团结无可无不可的说:“好吧。”
祁景闭了闭眼,再睁开,视线穿过了层层黑水和摇曳的黑烂水草,直达河底,刚看清就倒抽一口凉气。
在河底肮脏的细沙地上,触目可及都是泡的浮肿发囊的尸体,惨白变形的脸睁着浑浊的眼睛,衣袂和水草一起在宁静的碧波中缓缓飘荡。
李团结在他耳边哈哈大笑:“是不是没什么可看的?我说了不让你看,你非要看,怪谁?”
祁景的太阳穴跳了三跳,他闭上眼缓了一下,又看了几眼,确认无误后道:“怎么会这样?这河里的人都是谁?”
李团结道:“我哪知道。”
他好像只是爱看别人吃瘪生气的样子,逗了他一下后就又回归沉默了。
祁景心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在白雾中攻击吴优他们的活死人,会不会就是这河里的尸体起尸后爬了出去?
他还在想着,船就已经靠岸了。
他原以为会看到和在乌平镇时一样渺无人烟的荒凉境况,谁知河边竟然有三五妇女在浆洗衣物,冬天寒冷的河水让她们的手通红皲裂,额上却泛着细细的汗珠。
祁景道:“您好,我们想……”
谁知那几个妇女一见到他们,就露出了极为惊恐的神色,一边尖叫着一边往后退,有一个还跌在了地上,连正在洗的衣服也不要了,连滚带爬的往回跑。
远远的,还能听到她们的声音传来:“……见鬼了!见鬼了!快去请江家主……快去啊!”
祁景和江隐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狐疑。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夜
气氛一时陷入了寂静,只有远去的魔音灌耳,陈厝挠挠头,伸过脖子打量了一番:“是不是你长的太帅,吓到她们了?”
瞿清白很想扶额:“你当这是女儿国,八百年没见过男人了啊?”
他也忍不住看了祁景一眼,帅是真帅,但也没到让人惊恐万分的地步啊。
祁景揉了揉耳朵,捕捉到了重点:“她们刚才喊,去请江家主。现在江家当家的人是谁?”
周伊露出了这题我会的表情:“之前是江逾青前辈,现在是江逾黛。”
他们一行人往镇子里走去,越往里走越发现这镇子的奇特之处,巷陌之间像江南水乡一般,但其中却穿插着许多新建的房子,且每一户外面都摆满了竹筏般的东西,像栅栏一样销尖了头。
更奇怪的是,每一个见到他们的人的反应都和那几个妇人如出一辙,要么尖叫着逃走,要么立刻将门房紧闭,从窗户缝里露出一只惊恐的眼睛觑人。
陈厝让他们瞧的头皮直发麻,摸了摸胳膊道:“我怎么觉得我们像恶霸过市一样,就差人人喊打了。”
祁景一瞧,可不是吗,街上原本摆摊的,走动的,聊天的,现在已经走的一个不剩,空余满街狼藉。
他们的效果快赶上城管大队了。
瞿清白沉吟:“到底为什么……他们是太久没见生人了吗?”
吴敖在旁边哼笑道:“没见过生人,又不是没见过人,至于这个反应吗?”
周伊也悄悄凑了过来,她跟白净这些大人待在一起,到底不如和同龄人待的舒服:“说不定……他们还真没见过人。你们想,他们刚才不是说‘见鬼了,见鬼了’吗?”
吴敖道:“这就是没见过人?”
周伊说:“我的意思是,他们认为,没有人能进到这个镇子里来。”
她这话说的似乎有一些道理,几人又沉默了。
因为后来的改建,加上年岁久远,祁景已经分不出哪里是梦里齐流木的场景,他悄悄问李团结:“你想起来什么没有?”
李团结沉默半晌:“没有。但我倒是感到了另一丝有点熟悉的气息。”
祁景问:“什么?”他又故弄玄虚的不说话了。
祁景现在算是摸透了穷奇这个倒霉性子,你越急越要吊你胃口,越紧张越要存心恐吓,总而言之就是反着来,你不开心他就开心。
他索性也不问了,不说就不说,憋死最好。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这个镇子上最大的建筑前,这幢房子不似其他房屋那样低矮,对比之下简直是拔地而起,高高的月墙,镂空的门房,层叠的重檐之上,潮湿的水滴顺着黑亮的瓦片滴滴答答的砸在青石板上。
一枝干枯虬瘦的枝丫斜斜的探出来,挂在雪白的墙和漆黑的瓦之间。
可以想见圆月升起,桂花盛开之时,会是怎样一番风雅的景象。
江家门口只有两个看门人,对靠在圆形的拱门处打瞌睡,身子快要滑到青石板上,像两只无用的石狮子。
也许他们走的是偏门,两人并未被镇上的慌乱所打扰,呼呼大睡,心安理得。祁景只得上前一边一个拍了下肩膀:“喂!”
看门的猛地惊醒,看到他们也露出了见鬼般的表情:“你,你们……”
祁景道:“烦请通报一下江逾黛前辈,他请的人的人来了。”
两个门房面色一肃,作了个揖就走了,瞿清白悄悄说:“我怎么感觉江家的人都在打酱油,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周伊也悄声回答道:“现在不同以往了,小时候我来的时候江家还很富庶,人丁兴旺,治下严格,小镇上也热热闹闹的,不像现在……闹鬼了一样。”
并未等待太久,就见几个人出现不远处,为首一人身材削薄高挑,虽为男子,竟有种弱柳扶风之感,到近前未说话就已深深一拜:“白大哥。”
白净忙扶起这人:“逾黛,你受苦了。”
那人抬起头来,一张脸极为清隽瘦削,若不是一脸病气,定然是个令人惊艳的美男子。
陈厝悄声道:“江家家主竟然这么年轻?”
瞿清白道:“听说现在的家主是江逾青因病故去后临时顶替的,从小就是个病秧子,性格柔弱,难堪重任。”
江逾黛道:“吴家人可来了?”
吴优上前一步道:“我们爷还在路上,让我替他问江家主的好。”
江逾黛啊了一声,犹疑道:“我多年不问世事,只和白家尚且保留联系,竟不知现在吴家当家的人是……”
吴优道:“现在当家的是三爷吴璇玑。”
江逾黛又啊了一声,看起来还是没想起来什么,吴优道:“江家主年纪小,兴许没有见过三爷。”
江逾黛惭愧道:“是……我也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吴爷爷,后来便再没印象了。”
祁景皱了皱眉,江逾黛说的应该是吴家开宗立派的家主,与齐流木一起收服四凶的吴翎才对,但为什么会叫他爷爷?这不是差了辈吗?
江逾黛叹息道:“多年不联系,疏远了,疏远了。实在是叔叔一去,我在兵荒马乱之时赶鸭子上架当了家主,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做的不好啊……”
白净道:“逾黛,进去说话吧。”
他们几个话事的在前面走,年级小的只能在最后面跟着,左右看看,竟又是那几人。
吴敖还是一副爱答不理人的样子,估计在他心里,他完全可以跻身前面的行列,不过因为年级太小,不够庄重,才只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祁景趁机把刚才的疑问向周伊说了,周伊解释道:“江家作为四大守墓人世家之一,先祖是江平,生下了五子,分别以丹青玄靛白五色命名,江逾青家主就是其中之一。谁知这几人都不长久,也许是因为诅咒的原因,江逾青不幸离世后,江家竟无以为继,只有江逾玄留下了一个儿子,叫做江黛。”
“那时年级尚小的江黛匆忙之下接管了江家,为震慑也为稳定人心,江逾青死前将自己的中间字给了他,因此才改名叫做江逾黛。实际上与五爷和吴家三爷等并不是一辈人。”
陈厝道:“这是硬生生给人提了一辈啊。”
不过白家竟然比他还惨,他心里多少找到了些惭愧的平衡。
才想到这,就听前面有人唤他:“陈厝!”
陈厝一抬头,就见前面分开了一条路来,白净正朝他招手。他走过去,就听白净道:“这就是现在的陈家家主陈厝。”
陈厝差点没打一个趔趄,江逾黛就握住了他的手:“陈家主,幸会幸会。我在危难之际也曾向陈家发出过求援,消息却如石沉大海,现在才知道,他们竟然都……”
他又叹了口气:“如此看来,你我倒是同病相怜。”
陈厝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干笑了两声:“好说,好说。”
江逾黛又开始问他今年多大,修行如何这些七零八碎的问题,好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同龄人的小朋友,陈厝实在应付不来他这种类型,求救般的回头看向后面。
祁景等人只是忍笑,并不理会。
眼看着,进了屋子,宽敞的厅堂虽然能看出落寞的痕迹,仍旧充满了年岁打磨出的精美底蕴,白净和江逾黛互相请着上座了,陈厝极力挣脱之下,终于逃回了自己的小天地。
坐定之后,终于开始说正事。白净道:“逾黛,这一路走来,我们见到了很多怪事。”
他简略的把路上遇到的事讲了讲,听到湖中无风自动的小船,江逾黛猛地站了起来:“怎么会有这种事?”
白净道:“你们从未见过这船?”
江逾黛点了点头,面色更加苍白了:“不仅没有见过,而且凡是进入那条河中的船,都一放上去就沉了底,若有人试着游过去,无一例外在湖心处溺毙。我们还尝试过修桥,但更邪门的是,修桥的材料总是会自己消失,第二天再看,就已经没了。”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近一年了。”
众人都惊呆了,祁景回想起他们乘坐的那条船,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推动着它?
白净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何现在才通知我们?”
江逾黛愁眉苦脸道:“我们怎么送的出去消息呢?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试图用飞禽传信,但哪里那么容易,苦等不回,就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试。直到信息终于送达了我的线人,才终于盼来了你们。”
祁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或许,你们知道有手机这种东西吗?”
江逾黛掏出了一个小灵通一样的东西:“你是说这个吗?”
祁景愣住了,这是什么原始人社会?
江逾黛道:“但是这里磁场紊乱,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和外界联系不上,整个江家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
祁景试探道:“我们一路过来,感觉好像镇上的人都习惯于过这样一种自给自足的生活。”
他已经把落后说的很委婉,江逾黛听后苦笑道:“确实,自叔叔去世后,我这身子三天两头出毛病,又懒怠于打理俗物,镇上久不与人交流往来,便成了这样。这也是我的错……”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开始咳嗽起来,按着胸膛,消瘦的身子一颤一颤,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白净便拍他的背,谁知江逾黛一低头,竟吐出了一口殷红的血。
他们几个都吓了一跳,全站了起来,周炙先他们一步走了过去,稍微一搭江逾黛的手腕,又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给他服下,冲白净摇了摇头。
白净扶起江逾黛:“你今天劳累过度了,还是先休息吧。”
江逾黛边咳边喘:“镇上的事…………太复杂了,我明天再同你细讲,白大哥,你可一定要帮我…………”
白净道:“那是自然。”
他把江逾黛交给了江家下人,江逾黛边走边回头:“等下会有人带你们去房间,抱歉,抱歉……”
他被扶走了,留剩下这些人面面相觑。
吴敖先沉不住气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话都没说清楚就走了,我们现在干什么?”
吴优轻轻拍了下他的头:“消停点。”
有两个穿着绣着江字的衣衫的门人过来道:“请跟我们来。”
江家分房的规矩异常简介明了,指着两幢房子道:“你们可以住进这里的任何一个房间里。”
见他们吃惊,门人笑了笑:“因为人少,这两个房子已空置许久,我们早已收拾了出来,被褥热水一应俱全,还望不要嫌弃。”
白净点头道:“我们知道了。”
两个门人道:“还有一事,江家的规矩是每到天黑就关闭大门,不再允许人出入,希望各位也能遵守。”
瞿清白好奇道:“这是为什么?”
门人道:“据说是因为当年建宅时就建在穷奇墓之上,夜里阴气重,门窗紧闭有利于锁阴聚气,让穷奇的神魂被牢牢锁在大宅中。”
祁景有点想笑,穷奇岂是这样就能锁得住的?要是能锁得住,现在也不会有他身体里这个李团结了。
因为房间充足,他们都是一人一间,祁景有意选离江隐近的,之前他俩总是一起,这次江隐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祁景连叫住都来不及。
说起来,他从进到这里来之后,话就出奇的少,这人本来话就不多,这下更是一句都说不上了。
陈厝和他一起看着那背影,深感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要不你和我一起住?让哥哥用新鲜的肉体安慰一下你脆弱的少男心。”
祁景推了他一把:“去你的吧。”
他落寞的走开,随意选了一间。
不规则的砖块凸起来,让他这一间斜斜倾出墙外,拉开木窗,正能看到对面一处窗户,屋檐几乎头挨头的搭在一起,中间隔着的树枝好似伸手就能触到。
这样近的距离,似乎只要手脚灵活一些,攀着树跳过去也能够。
祁景回去坐了一会,鼻尖都是木头在潮湿中发霉的味道,只能再将窗户打开通风,正好撞见对面也把窗户打开了,江隐的脸在木棱格侧像一副水墨画。
两人的眼光隔着纷乱的枝丫对上,祁景恍惚间觉得自己闻到了桂花的清香。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夜
两人在枯瘦枝杈的掩映下对视了一会,祁景的心跳的有点快:“江隐。”
他叫了一声,江隐没有回答,估计也知道他只是叫叫,没什么别的意思。可这话语中的意味,就是他再怎么忽视,也忍不住牙根一酸。
他没有关上窗户,停顿了一会,问道:“你觉得江逾黛此人怎么样?”
祁景一愣,这才从那种飘飘然的状态里落了地,略微思考了一下:“看起来是个性格柔弱,没有主见的病秧子。但真实如何,我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