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流木慢慢的走:“这是封建迷信。”
李团结道:“你觉得这是封建迷信吗?”
齐流木摇摇头:“我用我的眼睛看到了,怎么会是假的。”
“那就是害怕被发现了?”
齐流木说:“也不怕,可是说出来没意思,说了他们也听不懂——我就是不想被韩书记教育。”
李团结低沉的笑了:“伪装成正常人的感觉一定不太好受。”
齐流木没再说话。
李团结看了会他,随口道:“走累了。”恶名昭著的凶兽哪里会因为这点路累,借故加餐而已。
谁知齐流木停了下来:“我驮你回去吧。”
李团结看了看他那个破自行车摇摇欲坠般的后座:“你行吗?”
“上来吧。”
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在一个男人的后车座上吹风,野花野草的香气随着风略过鼻端,李团结一只手揽着齐流木干瘦的腰身,在晚风中倏忽的笑开了:“真有意思,我从没这样过。”
齐流木以为他说的是坐车:“我也从来没驮过人。”
土路坎坷,他驮着个百八十斤的大男人,骑得有点费劲,不知哪里磕碰到了石子,车身一歪,李团结长腿一伸支住了。
他站了起来,齐流木轻喘着说:“你有点重。”
李团结哈哈大笑了起来,正要挤兑他两句,韩尚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他是一个暗下来的天色里小小的黑影,追了上来,只一句就破坏了所有的氛围:“又出事了。”
不知他把人叫到一边嘀嘀咕咕了什么,他走之后,齐流木脸上的表情就没那么放松了,虽然原本他也不说话,可心思还是在他着个同伴身上的。
李团结忽然从他手里夺过了自行车,齐流木道:“你干什么?”
“骑车。”他邀请一句,“我驮你吧?”
齐流木犹豫了一下,往后车座上坐了上去。谁知还没做稳当,车座就猛的一甩,他重心不稳,摔了个重重的屁股蹲。
李团结戏谑的看了眼他,脚下一蹬,自行车刷一下骑走了,很快就成为了原野中一个模糊的背影。
齐流木站起了起来,看着那一骑绝尘的背影,拍拍屁股和腿弯上的土,追着那个背影往家里走去。
等到了家,他照常做菜,饭菜摆上桌,李团结就跟个大爷似的吃开了,等吃的差不多了,用筷子戳戳他的碗:“不生气?”
齐流木看了他一眼:“你性格确实有些古怪。”
李团结笑了起来,他想到这句话之前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正道人士也说过,齐流木似乎与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齐流木收拾着碗筷:“不过,我很喜欢你在这里。你说的没错,伪装成正常人的日子确实不太好受,但是至少现在,我说的话你都懂。”
…………
祁景睁开了眼睛。梦境来的如此真实和具体,李团结的心境他甚至都可以窥探一二,感同身受一般。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看连续剧一般的回忆片段,醒了后也只是坐起来,对着空气说:“你和齐流木到底什么关系?”
李团结在空气中浮现出来:“你能看到我的记忆。”
祁景道:“难道不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
李团结轻嗤一声,他一向轻佻的神情中蕴藏着些阴霾莫测的东西:“我闲的没事让你看我的记忆干什么?我魂魄离体,寄人篱下,无法控制罢了。如果你能早日拿到摩罗,让我们各归其位,事情会好办许多。”
祁景沉默了一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说。”
“回归肉身后,你还会为祸人间吗?”
“不会。”
祁景道:“此话当真?”
李团结狡黠的说:“自然当真。”
“你还有什么选择呢?难道真要我一辈子都待着你身体里,像跗骨之蛆一般无法剥离?你就不怕我像寄生在陈厝身体里的血藤一样,慢慢的吞食掉你的全部?”李团结悠然自得,他好像料定了祁景不敢,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祁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道:“陈厝的诅咒,用摩罗也可以解除?”
“可以一试。”
祁景张了张口,他的手机忽然叮的一响,是有了新信息的声音。他点开一看,是周炙的,这才想起今晚有个聚餐,算是临走前最后一顿……呸,不是这个意思,但祁景怎么想怎么觉得像上刑场前的断头餐。
但是……江隐会来。
想到上次江隐拿完包后,两个人默默分离时的场景,祁景一下子精神了,他冲到洗手间里用力抹了两把脸,捯饬了一下自己,又换了好几件衣服,看起来足够光鲜亮丽了,才准备出发。
李团结恼人的声音又在他脑海里响起:“你不觉得你这种心态有点问题吗?”
祁景本来就够烦了,想都没想就呛了回去:“那也没你和齐流木有问题。”
那边居然沉默了下来,祁景整理的动作一顿,他几乎有点想探究下去了,这两个人之间究竟……
但是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只能暂时搁下了心思,打个车赶去了白家。
李团结道:“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若是江隐是饕餮,你们的这段关系会非常尴尬。”
祁景冷冷道:“尴尬的不是我们,是你穷奇和饕餮吧。”
李团结:“…………”
祁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他们都认为我是齐流木的传人……莫非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李团结幽幽道:“手脚吗,也不算。”
“只是当年我们反目的时候打的昏天黑地,血肉横飞,残魂也有相融之处吧。”
祁景心说就你们那演乡村爱情的劲,真想象不出来反目的时候是什么样。
他想起周炙说过的话:“有传言你当年死前下了咒术,让自己的残魂和齐流木的魂魄一起转生,生生世世永不得摆脱,真是如此吗?”
李团结微微一笑,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我倒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恰到好处。就让齐流木亲眼看看他的传人是怎样在诱惑下自甘堕落的,现在,你和我是一边的了。”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夜
到的时候,白家大宅里已经一群人围坐在桌边了,看起来和乐融融,主宾尽欢,谁又能想到这桌上的每一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呢。
祁景在白净的示意下落座,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他的旁边就是江隐。
瞿清白和陈厝早已到了,也坐在他一边,瞿清白悄悄拉了他一下:“看那。”
祁景悄悄看过去,就见在白净坐在主位,除了早已和他们混熟的周炙,余老四,李魇之外,还有两个面生的人。
其中一个实在是惹眼,乍看过去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皮,待他回转头露出另一半脸,才发觉这人的一只眼睛竟然是浑浊的灰色,一道狰狞的伤疤从他的额头穿到嘴角,活像遭遇了什么变态杀人魔。
偏偏他通身的气质却浑然一体,有种处变不惊淡然若水的感觉,和这道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炙介绍了一下:“这位是孔寅,是方术士,对占卜风水颇有心得,道上有句话叫掌中有日月,阴阳断五行,说的就是他。”
孔寅谦虚道:“过奖了。”
他旁边那人则长了一张还算端正的脸,不等周炙开口,就自我介绍道:“我叫魏丘,道上都叫我活泥鳅魏丘,给面子的就交个丘哥,不愿意的就叫我活泥鳅,我也没什么意见。”
周炙笑了一声:“你就会嘴上这么说,我倒要问问,敢叫你泥鳅的人都去哪了?”
魏丘哈哈大笑:“这不还有你一个呢吗!”
这个人很会活跃氛围,一看就是江湖里的老油条,一举杯就是毫不脸红的一箩筐套话,听起来还格外真情实感:“五爷,承蒙您看得起,有好活都叫上我,才有我一口饭吃。您也算是我半个的衣食父母了,我一定要敬您一杯!”
白净似笑非笑的举了下杯,酒液却只沾了下唇。
祁景几个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活像是当场就要跪下认干爹的架势,瞿清白忍不住扑哧一声,就被一只脚踢了下。
他还搞不清楚是谁踢自己的,傻呵呵的左右看了看,最终确定这个位置只有江隐能踢得到。
他的动作却把魏丘的目光引了过来,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满脸堆笑,看人的时候却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这位小兄弟是?”
瞿清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还没等他回答,江隐就开口了:“好久不见了,魏丘。”
魏丘的目光移开了,看着江隐笑的更开了:“现在白泽真人倒是肯主动招呼声了,我记得刚见的时候还把我当空气一样,一声也不吭……果然是小别胜新婚,日久见真情啊!”
瞿清白眼珠子都要脱框了,这都能圆得回来??
江隐没有和他叙旧的意思,一指这边:“祁景,瞿清白,陈厝。他们是我的人。”
魏丘“哦”了一声:“瞧你这话说的,我还能对他们做什么不成?白泽真人的人,我更要好好爱护了!”
他说的起兴,却见那个看着就有点傲的小子一眼都没看他,直勾勾的盯着江隐在看,对他视若无物一般,笑容不由一僵。
眼见着闲篇扯的差不多了,白净轻咳一声:“行了。”
“我说点正事。这次把各位召集起来,说是去探穷奇墓,其实另有隐情。”
“想必诸位都听说了,今秋的穷奇墓因暴雨塌方后,民间就有传言说穷奇魂魄已经逃窜出来,正因如此,齐流木的传人才会出现。我此次前去,却并不单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是——我接到了镇守穷奇墓的江家的求救信。”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都有些惊诧之色,孔寅慢慢道:“众所周知,江家避世已久,鲜少与外界联系,近年来更是与四大世家都断了往来,这时候发来求救信,着实蹊跷。”
白净说:“正因事出蹊跷,讯息内容又寥寥无几,我便派人去探,谁想到派出去的人全军覆没,无一回来。一个月前,我又派去了一批精挑细选的人马,一直保持联系,可到了某一天,就再也没收到过他们的消息。”
瞿清白悄悄道:“这说的,简直就跟进了罗布泊一样。”他拉拉旁边的陈厝,“你说是吧?”
陈厝不知在想什么,他最近一直有些沉默,愣了一下,才“嗯”了声。
周炙道:“如果说原本穷奇魂魄逃出的事还只是传言,那后来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佐证,如果穷奇要再次为祸人间,我们身为四大世家之首,无法再坐视不理。”
如果真是如此,此次下墓,他们面对的敌人或许就是恢复了力量的穷奇,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凶兽。
席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忽然,只听“嘭”的一声,魏丘拍桌而起:“说的对!同道有难,我们怎们能坐视不理?白家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好大的气魄,好厉害的气量!我魏丘愿意为五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环视了一圈,忽然一指祁景:“你!”
“这位小哥,你不就是齐流木的传人吗?讲老实话,要不是六十年前齐流木舍身成仁,斩杀四凶,哪能有今天的我们?就是为了你,我们也一定得去!”
祁景连牙带脸就是一酸。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想不明白,哪有人能舔着脸说出这些话来?真他娘的又尴尬又恶心又好笑,一打眼看去,果然在场的人都面色复杂,嘴角要抽不抽的。
“来,让我们干一杯,明天好上路!”
他一举杯,没人回应,魏丘行云流水般把杯子转向了白净:“五爷,我敬您!”说完就一口干了。
这出席被唱成了魏丘一人的独角戏,白净像看耍猴似的看着他,倒是笑的挺开心,不知是真觉得有意思还是就是喜欢被人拍马屁。
正事说的差不多了,吃了会饭,白净就撤了,他在,众人也放不开喝,吃的没有意思。
李魇陪着他走了,祁景就听魏丘说了句小声的:“卖屁股的,爬到主子床上去了。”
没等他竖起耳朵,这人已经再次举杯了,没了东家,众人轻松了很多,也不收着紧着,都喝起来了。
在道上混的这些人,干的都是卖命的活,就和以前卖力气的汉子一样,急需酒精来麻痹那根名为“危险”的神经,麻痹对生死的畏惧,所以没一个酒量不好的。
瞿清白是最先被灌倒的,一向不耐烦他们的余老四搂着他大笑,也喝的熏熏然了。
陈厝在旁边一杯接一杯的灌酒,他的话少的反常,看起来有些压抑。余老四就灌他灌的更厉害,好像开启了某个开关,一改往日那种冷面教官形象,像个知心大哥似的:“没有喝酒解决不了的事,多喝点,喝了什么都忘了,来!”
祁景的酒量还不错,属于那种千杯不倒的天赋型,那边混乱一片,这边冷冷清清。他心情最近也郁闷,看看江隐的脸色,喝起来更是来者不拒,虽然不至于真醉,脸也有点红了。
他把一杯酒推给江隐:“喝。”
江隐没有接:“我不喝。”
魏丘正和孔寅说话,孔寅倒也不是看起来那种清高之人,即使魏丘这样的货色也照聊不误,满脸云淡风轻的笑意。
魏丘闻言回过头来:“他是不会喝的,刚才我那么好声好气的劝他酒了,也一口不喝,要我说连五爷都使唤不动他,白泽真人好大的气派!”
祁景借着点若有若无的酒意,不知怎么想的,把杯子抵到了江隐的唇边:“你喝吧。”
江隐一扭头:“拿开。”
“就喝一口!”祁景的犟劲也上来了,他掰着江隐的下巴,“就一口!”
江隐猛的一甩头,酒大半洒在了前襟上。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不知者如孔寅魏丘,都等着看祁景的好戏,白泽要不给这小子点好看的,怎么对得起他这个煞神名号?
谁知江隐却什么也没做,只把气闷的祁景按住了,随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领子。
这一下把俩人都惊呆了。孔寅倒还能绷住,魏丘的脸上已经风雨莫测了。
周炙早有预料,并不以为奇,支着下巴懒洋洋道:“你们不知道,这个祁景小哥可是白泽的心尖肉呢。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舍也……”
“周炙。”江隐说。
周炙笑了笑,她也有些微醺了,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何况还是醉酒的美人:“江隐,你敢不敢和我玩个游戏?”
江隐看了她一眼以示询问。
周炙把一个空酒瓶在桌上放倒:“拿着个酒瓶当转盘,瓶口指到谁,谁就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答不上来就喝酒,怎么样?”
江隐道:“无趣。”
瞿清白道:“我知道,就和真心话大冒险一样!”
周炙拍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举起双手:“知道你信不过我这双手,我今天就不碰酒瓶!”她猛的发力,一拍桌子,酒瓶震了两震,竟被那力道带的旋了起来,像朵开在桌中间的花似的,瞿清白瞪直了眼,也看不出是什么门道。
唰啦唰啦,酒瓶蹭着桌面转了五六圈,瓶口对准了江隐。
周围一阵大笑,魏丘叫道:“问他为什么在杀寒冰蟾蜍的时候不把那身蛤蟆皮留下来,那得卖多少钱啊,你知道道上有多少人想要那副药引吗!”
孔寅笑道:“还是问为何把土楼古尸一把火烧了,想那偌大土楼里多少文山书海,只有一个古尸守护,不少人都因此暗恨……好奇不已呢。”
余老四嘟囔道:“还是问……为什么能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离开白家……”
他们想问的很多,祁景却看着周炙,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这双牵丝拉线的手,就算不碰到酒瓶,有什么花样翻不出来?她究竟想问些什么呢?
就见周炙一双美目水光盈盈的看着江隐:“我问你,你活这么大,可曾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祁景的心骤然一紧,他直起了身子,原本还在猜疑的心思也全都没了,他想知道,比周炙还想知道答案。
江隐的面容不动如山,一派岳峙渊渟,他和周炙对视片刻,喝了桌上的酒,随后起身离席。
他这一走,气氛都僵住了,魏丘道:“你问这种问题干什么?你看看他那样像有喜欢的人吗?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祁景却看着江隐的背影,他心神难安,起伏不定,终于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他追了出去,余老四不解道:“这个又怎么了?”他晃了晃脑袋,推了下瘫倒在桌上的瞿清白和陈厝,“喝!”
周炙一只手支着额头,忽然肩膀耸动着,缓缓笑了起来。
祁景追到了那边,好不容易拦住江隐,酒精让他的呼吸都带着灼热:“你……你为什么走?”
江隐道:“我回去了。”
“回哪儿去?哦,宿舍,回宿舍。”祁景转过弯来,“咱俩一起走。”
江隐说:“我不回宿舍。”
祁景沉默了一下,他感觉酒精涌上了大脑,他低声说:“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江隐也沉默了,他很久才说:“没有。”
祁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胸口起伏的厉害,像长跑后的运动员,呼吸倒腾不匀:“答案。”
江隐:“什么?”
祁景说:“刚才那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
江隐转身就要走,祁景一把拉住了他,他仗着一股莽劲,把江隐一把推在了墙上,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酒精在呼吸中像空气中的危险分子一样流转。
江隐的声音很低:“祁景,我警告过你,不要招惹我。”
“你不回答我,我就不让你走。”他听不进去任何话,“告诉我,江隐,告诉我。有没有?”
江隐在他仿佛能传染一般的浓烈情感下,胸膛起伏的频率逐渐统一,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他沉默了片刻:“你想知道答案?我告诉你答案。”
他的眼睛暗的不透光,气音吹过祁景的耳畔,带来麻麻酥酥的快意:“你当我为什么不喝酒?你知道我最想喝的是什么?”
祁景小麦色的皮肤上,大动脉数着秒数有力的搏动着,血流潺潺奔涌,旺盛的,温热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祁景的喉结吞咽了一下。
他同样贴近江隐的耳畔:“你来啊,谁拦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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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隐猛的揪住了他的领子。
他把头凑近祁景的脖子,在他的肩窝间深深的吸气,祁景几乎已经感受到了嘴唇干燥温热的触感,但是江隐始终没有贴上来。
他们急促的喘着气,谁也没有说话,好像一说话就要打破这剑拔弩张的平衡。
江隐的眼中映出祁景颈上的伤疤,那是上次他失控的时候撕咬出来的,他好像被重重扇了一巴掌,从那强烈的诱惑中挣脱出来。
他放开了手,转身就走,步伐又急又快,祁景险些没拦住。
祁景本来就做好了被狠咬一口的准备,他都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像那些中世纪自愿献祭给吸血鬼的小姑娘,可江隐又来了这么一出,他就受不了了。
“江隐,我们谈谈。”他拉住江隐,“我想要你开诚布公的和我说,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会这么渴求我的血,你不能总是这么瞒着我……”
“放手!”江隐强硬的说,“你不需要知道!”
这话真是无理取闹,祁景拽着他不放,酒精助长了他的脾气,声调也高了起来:“你觉得和我没关系?天天像狼一样盯着我的是谁,我可是受害者,了解下情况有问题吗?”
江隐的手都在微微痉挛,他一把甩开祁景,又被牛皮糖似的拖住了。
他的声调都有些变了,祁景的逼近让他的自制力像将要熄灭的烛火一样摇摆不定:“……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胡搅蛮缠的,我警告过你多少次,别往枪口上撞,受了伤才知道疼吗?!”
祁景不依不挠:“我不怕死,也不怕疼,你要是说明白了,把我全身的血都给你也行,但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他们争吵的声音太大,把里面的人都惊动了,还能站起来的就那么几个,孔寅从屋里出来:“这是怎么了?”
江隐一推祁景:“把他带回屋里!”
祁景被这一下推倒在了孔寅身上,又飞快的站稳了:“你别想又糊弄过去,你说清楚!”
魏丘帮着孔寅拉住了他,满嘴酒气还笑嘻嘻的:“这是怎么了,被疯狗咬了一口?他是骗你钱还是骗你感情了,这么激动,说出来我给你们评评理。”
“他……”祁景咬着牙,“他,他和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放开我!”
江隐冷酷道:“喝多了,带他走!”
祁景被这一句话气的脑子嗡嗡直响,他想起来上次在酒吧,江隐也是用这个理由搪塞他的,撇的干干净净,好像俩人从来不认识似的!
他急的直往前蹿,可是对孔寅等人来说,他只是个半大小子,这副气的跳脚的样子就跟条呲着牙的狗似的,在他们眼里只余好笑,什么事自然是听江隐的。
魏丘跟哄小孩似的:“走了走了,别缠着白泽,他可是大忙人,没空陪你玩。”
祁景眼睛都红了:“你他妈的癞皮狗啊,被拽着我!”
眼看江隐越走越远,他猛地攥紧了拳头,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力从他身上爆发出来,魏丘就感觉和他手臂贴着的地方像被人打了一重拳一样剧痛,他和孔寅一起被震开,连退了好几步。
李团结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冷静一下!你想要暴露我的存在吗?”
祁景充耳不闻,他刚想跑过去,却见远处的江隐忽然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随后倒了下去。
祁景跑过去把江隐翻过来,就见他的脸色像鬼一样惨白,瞳孔缩的针尖大小,张着嘴却不呼气,好像突发了什么疾病一样。
祁景没想到会这样,他回头就冲惊疑不定的孔寅和魏丘喊:“周炙呢?把周炙叫过来,快!”
李团结“咦”了一声:“不对。”
“什么不对?”
“他全身的精气都在外泄。”
祁景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黑白灰的视野中江隐身上确实有什么烟雾状的东西在往外漏气一样跑,然而更让他震惊的还不止于此——
“我为什么看不见他的魂魄?他的魂魄呢?”
像上次对付魑那两人时,他能清晰的看到他们胸口像心脏一样的小小火焰,那是魂魄,人人都该有,可是江隐?
江隐已经无意识了,他的目光涣散着,像一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周炙终于出来了,她也有些醉了,跑到近前就哐的跪了下去,稍微摸了下脉象后,就说出了和李团结一样的话:“他的精气在外泄。”
“不可能啊,这一般只会出现在垂死之人的身上,以前叫做天人五衰……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祁景的后脊梁都在冒着凉气,他又慌又怕,忽然想到了什么,把周炙推开,抽出师刀在手掌上一抹,用力握住,就见血沥沥的流了下来,滴到了江隐的唇上。
血腥气隐隐飘散在空气中,那双黯淡的眼睛像被点亮了似的,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
就在那一瞬间,谁也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江隐忽然像一头豹子一样暴起,一把掀翻了祁景,把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他扯过祁景的手,用力的吮吸着,舔舐着上面的血迹,他的喉结像吞进某种珍馐美酒一样一动一动,苍白的脸上沾满了血,比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还可怖。
所有人都被这一出吓住了,祁景任由他用牙齿把伤口越扯越大,他看着骑坐在他身上的江隐,心里生出些扭曲的快感来。
虽然江隐什么也不说,可到最后还不是要依靠他?只要他对自己还有所求……
几人愣了一会,才七手八脚的把江隐从他身上拽了起来,魏丘说:“我怎么搞不明白了呢,到底是谁被疯狗咬了?……啊!”
江隐刚被拽起来,就一个过肩摔把魏丘摔到了地上,在他“哎呦哎呦”的痛叫的时候,孔寅很知情识趣的退了一步,江隐又一次扑了上去,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做什么,就忽然僵住了。
一根细细的银丝缠在他的脖子上,即使处在这种状态,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停住了所有动作,要是他再近一分,血就会像被戳破的水球一样噗嗤噗嗤的喷出来。
祁景一下子急了:“周炙,你干什么?”
“救你的命,傻小子。”周炙收了收丝线,“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江隐,从他身上下来,不然别怪我手下无情。”
江隐的口中喷出带着血腥味的热气,他像被操控的木偶一样,慢慢站了起来。
周炙一个眼神示意,魏丘就变戏法似的从衣服里掏出一股绳子,把江隐两手绑结实了。
他像个犯人一样被按在了地上,从嘴里发出些含糊不明的吼声,一双带血的眼睛直直盯着祁景,祁景被那种专注的,贪婪的目光看着,背上像过电似的,闪过一道麻刺刺的凉意。
周炙揉了揉额角,到了这时候,她酒醒的也差不多了,让魏丘几个帮着把江隐押送回了房间里。
江隐被绑在了床上,他的眼睛仍旧大睁着,两只手臂青筋暴露,把床头拽的嘎吱作响。
魏丘紧了紧绳子:“省省力气吧,这可是龙王三太子背上那一条筋,就是你白泽也扯不断的。”
周炙道:“我留在这里照顾他就行了,你们回去吧,明天还要出发,好好休息。”
孔寅是个懂进退的,向来不会多问,魏丘喝多了,也急着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就这么只剩下祁景一个人。
周炙一回头看他还站在那,有些疲惫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走。坐下吧,我和你说些事情。”
祁景坐下了,他预感到周炙知道些什么,和江隐的“怪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