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噎了一下。
他听到江隐慢慢说:“我每次用折煞扼杀妖邪时,他们都叫的很惨,想来一定是疼的。”
祁景的心陡然一跳,他忽然感觉出来,江隐话中有话。
他低声道:“可我不是妖邪。”
江隐沉默了一会,说:“祁景,我的折煞没有认过主。”
祁景感觉嗓眼被什么堵住了,他问:“什么意思?”
江隐说:“它会伤害的只有一种东西,就是魑魅魍魉,邪秽妖物。”
祁景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他和江隐靠的这么近,原本全身都暖洋洋的,现在却如坠冰窟。
江隐仍旧一步一个脚印,稳稳的走着,他好像在低头看脚下的路:“《图》注中云‘ 似虎,蝟毛,有翼,铭曰穷奇之兽。厥形甚丑,驰逐妖邪,莫不奔走。’”
“刚才救我们的,是穷奇吧。本该魂飞魄散的四凶之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夜
祁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在短暂又果决的空白后,他选择了掩饰:“我也不知道。也许江西是齐流木斩杀穷奇的地方,他的残魂还留在这里,又或许就和周炙说的一样,暴雨冲塌了墓的一角,他真的逃出来了。”
“我既然身为齐流木的传人,身上也一定背负着某种诅咒,之前动不动就发狂可能就是诅咒的影响,也许折煞因为这个原因才攻击了我。”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会扯谎,可是李团结的告诫在他的心中生了根,不要让江隐知道穷奇的存在,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江隐没有再问,也没有再反驳,他沉默着,像是什么都没想,又像是在思考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
忽然,瞿清白道:“看,前面有房子!终于有个能落脚的地了!”
确实,前面几座房子影影绰绰,像剪纸一样贴在半阴不晴的天边。
他们加快了脚步,等到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个小镇,发灰的青砖零落的盖在屋檐上,低矮的房子看起来暗不透光,南方潮湿的气候让刷黄的木窗框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街上甚至还是土路,巷子里才有青石板弯弯绕绕的延伸进去,隐约能看到以前富庶的痕迹,现在已经没落了。
一阵风吹过,说不出的冷清寥落。
瞿清白小声说:“我怎么觉得这地方这么不对劲呢?”
陈厝也附和道:“我出生以来头一回见到这么破的地方。”
瞿清白赶紧“嘘”了一声:“你听起来像个不是人间疾苦的富二代,小心遭到社会人的毒打。不过说实话,我从小也是在山里长大的,也没见过有地方这么……简陋。”他选了个委婉点的词。
不仅他们,祁景也这么想,这地方实在太荒凉了。光说他们来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呢。
他想起了什么,把顽强的存活下来的手机掏出来:“不知道另两队人怎么样了,我试着联系下吧。”
谁知道一个电话打出去,半天都没接通,祁景拿下来一看,居然一格信号都没有。
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江隐已经背了他半天了,祁景的脸皮也快要被烧穿了,他不好意思再赖下去,咳了声道:“放我下来吧。”
江隐还没说话,就听瞿清白在那边忽然叫道:“看,有人来了!天,可算有个人了!”
那人走近了,是个穿着脏兮兮的夹袄,带着袖套,挑着担子的老大爷,眼睛花花的,不怎么拢光,声音也是沙哑的,好像嗓子里不清爽似的:“糍粑——糍粑——”
江隐并没有放祁景下来,而是走了过去问:“大爷,我们这有人受伤了。这附近有医院吗?”
大爷耳朵好像不太灵光,瞪着眼睛问了一句:“什么——”
江隐也扬高了声音回答:“这附近——有医院——吗——”
祁景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大声说话,又新鲜,又有点好笑,还有点酸溜溜麻刺刺的,他掩饰般的低下了头,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可是真要命。
大爷终于听清楚了,一指一个方向:“那——有个诊所!”
江隐点点头:“谢谢。”
他示意陈厝拿个糍粑,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些钱来塞到了大爷手里。
等到大爷走远,陈厝才拿着被朵叶子包着的糍粑,呆呆的摇摇头:“还诊所……这地方到底是有多落后啊。”
瞿清白也有点犯愁:“我看这伤怕都要缝针了,要是诊所治不了怎么办啊。”
祁景倒是不那么紧张,他被人背的挺舒服的:“把糍粑给我咬一口。”
陈厝嘿嘿笑了下,递到他嘴边让他吃了,又自己咬了口,嚼吧嚼吧:“有股青草的香味……居然还不错。”
瞿清白听的也肚子叫了:“也给我尝尝。”
他就着陈厝的手咬了口:“真挺好吃的……江隐,你也吃一点吧?”
这话一出陈厝就想笑了,他们三个狗啃似的东西,他下意识的觉得江隐肯定不能吃,毕竟白泽真人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挺高大的了,虽然也是兄弟,但不是祁景这种能玩笑打闹的兄弟。
他这么想着,已经完全忘记几个月前自己对江隐的评价了。
可偏偏瞿清白还觉得自己挺体贴的:“哦,你要是嫌弃我就掰下来一块,来,给你——”
他把糍粑就要往江隐嘴边递过去,就差没缠缠绵绵的说声“啊”了,祁景见势不对,直接用手挡住了江隐的嘴:“他不吃,你别随便喂人。”
瞿清白嘿了声:“你俩是心连心还是怎么着,你怎么知道他不吃?”
祁景:“我——”
他俩瞪着的当口,江隐说话了:“不用了,我不饿。先去诊所要紧。”
瞿清白耸耸肩,看看剩下那块,眯着眼塞到了自己嘴里。
这么着,他们直奔那个低矮的小房子,到了后才发现是真有个牌子,包着泛黄的布,上面写着鲜红的诊所两个字。
门上挂着快白布,一推就吱呀一声,瞿清白心里直犯嘀咕,这能行吗?
进去了,就见简朴的木头桌椅摆在房中间,旁边有个医院里隔断的帘子,一个戴眼镜的小护士坐在桌子后写着什么,听声一抬头:“谁啊?”
陈厝的嘴惯常的甜:“姐姐,我们这有个伤员,你给处理一下呗。”
小护士脸上一红,咳了声:“谁是你姐姐?叫同志。”
陈厝一愣,和祁景对视一眼,心说这是什么新型情趣,还叫同志?
小护士看到江隐背着个人,引过来让做到床上:“哪里伤着了,我看看……哎呀!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
她一张俏脸有点白,把绷带小心翼翼的拆了,用盐水清理了下伤口,却发现伤口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狰狞。
其他几人也看出来些不对了,明明刚才还是贯穿手掌的伤疤,现在却只短了许多,看起来也没那么深了。
小护士松了口气:“伤口不是很深,但是也要缝个两三针的,我们这没法处理,你们得去县医院,那有阿司匹林,防感染的。”
他们的心已经没之前那么吊着了,瞿清白问:“那现在怎么办?”
小护士说:“我先给你初步处理一下,尽快去县医院吧。”
她在那包扎着,祁景已经想到了别的事:“请问这附近有旅馆吗?”
既然伤没那么严重,那他们也不用费那个劲去什么县医院了,说不定到明天早上就已经完全愈合了。
小护士好像是看着他的脸不好意思,头也不抬的小声说:“旅馆?……哦,你说招待所啊,我们这开过一个,没几年就关了,找住的地方你们还得去县里。你们是外地来的啊?”
祁景“嗯”了一声,他一路以来的不安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这里的设施,环境,人……都给他一种非常反常的感觉,而这种反常就来源于……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一处。
一只清削的手伸过来,把他正盯着的那个,印着领导人挥手致意的日历拿了起来。
陈厝见江隐拿过来什么东西,接过来一看:“这是什么?诶,姐姐,你这日历是不是旧了点……”
这句话在他看到那上面的内容时顿住了。
他抬起了略显苍白的脸:“等等,现在是什么年份?”
小护士疑惑了瞅了他一眼:“九四年啊。”
陈厝手里的日历“啪”的掉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一场山洪,竟然把他们冲回了过去?
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小护士狐疑的看了看他们:“怎么了?”
祁景最先回过神来:“……没什么。”他想了想,“请问你们这有去县城的车吗?”
小护士说:“有一辆公交,但一天只发两次,现在已经没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他们今晚该住哪?
陈厝觉得不太对,即使是这么久远的年份,一个小镇破落成这样也太过了:“小姐姐,要是一天就两趟去县城的车,那你们镇上的人都怎么过去啊?”
小护士被他叫的特别不好意思:“行了行了,叫我韩悦悦吧,这是我的名字。”
陈厝点头应了,她又说:“我们镇上的人有卖东西的,都靠自己一双腿走过去的,乡下人,这点路不算什么。这地方确实特别落后,以前民国的时候繁荣过一段,有个特别有名的军阀娶了姨太太,把宅子安在这里,后来吃了败仗就跑啦,这也越来越不行了。”
瞿清白说:“咱们国家不是越发展越好了吗,借着改革开放的势头,这又依山傍水的,发展下农业种植业,干点什么不行?”
韩悦悦摇摇头:“你们不知道,我们镇子水土不好,种什么什么死,河里一条鱼都没有,常年要么干旱要么暴雨,怎么发展的起来呢。”
陈厝和瞿清白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小镇确实邪门的很。
韩悦悦长叹了一声:“镇子里的年轻人受不了穷,都走的七七八八了,要不是我……”她不说话了。
祁景的手已经被包扎好,韩悦悦道:“那你们现在怎么办?”
江隐说:“去招待所碰碰运气。”
韩悦悦诧异道:“可是我记得它关了很久了……连那里还有没有人都不知道呢。”
江隐道:“没关系。”
他示意祁景起来,几个人和韩悦悦道了别,出去了。
等到没人在他们面前,陈厝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不敢置信的抱头喃喃:“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总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穿越?这也太邪乎了!”
瞿清白也在头脑风暴:“是我们穿过的那片雾有问题?还是驮我们过来的那个东西有问题?……还是说我们还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穿越了?”
祁景道:“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他缓缓说,“为什么我们一定会穿越回今天,而不是别的什么时候?齐流木的时代是六十年前,明显和现在不符。”
事实上,就像穷奇只凭一种奇妙的直觉就把他们送到这里一样,没人回答得了这个问题。
等他们寻寻觅觅的找到了招待所,天边已经擦黑了。最后一个给他们指路的小卖部大妈都打着哈欠要回去睡觉了,还告诫他们年轻人也要早点睡,睡得香了精神才会好。
陈厝疑惑道:“这才九点不到,你们睡得这么早吗?”
大妈打了个哈欠:“没法子,这么多年的习惯了,这个点就困啊。”她看看外面黑下来的天色,又说,“你们就算不睡,也不要在大街上闲逛啊。”
瞿清白被挑起了好奇心:“为什么?”
大妈看了看他们:“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来做什么的?”
陈厝随口胡诌了一个:“我们是来看……”看亲戚的。
谁知说到一半就被江隐拦住了,他说:“阿姨,我们是大学生,来做田野调查的,但是路上遇到了一点事故,就想在这里歇歇脚。”
不知他又调整了脸上哪块肌肉,这话说的无比真诚和正经,连整个人都气质都没那么阴郁了,整个一积极向上的大学生形象。
祁景明白他为什么拦住陈厝,这么小个镇子,说不准邻里间都相熟已久,要问起是来看张三还是李四的,岂不是露馅了。
果然大妈被他两三句就卸下了防备:“哦,你们是外乡人,不知道,我小时候我娘就告诉我梆子三声响,闭门关窗被盖好,不然会撞到不干净的东西的。”
陈厝听着就笑了:“阿姨,这是哄小孩的话,你怎么还信啊?”
大妈瞪了他一眼:“小娃娃家不知天高地厚,不要乱说话!”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我原来也以为是唬人的,结果怎么样?就在去年,邻家的王老六夜里去解手,不知怎样就出了院门,第二天就被发现在大街中央,冻的邦邦硬了!”
“你说说,没吃酒,也没遇上抢劫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在大街上躺下了呢?”
祁景试探道:“睡迷糊了?”
大妈一摇头:“说不过去!平时多精明的一个人!”她指指外头昏暗的,泛着光的石板路,“还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冬天天黑的早,出了小卖部,已经四处都暗下来了,没有路灯真是件麻烦事,等他们赶到招待所,就见在风吹雨淋下字都快掉了的牌子挂在门上,窗上都是生锈的铁栅栏,敲了一阵,却没有人应。
陈厝摊摊手:“早该想到了。现在怎么办?”
江隐道:“无妨。”
瞿清白看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难道我们真的要夜宿街头?”
江隐说:“倒也不必。”
瞿清白等了一会:“你说呀!急死人了。”
江隐指了指远处:“你们看那个房子。”
夜幕中,远远的有撞房子的影子,因为这里都是平房,这一个高高的门楼就显得格外惹眼。刚才他们一直在赶路,竟然把这么大个地标式建筑忽略了。
陈厝问:“那是哪里?”
江隐道:“刚才,韩悦悦不是说这个镇上曾经有个军阀为姨太太置办的宅子吗?没落了这么多年,想来也不会有人住,不如去那里。”
陈厝一拍手:“对啊!还是江真人机智!”
瞿清白却有些犹豫:“那……咱们这样算不算闯空门啊?”
陈厝笑:“管那么多呢!没人住的地方,就算是凶宅我也照睡不误。困死了,咱们快走吧。”
陈厝半强迫的揽着瞿清白的肩往前走,江隐道:“祁景是伤员,需要休息。”
瞿清白又被他们说的动摇了,投降道:“好了好了,去就去。但是要那里还住着人的话,我们可不能硬闯进去啊!”
祁景都笑了:“还用你说。”
可他心里却有种隐隐的不安——江隐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在已经知道这个小镇很邪门,旧宅荒废已久,在大妈告诫过小镇的夜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后,为什么还要提议去那里过夜?还是说他觉得街上更加危险?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夜
宅子的门脸很气派,但是到处都黑漆漆的,大门上的石狮子门环已经生锈了,瞿清白壮着胆子,拿起来轻扣了两下。
金属敲击木头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上,没人应答。
“……没人吧?”瞿清白小心翼翼的说。
陈厝壮着胆子推了一下,喀拉一声,铁门竟然幽幽的开了半边。他伸头一看,原来里面的锁早就锈掉了。
祁景推开了另一半门,这幢古宅朝他们敞开了怀抱。
月光把里面荒凉的庭院照的一览无遗,原本整整齐齐的青砖翻覆起来,庭院里长满了杂草,连最前面迎风水的假山里的流水也干涸了。即使如此,还能看到它气派时的影子,一定是风光无二。
任何声音对这空旷许久的宅子都显得有些突兀,他们不由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穿过了院子。
宅子很大,穿过一个回廊就是庭院和正方,两边是东西厢房,过了堂屋估计还得有个后院。
江隐说:“宅子的主人应该是北方人。”
祁景:“为什么?”
江隐道:“南方的庭院一般不会这么敞阔,多以天井的布置采光,特点是轻巧别致,柳暗花明,可这宅子的整体风格还是稍嫌厚重,即使有假山阻隔,这院子也大的突兀。”
陈厝点点头:“经你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这建筑有点五大三粗的,不够精致。”
祁景猜测:“韩悦悦不是说这宅子是一个军阀给姨太太盖的吗,也许就是从北方来的大老爷们,不喜欢拥挤逼仄的环境。”
说着,他们已经走进了正房,房中却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凌乱,也许是见客的地方,桌椅家具还算规整的摆着,祁景眼睛一扫就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座洋钟,不由说道:“这家人还真有钱。”
瞿清白也从那边的桌子上举起了一个水晶花瓶,工艺精巧,里面自然也没有花。
陈厝凑过来,用手拨了拨那再也不会动的钟摆,看了眼时间:“十点半……这是这座钟坏掉的时间。”
祁景看着他的手随意拨弄的钟摆,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江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身后,一把握住了陈厝的手。
“别碰。”
陈厝愣了一下:“怎么了?”
江隐说:“这钟摆上没有灰。”
祁景猛的反应过来,如果这座钟真的在多年前就停走了的话,钟摆上怎么可能不落上厚厚一层灰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从来没有坏过。
陈厝也反应过来:“你是说虽然它现在看起来坏了,但是在某一刻,就会突然开始走字,然后报时?”
瞿清白抖了一下:“别说了,听的我背后直发毛。”
江隐点了点头:“嗯,这种老式钟摆,一般都会在整点报时,也许是十二点。”
陈厝问:“现在几点?”
祁景按了下自己的手机,不知是没电了还是报废了,没有反应,其他几人也一样。
他想了想,也没毛病,他们都穿越了,信号这东西总不可能也跟过来吧。
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他们也没时间在这上面纠结,在堂屋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后,几人就进了东厢房。
这里应该是卧室和书房,看起来就比大厅乱多了,模样新潮的梨花木大床,柔软的丝绸被单拖到地上,看起来脏兮兮的。
房里好像爆发过激烈的争吵,狼藉一片,书散落一地,桌椅板凳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好像被谁愤恨的大力摔打过一样。
这里发生过什么?
好奇心让所有人都忘记了来这里的初衷,瞿清白在垃圾堆里蹲下了,像乞丐一样随意翻着,陈厝逛到了衣柜那边,一打开就嚯了一声,转过身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水色旗袍:“好漂亮的衣服!”
他看了看,又感叹了一声:“好漂亮的工艺!能衬得上这件旗袍,这家的女主人一定也非常漂亮。”
祁景随口道:“废话,哪个军阀眼瞎了会娶一个丑八怪一样的姨太太?”
瞿清白却突然说:“不对。”
他举起一张废纸似的东西,好像是夹在书里的,祁景过去一看,原来是张报纸。只是油墨糊的差不多了,字很难看清。
瞿清白把重点指给他:“看日期。”
“这是一张距今不超过二十年的报纸。”
祁景明白了:“这宅子不止有一个主人。在军阀和姨太太的时代之后,又有人住进来了。”
他们又翻了一会,所有能看得清的报纸和书刊多载明的日期都是距今约二十年左右,没有再近的了。
瞿清白道:“看来二十年前住进来的这一家就是它最后的主人了。”
祁景随手翻着本书,被一个边角有点硬的东西硌到了。他把书皮扯下来,一张薄薄的,被夹在中间的东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是一张照片。
应该是书够厚,让照片幸免于难,保存相对完好。祁景捡起来,就见照片上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对着镜头微微笑着,面目端丽,穿的正是陈厝发现的那条旗袍。
陈厝凑过来,一看就笑了:“我就说吧,是个美人。”
祁景翻过来,就见照片背面写着:“陆银霜……摄于一九七零年六月。”
陈厝又犯病了:“名字也这么美!”
祁景一边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一边仔细端详着这个女人,白皮肤,薄眼皮,美,是种古典的美。
可他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
瞿清白带着点困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张脸怎么看着这么似曾相识啊。”
祁景猛的抬起头来,没错,就是有种诡异的熟悉感,说不清道不明,但总觉得见过似的。
反倒陈厝不以为然:“要是咱们学校有这样的姑娘,我早就去追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趁祁景和瞿清白还在研究那张照片的时候,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停在了梳妆台前。
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还算整洁,但是时隔多年,里面的东西早就干没了,引起陈厝注意的是一台老式收音机,打开一看,里面已经没有磁带了。
他刚想走开,耳边却忽然听到了“咔哒”一声,一阵刺啦刺啦的像蛇吐信子一样的声音过后,带着点噪的声音忽然响彻了整个屋子:
“……你厌破衣求霞帔太沉迷……你春风得意马蹄疾,我蓬头赤足贱如泥,怎不把好花枝供养在高楼里——”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其他人吓了一跳,瞿清白气冲冲的跳起来:“陈厝!你没事动那个破收音机干什么!”
陈厝全身已经僵住了。
“我没有动过……”
他回过头,满面惊恐:“而且,那里面没有磁带。”
这下所有人都僵住了,他们直愣愣的看着那台收音机,听着它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唱。
就听一声怒喝,把祁景都吓的激灵一下:“贱妇!……你既抱琵琶过别船,我今与你却无缘,难将覆水收盆内,从此我你隔云天——”
瞿清白受不了了:“快把这被踩了尾巴的猫叫似的东西关上——”
“——磁。”
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按下了开关。江隐说:“烂柯山。这出戏的名字是《烂柯山》。”
祁景这才想起来,江隐还有这项技能,时隔太久,他都快忘了他还帮梁思敏唱过戏了。
陈厝脸都白了:“管他什么的,咱么快走吧!这地方好他妈诡异,我觉得我们的柯南……啊呸,灵异体质又要奏效了……”
祁景也同意:“此地不宜久留。”
话一说完,他就见江隐看着前方,像是在出神似的,嘴里轻念道:“难将覆水收盆内,你我从此隔云天……”
祁景心里一动。
瞿清白也沉不住气了,拽拽江隐的衣角:“咱们走吧,嗯?”见那边没反应,他凑近听了听,“你嘟囔什么呢?……喂!别挑这个时候戏瘾大发啊!”
江隐却仍未理他。
他像梦游一样走过祁景身边,祁景手指一动,还是没有拉住他,他想看江隐要做什么。
江隐走到了梳妆台前,他擦了擦镜子上的灰,仔细的看着镜子里。
瞿清白要过去,被祁景拉住了,嘘了一声。
江隐的手往下摸,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从祁景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东西一点木头的轮廓。
江隐看着那东西,像静止了一样,久久没有动。
祁景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唤道:“江隐…………”
就在这时,一阵来自庭院的穿堂风呼的一下刮进屋里,阴冷的气流围着他们打了个转,祁景微眯起了眼睛,清楚的看到一道黑影从镜中闪过!
穷奇在体内觉醒后,极佳的动态视力让他准确的捕捉到了那一瞬间出现的东西——是一张人脸。
好像有人就站在江隐身后,站在他们面前,在镜子里映出来的,一张苍白,美丽的脸。
即使只有一秒钟,祁景也可以确定,这人就是陆银霜!
陈厝也注意到了异样:“刚才……刚才镜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瞿清白被风沙迷了眼:“你别……别乱讲……”
祁景面色凝重:“我也看到了,那张脸……好像是陆银霜。”
瞿清白大惊道:“怎么可能?难道她到现在还在这里?”
江隐回过头,祁景注意到他手上那木头的东西不见了:“而且她和照片中长得一模一样。”
陈厝反应过来:“你是说,过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老的??”
江隐点头:“正常人是不可能这样的,除非……”
祁景接道:“除非她是鬼。”
就在这时,他们耳边忽然响起了“咚”的一声,随后这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咚!咚!咚!
四面八方都被这种声音围绕着,好像他们无处可逃。
祁景道:“是那座钟响了!”
他们跑向了堂屋,就见原本还摆的好好的桌椅飓风过境似的七零八落的翻倒在地,钟表上的指针重叠起来指向了十二点,陈厝道:“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祁景刚想说什么,脑子里却嗡的一声,然后他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脑袋里的声音,其他人也捂着耳朵面容扭曲,那台老式收音机又嘎吱嘎吱的唱了起来,尖利的戏腔忽远忽近,好像要刺穿人的耳膜!
江隐道:“走!”
这地方已经没法呆了,几人一起朝宅门那跑去,跑着跑着却觉出了不妙,陈厝止住了脚步,茫然的抬头四顾:“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刚才走过这里吗?”
嗒、嗒、嗒。
又一种声音出现了,在钟鸣和收音机的噪音的混乱中却格外清晰,瞿清白侧耳细听,面色发白:“这……这好像是……”
祁景道:“女人高跟鞋的声音。”
陈厝道:“从哪里传来的?”
“不知道!”
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可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仿佛历史重演,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江隐道:“起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