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寝那个基佬好像暗恋我—— by尾文字鱼
尾文字鱼  发于:2023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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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万古寨像被从地心里生生挖了出来,成为了一座虚浮着的岛屿,不断的被吸入那黑洞一般的口中!
无论是人,还是精致的竹楼,美丽的花海子,高耸的山峰,在进了那张嘴之后,都随着咕咚咕咚的吞咽,永远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在这个灭世般的场景中,一个念头像一道乍现的灵光一样跳进了祁景的脑海里,让他不寒而栗。
难道说……难道说……
太阳露出了一半,饕餮的嘴巴渐渐变小了。
在那之下,地面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无边无际的坑洞,大咧咧的袒露着贫瘠的,荒芜的地心,泛出了金红色的光芒。黑色的石头被那底下涌动的东西顶了起来,金红色的像岩浆一般的液体喷涌而出,流淌在凹凸不平的缺损处,好像伤痕累累的地球流出来的血。
祁景看着眼前荒谬的一幕,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六十年前大理国消失的真相。
那个传说中“白鹿为耕牛,雉鸟来报晓,白雪酿美酒,树上结金果”的美丽国度,那些安居乐业信仰虔诚的傈西人们,在一夕之间,被饕餮吞进了肚子里!
而他们的后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还向所谓的神明忏悔着,祈求着回到大理!
他简直毛骨悚然。
在饕餮的嘴即将闭合的最后一秒,一道黑金色的光芒闪过,飞入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又飞快的退了出来。
下一秒,刀山般的牙齿磕在了一起,发出震天动地的咔嚓一声。
那黑金色的野兽自然是李团结。
他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嘴里叼着一个尚未被嚼碎的,小小的竹楼。竹楼中的人惊恐的向外看去,那里有几个傈西人,还有陈山、白锦瑟、江平、吴翎等人,加起来还不到十人。
看到他们被救出来了,祁景松了口气,但同时,他又感受到了一种浓重的悲伤和压抑。
最终,只有这些人活下来了。
李团结飞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落了下来。竹楼哐当一声坠在地上,四分五裂,里面的人们艰难的爬了出来,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色。
远处,饕餮庞大的身躯还是清晰可见。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满脸是灰的姑娘颤抖着问,“我们在哪里?我们的……我们的家呢?”
没人能回答她的话。
他们凄惶的,茫然的看着家园的方向,熟悉的景色消失了,熟悉的亲人也没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吃撑了的怪物。渐渐的,有人开始抽泣起来,那悲伤的哭声感染着每一个傈西人,他们从耸动着肩膀到嚎啕大哭,泪水淌过他们布满灰尘的脸庞,打湿了脚下的土地。
他们都清楚,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陈山他们沉默的看着这群失去了家园,流离失所的傈西人们,都红了眼眶。有心软的如白锦瑟,已经忍不住掉下泪来。
祁景注意到,李团结化成了人形,但他并没有注意这些人的反应。人们的痛哭入不了他的耳,他负手而立,看着饕餮的方向。
他的表情既不凝重也不悲伤,既没有低落也没有兴奋,只是那样专注的,执着的看着那里,目光灼灼。
他在看什么?
好像回应他的目光似的,消停没一会的饕餮忽然剧烈的扭动了起来,他的身体不断抽搐,弹动,在那一片岩浆中溅起了千万朵金红的水花,他的吼声震天彻地:
“我——好——饿——”
这声音将哭泣着的人们从悲伤中惊醒了。
陈山猛得站了起来:“这怪物怎么回事!他都已经把大理国吞下去了,怎么还会饿?!”
“难不成,他要把日头和月亮也吞下去才罢休?”
江平的面色凝重,他看了李团结一眼,发现他仍然像刚才那样站在原地,好像变成了一座雕像。
白锦瑟急道:“他会不会再过来?要不我们先走吧!”
吴翎说:“走?能走到哪去?我们这里一帮老弱病残,就是拼了命的跑,也跑不出多远,就又被吃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等死吧!”
他们在这边争论不休,傈西人已经吓傻了,像木头一样呆呆发愣。
忽然,一声惨叫划破天际,那声音里蕴含的凄厉和痛苦,让人的后脑勺都炸开了。他们停止了争吵,一齐向那边看去,祁景跟着扭过头,就看到了让他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及其怪诞和荒谬的一幕。
饕餮歪着头,一口咬掉了自己的胳膊,咔嚓咔嚓嚼碎了。似乎还不满足,他又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肚子,鲜血像喷泉一样绽开了!
“好香……呜呜,好痛……好香……好痛……”
他一边惨叫着,一边无法自控的撕扯着自己的肉,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他在自己吃自己。
在巨大震惊中,一个久远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在祁景耳边幽幽响起:
“饕餮,贪如狼恶,好自积财,聚敛积实,不知纪极。在发疯一样的欲望驱使下,他甚至会自己吃掉自己……”
这是谁说的来着?
他惊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和这些人一样,瞪着快要脱眶的眼珠,看着这贪婪的怪物吃掉了自己的胳膊、大腿、趾爪、尾巴、屁股……一直到浑圆肥美的肚子。
他的肚子已经被咬出了一个大洞,里面的食物和内脏稀里哗啦的流成了小河,但他还是不停的吞咽着,吃下去的肉再从肚子的开口处流出来。
转眼间,他已经把自己的大半个身体吃掉了。
痛苦的惨叫和急切的吞咽声交替回荡在万古寨的上空,饕餮就在这惨烈的循环中,吃的只剩下一张空嚼着的大嘴,自己迎来了自己的灭亡。
所有人都看呆了。
不知过了多久,祁景终于回过神来,在发虚的视野中,他看到了李团结。
他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也没动,夕阳和血海将他英俊到妖异的脸映出了诡异的红色,他还是没有一丝表情,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祁景的心忽然重重一跳。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感让他打了个寒颤,等摇了摇头再看,那抹笑容已经消失了。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江平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疲惫和嘶哑:“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陈山楞楞的说,他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谁能想到?谁能想到,饕餮就这么死了?!”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个结局最适合他了。”吴翎激动的说,“咱们快过去,把那张嘴封上!”
“不行!不行!”忽然,有人冲上来抱住了他的腿,那人带着哭腔叫道,“你们不能把它封起来,那是神明大人仅剩的东西了!”
吴翎一愣,他低头看去,是一个脏兮兮的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女人,再看几眼,他面色陡变,一脚将那人踹出去两三米!
“怎么了?”
“是她……”吴翎气的话都说不顺了,他的脸色难看的像要杀人,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女人,“就是她害死了齐流木!”
女人抬起头来,一张脸布满了斑驳泪痕,目光仇恨闪躲,竟然是阿空!
“你为什么会被救出来?你怎么没被你敬爱的神明大人吃了?你也配活着吗!”吴翎破口大骂,“该活的不活,该死的不死,这世道真是疯了!”
阿空双眼通红,像疯了一般大喊一声,嗓子都劈了:“我也想和神明大人在一起啊!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
“成全你?好,我现在就来成全你!”
吴翎说着就要大步上前,但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是饕餮的方向。
江平拉住了吴翎:“先别管她了,她死与不死,都微不足道。我们快去那边看看吧。”
“先让我杀了这个疯婆子!”
但是那白光大盛,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吴翎用手臂挡住脸,再睁开眼,发现阿空已经不见了。
他恨的咬牙切齿,再一看,发现还有一个人不见了。
李团结。
祁景被牵扯了过去,跟着李团结身后风筝一样飞着,不过片刻,就到了饕餮的尸体,不,应该说嘴在的地方。
那嘴还在不停的开合着,但已经吃不进去任何东西。周围都是岩浆和血海,白光就是从那一片脏污中射出来的。
李团结刚才还好整以暇的脸,此时却微微紧绷着,祁景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好像紧张,好像期待,又好像恐惧的无以复加。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祁景大受震撼的动作。
他跪下来,把手伸进了那摊散发着腥气和腐臭味的血肉中。然后,他就这么在一片泥泞中翻找了起来,眉毛都没动一下,完全不顾形像,不顾污浊,也不顾任何人的眼光。
他在找什么?
祁景无法理解的看着他,看着他的袍袖上沾满了血污,如艺术品一般修长白皙的手伸进比呕吐物还恶心的东西中,被岩浆腐蚀的露出白骨,又飞快的愈合。即使不理解,这副画面也让人动容。
忽然,他好像碰到了什么,整个人一颤。
他慢慢的,甚至可以说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东西拖了出来,那东西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竟然是一个人!
被血海中捞出来的人就像刚出生的婴儿,浑身都被秽物包裹着,等那污秽从他的身上滑落,终于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齐流木。

祁景醒了过来。
在看到齐流木的那一刻,一直隐隐萦绕在胸口的狂躁和不安像被一股清凉的流水抚平了。直到他睁开眼睛,那种失而复得的恍惚感还让他心有余悸。
他知道,那不是来自他的情绪。
“刚才是怎么回事?”瞿清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按着自己的头,“我好像做了个梦似的,看到了很多东西……”
“我也看到了。”周伊说。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祁景这才意识到,这次不止自己看到了六十年前的回忆。
江隐说:“你一头撞进卷轴里之后,我们来不及刹车,都撞进去了。”
瞿清白慢慢道:“卷轴记载的是齐流木时代的事,我看到了饕餮把大理国囫囵个吞了,所以……”他好像才反应过来,瞪大了圆溜溜的杏眼,“所以这就是大理国消失的真相?!”
周伊喃喃道:“这也太惨了。”
他们消化了一会这个事实,扶额的扶额,抱头的抱头,看来对第一次时空错位的经历不太适应。
吴敖看着祁景如常的面色:“你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吗?”
祁景:“我早就麻了。”
他站起来,看了看四周:“比起这个,我们先看看自己在哪里吧。”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一个开关,不规律的震动再次开始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在进入卷轴的上一刻,他们还在拼命从饕餮的嘴里逃出来。
此时,平静的地面再次开始倾斜,原本因为卷轴而暂停的时间再次启动了。
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起来,后边,饕餮的大嘴咀嚼的声音近在咫尺,口水好像能流到脚下。
吴敖边跑边喊:“他们既然在六十年前封上了这张大嘴,就没有想到封印解除了怎么办吗?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吧!”
祁景道:“他们可能以为饕餮就剩这……一口假牙在,整不出什么新花样了吧!”
“现在埋怨作古的人有什么用!”瞿清白道,“我们怎么办啊……”
地面的坡度越来越大,脚下的土也越来越松软,他们就像狂奔在跑轮上的仓鼠,只是在原地打转。
忽然,江隐说:“那是什么?”
远处,在连成一片的山间,漫山遍野的花海子中,有一片金红色流动了起来,像滚动在天边的朝霞。
但是,这片朝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近了,所过之处,开的繁茂的花都化为了在火星中飘升的黑灰。
“那……那是岩浆吗?!”
“不然还能是橘汁吗!”吴敖黑着脸喊,“跑啊!”
他们掉头就往回跑,实在是没有别的路了。这次跑的异常顺利,因为是下坡,几乎是滚下去的。
瞬间,他们就回到了伊布泉边,不知是不是祁景的错觉,他甚至感觉那张大嘴愣了一下。
大概是没见过回来送死的。
在他们的身后,滚滚岩浆像洪水一样奔腾而下。
祁景说:“所以齐流木他们确实留了一手,如果饕餮墓开,岩浆就会从地心里涌出来!”
“但是这一招也太狠了,万古寨不又要被淹了吗?”
“淹了……”周伊猛得说,“等等,被淹了!吴敖,你还记得那几句歌谣吗?”
吴敖眼睛都瞪圆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唱歌?”
“快想!”
“啊..嗯..对了!是当花海子再一次盛开在美丽的大理,当伊布泉再一次涌出清澈的泉水,当金鸾再一次飞上天空……当窥天镜再一次发出光芒,家乡的影子在前方?”
“对!就是这句!”
周伊道:“当万古寨被泉水淹了,只有窥天镜才能找到家的方向!这个泉水指的就是地心里的岩浆!窥天镜呢?”
“窥天镜……”吴敖手忙脚乱的在怀里摸着,终于把烫手似的窥天镜拿了出来,抛给了周伊。
周伊接过去,在电光火石之间看了一眼,一不留神,扑向前方。
“周伊——”
眼看她就要掉进那张大嘴里,一个黑影一跃而下,在半空中接住了她,一脚踹向小山般的牙齿,身体飞也似的向后倒推了三四米!
是江隐!
周伊大喊道:“神像!我看到了神像!”
因为紧张和兴奋,她的牙齿咯咯打颤:“我看到所有人都在神像里!”
来不及细想,所有人都扑向了神像,那神像居然没有被吞下去,在离伊布泉不过两三米的地方,可能因为离得太近,吃的不太方便。
神像头顶的裂口正冲着他们,正好方便躲进去。
祁景砰的撞上了一个人,脑门对着脑门,撞的眼冒金星,一看居然是刚才摔懵了的陈厝。
陈厝怒道:“你们这是在……”
祁景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来不及解释了,进去吧你!”
反手一甩,就把一脸懵逼的陈厝丢进了神像。
等最后一个人躲进神像,岩浆刚好奔涌到面前。
他们纷纷闭上了眼睛,祁景下意识的抱住了江隐,他宽阔的脊背像虾子一样蜷缩了起来,将他牢牢护在了自己怀里。
剧烈的心跳声中,没有岩浆灼人的热度,没有皮肤剥裂的剧痛,只有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道,还有他们急促的喘息。
“没事了!我们居然没被烧死!”瞿清白狂喜的声音传来,“你们看,那张大嘴要被烫的满嘴是泡了!”
江隐许久未动,终于抬起了手。祁景感觉一只手在他的脊背上从上到下的顺了一下,好像哄劝害怕的孩童,又像安抚炸了毛的猫。
他这时才感觉自己的身体肌肉紧绷的像一根弦,这一摸,就像被一个巧手的乐师轻轻拨动了一下,瞬间放松了下来。
“没事了。”沉稳,安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祁景放开了江隐,深深凝视着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捧着他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去。
江隐没有拒绝。
他停顿了一秒,按上了他的后颈。
那逐渐加重的力道既像是准许,又像是放纵,更多的是情难自禁。他甚至微微张开了唇,放任两双唇舌的进攻和沉沦。
祁景激动的难以自抑。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吻他,抱他,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这个吻的滋味并不如何甜美,但却是最让他动情的一次。
他用力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了他的肩上,声音闷闷的传来:“江隐,我真的把心都掏出来给你看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再怎么喜欢你了。”
他声音发颤,眼眶都有点发红,一方面是汹涌的情感冲刷着他,一方面是愈发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彻底沦陷了,为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同样的爱而委屈和忐忑。
“我看到了。”江隐低声说,“祁景,我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
祁景茫然的看着他,听他说:“阿照老人说,复仇之后不会有快乐,不会有痛苦,不会有爱也不会有恨,心里空荡荡的。在杀了江逾黛的那一瞬间,我心中有什么东西放下了,但又像什么都没有了。我让仇恨支撑自己走了这么多年,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他的嘴唇颤抖了起来,闭了闭眼睛:“……我感觉不到自己是一个人了。”
“我觉得我变回了傀儡婴。我觉得我是一具行尸走肉。”
“但是你,你像我第一次看的戏。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光亮和声色,那样的喜悦和热闹,那样的灯火辉煌。我感到温暖,想要落泪,像一个拥有一颗炙热跳动的心的人类一样。”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看着你,我能看到那一幕。我感觉到活着。”
他把祁景的手按在了自己左边的胸膛上,掌心下,那颗火热的心在剧烈的,热情的跳动着。
“你问过我的问题,我回答你。”
“现在,将来,这颗心都为你跳动。你明白了吗?”
祁景的眼睫颤抖着,他将脸深深埋在了江隐的肩膀上,不让他看到自己没出息的样子。
他们就这样抱了不知道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
即使是早就知道的瞿清白也惊掉了下巴,陈厝也没法维持自己那张又酷又臭的脸,一脸呆傻的看着他们。
大概是即使知道自家兄弟搞在一起了,也没看过这么火爆的现场版。
不用说周伊和吴敖了,两个人的表情已经精彩到五官在脸上满地乱跑了。吴敖的从动作到表情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声嘶力竭的表达着:“是男同是男同啊!!”
祁景握住江隐的手,大方的回看着他们的注视:
“我们在一起了。”
瞿清白崩溃道:“不要在这时候官宣啊喂!”
他抱住了头,一脸苦相:“你们是嫌事情话还不够乱是不是!总之,总之我们祝贺这一对新人,现在让现场记者带大家将目光转向正在喷发的火山——”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外面,因为过于用力,那根手指像弹簧一样颤着。
大家的目光跟着他的手指指向了外面,过于壮观的景象让他们一时顾不得刚才的八点档恋爱剧了。
天上和地下,都被岩浆染红了。明明不是日落时分,天边却翻涌着大片火烧云,地上的岩浆连接着云海奔腾而下,好像从天上倒灌进了饕餮的大嘴里。
整个世界都在一片热烈的金红色中燃烧。
陈厝喃喃道:“传说有一天,洪水将会从伊布泉里喷涌而出,江河从天上倒灌,水面与云端连接在一起,将整个万古寨淹没,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所以登天节才会是一个灭世的预言,只不过它预言的是,齐流木一代对饕餮留下的‘神罚’!”
周伊道:“没时间了!我们得快点去接阿诗玛大娘,还有阿勒古他们……”
江隐感受了一下:“神像好像在动。”
他们都冲到裂口处,向下俯瞰,就见滚滚岩浆中,神像以一种极为不合常理的姿势,正直立着,随着波涛浮浮沉沉。它并没有被烧坏一点,好像一个人在踩水一样,慢慢前行着。
很快,被淹了一半的竹楼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大多数傈西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滚烫的岩浆熔断屋子的脚时,都爬到了竹楼的屋顶,一群人像在茫然无际的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上,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阿诗玛大娘在那里!”
一个竹楼上,阿诗玛大娘被桑铎和阿勒古用披肩牢牢护着,脸色憔悴不堪,茫然的望着前方。
“大娘——大娘——”
在祁景他们大声叫人的时候,阿诗玛大娘看到了他们,眼里迸发出了惊讶和喜悦的光彩。
那是一个绝望的人看到了生的希望的样子。
她猛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吓得阿勒古和桑铎赶紧扶她,她拼命的摇晃着手臂:“这里!这里!”
泪水从她沧桑的眼角流了下来,也从无数傈西人的眼中流了下来。
他们一个一个的将幸存者们接入了神像,好不容易让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少年人都要虚脱了一样,差点瘫倒在地。
“太累了……”瞿清白叹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祁景思索了一下:“先把所有人带的能取暖的被褥,披肩,衣服,食物和水都收集起来,清点数目之后分给大家。外面烧的那么厉害,神像里却非常阴冷,又缺粮断水。我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有的人逃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什么都没带,要是不靠大家搭把手,就要活活饿死冻死了。”
“还有药品和包扎用的绷带。”周伊抹了把汗,将随身携带的药都拿了出来,“还好很多人原本就在神像里,没什么人受伤。”
瞿清白迟疑道:“他们会听我们的吗?”
“总要试一试。”
祁景站了起来,爬到了一个较高的位置,大声说:“各位乡亲们,傈西族的同胞们,都听我说!对现在的情况,你们一定有很多不解,我们也和你们一样。我可以把我了解的情况清楚的告诉大家,现在岩浆淹没了整个万古寨,我们只能待在神像里,我们没有食物,没有水,也没有取暖的被褥!岩浆会不会消失,什么时候消失,谁都不知道。死亡的阴影正笼罩在我们的头顶上。”
他这些话,让所有人都颤了一下,他们抬起头,用一双双无助的,迷茫的眼看着这个年轻人。他的话语是那样残酷,但声音却那样平和,冷静而充满力量。
那如星辰一样闪耀的双眸,在黑暗中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对所有傈西人来说,这是一个生死存亡的时刻。问题是,我们该怎样度过?如果你们选择背对自己的同胞,将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和水藏起来,对饥寒交迫者不施以援手,那么下一个被这样对待的就是你!食物总会吃完,腹中空空的人,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来获取食物,我们会迎来无休止的争斗,亲朋好友倒戈相向,甚至没有被岩浆烧死,却在这个神像中因内斗死去!”
看到所有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他讲话,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乡亲们,你们都失去了家园,都是这场灾祸的受害者。遭受苦难的人之间,本应守望相助。问问你们自己的心,你们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熟悉的邻里倒下,却自私的苟活着吗?当你能够帮助一个垂死挣扎的人的时候,难道能够无动于衷吗?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们,现在就把所有食物、水、被褥和药品拿出来,我们会记下数量,公平的分给所有人。我可以保证,你们所有人,不会吃饱穿暖,但绝不会在短时间内饿死,渴死,冻死。”
他的话久久的回响在空旷的神像里。
阿诗玛大娘,阿勒古,桑铎,勒丘,阿月拉……纷纷走上前,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地上。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动作毫不迟疑,其他人都怔怔的看着。
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他几乎是一根一根手指的松开,将紧紧攥着的食物放在了面前的地上。
更多的人走了出来,人们沉默的排起了长队,将仅有的物资聚集在一起,堆成了小山包。
祁景长舒了口气,他跳下高处,身姿轻盈潇洒,像一只矫健的豹子。
瞿清白直愣愣的盯着他,好像从没见过他似的:“祁景,你也太神了。我以前咋没觉得你口才这么好呢?”
“因为我不屑于对兄弟们搞传销。”祁景弹了下他的额头,“去清点物资。”
瞿清白捂着脑门,五迷三道的走了。
好不容易清点完,再分配给每一家每一个人,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等他们能够坐下来歇口气,已经月上中天了。
吴敖爬上去看了眼,下来时摇了摇头。
岩浆并没有要褪去的趋势。
祁景低声问:“我们的东西还够支撑多久?”
周伊道:“五天,不能再多了。”
他将头靠在墙上,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也许六十年前,齐流木就看着一样的月亮,对着竹楼里充满了怨怼和怀疑的傈西人。
他既不像齐流木坚信人性的善良,也不像李团结那样认为人性本恶,他觉得这是一种捉摸不透的东西,像天气一样。
一个人处在顺境,自然心旷神怡,好声好气,一个人身处逆境,自然百般愤懑,恶形恶状。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要考验人性,不想看到善良的脸变得狰狞,友善的眼中只剩贪欲。
但是当这种情况真正出现的时候,他只能像一个忐忑却假装老练的舵手,战战兢兢的掌控着航向,用最大的努力避免遭遇风暴。
忽然,一只温凉的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江隐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别想了。”
祁景笑了一下,将他的手拉下来,自然而然的亲了下:“你是想说想也没用吗?”
“没错。”江隐单膝跪在他腿间,用一双沉静的眼看着他,“空想只会徒增烦恼,想还不如先干了再说。”
祁景勾起了一边嘴角,邪邪一笑:“如果我对你也能奉行这个原则就好了。”
江隐怔了下,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自从告白之后,他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祁景惊讶的发现,对待已经承认的感情,他出乎意料的大大方方,并不扭捏作态。
他说:“可以。”
祁景的眉头一跳,眼睛沉了沉。他看了江隐片刻,忽然又笑了,笑的耸动着肩膀,捂着脸,根本停不下来。
江隐道:“你笑什么?”
祁景摇摇头,擦去了笑出来的泪花,把江隐从面前揽进了怀里,两条长腿无尾熊一样紧紧夹着他,和那硬实的胸膛一样,挤得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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