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雪山前的平缓但高大的山坡,说:“我们等会儿就是要去这里。”
咯拉雪山是当地的神山,只有拥有最纯洁灵魂的人才能踏进,脏污的人进入会惹怒山神,只有粉身碎骨才能让山神息怒。当然更直接的说法是雪山条件恶劣危险,禁止游客踏进。
讲到雪山,原本一直沉默着看向窗外的男人终于舍得收回视线,看了导游一眼。他这一眼莫名渗人,导游没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但还是莫名打了个冷颤。
打冷颤也可能是物理降温的原因。在过了隧道后,天山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起初不大,能正常行车,但是在一阵大风吹过之后,雪势逐渐加大,最后开始遮挡视线。车上雨刮器不停运作,司机眯着眼睛认真注视前方,前方没车,但路边就是倾斜的山坡,需要开得很小心。
到最后,小雪完全变成大雪,视线彻底模糊。一阵雪落的声音中,有不算细微的声音传来,之后前方原本就已经很模糊的道路瞬间一白。
有大概累积了很久的大堆的厚雪压跨了横飞出来的山坡岩石,一起掉落在了道路最中间。司机眼睛一睁,猛打方向盘,脚上控制着离合,迅速拐入旁边分出的一条泥土小道。
车一阵颠簸,好在最后稳住了,但也动弹不得。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司机和导游冒着大雪下车查看情况,这才发现是两个前轮陷进了坭坑里。泥坑应该是一直都在,被昨晚下的雨冲得更深更大。这种情况他们没办法解决,只能等雪变小后让专门的人来处理。
“咔。”
身后传来一声响,导游转头,看到后面的车门被打开,之前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男人从车里钻出,他好像看了眼她们,快速跑进了大雪里。
“这位乘客那边危险!”导游反应过来,大声喊说,“快回来!”
男人没有回来,车里的其他人听到导游的声音,都下了车查看情况。他们出来的时候导游和司机都看着一个方向,大概是真的着急,已经放弃用普通话交流,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表情焦急。他们不清楚情况,同样焦急。
好在之前在大巴上帮导游一起把男人按回座位的好心年轻人会他们这边的语言,说:“他们说刚才出去那个男的往雪山的方向跑了。”
咯拉雪山条件本来就公认的恶劣,在下雪的时候更是变化无常且极端危险,之前已经有不少游客在雪天硬是悄悄跑去雪山打卡,结果死于雪崩,岩石掉落,掉进冰窟,还有其他的各种死亡原因。
这条路是通往雪山山脚的道路,有当地牧民在山脚附近放牛羊,为了平时方便才开了这条小路,平时为了安全着想,一般不让游客通行。
他们正看着前面被大雪遮掩的地方,身后传来什么断裂的声音,有人说了句“小心”,之后巨大声响就在耳边炸开。
一棵已经枯死的松树不堪重负,被雪压得直接从中间断折,狠狠砸在了车上,车顶被砸得凹陷。
要是车里还有人,应该已经没了。站在车边的人反应过来,一阵后怕,不自觉软了腿。
但是现在很显然不是站着恢复心情的时候,继车被树砸到后,周围落雪的声音陡然加大,有人肩膀上一痛。
下冰雹了。
顾不得之前跑向雪山的男人,导游说:“再沿着这条路走有牧民的棚房,那里可以躲一下!”
在风雪中,即使这么近的距离,她和其他人说话也需要用力振动嗓子。
几个人于是向着棚房靠近,江于尽走在最后,顺手从已经变形的车里拿出了一顶黑色帽子戴高中生头上,伸手拍拍对方肩,语重心长:“把头保护好,别把脑袋里知识砸坏了,学这么多年咱可不能白学。”
几个人顺着路往下跑,导游记得方向,在大雪和冰雹中摸索着前进,终于在一片茫茫中找到了棚屋。
棚屋围了三面,有顶,因为这里有偶尔会下冰雹所以盖得还算牢,至少现在这种程度的冰雹能够挡住。这里平时就用来堆放杂物,不算大,但是能够塞下几个人,拿柴草把没门的一面挡住,还算能够御寒。
在场的几个人甚至来不及后悔出来旅游结果遇到这种事,拿着手机试图发消息打电话,结果没有任何信号。
江于尽也发现了这个严重的事情,说:“怎么会没信号?”
陈景凭直觉觉得不对劲,一低头,果然看到了对方手机屏幕上的消消乐界面。
“……”
他沉默了一下,只觉得没有任何意外。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于尽诡异地懂了他的意思,稍稍抬眼,说:“这不反正要等,玩两把也是等。”打发时间也快。
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消消乐,导游收起同样没有信号的手机,说:“这边信号一直不太好,也有可能是信号塔被什么树压到了,这边偶尔会有这种情况。”
这边并不太适合生活,附近没有什么人住,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等到大雪和冰雹过去,可能会有人注意到路面的情况,他们也能回头去找人来帮忙。
山上天气变化无常,但冰雹和雪下了很久,棚屋的支柱被吹得发出声响。
大概过了很长时间,长到江于尽已经开始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差点向前栽去,还是高中生手快,撑着他额头又让他头抬了起来。
有人说:“也不知道那哥们儿怎么样了。”
他们在这里听着外面声音都觉得心惊胆跳,对方要是真跑进了山里,很难说现在情况怎么样。
“……”
外面风吹雪刮还有冰雹砸在棚顶上的声音消失了,真就只有一瞬间的事。
蹲在棚屋里的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导游拿开挡在门口的柴草,抬眼看向外面。
风雪依旧在,但是他们附近没了,像是有看不见的墙一样,风雪都被拦在外面,空间之外的地方大雪不停下,空间里面干净透亮,隐隐还有鎏光映出,像一条路一样蔓延开。
像是神迹一样。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后面的司机也愣住。
道路尽头有隐隐铃铛声传来,深长悠远,慢慢回荡在这一方空间。
路的尽头出现一只纯白色的羊,四肢细长,纯黑色的眼睛,头上有鹿角,角的尽头绿叶生发。
铃铛声就是从羊的脖子上的金黄铃铛传来的。第一次看到这种生物,棚屋里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心情复杂得难以用言语表达。
有鹿角的白羊纯黑眼睛似乎看向他们,之后转身向后,羊蹄踏在有着浅浅一层青草的地上,发出轻浅声响。
最先走出的是司机,他绕开挡在前面的人,跟在了白羊之后,边走边讷讷道:“是山神的使者。”
剩下的人也跟着站起,像是在追寻什么一样,脚下步伐开始移动。铃声每响一声就走一步。
江于尽也站起来了。倒不是为了看白羊,主要是腿蹲麻了。其他人在往外走,好奇市民多看了两眼,于是也跟着走。
陈景几乎是凭着本能没有多听多看,也不跟上前。
其他人走着,已经完全忽略了外界的声音,无论怎么劝阻都没用,其他人已经再也喊不回来,他只能最后伸手拉住了江于尽。
突然被拉住,江于尽回头,凑过头说:“看上去挺有趣。”
他的意思很明显。
这是个具有探险精神的成年男人,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凑热闹精神,并且很显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异常。他没和其他人一样被魇住,甚至还在试图再凑一把热闹。
“嗯?”江于尽摘下耳机,说,“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手里的耳机上,他简要解释说:“刚睡觉的时候外面太吵了,听点歌助眠。”耳机隔音效果还挺好。
陈景这才发现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耳机,小小一个,塞耳朵里,藏头发下,一眼看去很难发现。
有的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有奇怪的爆棚的好运。
但是有爆棚好运的人又喜欢去凑热闹,高中生最终还是被成年人打败。
和成年人一起打败他的还有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棚屋,冰雹霹雳啪啦打在屋顶上,这里很显然不能再留太久,出去是冰雹,唯一的路似乎就剩下了其他人走过的地方。
踏进像是有着淡淡光辉的路上,耳边的铃铛摇动的声音骤然又加大了很多,陈景一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把江于尽手机上的音量键开大。
翻越过了山坡,他们这才意识到这条路到底是有多长。明净安宁的路一直延伸到了雪山脚下,再往后的地方被突起的山体遮住,看不清楚。
在他们之前走的人动作迅速莫名,已经走到了半途,长着鹿角的白羊在他们前面引路。在他们头顶之上,原本应该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秃鹫已经开始盘旋,它们像是被风雪和冰雹屏蔽了,不受丝毫影响,一直跟着下面的一行人。
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一行人突然就这么消失在原地。
江于尽:“哦嚯。”
陈景皱眉。
回去的路已经变成了一片茫茫雪海,道路也在逐渐消失,他们只能继续向前。
越靠近之前的人消失的地方,他们步伐越慢,成年人指望不上,只要不乱跑就算是有帮助,陈景谨慎看着周围,一抬眼,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看到了原本已经消失的纯白的白羊。
视线变得花白一片。
再睁眼的时候,眼前景物完全变样。
没有风雪,也没有冰雹,这里是雪山谷,旁边有流经的河流,上方不远处还有灰绿的杉树林,天上有明亮太阳。
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看上去美好又诡异。
太阳光温和不强烈,但能让人感到温暖,但是这种带有温度的阳光的照耀下,积雪没有丝毫消融。这里的光源似乎不止一处,他们站在阳光之下,但是地上并没有投射出任何影子。
两个人站在原地看了几周周围,陈景让成年人不要动,自己上去一个突起的岩石上看向远处。
这里像是雪山内部的底部,一条河流贯穿,山腰有稀疏的杉树,再往上就是连绵的厚雪。
不久之前消失在原地的几个人没有在这边,或许去了其他地方。
从鹿角白羊开始事情就已经开始变得诡异,到现在,百分百可以确认这里有异种,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异种所给出的世界,也可能是游戏崩塌时幸运保留下来没有被拆分的副本。游戏里雪山副本不算少,暂时还不能确认是哪一个,但很明显的是能承载住这样的世界的异种,实力肯定不弱。
陈景转头看了眼身边人,一时间说不清楚抽中三天游是幸运还是霉到极点。
现在情况复杂难辨,但是市民江的心态似乎很好,还在拿手机试图拍照,等到以后拿回去跟大爷大妈一起看。大爷大妈身体受不住高原,也只能从他手机上看看了。
太阳晒,陈景从岩石上跳下来,把头上帽子戴不经晒的市民江头上,说:“先往前走走看吧。”
前面有些地方被杉树林遮住看不到,或许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往前走实际上就是顺着河流往前,转过一个大弯,视野瞬间就开阔了起来。
河流的尽头是顺着山体流下的雪水,山体庞大,像一面巨墙一样把所有东西都拦截在山前。整座绵延的山系很突兀,尽管也是雪山,但透着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气息。
陈景说:“去那边看看。”
江于尽只遗憾这里没有小电驴。徒步这么久,完全抵得上半个月运动量。
走了不知道多久,在市民江即将罢工之前,两个人终于成功走到了山脚下。从这里低头看过去,很明显能够发现这个山系和周围的土地接壤的地方有一条黑色的过度线。线外是一个地方,线内又是一个地方。
站在山脚下,江于尽蹲下来进行自我休息,陈景依旧站着,抬头看向雪山,瞳孔一颤,熟悉感扑面而来。
他来过这里,在很久之前。在游戏里的众多副本里,他去过一个雪山副本,那他第一次把刀尖对向人的地方。
原本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但只要一想起来,所有的细节全都自己涌进脑子里。
陈景呼出一口气,转头说:“先上去吧。”
他还记得这里的地形,也知道上山的路。要是游戏通关规则不变的话,他应该能找到出去的办法。风雪天和冰雹在这边并不会持续太久,他们再出去的时候,天气应该已经恢复正常。
雪山副本叫冰雪王冠,是一个两百人的大副本,所有人都不知道参加副本的都有什么人,只知道通关条件就是拿到这里的王,也就是终极boss的王冠,或者击杀boss。
大副本的boss从来都不容易打败,至少冰雪王冠的从来没有被打败过,反而是不少人死在它手上。
没人选择击杀boss,都默契选择拿到王冠。王冠读作王冠,实际上是编织的草环,用树叶叶片编织的。有人从别人那里打听来一个更便捷的办法,说山里有头上长叶子的动物,动物头上的叶子和王冠上的叶子一样,编好了也算是王冠,一个人完成任务,所有人都可以成功离开副本。
当时没有副本boss被触动的动静,但是他们还活着的所有人都成功离开,应该就是有人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编好了王冠。对方的动作太快,他们甚至还没怎么弄清楚副本,就已经被游戏调离副本。
要是不出意外,头上长叶子的动物指的就是今天看到的白羊,叶子是羊的鹿角上的叶片。
走完路又爬山,江于尽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掏来一根树枝当登山杖,背着手跟老年人一样爬山。高中生看了眼,伸手扶他。他一摆手:“我还年轻,没到让人扶的年纪。”
更像老年人了。
……这个人到这种地方还不忘演两段。
从山脚到山腰实际上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这边都是平缓的斜坡,没有突起的岩石,只需要一直顺着往上就好。
一直往上爬,终于到了开始有厚厚积雪的地方,在山的背面,一阵熟悉的铃铛声又响起。陈景第一时间让身边的人再次戴上耳机。江于尽照做,也不说自己耳机已经没电的事实,总之双手揣兜里,看上去一切如常。
陈景努力不去细听铃铛声,一只手捂住耳朵,让市民江站在原地后慢慢绕到山的背面。
白色山羊站在山的背面安静看着他,他靠近也不躲闪。
摘下羊头上的叶子意外的轻松,只是摘到一半,白羊没有想要继续停留,转身向后离开。
它走陈景也跟着走,在摘完所有叶片后他才停下脚步。
白羊继续向前走着,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回头,发现后面的人没有再跟在它身后继续向前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开始转身回去。
纯黑的眼睛泛出暗红的痕迹,白羊盯着人消失的地方看了很久,之后继续向前走,消失在了茫茫白雪里。
陈景回去的时候把叶片揣进了衣服内侧的大口袋里,这里不容易受到挤压,算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他们继续向前,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平缓。
宇犀——
巨大雪山上有一块雪原,白茫且一眼望不到头。
在雪原的正中间有一个黑点,十足突兀。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靠近。
走近之后才能发现小黑点是一个石碑。石碑很显然就是用山上的石头做的,只是挑了看上去更平滑的一点石头。
石碑上面刻了字,大概是用刀刻的,刻痕生硬,上面刻了一个名字和时间。按照名字来看,应该是个女人的碑。
在这种地方居然会有一个碑,两个人多看了两眼。没有再发现其他,他们离开。
从雪山边缘到雪山中心,他们遇到了好几次鹿角白羊,并且遇到的频率越来越高,遇到的每一只羊都毫不意外被薅了叶子。
江于尽选择性忽略高中生喜欢薅羊叶子的癖好,说:“原来这里这么多羊。”
他试图进行思考:“这些羊在这里吃什么,吃自己头上的叶子吗?”
他右手握拳一敲左手,说:“不对,它们吃不到自己头上的叶子,所以是吃别的羊的。”
他好像有在思考,但不多,但是说的话又挺有理有据。
陈景每薅一次羊的叶子就记一次数,现在已经薅了五只羊,按照之前在游戏里听到的说法,还差最后一只。
羊来的频率越来越高,要是不出意外,最后一只再过不久就会来。
最后一只羊确实来了,就在对面的雪坡上,一脚一个脚印慢慢走来,铃铛声回荡在整个山间。只要摘了这只羊头上的叶子,包括之前的人在内,所有人都可以直接出去了。
白羊走下山谷,暂时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在它再次出来之前,原本平缓响起的铃铛声突然变得急促,之后混乱不堪,像是催命铃一样回荡着。
陈景瞬间意识到不对劲,快速上前。这边也是雪坡,从山坡到坡底有很长一段距离,他直接顺着雪坡滑下,飞溅的雪高高向两边扬起,模糊了眉眼。
江于尽也第一时间就动了,但是是跑到山坡边边找了个最佳观影位。
在高中生赶到之前,雪坡下面已经有了个人。是之前自己一个人往雪山的方向跑的男人,他还真的跑进了雪山并且找到了这里。他手上拿着一把刀,雕花的刀,上面还沾染着不断下滑的暗红的血。
血来自于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羊,血液浸透白色皮毛,之后顺着流下,渗透进身下的雪里。
和羊一起死掉的还有羊头上的叶子。鹿角似乎就是靠着羊身上的养分活,和白羊是完完全全的一体,白羊死前还在试图汲取鹿角的能量,鹿角像是树枝一样迅速干枯,发灰,鹿角上的叶子也跟着瞬间干枯,变成褐色的干枯树叶,在坡底的风中颤动着,最后还是被卷走,埋进雪里。
陈景刚下来的时候,正好和沉默男人的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对上。
陈景眉头突突直跳,觉得自己也想冒红血丝了。
江于尽在上边多看了两眼,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从一侧缓坡慢慢下去,前往坡底一线。
把羊杀死,男人看上去还没缓过劲,嘴里喘着气,抬眼看向他们的时候还带着浓重的恨意和血腥气,好大半天之后才出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挺好,他居然还记得他们是一个旅行团的人。
江于尽说:“跟着羊过来的。”
然后羊就被这个人宰了。
有些惊讶他们跟着羊过来却仍然保持清醒,但是男人并没有多问,只说:“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看上去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说话时语气平静,已经有了将死之人的觉悟。
江于尽问:“怎么说?”
男人毫不避讳自己游戏玩家的身份,说了树叶做王冠的事,最后总结说:“出去只能靠这个羊,羊死了就出不去了。”
他以为这里只有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
“没事,叶子没了可以再长,”江于尽心态很好,说,“顺带问一下这是你杀的第几只羊?”
男人:“如果没想错,应该是最后一只。”
江于尽:“?”
陈景:“……”
一时间有些难以言说,但是没关系,市民江还能唠:“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堆满皱纹的眼角抖了下,说:“我的妻子在这里。”
他从游戏里出来了,但他的妻子却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羊是引路者,也是迷惑者,是这里的王的使者,每一个被他带来的人都成了失去灵魂的傀儡,为王杀死一切外来者。
外来者指的就是不受羊迷惑的人。
他在进入副本和妻子分散,分散前看到对方的最后一眼就是看着对方跟在羊身后隐入雪山。
他追过去,最后看到的只有躺地上的尸体,还有尸体手里仍然紧紧握着的刀。
她变成了没有自我的人并且攻击其他人,再被其他人杀死。
从游戏里出来后,抱着副本可能还存在的可能性,他去过了太多地方,跑过了太多雪山,现在终于杀了羊,也给她立了碑。
陈景站在一边全程沉默着没有说话。
江于尽看了眼男人,眼皮略微抬起。
男人很显然并不善言谈,再也说不出来其他话,最后只弯腰说了句“对不起”。
认真道完歉,男人转身慢慢离开。
江于尽和陈景就这样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白雪中。
陈景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
男人离开,两个人仍然站在原地,黑色山体之后出现几个人影。
江于尽抬眼看去,看到原本消失的几个人又再次出现。
他看到了他们,对面的人也看了过来,热情跑来。
江于尽同样热情挥手,陈景把这个过于外向的人往身后拦。
热情跑来的人眼睛死盯着他们,在他们动手之前,陈景一记手刀砍上他们后脖颈,几个人挨个倒地,之后又爬起。
他们不会晕倒,只会爬起来继续,想要制止他们只能让他们死亡。
在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江于尽就已经自觉后退几步,看着陈景来来回回几次,一低头,看到厚厚雪堆里露出一截的绳索,蹲下拿起来问:“需要这个吗?”
陈景回头。
麻将好友连带小情侣都被绑了起来,在地上仍然还在挣扎着。
陈景随意拍了下手,视线从躺地上的人身上离开,视线移向远方。
冰雪王冠是S+副本。S+意味着S打底,没有上线,当时有人用了采羊头上的叶片用另一种没有太高风险的方式通过副本,相对轻松,但是实际上这个副本的通过难度并不算低。
编王冠的可能消失,剩下的只有从王那里拿到王冠。
看向蹲地上试图跟躺着的人交流的人,他说:“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离开一会儿,可能很久。”
江于尽抬眼,眼睛略微睁开。
这些人一个二个都想当他爹?
陈景再次提醒:“一定不要到处走。”
江于尽点头:“好好好。”
他答应得很快,陈景持怀疑态度,最后还是只能勉强相信,抬脚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他突击性一回头,仍然蹲在原地的人对他挥挥手,他这才松了口气。
高中生彻底走远看不到了。
原本蹲在地上的人站起来把帽檐微微抬起,开始寻找溜达的方向。
第51章 咯拉雪山(四)
在雪山山巅的地方,嶙峋的黑色山体之上,有一座纯蓝的冰色宫殿,高高尖塔耸立,在光下闪着异色的光。
从雪原的高处仰着头可以看到远处的尖塔,但从雪原到宫殿所在的地方,中间隔了长段的距离还有近乎垂直的绝壁。
江于尽:“……”
很好,修改一下前话,今天的运动量可以抵上一个月的运动量。
江于尽抬脚向前,慢慢向着靠近绝壁的方向走去。
雪原算是这座山上看上去最温和的地方,没有陡峭山岩,起伏也不算大,但大概也是葬送人最多的地方,每走几步路或许就能踢到埋藏在雪里的白骨。这里平静,但不代表安全,看上去厚重的白雪之下可能是万丈的冰窟,一脚踏进之后就再也出不去,被生生冻结在冰上。
从原本的位置到绝壁之下,中间隔了太多的雪坡,有的坡底直通冰窟,里面有尖长的冰锥,失足落到里面的人还在,因为下面极低的气温,尸体甚至还完好。
到了高耸的绝壁下边,江于尽先是抬头看了眼高到离谱的距离,之后决定先围着这边绕一圈,找找其他上去的路。
能直接上去,但没必要,还浪费体力,能用更舒服的方式上去肯定是用更舒服的方式。
宫殿所在的山体更像是一个倒立的圆锥,上面看上去大,但是实际上下边横截面并不算大,走不了太久就可以围着绕一圈。
这边很显然都是灰黑的石块,没有任何通道,也没有路。
江于尽垂眼看着,最后走到一个地方停下,蹲了下来。
在白雪和灰黑色山体接壤的部分,坚硬石块上有一条不算粗的缝隙,呈拱形,一路延伸到被雪埋没的地方。把雪推开,缝隙一路延伸向下。看了眼周围,发现并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江于尽叹气,只能自己手动刨雪。
要是原三水在这边就好了,火一烧雪就化,再不然石布也行,遇山架桥这个人最在行。
地上很快出现大坑,一扇被掩藏在雪下的石门出现,因为常年被雪覆盖,除了顶部的一小块拱形,其余的都已经变成深黑色,潮湿且冰得刺骨。
推开石门,里面的年久积灰的味道瞬间涌出,有些呛人。
江于尽抬脚踏进。石门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呈螺旋状,石阶一级一级旋转着向上。里面没有光,唯一的光源就是外面照进来的各种不知名光。
已经养成随手关门好习惯的市民江反手把门关上,顺着台阶慢慢向上走。台阶平平无奇,但是墙一侧上面刻得有画,像是石刻的,因为过了太久有些画面已经模糊,还蒙了一层灰尘。随手扫下灰尘,上面的内容变得清晰了不少。
入门的地方雕的是六只羊,体型纤细,四肢修长,头上长有角,很明显是之前遇到的羊。但是因为是石头雕刻,做不到精细,很难看出头上的那几条线是鹿角,上面也没有叶片。
顺着楼梯再往上走,之后墙壁上就出现了人类,有结群的人类,也有单个的,大概表现的是单独行动。羊带着他们走进了温暖不寒冷的地方。被带来的人手上拿着各式武器,走向了羊群。
羊外表上不普通,但终归是羊,被人轻易宰杀。六只羊的尸体横在地面上,头身分离,在头的旁边刻着有三角形,大概是掉下的铃铛。在杀死羊之前,人类割下了它头上的鹿角拿走,之后意识到没有任何用处,又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