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 by念宝儿
念宝儿  发于:2023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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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昂这孩子在紧张或激动的时候会有点口吃。
“出千没出过人家,活该。”在听到阿波罗三个字后,林辞紧张的情绪便松了下来。
早些年,两个帮派在贫民区还斗得难舍难分,时常火拼,关系紧张,堪称死敌。但自从那个新来的史密斯上将封锁了贫民区,穷人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伦敦基地的矛盾源头不知不觉间便彻底转向了巨大的贫富和阶级差距。
后来,独眼龙在与基地军队的冲突中被杀,阿波罗内部的权力发生了交接。新上任的首领是个温和派。自此,阿波罗和火焰帮之间的敌意也不再如之前那么强烈,甚至有些时候,他们还会合起伙来,同富人区来的巡查队进行抗争,抢夺资源。
富人们认为贫民区的垃圾占用了本属于他们的土地空间,所以他们有权利向垃圾们收缴相应的租税——每人每月100芙拉,由巡查队的人强制收取。
贫民区的人至少有一半以上是交不起这个钱的。
但没有钱,用资源代替也是可以的:吃食、家具、房子、土地,甚至是人……
与其说是收,不如说是抢更为合适。
每次巡查队出现在贫民区,总要从本就贫乏的这里带走大量的资源,留下各种各样不尽相同却又好似一致的悲剧。
一次,一次,又一次。
后来,贫民区的帮派站了出来,火焰帮,罗斯切尔家族,龙组……阿波罗。
虽然这些帮派原先在贫民区也不干什么好事,但,大家说到底还都是垃圾堆里的垃圾,是被富人们避之不及趋之若鹜的蟑螂老鼠。
贫民的资源财产如果都被富人区搜刮一空,他们这些人以后偷谁的,抢谁的去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没有人不懂。
“以后这种事别大惊小怪的。”林辞一面把玩刀片,一面道:“还有,让本以后也别说他那手艺是我教的了,丢人。”
“不,不是!b,不只是、这、这样!”利昂一着急,结巴得更厉害了:“他,打、打、打赌,输了!然后,然后阿波、波罗那些、家伙,就让他偷越分界线进富人区偷东西!本那猪、猪、脑子就真去了,就、就被抓了!”
挡道的旧椅子被一脚踹飞,彻底报废。
林辞冲出房间的速度飞快,只给屋里的孩子们留下了一句简单的“等着”和一个可靠而细瘦的背影。
偷越分界线的低贱贫民是可以被当场击毙的!
利昂说的没错,本这个猪脑子!
林辞甚至没来得及同戴焱和吴炎说一句,便一路急冲冲地往贫民区边界赶去。
潮湿阴暗的监狱里,耗子和鸣虫的叫声叫的人心慌。
林辞小心翼翼地从昏死过去的看守腰间取下了牢房的钥匙。
监狱里使用的钥匙都是特制的,用铁丝和刀片撬开,比不上直接用钥匙来得更快。
再说,人都被砸晕了,钥匙不拿白不拿。林辞将钥匙串揣进裤袋,向监狱深处走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杀人!”
“你们还我女儿,还我的女儿啊……”
愤怒的,疯癫的,悲恸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着林辞的耳道。
或许有人是在说谎,或许有人说的是真的,但林辞救不了他们。
他没有那么泛滥的同情心,他的目标只有本,那个猪脑子!
因贫民区帮派同巡查队的几次对抗,史密斯上将早就对他们这帮地沟里的老鼠感到不满。
林辞听说,若不是碍于世界人口保护条例,史密斯一定早就组织兵力,将贫民区里这些“浪费粮食、污染空气”的垃圾们全部杀死了。
这次能够抓到本,这个贫民区帮派组织的成员,那位上将可是高兴地不得了,他下令在两天后,对本实施公开处刑,在此之前,还特地将本,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关进了关押重刑犯的监狱,并安排了大量守卫看守。
那家伙一定早就想弄几个人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了!
本这个……呆瓜笨蛋!就这么直直地一头撞了上来!
林辞心中暗骂,继续在左右两侧的牢房中寻找男孩的身影。
他这次是托了“女朋友”的关系,才混进富人区的。
要瞒着那女孩救人的机会只有今晚,他必须……
找到了!
林辞终于在最尽头的一间单人牢房里看到了满身鞭痕的男孩。
“你小子以后再给我找麻烦,我就把你丢进费叔的沤粪池!你就是淹死在粪池里,也比死在这些人的手里强!”
林辞边说边在钥匙串上翻找手铐和脚镣的钥匙。
“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哇!”男孩受了许多委屈,吃了许多苦,本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亲人。林辞这时候就算骂的再狠,他也只剩感动,一咧嘴就哭了起来。
“闭嘴!你是要再引点人进来,咱俩一块留在这里用骨头过年吗?!”林辞两手不停地摸着钥匙齿,寻找那个正确的解锁装置,实在腾不出手揍这个熊孩子,气得一额头磕到了小孩的脑门上。
但好歹也算止住了本的哭泣声。
找到了!是这把!
林辞快速将钥匙插/进锁孔,先替孩子解开了沉重的脚镣。
还有手铐。
那种又厚又重,宛如金属块的板铐的钥匙是……应该是这种类型——是这把!
林辞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别动!”陌生的男声在林辞身后响起。
一只冰冷的枪管抵上了他的后脑勺。
林辞开锁的手顿住了,他轻轻地咽了口唾沫,蹲在原地,没敢动。
怎么还有人?那些守卫,他明明已经全部解决了……
“哈哈哈哈,看看我抓到了什么?一只来救小耗子的大耗子?哈哈哈,我就说我今天一定会立个大功,给爸爸争口气!”
来人张狂大笑,嘴里喷出的热气撒在林辞颈间,满是酒臭。
“大、大哥……我,我杀人了,我杀人……”
林辞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回身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呼吸的男人,又看向本,男孩戴着的板铐上沾满了血和白花花的脑浆。
“只是个意外。我们走!”
林辞没有犹豫,为本解开手铐后,抓起死去男子的手枪,飞快地带着男孩逃离了监狱牢房。

逃离监狱后,林辞带着本连夜赶回贫民区。
一路上,他们既没再遇见看守,也没有被追兵追剿,半道降下的瓢泼大雨还替二人掩去了慌乱的足迹。
等两人返回帮派住所,已经是后半夜。
安抚好受惊的男孩,林辞回到自己的房间,走进浴室。
灼热的水当头浇下,将凉意冲刷,林辞屏着呼吸,脑子里飘过各种杂七杂八的念头:
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和哥哥姐姐说这件事吧……
今夜过后,他必须要和那个女孩说分手了。下一个目标,或许应该选择一个与基地组织无关的人,比如,那个商人,富兰克林的小女儿……
还有,那突然出现的守卫……他说“给爸爸争口气”?那个人……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林辞只套了条长裤,心神不宁地屈膝坐到了窗台上。
他很累,但亢奋的精神扼杀了本该降临的睡意。
贫民区的夜晚没有路灯,阴雨天也没有月光。
雨水噼噼啪啪地砸着玻璃,林辞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平静的黑色世界。
基地同贫民区的帮派之间虽有龃龉,摩擦不断,但从未爆发过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冲突。
越狱事件一定会让史密斯火冒三丈。
但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更何况,本不过是贫民区帮派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
想来,那位上将大人应该不会为了这么个小人物的逃脱,而发动同贫民区的全面战斗。
所有的麻烦好像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林辞心中暗想,却又不自觉地皱起了眉:除了死掉的那个监狱看守。
不知为何,他隐隐感到心慌。
一种不好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再也无法挽回。
第二日,就在林辞刚刚同吴炎和戴焱交代了昨晚的事情后,那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史密斯亲自带人包围了贫民区,并彻底切断了该区域内的水电供给,要求贫民区交出本和那个救人的人——原来,昨晚那个被本杀死的“守卫”竟是这位上将最宠爱的小儿子。
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眼白布满血丝,脸上挂着巨大的黑青眼袋,倚坐在防弹车后排,周身散发着悲伤而阴戾的气息。
他之前虽然抓到了本,却并不清楚男孩究竟隶属于哪个组织。
对高贵的上将而言,贫民窟里的耗子军团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所以他也不清楚究竟是谁救走了本,是谁杀死了他心爱的儿子。
给儿子报仇本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如果不是世界人口保护条例……他一定会直接荡平贫民区,彻底清扫自己治下的这帮恶臭垃圾!
“只有咱们的人知道是你去救了本?”
“嗯。”林辞同戴焱点头:“戴娜不知道我和帮派的关系。而且,即使她现在猜到了什么,也不敢同别人说。她的父亲还在基地工作。”
“那本被抓的事呢?”戴焱沉声询问林辞。
“……阿波罗的人。”林辞抿唇,回道:“他是和阿波罗的人打赌输了。”
戴焱皱眉,陷入沉思。
林辞知道:他们闯祸了。
围困持续了三天,贫民区便断电断水了整整三天。
无法正常生活的人们渐渐聚集在作为分界线的铁丝围栏后。
“滚开!你们这群只会掠夺的强盗!恶魔!”
“各位贵人,行行好吧!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真的不知道是谁杀了人……”
“放我们出去!我们也是人!我们拥有获得自由的权利!”
“凶手是帮派的人,你们去找他们的麻烦啊!凭什么断了我们的生路!”
“活该!罪人史密斯!杀得好!杀得好!杀人的是我们的英雄啊,哈哈哈哈……”
面对枪炮的威胁,生活在贫民区的百姓表现不尽相同。
戴焱和吴炎下令禁止了一切外出行动。
不知他们与阿波罗的人做了什么交易,到现在为止,对方还没有出卖本和火焰帮。
但帮派里依旧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林辞和本则被关了禁闭。
用作惩戒的禁闭屋子是后门库房的小阁楼,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灯,只有一扇铁门和一扇小小的铁窗,都被从外面锁死了。
阁楼低矮,久无人用,布满了灰尘蛛网,潮湿阴暗,满是霉味。这样的环境待久了会让人想要发疯。
本比林辞小了五岁。之前遭到惊吓,受的伤、挨的打、吃的苦,以及这三天缺食少水的禁闭,疯狂地磋磨着孩子的身体和内心。
于是,不算意外的,男孩在昨天半夜的时候,发起了低烧。
摸了摸本还在发烫的额头,林辞叹气。每天,只有中午才会有人来送饭食和饮用水。他也只有等到那个时候才能向对方讨要退烧药。
戴焱的惩罚看起来是极为铁血冷酷,不近人情的。
但林辞知道,兄长这么做,是在保护他们。
将紧锁的铁窗轻轻推出缝隙,林辞看着一道灰蒙蒙的日光照进阁楼。
帮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手艺”,戴焱暂时收缴了他的开锁工具。他现在连一扇被普通铜锁锁住的窗子都没法打开。
借着昏暗的光照,林辞看了眼睡在自己腿上的男孩,又将视线转向阁楼下方:灰头土脸的男人裹着满是补丁的“乞丐服”,鬼鬼祟祟地打开后门,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四周的情况后,离开了帮派。
是戴焱。林辞一眼便认出了他。
虽然帮派在明面上禁止了所有人的外出行动,但三天来,戴焱却一直以身犯险,伪装后独自外出,探查着贫民区内的形势。
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禁闭让林辞获取不到任何信息。
在戴焱离去后,他只能死死地盯着紧闭的后门,一面担心兄长的安危,一面焦心竭虑。
他知道兄长的意思,却不认为史密斯会因为找不到凶手而轻易放过贫民区。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上将之子的死与他们有关并不是绝对的秘密。拖延和隐瞒都只是一时的。
戴焱将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起来,其实也只是找不到解决方法的临时对策。
要怎样才能解决这次闯下的祸事?
林辞在这样关着禁闭、无所事事的时间里想了无数遍。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
那毕竟是史密斯最疼爱的儿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本的病情反反复复,吃了药也总不见好。
日日偷跑出基地的戴焱令人无比担心。
还有那杀死基地最高长官亲子的无解难题,更是一刻不停地困扰着林辞。
人一旦有了牵挂,便有了痛苦和焦虑的理由。
即使是年幼的时候,病魔与苦难相伴左右,快要被饿死、打死,最最凄惨的那段时间,林辞也从未有过“生活竟然是如此煎熬”的感觉。
而这样煎熬的日子,一共持续了十个昼夜。
直到第十一天的清晨。
激愤的人群冲破了那道窄小的后门。
他们高声吼叫着,与林辞的同伴们对峙,要求火焰帮把他和本交出去。

第144章 生不如死
吴炎和戴焱手持器械,率领帮派的主力成员保护着库房小楼,同闯入的人群陷入僵持。
他们虽有武器,但闯进来的人实在太多,足有火焰帮的两三倍,其中还不乏各个帮派的成员。阿波罗的人也在其中——林辞和本的暴露便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戴焱恶狠狠地盯着那几个神色闪躲的阿波罗成员。如果眼神能杀人,他们大概早已下了不知多少次地狱。
但现在,危险的却是火焰帮的众人。依眼下的形势,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透过铁窗狭窄的缝隙,林辞清晰地看到了那些抓人者脸上的疯狂和仇恨,也看到了哥哥姐姐、帮派兄弟们脸上的决绝与坚定。
一个小小的粉色人影忽然从拐角出现,手里拿着一根几乎与自己等高的木质拖把杆,大叫着奔向人群。
菲奥娜!
林辞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是课堂上,那个总喜欢缠着他“做示范”的女孩。
吴炎和戴焱自然不可能让小豆丁们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情。这小丫头一定是偷跑出来的!
“滚开!不许你们动林哥哥!”
阁楼下面喧闹起来。
林辞垂眼,摸了摸本湿漉漉的发顶,硬生生地咬破了舌尖,反身挥拳,用肩膀砸向铁窗,叫道……
危机解除,没有人伤亡。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林辞在众人的押解下,向贫民区与富人区的边界线走去。
“被交出来“的人只有林辞。
但抓人者应该都是很满意的。
因为史密斯不过是想找到杀死儿子的凶手,而林辞之前,硬生生撞坏了窗锁,从近十米的高度一跃而下,同众人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声称愿意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林辞忘不掉知道真相的戴焱和吴炎看向自己的眼神。
但他们无法替他辩解任何一个字——不论本,还是林辞,都是他们的“儿子”。是一样的“亲人”。
而自己……林辞想,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倒也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无私奉献,又或者什么兄弟之间的友爱互助。
他只是不想再煎熬下去。
事情闹到现在,很明显已经不能轻易善了。总要有个人出面解决它,而且最好还只用付出最小的代价。
那就只有他自己了。林辞忍不住想要耸耸肩,给自己放松一下团坐了近半月,简直快要锈死的身体。但被绑住的双手,限制了他的行动。他只好无奈地舒了口气。
反正……反正,只要史密斯不是一见到自己就立刻掏枪崩了他,那他就一定还有机会逃跑。
而本,那个脑子里缺根筋的孩子,如果被一同抓来,肯定会成为他逃命路上的累赘。
他没事闲的带一颗绊脚石干什么?还是让他留在阁楼里关禁闭吧!
林辞想到自己离开时,男孩的样子,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看样子不是睡着了,而是烧晕了,他脑子本来就不太灵光……希望留在帮里的家伙们早点发现他的不对劲,不然自己的这条小命,可就要白白送给那王八蛋上将了。
“来了!”
“来了,我们带人来了!”
从火焰帮到分界线的距离并不短,但林辞却觉得这次的路程走得比往常快了许多许多。
不是所有人都跑去火焰帮抓人了,还有不少贫民区的老百姓守在铁丝网后。
“让让,让我们把他交给士兵!”
“只要把他交上去,我们就可以继续过正常的日子了!”
人群在招呼声中空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林辞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率先走上了那条窄道。
“怎么只有一个人?那些大头兵不是说最少是两个……”
“他说另一个还没撑到回来就病死了。”
“可是,可是……”
“没关系,反正上将只是想抓到凶手而已,他就是凶手!先把他交上去……”
窸窸窣窣的小声交谈从林辞耳边略过。
林辞反射性地眯眼躲避,却还是被一块不大的小石子崩裂了额角。
“杀人犯!如果不是你,我们就不会被围困!你是贫民区的罪人!”
“呸!罪人!”
带着酸臭味的唾沫喷在了林辞的衣袖上。
“你们干什么?!”
“住手!他可是火焰帮的人!”
“不许动林哥哥!”
“他已经要为了大家去……呜呜……”
紧随而来的火焰帮众人见状围了上来。
戴焱和菲奥娜护着林辞,不让他再受到打砸和欺辱。
吴炎用深色的墨镜盖住了哭红的双眼,一把拽起那个砸林辞石头的中年妇人,甩了一巴掌上去。
“就是你们这些帮派!就是你们!在贫民区也不干好事,偷鸡摸狗,打砸抢烧,无恶不作,还要去招惹富人老爷们。都是你们败坏了贫民区的名声!”
“去你妈的!我们偷东西不假,但我们可没偷穷光蛋的钱包!一群穷比,哪来的钱给我们偷?还有打砸抢烧?你哪只狗眼看见我们干这个了?你家有什么东西能给我打砸抢烧的吗?”
两个女人尖锐而刺耳的叫骂争吵,震的人鼓膜嗡嗡作响。
一声枪响给混乱按下了暂停键。
“干什么呢?”站在铁丝网后的士兵收回向天的枪口:“要交人就赶快,别耽误时间!”
“滚出去,罪人!”安静至极的贫民区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弱弱的叫喊。
林辞面色平静,一侧嘴角微微翘起,冷笑一声,一一看过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有帮派的同伴们,然后他摇了摇头,算作无声的道别,大步向贫民区外走去。
不足十米的距离,用不了半分钟就走完了。
林辞低头,钻过破损的铁丝网。数十只枪管便对上了他身体的各个关键部位,尤其是心脏和头颅。
林辞站定,没动。
层层士兵的包围后,一辆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加长版黑色轿车打开了车门。
带着白手套,穿着黑色西装,宛如巨人般高壮的男人从驾驶座走下。
“是哨兵!”
“天啊!那竟然是一个哨兵!”
“那可是只靠一个人就可以将我们全部杀死的哨兵!”
“太可怕了!上将竟然将这样的武器带来……上帝啊,阿门!”
“好险,好险!我们交出了凶手……”
林辞身后的人群中发出了一串惊恐的低语。
那个高大的哨兵没有向这边施舍半个眼神,机器人似的,径直走向加长汽车的后门,深深地躬身,为里面的人打开车门,右手五指并拢作掌状,抵在低矮的车框上,充当肉垫。
挺着肥硕啤酒肚的中年男子黑着脸,下了车。
这个人就是史密斯了。他是个向导。
林辞紧盯着中年男人手中那把染着血迹和泥土的手枪——是他逃跑途中丢弃的那把,本属于上将儿子的枪。
史密斯推开士兵,带着他的哨兵,向林辞走来,并给手中的枪上了膛。
砰砰,砰砰。
林辞的心跳变得极快。
当死亡近在眼前时,他还是害怕的。
“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史密斯阴森的话语随着冰冷的枪管,贴上了林辞的眉心。
“就是你……”
“恶魔!滚开!”
稚嫩的童声伴着一块混着泥水的砖块飞来。却不是砸向林辞。
史密斯笔直的西服被泥水打湿弄脏。
“你抢走了我家所有的东西!你害死了爸爸,害死了妈妈!奶奶也在昨天因为没有水,没有吃的,死掉了……”
“英雄哥哥!你杀死了恶魔的儿子!杀得好!杀得好!就该让这个恶魔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你是大英雄,你是我们的大英雄!”
贴在林辞眉心的枪口动了。
林辞不认识说话的女孩,但或许是在火焰帮带孩子带久了,他对这些小崽子们总会格外心软……
顾不得对着自己的数十枪口,他飞速转身,后扑。
林辞被史密斯的哨兵单手抓回。
“啊!——”
他的肩膀被捏到骨裂。
但那声痛苦的惨叫,却不知是为了伤痛,还是为了那满脸泥污,摔倒在血水中的小女孩。
“生不如死的滋味?”满眼血红的中年男人喘着粗气:“是,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瞪着眼,扫视着已经被完全吓懵的贫民区百姓,一脸愤怒的各众帮派成员,最后直勾勾地看向林辞,对自己的哨兵道:“带回去关起来。”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一阵金属间的猛烈撞击掩盖了水声带来的焦炙感。
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盆当头而下的冰水和远处狱卒凶恶的呵骂:“老实点!再动,今天晚上就继续用手电筒伺候你!”
被人撑开眼皮,用强光照射双眼的痛苦让林辞瑟缩。
很快,牢房重回安静,滴水声也再次回到了林辞耳边。
滴答,滴答……
水滴坠落在后脑发间,又顺着满是灰尘的鬓角流下。
滴答,滴答……
每次都是同一个位置,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流动路径,同样的煎熬。
狭小的笼子不足半人高,坚硬的金属栅栏框出的逼仄空间,刚好可以让一个成年人以趴跪的姿势蜷缩其中,但完全不能移动。
晚上……原来,已经快到晚上了……
寒冷让林辞浑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栓住四肢的铁链也因颤抖而轻轻震动,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也行,这样也行……只要,只要不是只有那令人崩溃的水滴声,他就还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他还能坚持下去……
林辞一面浑浑噩噩地想着,一面尝试让自己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一些,保存热量。
他感觉自己是动了的,但实际上却并没能移动分毫。
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的身体,像是被切断了与脑神经之间的联系,无论“指挥官”如何下令,它都不肯给出一丝回应。
好想睡觉。
滴答、滴答——
无法入睡。
不断滴落的冰冷水珠帮着那群作恶的魔鬼,阻断了他陷入沉睡的通道。
烦躁,焦虑,亢奋,疲惫,痛苦……不行了,就快要撑不住了,他就要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还可以坚持下去的。
史密斯说要他生不如死,便真的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那些奉命折磨他的狱卒守卫甚至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肉眼可见的瘀伤。
那些家伙托大了!
现在这些磋磨人的手段,虽然痛苦,但与“生死”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既然他命好,没被史密斯当场射杀,那就还有机会。只要坚持下去,他就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不要放弃自己,林辞!
想点别的,分散注意力,想点别的……
从被抓住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天了?
林辞神志恍惚地甩了甩头:这不是个好问题,太久没睡,他算不清了。
那想想怎么逃出去呢?
对,逃跑。逃跑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要做出最详实的计划:怎么打开笼锁,什么时候打开,用什么打开,怎么躲避守卫,万一被人发现了又要怎么办?
开锁……是的,开锁!开锁可是他最拿手的事!只要有铁丝,他就可以打开牢笼,然后用刀片割断守卫的喉咙,再去抢一把敌人的手枪……
可他没有铁丝,没有刀片,没有枪,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还被限制了行动,要怎么逃?
他找不到逃出去的方法,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再次崩塌,林辞又一次一脚迈入了疯狂和自暴自弃的领地。
不不不……还不能放弃,他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熬到吃饭,只要能够熬到吃饭时间,让一件全新的事件打断现在的一切,他就可以撑到明天早上!
可是……
所有的心理活动都是无声的。
在反复的挣扎中,林辞终于等来了狱卒口中的晚饭时间。
虽然吃饭的时候,他也不会被放出笼子。但这样的变化却可以让他不至于精神失常。
有人向这间牢房走来了。
敌人的脚步声此时却仿若天籁,林辞急促的喘息着:他撑下来了,他没有疯,也没有自杀。
史密斯不想他死得太痛快,所以在每天都会喂足他早中晚整整三顿饭——吃不上的,会被狱卒硬塞进嘴里,强迫他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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