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林辞明白女哨兵的感受,但他现在所能给的,也只有一句轻飘飘的道歉。
但,或许……林辞想到了生死不知的庄一鸣和杰拉德。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林辞现在是真的有些想要主动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即使他很清楚,那些家伙只是一群善于妄想的理想家——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平等。
可绝对的不平等,却一定是痛苦而绝望的。
追逐光明的人与深处黑暗的人同时存在,这并不冲突。
“我们不是拯救你的人。在遇到能够帮助你的人之前,你可能还是需要选择自己帮助自己。即使这样的努力让你根本看不到任何回报。”林辞不方便将平权组织的事随意说出,但他希望,眼前的这个女性哨兵,能够有机会,迎接那一天的到来:“但请不要放弃那个属于你的未来。”
女哨兵闻言,身形微震,抱头的动作也缓缓停了下来。
格雷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凝出一丝敌意,他不动声色地调动了潜能。
“向导先生,谢谢你。”就在格雷准备先发制人时,女人却像是放下了什么般,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收起了所有的惺惺作态,将一直藏在耳后的东西丢到了向哨二人面前的餐桌上。
薄薄的金属圆片在桌面打了个转,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格雷先林辞一步上前,一面将向导护在身后,一面捡起桌上的金属片。
“这是第一次有人同我说不要放弃未来。”虞雅婷没有立即回答格雷。
女人先是同林辞深深地鞠了一躬,道歉道:“向导先生,对不起。”
接着才重新看向格雷:“以前,我以为你只是因为运气好,才能离开这里。但不久前,你又用行动告诉我,你的实力其实也很强。我能感觉得到,你和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存在。我很羡慕你,甚至,有些嫉妒你。”
“外面那么多的巡逻守卫都和这个东西有关?”格雷皱眉,再次发问。
“你手里的是报警器。只要把它掐断,外面巡逻的那些家伙、还有南岛的人,就会立刻知道你们已经进入塔岛,并得到这个报警器的确切位置。”虞雅婷的嘴角咧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本来是想折断它,举报你们的。那样我就可以得到一个与本届向导生结合的名额,离开这里了。”
举报?结合名额?
林辞和格雷对视一眼。
虞雅婷疲惫地走向晾衣架,取了毛巾,又就着架子旁的暖水壶打湿,擦干净了脸和手上的血迹:“你们被全岛通缉了。”
“所有哨兵都有这个东西?”
“对。”虞雅婷对林辞点头,她知道林辞是在问什么:“霍尔他们也有,但我不知道他们把东西放在哪儿了。”
林辞面色严肃,扭头看向格雷。
“十分钟。”格雷话毕,人已经消失在闭合的宿舍门外。
贴满了隔音材料的宿舍内,瞬间安静地只剩下女哨兵和向导的呼吸声。
因之前的事,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虞雅婷尴尬地举着染了血的毛巾,几次想要同林辞交谈,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
好半晌,她才讪讪地转过身,倒了盆热水,把毛巾泡进去,小声地再次同林辞道歉:“对不起。”
林辞没有说话。
就像能理解虞雅婷最初想要利用他们的想法一样,林辞也能理解对方打算举报他们的行为。
但理解不代表原谅。
房间内的两人一时无言,只有沥沥的水声断续传来。
女哨兵蹲在地上,背对林辞,埋头搓洗着塑料盆里的毛巾。
林辞则打量着这间单人宿舍。
虞雅婷与格雷同为“D级哨兵”,都住在外城,宿舍布局基本上是一致的,只在一些小物件的摆放上有细微不同。
比如,女生的房间总归要更干净整洁一些,盛装热水的暖壶,也是粉色的。
“为什么放弃了名额?”林辞眼尖地在虞雅婷行军床的枕头下发现了一个与塔岛格格不入的东西——那是一本打印的廉价画集,全书厚度大约只有三十页左右,纸张的质量一看就不太好。
《世界油画大全》。
林辞眯着眼,偏了偏头,认出了册子书脊上的文字。
书的所有者应该是很爱惜它的。因为这本画集外侧包着一个用透明塑料包装袋粘成的书皮。是虞雅婷自己手工制作的。
“或许是因为……”虞雅婷停下搓洗毛巾的手,扭过头,看着林辞道:“你刚刚告诉我不要放弃未来。”
林辞看着女人升起希望的双眼,他知道,“未来”对这个哨兵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
“你喜欢艺术?”林辞问。
虞雅婷一愣,意识到林辞的问题从何而来:“你看到了。”
林辞点了点头。
将洗净的毛巾搭到晾衣架上,虞雅婷反身走到床边,把那本《世界油画大全》抽了出来。
“我是在五岁那年进化成哨兵的。”虞雅婷随手翻开画集,垂眼盯着书页上色彩缤纷的画作,低声道:“进化成哨兵后,我们的身体会急速生长,五感增强,记忆力也变得宛如机器般恐怖……但在变成哨兵之前,我们也不过只是普通的Mute。所以对于五岁之前的事,我能记得的并不多。”
虞雅婷说着,熟练地翻过画集,珍惜地摸了摸找到的那页画面:“我已经完全记不得父母的样子了。但是,我记得这幅画。”
“被塔岛带走的那天,我的父母都不在家,我对家的印象,就是这幅画——它的影印版就夹在一个木制的画架上,在它的右侧,还有一张没临摹完的半成品。”
女哨兵垂着头,但林辞依然看到了她嘴角噙着的浅笑。
“我记得影印版的右下角贴着张白色的小贴纸,上面写着‘梵高-星空(影印版)’……那是我的母亲写的。”虞雅婷陷入了回忆,手指在书页上无意识的划动,应该是在描摹记忆中的文字:“而那张临摹的半成品,则是由我的父亲绘制……”
“所以,我喜欢画。如果能离开这里,我想当一个画家。”虞雅婷将画集摊开在小饭桌上,把那副笔触奇怪的画作展示给林辞看:“这是我想要的未来。”
林辞轻轻地点了点头,静静地等待虞雅婷继续说下去。
“可塔岛没有画,没有家,也没有未来。”狭小的宿舍内,女人双眼失焦地望着身侧的隔音墙,却好像看出去了很远很远。
“我的朋友们都不在了……”虞雅婷停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女哨兵一下下抚摸着影印画上那瓣抽象的弯月,继续道:“你们救了我。你还告诉我不要放弃未来……赵雯、就是我的朋友,她也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我才……这一次,我不想告发你们了。”
林辞心头一动,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你认识菲尔丁?”林辞想起了那个在黑暗的海面化成了一团火焰的哨兵:赵雯是菲尔丁的妹妹。
听到林辞询问,虞雅婷露出悲伤的神色,她点了点头:“菲尔丁是赵雯的义兄,也是我们曾经的小团体的头领。”
“小团体?”
“弱小的哨兵们为了在这里生存下去,会相互联合,形成小团体自保。”虞雅婷点头:“就像以霍尔为中心的那些人——菲尔丁曾经是我们的中心。”
“哨兵间的小团体通常不会只因‘首领’的死亡而解散。你们的人呢?”
宿舍门随着突来的提问关闭,格雷出现在林辞身前,将三个金属圆片丢到桌面,发出一串脆响。
虞雅婷垂着头,眼睁睁地看着桌面上的报警装置渐渐停止转动。
女哨兵撕咬着唇上干裂的死皮,双手无助地摆动了几下,又抓起那本画集,紧紧地贴在靠近胸口的位置:“菲尔丁不在了,赵雯也……他们说,小雯因为菲尔丁,也被塔岛处理了。大家,大家怕受到牵连,就散了。本来,我们这种人,只要能依附于强大的哨兵,也能相对安全的活下去……”
女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哽咽,林辞轻轻拉住了格雷放在身侧的手。
“可我觉得,小雯她没有死。”虞雅婷说着,猛地抬起头,看向格雷。
格雷盯着虞雅婷怀中的画集,问:“书是谁给你的?”
“我……我不知道。半年前,一觉醒来,它就在我的床头了。”女人摇头,却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话:“但我觉得,应该是小雯给我的。只有她知道我的……梦想,我想要的未来。这一定是她给我的!”
格雷没说话。
他不可能给虞雅婷答案,但结合自己曾在珀西的宿舍见到了赵雯这件事,他认为虞雅婷的猜测是对的。
“小雯一定还活着……他们、小雯和菲尔丁,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不该出事,他们不该死的!该死的是那个男人,是那个叫村上的男人!”说到自己的朋友,虞雅婷忽然变得激动,语无伦次起来。
或许是对失去的朋友的思念,或许是对世道不公的怨愤,也或许只是憋得太久了,想要倾诉,想要诉说。
虞雅婷紧紧地按着胸口那本珍贵的画集,巨大的力气像是要将脆弱的纸张瞬间碾碎,她不再看向林辞和格雷,只自顾自地张口,低声道:“那个男人,那个叫村上的男人是个王八蛋!他自称是小雯的亲生父亲,可他根本不配当小雯的父亲!我们才是小雯的亲人,菲尔丁才是小雯的哥哥……都是他的错,都是……我的错……”
第119章 LowerCity
塔岛是哨兵的牢笼,也是哨兵的坟墓。哨兵中的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这里。
但他们并不是一出生就在塔岛的。
“现今,地球上,所有的人类聚集地都有相应的管理基地。不论贫富,每个基地都必定有一套可以完全覆盖其管辖区范围的进化人探查系统。”虞雅婷对林辞解释道:“向哨在进化发生后,精神力的波动频率会发生改变。当然,只有向导的后代才有可能是向导。这些进化探查系统,主要是为了在第一时间将进化成哨兵的人找到。”
“我和赵雯是同一批进入塔岛的。那年,我五岁,她六岁……”
和虞雅婷、赵雯同一批来到塔岛的孩子总共十三个,年纪最小的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最大的已经有16岁了。
十三个孩子被套上特殊的防护装置,剥夺五感,由南岛的工作人员“护送”,进入了地下城。
与地面哨兵生活区不同,地下城实际上可以算作是塔岛上的无管制地区。
“只要这些老弱病残们不被正值壮年的哨兵一锅端,南岛是懒得多费心力管理的。”
林辞看了看格雷。
男人点头。
将年老和年幼的哨兵单独分在一个生活区内的目的,确实是保护他们,同时储备战略资源。
但与向导相比,哨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这些短时间内无法成为战力的“资源”还不是那么值得管理者上心。
对于整个塔岛运作系统而言,只要每年充入地上生活区的哨兵数量足够,“品质”自然是越强越好。少量的损耗在所难免,对他们而言也无伤大雅。
在一定的管理规范下,达尔文的进化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塔岛永恒不变的绝对法则。
地上哨兵生活区尚不能完全杜绝抢劫食物与生存资源,就更别说地下城了。
在这里,强大代表着生存的概率。
虞雅婷所在的这批孩子中,能力最强的也只有D级。
食物被抢夺,人身安全遭到威胁,缺乏医疗条件……初来塔岛的孩童都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生活过得艰辛。
襁褓中的婴儿是最先撑不下去的。
“刚认识赵雯的时候,她因为人渣父亲的事,看起来性格阴郁,不好交往。”虞雅婷低着头,轻轻抠着塑料书皮上的小缺口:“但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那个没有名字的婴儿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最后,也是她在城边挖了个坑,把尸体埋葬的……”
在如此残酷的生存环境下,弱小的哨兵要么死亡,要么就抱团求生。
不过一周,十三个孩子变成了六个孩子。
虞雅婷等人也终于凝聚成了一个小团体。
为首的是那个年纪最大,能力最强的16岁D级少年,其次便是早熟的赵雯。
在塔岛的人来发放物资食物时,他们会抱团保护属于自己的那份。
但如果实在护不住,那就去偷、去抢——偷那些年老体弱、身有伤残的哨兵的,抢那些比他们来得更晚的新人和弱者的。
“直到那次,我们没有摸清情况,遇到了硬茬……”
虽然同为D级哨兵,也是新来的不假,但菲尔丁这伙人的数量足足多了赵雯他们几倍。
16岁的领头少年差点被活活打死。赵雯,虞雅婷等人也被“被抢者”按到了地上。
“我们都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
但作为头领的菲尔丁却放过了他们,还分出了一点食物,交给了赵雯。
“我们那时奇怪极了,但能捡回一条命……谁也没有心力再去管菲尔丁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此,虞雅婷、赵雯等人,便再也不敢同菲尔丁的团伙正面相向。
“可即便有那么多的同伴,菲尔丁队内的少年们也不过都只是D级。”
很快,这个庞大的新人团伙便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
“他们的人数在逐渐减少……”
“后来……”虞雅婷顿了顿,略过了一些不想说的内容,继续道:“我们也是后来,两伙人合并后才知道的。菲尔丁在外面有个妹妹,和小雯一样的年纪,长得也很像。他最初总是开玩笑,要给小雯染金色的头发。”
虞雅婷苦笑着摇了摇头:“塔岛怎么可能有染发剂这种东西啊!”
确实没有。
塔岛物资匮乏。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和食物,南岛不会向哨兵提供其他任何非必要物品。
林辞抿唇,轻轻抓住格雷的手。
虞雅婷忽然抬头,看向对面的哨兵:“格雷·冯·布兰德特,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格雷一愣。
“我小时候就见过你。两次。”虞雅婷确定道:“C、D级哨兵因为弱小,只有抱团才能抓住生存的稻草。但你很奇怪……”
一年后。就在这帮孩子刚刚适应了地下城的生活的时候,腼腆寡言,却心思细腻的虞雅婷在某一天突然注意到了格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孩。
年幼的格雷看起来比她们这些D级垫底的女性哨兵还要瘦弱。
当看到那个混在领饭人群中,脏兮兮的矮小人影时,虞雅婷下意识的感到奇怪: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弱小的、落了单的哨兵?
所有被送入地下城的“弱者”都可能是将被他们小团体打劫的目标。当那些新人踏入地下城的那一刻,就一定会被各个势力所安排的人手,摸排一番。
而虞雅婷,就是被菲尔丁派去探查的这个人。
虞雅婷可以肯定,在自己的记忆中,她从没见过这个男孩。
这个弱小的男孩是突然冒出来的?
当满怀好奇的少女想要更深入的调查格雷时,又一次的食物保卫战转移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抢与被抢,打人与被人打,生与死——是生活在地下城的这些孩子生命中的不变的命题。
加入混战,虞雅婷再也顾不上已经消失在人群外的格雷。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格雷。
往后的几年里,虞雅婷没有再遇见格雷。她渐渐将那个脏兮兮的小矮子丢弃在记忆的角落——在她的眼里,这样的哨兵注定会是那些早夭的孩子中的一员。
“但你竟然一直活着,甚至现在还拥有了自己的向导。”虞雅婷羡慕地看了眼格雷,又看向林辞:“第二次遇见他,是在脚手架通风口那边。”
地下城靠近城边外围的砂石地下埋葬了许多早逝的、病或老死的哨兵。
和虞雅婷她们一起被送进地下城的那个死去的婴儿,就被赵雯埋在了废弃脚手架附近。
赵雯和虞雅婷祖上都是亚裔人种,她们骨子里总还是带着些民族特有的,对逝者、对灵魂的敬重之意。
所以,过去的几年间,她们每年都会找一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埋葬那个孩子的地方,进行简单的悼念,或送上几句宽慰的话。
那天,是赵雯有事耽搁,最终没能去成。虞雅婷也因此比往年去的晚了不少。
但也正是这个意外,让悼念完逝者的虞雅婷第二次撞上了格雷。
起初,她只是奇怪,在这个时间点、这样人迹罕至的生活区边缘,竟然还有人在活动。
小心翼翼地跟着那个鬼鬼祟祟的矮小黑影,虞雅婷的视线渐渐升高,探入了直通巨石穹顶的废弃脚手架上端。
黑影灵活的攀爬,通过危险的铁架,于隐匿在黑暗中的石壁上找到了一个铁锁坏掉的通风口,钻了进去。
没有警报,没有被惊动的南岛工作人员。
虞雅婷震惊的差点叫出声来。
她以为黑影逃跑了。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的内心也曾升起热切的希望:她以为她也可以循着黑影离开的路线,逃离这个深埋地下的地狱牢笼!
但没过多久,她的希望落了空。
通风孔的铁门再次打开,黑影手脚麻利地顺铁架着陆。
几近于无的昏暗光线下,虞雅婷看到了黑影的脸——竟然是很久之前她层见过一次的那个弱小哨兵!而且,他同几年前相比,竟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你走后,我其实不死心地也爬上去看过那个通道。”虞雅婷说着叹了口气:“但那实在太小了。在进化后,即便是孱弱如我们这样的D级哨兵,身体也会随着能力的提升,飞速生长。不论年纪大小,用不了两年,所有人的身高都会超过2米,然后定型。而那个洞的直径,最多只能容纳一个普通的成年男性穿过。除了身材,生长发育和普通人一致的你,地下城没有人能爬上那么高的铁架,钻过那么小的洞。呵,也难怪南岛懒得处理那个通道……”
格雷皱眉,年幼的自己果然还是大意了,他不曾记得自己被人跟踪过:“即使你穿过通道,也没有办法离开地下城。外面的甬道里有金属闸门,破坏闸门会触发警报。”
“嗯,我猜到应该还有机关了。毕竟,如果能离开,你肯定不会再回来。而且,我其实在那个通道口闻到了外面咸湿的海风的味道。我知道,即使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通道拓宽,爬了出去,我也没办法离开……我比所有同伴更早知道,这里是一座海岛。”
一座被封锁在海洋中的孤零零的海岛。
这是虞雅婷第二次见到格雷。
但再后来,她慢慢地也顾不上去关注这个弱小的哨兵了——又新来了一批D级哨兵——底层哨兵们的食物争夺愈演愈烈。
生存才是摆在所有人眼前最为重要的难题,虞雅婷所在的小团体成员一直在减少,他们需要吸纳新的成员,需要寻找更多的食物来源,以防止在成年的那天到来前就被饿死或者打死。
虞雅婷:“和生活区的哨兵们都想要与向导结合,离开塔岛一样。在地下城每个孩子的心目中,‘成年’就是目标,就是未来的希望。我们总是觉得,只要离开那个暗不见日的鬼地方,人生就可以见到光明。”
是这样的。格雷点头:“你们成功地只靠自己撑到了成年。你们很厉害。”
地下城的岁月里,连格雷在某段时间内,都是在周叔、不,现在应该叫“张德安”的帮助下,才活下来的。
虞雅婷却笑了,摇头:“我们没有。一个全部由D级哨兵组成的小团体,怎么可能只靠自己撑那么久?”
格雷眯起眼睛,帮助视线更准确地聚焦在女性哨兵的身上。
“在最难的时候,是菲尔丁救了大家。”虞雅婷说:“他给一个老头打工跑腿,换取少量食物做报酬。”
林辞拧眉:难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允许我们跟他一起去帮老头的忙,但可能是人家没那么多活需要小屁孩来做吧。”
“总之,我们最后一共还剩9个人,最难熬的那一年,全都是靠菲尔丁一个人养活的。也因此,当所有人终于离开地下城,去到地上生活区后,菲尔丁成为了我们的头领,是名副其实的大哥。”
“那个帮助你们的老人叫什么?”林辞忽然问。
“周叔。”最先出声的却是格雷。
虞雅婷听到格雷的回答,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没见过那人。但听菲尔丁提起过,他确实叫那人‘周叔’。”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会讲配角的事情多一点。【昨天纠结了一晚上这段到底要不要,纠结到今天,最后还是决定留下。SO,下章还会是和虞、赵、菲相关的事!】
盲猜大家或许会不喜欢,但是我觉得这是这个故事需要的,有它,配角的一些行为才有逻辑性,才完整,所以不想粗略的跳过去。
就,大家假装是通过看他们的事,窥探到一点格雷小时候的经历吧!
相继成人的少年们终于被南岛送入地上生活区。
最开始,所有人都是兴奋的,他们期待了许久的生活、怀揣了整个童年的希望终于降临了!
他们是幸存者,也是胜利者,他们赢得了活下去、甚至是离开塔岛的机会!
但没过多久,所有的幻想又都被无情地一一打破。
在希望的背后,是更大的失望。
他们确实活了下来。但也只是活了下来。
比地下城更甚的阶级制度,强者对弱者更绝对的压制,大海、白塔、哨兵的坟墓……
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也没有胜利者。
能够离开、获得“自由”的哨兵只是凤毛麟角。
对于绝大部分像虞雅婷这样的弱者而言,未来自始至终都只是头顶的星辰日月,可望而不可及。
即使在地上生活区,他们不用再像在地下城那样,面对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降临的死亡威胁。
但他们的人生已经被完全地规划好了——要么为争取离开的机会而死在某一次年选拔赛中,要么,就在生活区里过着统一枯燥的训练生活,被欺压,被侮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壮年不再,潜能消退,再次被送回地下城。
他们这辈子注定只能呆在塔岛,这座被782座白噪音制造仪封锁的海中牢笼里。
“虽然不会再被随便饿死了。但你知道的吧?”虞雅婷向格雷寻求赞同:“弱者在哪里都是弱者。这里的一切,和地下城的生活,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还算充裕的食物让人的戾气有所削减,但习惯了强者为王的哨兵们,还是喜欢在弱于自己的家伙头顶踩上一脚。
对于虞雅婷的话,格雷的感触或许比她本人更甚。
他曾经是这个岛上最弱的那只蝼蚁,什么人都可以过来碾上一碾。
“转折还是菲尔丁带来的……”
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相对瘦弱矮小的身材,以及哨兵无处发泄的生理需求。
有高阶哨兵看上了菲尔丁。
这是侮辱。
但为了换取高阶哨兵的保护和他们手里的物资,菲尔丁一个不字也没有说过。
小团体的人在这样的保护下,终于相对安定的生活了下来。
“再然后是赵雯。”虞雅婷继续道:“她和菲尔丁的关系是最好的。她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菲尔丁单方面的付出。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他俩其实和亲兄妹没什么区别。”
赵雯的付出为小团体换来更多的资源和保护。
有人感激,有人眼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每个人的理由是什么。
虞雅婷只知道,最后,他们这一队人就都去做这个了。
“那村上是怎么回事?你说他不配做赵雯的父亲。”林辞出声询问。
虞雅婷简单地讲述了她所知道的有关村上抛妻弃子的事情经过。和林辞、格雷一年前从菲尔丁口中所知出入不大。
“谁也没想到,现实就是这么狗血!”虞雅婷忍不住做了件她往日不会做的事情,往地上啐了一口。
因为小团体是同内城区的高阶哨兵进行特殊交易的,除去训练的时间,他们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内城区的哨兵们。
一次阴差阳错之下,来外城区给高阶哨兵送“外卖”的村上看到了赵雯,认出了这个曾被自己抛弃,又反悔,特地寻到塔岛来的女儿。
想要重新担起父亲职责的男人开始三天两头地往外城区跑:送餐饭,送物资,照顾自己的女儿。
“他不想小雯继续做这行。”虞雅婷说:“没有父亲舍得自己的女儿干这个。”
但赵雯对村上除了厌恶,再无其他。她不可能,也不会听他的。
“小雯扔掉了所有他送来的东西。”
“她说,比起自己用身体换来的物资,那个人渣送来的东西更脏。”
赵雯自始至终都恨着村上。哨兵不能对南岛派来的Mute工作人员动手,于是,最后,赵雯选择不再见村上。
“小雯躲着他,他却不死心,一直来找。后来,都是菲尔丁去见他,处理这些破事的。”
“菲尔丁也恨屋及乌,非常厌恶那个人渣,恨不得杀了他。”虞雅婷叹气,将手中的画集放回桌面:“大家都以为只是这样而已……”
可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某次“工作结束”,虞雅婷洗完澡回宿舍时为了躲避几个总找她麻烦的哨兵,特地绕了点远路,意外地撞见了正在同村上交谈的菲尔丁。
“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式,那么近的距离,我竟然无法听到他们的对话……但我可以肯定,他们的交谈内容与小雯无关。”
“我能看出来,菲尔丁还是厌恶村上的,他简直是捏着鼻子在和那个家伙说话,他明明已经对那个人渣厌烦到极点了!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不能拒绝同村上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