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阴面—— by万经星 CP
万经星  发于:2023年08月15日

关灯
护眼

保洁公司人手不够,领班催着燕惊秋回去上班。
他答应很快出院,但又待了两天,可鹤洲再也没来过。
咳嗽一直没好,他勉强上了几天班,每晚回去都发烧,好不容易到了周末,本想休息一天,不想又接到领班电话,说有客户指名要他打扫,地点是上回去过的别墅。
先前他去那儿的时候,见是原先自家隔壁的房子,还有些触景伤情,心里抵触,现在满脑子只想着还能和鹤洲见面,也顾不上身体,一口就应下了。
走到小区里的那几棵樟树下时,他就看见了鹤洲,站在前院,戴一顶草帽,拿着园艺剪刀修理篱笆上杂乱的藤蔓。晨曦照得他身形朦朦胧胧,泛着柔和的金光。
他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到了跟前轻声打招呼。
“早上好。”
鹤洲头也不抬,转身往里走,他亦步亦趋跟着,看到他被汗浸湿的后背,白色背心粘在皮肤上,透出侧腰几条红红的凉席印子,私密又隐匿,像是只对他一个人分享,还有被风吹到鼻端的夜夜萦绕在他梦境中的气息,鹤洲身上独有的气息,让他燥热得红了脸,眼眶发潮。
走进屋子,鹤洲一指客厅,说:“打扫那边就行了。”
燕惊秋看着他往厨房去的背影,默默拿出工具,可却无从下手,地面瓷砖亮晶晶的,能当镜子用,沙发茶几桌椅全都一尘不染,花瓶也是,里面插着的玫瑰花瓣上还有露水,没有什么需要他打扫的地方。
他犹豫片刻,蹲下来象征性地擦了擦茶几,听见从厨房传来的一声幽远的问。
“吃早饭了吗?”
“没、没有。”
“过来。”
他小跑过去,鹤洲正把早餐端出来,两碗粥和一笼小笼包。
鹤洲把勺子给他,说:“小心烫。”
“谢谢,咳咳……”
“还咳嗽?”
“只有一点。”
鹤洲顿了顿,没说什么话,继续低头吃饭。
燕惊秋胃口不是很好,只吃掉半碗粥,鹤洲很自然地把碗拿过去,喝掉了剩下的。饭后他坚持要自己去收拾厨房,鹤洲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动作很熟练,从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做派在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擦干全部的碗又整理水池和台面,把没吃完的小笼包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转过头问:“要喝水吗?”
“泡杯凉茶,陈皮在上面柜子。”
燕惊秋够不着,踮着脚努力,脸都涨红,鹤洲看着他露出来的脚踝,细长的跟腱紧绷,脑中忽然闪过从前两人身体交缠的画面,他坐在燕惊秋腿上,后背对着他,手臂撑着他的膝盖,一垂眼就是他晕着一团粉的脚踝。
他一直都这么美丽,从头到脚,从始至终,即便穿着廉价臃肿的保洁公司工作服。
“鹤、鹤洲,”燕惊秋无措地回头望过来,半垂眼帘,“我拿不到。”
他走过去,把人拢在怀里,伸手拉开柜子,手掌搭在柜沿停了一秒,闭上眼睛用额头贴了贴他细软的头发,差点儿没克制住掰过他的脸吻他的冲动。
燕惊秋泡的陈皮茶很好喝。
两人在后院的下午茶桌上聊天,各自分享近况。
前些年燕鸿做手术时因为用错药物剂量直接导致病人死亡,死者家属高喊着一命换一命,没想到真的在某天将燕鸿杀了,紧接着又爆出他曾在多个期刊论文中造假抄袭,与官僚勾结贪污等丑闻,名声一落千丈。
舒琼虽然没有参与过这些事,但唯恐被牵连,果断和燕鸿撇清关系,连带着这个儿子也鲜少闻问,母子俩仅靠着脆弱的血脉维系亲情。偶尔舒琼会打一些钱来,但不多,至于电话,一年有个一回就算是罕见了。
至于燕惊秋自己,他确实出国读书了,但鹤洲不在身边,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浑浑噩噩,成绩一落千丈,拖了几年还是被开除了学籍,只能落魄回到国内。
舒琼怕是还不知道这件事,以为他已经能自食其力,近些年也不再给钱。他体会到大学时期鹤洲的不易,过得越艰辛,愧疚就越盛。
“对不起,那时候,我……很难缠吧。”
鹤洲沉默良久,说:“我已经忘了。”
燕惊秋一怔,险些把杯子打翻,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像是要跟过去、跟他燕惊秋、跟那些刻骨铭心的瞬间永远撇清关系。
“啊……是吗,那、那挺好的。”他扯出一个笑,嗓子干涩,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茶。
气氛沉闷片刻,鹤洲开口说:“再过半个月我就走了。”
燕惊秋一霎时心慌意乱,直冒冷汗,紧紧揪着裤子。
“去西班牙。”
“好远,好远啊……”他下意识地喃喃念,又问:“你在那边踢球吗?”
“嗯。”
“是哪个俱乐部?”
“皇家西班牙人。”[1]
燕惊秋认真地点头,“真好……恭喜你。”
鹤洲微微侧头,慵懒扫来一个眼风,随即望向眼前成片的火红玫瑰花。燕惊秋再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他想要这双眼睛永远停留在他身上,而不是这样随意地一扫而过,去看什么别的东西。
他带着哭腔问:“那你还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鹤洲折了手边一支长得不怎么好的玫瑰,放在桌上,云淡风轻地说:“不知道。”
燕惊秋咬紧牙关,愤愤地把玫瑰扔在地上,用脚踩了几下,捂着眼睛抽抽噎噎地哭。
鹤洲撑着下巴看他,看他的泪水聚在尖尖的下巴,珍珠似的,摇摇晃晃,折射着夏阳灿烂的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站起来凑到燕惊秋耳边,像从前一样,把手掌搭在他后颈,嘴唇轻蹭过他的耳廓,轻声说:“记得给我打电话。”
“世界知名足球运动员裴鹤洲近日携女友参加宴会,宴会隔日便共同前往珠宝店,在店门口与女友亲密搂抱,不知是否是去挑选结婚戒指,据本台记者获悉,其女友是……”
“惊秋,惊秋?”
燕惊秋回过神,迷茫地看向收银台后的便利店店员,恍惚想起前些日子两人确实互相交换了名字。那天凌晨他来买止痛药,店员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夜路,送他回了家。这几天只要他来买东西,店员都会邀请他一起出去吃饭,但他都没有答应。
这个人叫什么来着?
燕惊秋把购物篮中的商品放上收银台,借机瞥一眼店员胸前的名牌,又看向挂在上方角落的电视。
屏幕上滚动着红底白字的巨大标题——身价1000万欧元足球健将与女友婚事将近。
他揉了揉刺痛的眼睛,嗓音沙哑地问:“多少钱?”
“正好50块。你今天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他垂眼看向堆在收银台旁的几箱啤酒,指了指,问:“这个多少钱一箱?”
“120。”
他抿了抿唇,返回超市内,拿了两罐罐装啤酒结账。
临走时店员竟也跟了出来,说今天提早下班,要送他回家。他一言不发,默默走在夏末夜晚的街道上。
鹤洲离开两个月了。
他去摸口袋里那张名片。卡片是黑色的,字体烫金,左上角印着一个足球,有凸起的纹路。摸的次数太多,那纹路已经消失了,纸片边角翘起来,一碰就会掉下细小的碎屑,原本略硬的质地变得很软,像浸了水,稍一用力大约就要断了。要是现在手边有纸笔,他能画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来。
鹤洲要他记得打电话,但他一次都没打过,想着电话接通前尖利的嘟嘟声,想着被嘟嘟声衬托得尤为静谧的几秒或许几十秒的等待时间,想着可能会被拒接,可能会听到什么冷言冷语,或是传来的其他女人的声音,胆怯和惶恐编织成的网便抛洒下来,困住他,越绞越紧,让他动弹不得。
夏末的风好凉。
穿过斑马线,就到了居住的出租屋。
店员恋恋不舍地跟他道别,说:“惊秋,明天一起去吃饭吗?赏个脸吧,晚上六点我来接你,怎么样?”
他摇摇头,说了句“抱歉”,推开门进屋。
沉重的购物袋在指节上勒出几道深痕,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啤酒罐打开。他仰头喝下大半罐,躺倒在床上,拿出手机盯着鹤洲的号码发呆,不知不觉睡着了。
夜半,窗外呼啸而过的车声将他惊醒,他起床关窗户,挠着手臂上被蚊子叮的几个包,点了蚊香,把剩下的啤酒喝完,躺下去后睡意全消,感觉身体里蹿上来一股被醉意催生出的勇气,火球一样直冲头顶,把荒草般杂芜的思绪一把烧了个干净,什么顾虑都没了。
他拨通鹤洲的电话。
不长不短的十多秒等待时间,一团含混的乐声先闯入耳朵,再是一声“喂”,听着草率随意,挟一层无关痛痒的漠然。
燕惊秋感觉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烧在头顶的火灭了,呲呲响着声儿,徒劳冒起阵阵白烟。
他擦着眼角流出的泪,默不作声。
那头竟也耐心地等了良久,才叫出他的名字。
“小秋。”
“嗯。”他发出沉闷的鼻音。
“怎么?”
他抿紧嘴唇不出声,想着说记得打电话的不是你吗,现在又问怎么,这要如何回答呢?
“说话。”
半晌,他犹犹豫豫地说:“我……喝醉了。”
鹤洲没应。
他扣弄着床单上的一个小裂缝,没话找话。
“睡觉前没关窗户,蚊子跑进来,被咬了好几口。”
那头的乐声渐渐小了,变得很安静,能隐约听见鹤洲的呼吸声。燕惊秋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心思跟着他的呼吸起伏,突然又被他的说话声拽了一把。
“你在哭?”
他慌了一瞬,随即稳着嗓子答:“没有。”
“撒谎。”
“真的。”
“说实话。”
脑子里回荡着这几个字,眼泪几乎模糊了视线,他啜泣了一声。
实话,实话就是……
“我很想你,鹤洲。”他断断续续边哭边说:“我好难受鹤洲……我见不到你,我们隔得好远,我没办法……没办法上班,我吃不下东西,睡不好,我满脑子都是你……”
那头好一阵子没有动静,他拿下手机看了看,通话竟早已结束了。
“裴,谁的电话?”短发女人用叉子卷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又说:“无聊,真不该来这家餐厅,音乐这么吵,菜又不好吃,以后再也不信网上的评价了。”
他似乎没听进去,烦躁地扯松胸前领带,说:“抱歉,我得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猫。”
“猫?”
他点头,倦怠地揉了把脸,眉心紧紧拧着,“嗯,养的猫分离焦虑很严重,我现在得回去看看。”
短发女人奇怪地“咦”一声,“你什么时候养猫了?”
桃湾在下雨,天色浑浊,雾气很重。
他敲响出租屋的门,很多次,一直没人来应门。门边有一扇窗户,碎花的布艺窗帘没拉严实,能瞥见屋内一角,燕惊秋白嫩嫩的腿肚子斜横在床畔,膝弯附近有一团青紫,隐约被被子盖住了。
敲窗户时,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把腿收了回去,紧接着是他沙哑的说话声。燕惊秋先喊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再说:“我不舒服,真的不能和你去吃饭,你走吧。”
他转过身,在雨中点一支烟,狠狠吸了两三口,烟就到了底。
他一脚踹开出租屋的门。
燕惊秋被响动惊醒,睁开烧红的双眼望向房间门口,视线里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形,以为是便利店店员,又喊那人的名字。
他听了冷笑,快步走到床畔坐下,掐着燕惊秋的下巴逼他睁眼,沉声喊他的名字。
“燕惊秋,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燕惊秋感觉颈见缠绕着一条绳子,紧一阵松一阵,窒息带来痛苦的同时快感又隐隐泛上来,随着涌动的血液蔓延进四肢百骸。
他缓缓睁开眼睛,身体止不住地发颤,本能地去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东西,双手扑腾两下,揪住了一把短硬的头发。
鹤洲把头埋在他腿间,见他醒了,抬眼望向他,眼神冷冷的,表情正义凛然,嘴巴里却含着他的下身,唇峰抵着一处凸起的青筋轻轻抿了一下。
燕惊秋双眼通红,离了水的鱼般又扑腾两下,仰着头喘气,被欲望驱使着,抬腿缠绕住他的脖颈,攥紧他的头发往身体前拉,让他吞得更深一些。
鹤洲大概不得要领,吞得很艰难,牙齿时不时剐蹭过去,带出一阵钝痛,舌尖又胡乱舔着,刺激到前端,努力了很久,还是有大半截在外面。
燕惊秋更用力地按住他的头,扭着腰往里面撞,含糊地说:“鹤洲,你的嘴巴……怎么这么小。”
他闻言顿了顿,拉开燕惊秋的手,吐出他的下身,微张着嘴巴用拇指抹了抹嘴角,侧过头去亲吻他大腿内侧,毫不留情地张口咬了好几个牙印,又摸到他膝盖上的乌青,问:“怎么弄的?”
“忘了,想不起来了……”燕惊秋难耐地扭腰,双腿缠得更紧,蹭他硬硬的头发,“现在要聊这个吗?”
“不是嫌我嘴巴小吗。”
他抚摸他的大腿,一路往上,停在他胸前,捏起乳尖扯了一下,燕惊秋挺起胸膛呻吟,哀求般叫他的名字。
他不理,自顾自地玩弄,另一只手握住硬挺的下面摩擦,在燕惊秋快要高潮的时候,又坏心眼地堵住了前面。
燕惊秋呜呜咽咽地哭,往他怀里钻,喊他鹤洲又喊他亲爱的。他好整以暇,不为所动,整理他耳侧凌乱的头发,轻声诱哄,说:“叫得这么亲,是真心的吗?”
“真、真心的,鹤洲……”
“刚刚不还是亲爱的吗?”
“亲爱的……”
“嗯。”他满意地应下,又说:“嘴巴上说想你的亲爱的,结果两个月都不打电话,见到我,还叫别人的名字?”
“不、没有,我……鹤……亲爱的,我……”
“你什么?”
燕惊秋摇摇头,身体不住地颤抖,脑海里一片空白,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看着近在咫尺的鹤洲的脸,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亲吻他微弯的带着些色气的唇峰。
鹤洲终于放过他。
他瘫软在床上喘气,视线模模糊糊,后知后觉天花板是陌生的米白色,枕头也软乎乎的,自己并不在家里。
再醒来时医生正在给他挂水,针头扎进手背时,一双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饿不饿?”
透过指缝,他看见鹤洲的侧身,颈边一个浅淡的吻痕,一半被衣领遮住了。
他红着脸闭上眼睛,说:“有点。”
“吃完再睡,别闭眼。”
他又睁开眼睛,看着医生和鹤洲走出房间,不一会儿鹤洲端着粥碗进门,舀一勺吹凉了递到他嘴边。
他吃下小半碗,耷拉着眼皮要睡觉。鹤洲躺在他身旁,搂着他,轻轻拍他胸前的被子,等盐水挂完才醒。
鹤洲替他按着手背上的棉签,说:“把工作辞掉,住到这里来,好好养身体,家里有做饭的阿姨,也有人打扫卫生,想要什么打电话跟我说。”
他精神好了些,动来动去不消停,抓住鹤洲的手指把玩,俏皮地笑了一下,问:“你要养我啊?”
“不愿意?”
他扭扭捏捏地哼唧了一阵儿,像许下结婚誓言那样说了句“愿意”。
鹤洲点点头,从床上起来穿衣服,把领带塞进他手里,矮下身来要他系个结。
他的心猛然一沉,慢吞吞动作,问:“你现在就要走?”
“嗯。”
燕惊秋惨白着脸,垂下头去,“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鹤洲盯着他头顶的发旋,俯身亲了亲他,把腕上手表取下来,戴在他手上,然后像上回那样,淡淡地说:“不知道。”
燕惊秋几次想询问新闻上盛传的“女友”一事,可他害怕那些都是真的,所以斟酌再三,还是选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但偶尔,他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梦中,“金屋藏娇”败露后,那短发女人气势汹汹闯到这里来,叫嚣着要曝光所有的事情,把客厅的花瓶砸向他,而鹤洲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这些梦,梦催生出的不安,像不小心跑进鞋子里的小石子,没有到妨碍走路的地步,但硌得刺疼。
燕惊秋打电话给鹤洲,说想要在后院架一座秋千。下午便有工人上门组装,还拔了玫瑰花圃里疯长的杂草,修剪了草坪。
晚上吃完饭,他荡着秋千吹风,后来不知怎么躺在上面睡着了,睡得不沉,迷迷糊糊一直听见虫鸣,又有蚊子来打扰,所以前院传来车声时,他立刻清醒了。
顺着别墅侧面的小径跑过去,他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来,颤着嗓子高喊一声鹤洲,又喊一声,在门廊下没瞧见人,推门进屋,冒冒失失跌了一跤,还没爬起来,就听到争吵声。说的是他听不懂的西语,鹤洲的声音和女人的声音。
他打了个冷噤,僵着身体动弹不得,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扶起来。
“这么晚不睡觉?去哪里了,脸这么凉。”
鹤洲半跪着,撩起他的裤子,掌心包裹住他磕在地上的膝盖,责备地看着他。
他移开视线,悄悄觑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女人,她目光灼灼,满脸怒气,抬手指过来,又用西语说了句什么。
眼前的场景仿佛和梦境重合在一起。
燕惊秋舔了舔嘴唇,一把推开鹤洲,眼神飘忽,望向女人身旁那个大花瓶。他害怕地发抖,慢吞吞往后退,试了几次才发出声音,说:“我不是,我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是他请来打扫卫生的……保洁。”
沉默宛如墨水般洇开一室。
鹤洲脸色铁青,去拽他的手腕,厉声质问:“你胡说什么!”
他绷着一张小脸,喊着“不要”,喊完后甩开他的手,静静站在角落里。
鹤洲望向他,被他脸上还未褪去的病气刺得心口一痛,前些天打电话的时候他声音沉闷,问他是不是感冒了,他甜甜软软地讲每晚都头痛,听得他焦心,想着恰逢他的生日,推掉了一场非常重要的比赛飞回来,回来了,却听到什么保洁这样的胡话,看到这虚弱惨白的脸。
生病的样子倒与从前别无二致,骄矜作派从他看人的眼神中丝丝缕缕透出来,无力地半阖着的眼帘也遮不住它们。
很美丽,看得人心痒。想要他,也想被他要,想被他要的愿望更加强烈,火热汹涌到几乎压不下来。
“小秋。”他放软声音,再试着伸手去拉他,试图解释。可燕惊秋避开,怨愤地瞪他一眼,突然转身推门,跑进了夜色里。
出租屋的床一点都不舒服,明明是和别墅一样的实木硬床。
燕惊秋睡了两晚,腰酸背痛,白天无所事事,在城里乱晃,刷爆了鹤洲的四五张卡,买了些根本用不着的奢侈品,一只手表还被他随手转送给了载他的出租车司机。
他不打电话过去,鹤洲也不打来。又这么僵持了几天,他在新闻上看到报道,本周五,桃湾电视台邀请鹤洲做一期户外节目,地点就在市公园。
他查看日历,周五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公园人潮涌动,大约都是来见鹤洲的。燕惊秋全副武装,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走到公园中央的大草坪。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他挤不进去,站在外围又什么都看不见,气得摔了帽子和墨镜,跑去公园附近的奶茶店待了一下午。
傍晚再来,草坪边还停着电视台的车,那天见到的短发女人正在接受采访。他伸长了脖子左瞧右看,还是找不到人,一回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鬼鬼祟祟的,来看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他臂弯里夹着足球,穿着运动服,鸭舌帽的帽檐垂得比眉毛还低,半张脸隐在阴影中。
“谁说我来看你。”
鹤洲冷笑,扔下足球踢给草坪上的工作人员,勾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怀里带,不容拒绝地拽着他走。
“花钱花得开心吗?”
燕惊秋挣扎,“不开心!你就这么走了,那她怎么办!”
“谁?”
“那个女人。”
“她自己会回去。”
燕惊秋扯了扯嘴角,说:“你不是要和她结婚吗,扔下她和我搂搂抱抱,被记者拍到不好吧。”
鹤洲眉头紧皱,目光沉郁,眼中涌动着晦暗的浪潮,握着他手腕的力道越来越重。
“下周末,婚礼,你来不来?”他冷冷吐出这几个字。
燕惊秋愣了愣,煞白了脸,额角直冒冷汗,腿一软就要往下跌,被鹤洲托住腰。他把鸭舌帽戴在燕惊秋头上,半拖半抱着把人带出公园。
车子停在一家珠宝店门前。
燕惊秋跌跌撞撞,跟着面前高大的身形走进去,被店内水晶吊灯刺得睁不开眼,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眼前都是模糊的光晕,看什么都是重影。
鹤洲指着柜台里一只钻戒,要店员拿出来。他举在手里给燕惊秋看,用没有起伏的极其冷漠的声音问:“你觉得他会不会喜欢?”
燕惊秋什么都看不清,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耳鸣得厉害,盯着戒指发了会儿愣,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款式什么花样,只是机械地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缓过神来时已经坐在别墅的客厅里。沙发上的毯子还是那天他离开时的样子,茶几上的花瓶完好无损,插着新鲜的玫瑰。
他蜷着身体躺在沙发上,冷汗把后背衣服都浸湿了,这会儿黏在皮肤上,深入骨髓的凉。
隐约有切菜声从厨房传出来,他垂眼盯着鹤洲随手仍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口袋附近印出四四方方的丝绒盒子印记来。
半小时后鹤洲找过来,托着他的腋窝抱起他,带他上楼。他闻到鹤洲身上淡淡的油烟味,有一阵短暂的心安,好像那些女友和结婚都不存在。
鹤洲帮他冲澡洗头发,给他换了一身干燥温暖的睡衣。
再下楼时厨房炖的排骨汤正好可以出锅。
满满一桌菜,五六个,一眼扫过去都是他爱吃的,但他迟迟没动筷。先前无数次做梦梦见过这样的场景,明明很期盼,现在却像噩梦般令人恐惧生厌。
他跑去酒柜拿了两瓶红酒,倒酒时手抖得厉害,洒了一半在杯子外。鹤洲坐在他身旁,静静看着。
他先喝掉一杯,深深吐一口气,倔强地举起筷子夹菜。
两瓶红酒全部被他一个人喝完,他醉倒在桌上,看鹤洲收拾餐桌,前前后后好几次进出厨房。最后一次鹤洲端着水果出来,他打了个酒嗝,眼泪毫无预兆往下落。他哭着问:“鹤洲,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鹤洲咬一颗葡萄,眉眼平淡,“是吗。”
燕惊秋想幸好自己喝醉了,感官和情绪都变得很钝,假如清醒着,或许心口会更疼。
“你要什么礼物?”鹤洲俯身凑过来,暧昧地摸他的耳朵,声音变得水一般柔和。
燕惊秋抿了抿唇,“不要结婚”在舌尖翻滚着,但始终没有说出来。他回想鹤洲变幻的态度,所以至今为止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在戏耍他?
这几个月,他觉得自己和鹤洲相处得很好,可时不时的,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有些令人寒心的阻碍总是悄悄出现。鹤洲就好像是故意的,让他松懈再松懈,然后在猝不及防之间,破坏他们之间任何温存的瞬间。
鹤洲一对他冷淡,他就开始担心失去他,所以每每揣测再三,打电话时最普通平常的一句话都要在心里演练,又怕鹤洲在国外把他忘个一干二净,时常急吼吼地把一些小事煞有介事地夸大一番,想要他担忧,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先前他想,假如鹤洲要一直这样若即若离,他愿意屈服,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是鹤洲的,全部都是。
他以为自己在努力,在挣他和鹤洲的未来,可这可能就是鹤洲对他实施的一场报复,报复他前些年的顽劣。先接近,再俘获,最后亲手撕碎他幻想的美满幸福的梦。
燕惊秋崩溃地抽泣,捂着脸,反复呢喃着“礼物”两个字,突然抬起头看向鹤洲,委屈地说:“我想要亲亲。”最后一次,他想,最后一次。
鹤洲弯了弯嘴角,笑着,却冷漠地说:“不行。”
燕惊秋猛地站起来,踢倒了身后的椅子,他觉得喘不过气,本能地想要逃离这里,可一迈开步子就被拽住手腕。
鹤洲把他拉进怀里,轻抬他的下巴,“不撒个娇求我一下?”
燕惊秋双眼通红,像一只炸毛的野猫,亮出爪子挠他的胸口,恶狠狠地问:“你有两个心吗?!”
鹤洲扯开衣服,露出胸膛,抓着他的手覆在心口。规律的震颤通过指尖传递过来,被一点点放大,浑身血液都被激荡地翻滚起来。燕惊秋惶惑地看向他,他轻声说:“我有没有两个心,你亲自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两人对视片刻,燕惊秋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又打了他一耳光,揪住他的头发尖叫。鹤洲抓着他的手腕,说了几句话,他没有听清楚,他又紧紧抱着他,温柔地哄劝,后来不知怎么的,两人抵着额头,迫不及待地、凶狠地吻在一起,唇舌纠缠,毫无章法地吮吸,好像要把对方都吞吃入腹一般。
燕惊秋拿了果盘里好几颗葡萄,一个个全塞进鹤洲身体里,再要他趴在桌上,掰开他的屁股顶进去。他第一次听见鹤洲在做爱时喊疼,俯身咬住他的肩膀,含糊着说:“骗人,它们都碎了,变成水了,你疼什么?”
他直起腰,去看两人相连处,紧紧咬着他的那一圈软肉,每蹭过它们一次,就有紫色的汁水混着白浊流出来,几经拍打下,变成泛着绵密泡沫的淡紫色。
鹤洲百口莫辩,只好闭眼忍着,慢慢终于体会到一些快感,每一次身后迎上来的冲撞,都会带着餐桌往前挪动一些,桌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声响,宛如重锤砸向他的耳膜。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