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阴面—— by万经星 CP
万经星  发于:2023年08月15日

关灯
护眼

燕惊秋脸色煞白,眼睑飘红,小心翼翼卷起他的衣服,看见皮肤上已经鼓起小水泡,当下哽咽着哭了。
“鹤洲……呜呜……”
他边哭边打开水龙头,用手掬水泼在他腰上。
“不要紧,别哭。我看你一直不回来,幸好我来找你了。”梁鹤洲拂去他眼角的泪,除了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看不出什么不妥,比起烫伤,好像更关心燕惊秋的状况。
程庭南站在门口,说:“还是快点去医院吧,看着很严重。”
梁鹤洲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附在燕惊秋耳边说了些什么,燕惊秋搂着他抽泣,侧头吻住了他。
程庭南移开视线,走出去叫车。
他在门口等着,不多时三五个高大的服务生扭着那三个男人也出了店门,其中一人对他说:“先生,我们已经报过警了,一会儿警察会来带他们走。”
“我知道了,谢谢。”
片刻后燕惊秋和梁鹤洲也出来了,那三人见了他们,嘴里仍是嘀嘀咕咕地说着脏话。
燕惊秋站得离他们近,听得清楚,气得脸色涨红,转身一拳挥在摔茶壶的那人脸上,把那人扑倒在地,膝盖顶着他的肚子,揪着他的头发,狠狠用他的脑袋砸了几下地面。
场面又乱作一团,燕惊秋被梁鹤洲抱着拉开时,蹬着双脚又踹了他好几次。
到医院时已经深夜了,燕惊秋哭了一路,等梁鹤洲走进急诊室,他才止了眼泪,紧紧抱着梁鹤洲的外套不肯松手。
程庭南靠墙站着,还没醒酒,头疼得厉害,像有小锤子在敲太阳穴。
他开口和燕惊秋搭话,试图转移注意力。
“刚才,谢谢你。”
燕惊秋抽噎着说:“不用谢。”
“那几个是我的客户,跟他们谈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他们又喝了很多酒,所以……”
“喔。”
“你手没事吧?蹭破了吗?”
“没有,就是有点红。”
燕惊秋看了看手背,擦掉眼泪,望向急诊室的门,静静地一动不动。
程庭南顿了半晌,又说:“你和鹤洲一起去吃饭吗?”
“嗯,我们和好了。”
“看出来了,好久不见,你……变了很多。”
燕惊秋这才看向他,认认真真地说:“对,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之前都是我不好,让你难过,真的对不起。庭南,你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和你——”
程庭南垂眸,打断他,“我知道的,不用再说了。”
二十多分钟后,梁鹤洲走了出来,他腰上缠了一圈绷带,神色倦怠。
燕惊秋急急上前抱住他,他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和程庭南点头打招呼。
三人一起去药房拿了药,再赶去警局。已经过了午夜,民警只简单做询问了情况,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后就让他们先回去。
程庭南没和他们一起走,看他们的车子开远后,站在街边给关远山打电话。
“喂?学长?”关远山听起来还没睡醒。
“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
“你现在能来接我吗?出了点事情。”
“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拖鞋的踢踏声和拿钥匙的声音,程庭南耳朵一阵发热,报上了地址。
车子在公寓门前停下,下车时燕惊秋的外套被门框勾住了,他没发觉,往前走了一步,听到有东西掉落的声音,一回头看见了地上的丝绒盒子。
他扯过外套,慌忙蹲下去捡,但梁鹤洲的手掌先掩住了盒子。
“小秋,这——”
“我我我……”燕惊秋一把将盒子抢回来,“你别拿我的东西!”
他跑进大楼,也不等梁鹤洲,自己先坐上了电梯。
梁鹤洲慢一步进家门,屋子里黑漆漆的,燕惊秋坐在沙发上,月光透过落地窗斜照进来,他的脸和身体隐在暗处,只有双手在光下,那个银色的丝绒盒被他握着,闪闪发亮。
梁鹤洲想要开灯,燕惊秋出声制止。
“先别开,等一下。”
“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梁鹤洲慢慢走过去,半跪在沙发边,笑着问:“不是给我的?”
燕惊秋抿了抿唇,委屈地说:“本来我都计划好的……全乱了。”
“今天就是去买这个了?”
“嗯……”
梁鹤洲摸了摸他的脸,指尖沾到些许水渍。
“有什么关系,不要哭。”
他捂着眼睛吸了吸鼻子,“有关系,花丢了,饭也没吃成,你还受伤,原本我……”
“什么?”
“嗯……就是……我想带你回大学,在操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然后……现在这样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浪漫!所以现在不给你,等下次我再找机会,你把这件事忘了,现在就忘……”
“真的?真的要我忘了?”
燕惊秋沉默,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梁鹤洲握住他的手,见他没拒绝,和他一起打开了那个盒子。
两枚戒指并排摆在一起,左边的是素戒,戒圈上刻着几片落叶,另一个华丽一些,镶着钻石,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展翅飞翔的鸟儿。
梁鹤洲拿起右边的那个,握住燕惊秋的左手,把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举着放到月光下细细端详,说:“真好看。”
燕惊秋轻哼了一声,把另一个戴在他手上,尺寸小了,稍稍有些紧,箍出了印子。
“我拿去让他们改。”
燕惊秋要把戒指褪下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梁鹤洲握了握拳,感受着指节上传来的陌生的异物感,说:“不用改,就这样。”
燕惊秋伏在肩头嘟囔,说:“也好,戴上就拿不下来,牢牢圈着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梁鹤洲轻声笑了,托住他的腿抱他回到房间。
顾忌着梁鹤洲身上的伤,燕惊秋很温柔,情潮像漫漫的春雨,绵软带着些潮湿的热,包裹住两人。
梁鹤洲有些不习惯他过分的柔和,后半程更主动一些,燕惊秋受不了地浑身发颤,像水波拂过河流后被惊扰的月,让人想捕获他,永远地藏起来,把他变成只属于自己的月亮。
他亲吻燕惊秋的手指,把温热的指尖和冰凉的戒圈一起含进嘴里,燕惊秋脸色酡红,满额头的汗,好像被这个吻浸湿,他纤瘦的脚踝紧绷,浮起一道细长的弧度,脆弱美丽得叫人心荡神驰。
餐馆发生的纠纷全权交由律师处理,两人的生活并未受到什么波及。
梁鹤洲腰上难以避免地留下了伤疤,他并不在意,燕惊秋耿耿于怀,晚上睡觉时一定要把手放在他腰上才行。
偶尔午夜梦回,梁鹤洲会被指尖环绕的金属搅得难以入睡。当然,是幸福的失眠。
在某一刻想起燕惊秋时,他总是莫名地心悸,好像也稍稍能与离开他就惶恐不安的燕惊秋感同身受。
燕惊秋和程庭南的关系缓和不少,程庭南也抽空去医院看望过裴素丽,三人经常一起聚餐,有一次久违地去酒吧玩了玩。
燕惊秋喝得很醉,回家时闹着不肯坐出租,梁鹤洲只好带他乘上了末班公交。
他被酒气熏得浑身燥热,执意把窗户开得很大吹风,当天晚上果然开始发高烧,头疼得直哭,但倔强地不肯去医院。
这一病就是两三天,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好全。
周末的时候程庭南来了趟公寓,他从客户那儿得了两张音乐会的门票,特意送过来,顺便看望燕惊秋。
梁鹤洲在厨房煮粥,让他自便。他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半掩的门,看见赤裸着躺在床上的燕惊秋。
他蜷着身体,头埋在胸前,黑发铺开散落在梁鹤洲的枕头上,腰间搭着一条毯子,手臂横在床沿外,膝盖脚踝和手肘都晕着因发烧泛起的红。
程庭南把视线移向他的无名指,那枚钻戒华贵靡丽,放在别人身上是喧宾夺主,但戴在他手上就是锦上添花。
他从来没有想过燕惊秋会有这么一天,自愿被小小的戒圈束缚捆绑,毕竟他是一个那么动荡自由的人,风吹起的落叶一样,随便飘到哪儿去都无所谓。
可是,他其实早该发现,燕惊秋身上还有截然相反的偏执和专情,就像一个永远无法被解释的悖论,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环。正是他的这种矛盾和神秘的美丽,让他得以永垂不朽,就算他的容颜老去,想必也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而最叫人心动的是,即便如此,在这繁华红尘之中,燕惊秋只对梁鹤洲一人钟情。
程庭南轻叹一声,拉上房门走出去,梁鹤洲正把午餐端上桌。
“留下来吃饭?”
程庭南怔怔地看着他左手的戒指,片刻后摇头,说:“不了,我还有事,马上就走。你去看看小秋吧,我刚才看他就盖了条毯子,别又着凉。”
“嗯。”
他看着梁鹤洲去到卧室,不一会儿又出来,颈侧多了几个鲜明的牙印。
梁鹤洲泡了茶,给他倒一杯。
他没喝,摩挲着杯壁,说:“小秋的病你应该知道了吧?他挺不容易的,你走了之后他想不开,出了事故,虽然就手臂受了点伤,但之后去国外养病也吃了很多苦,前段时间他还去医院看医生吃药……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既然现在你们和好了,就好好对他吧。”
“什么?”
程庭南茫然看向他,“怎么了?”
“你说他的手臂。”
“就是那条伤疤。”
梁鹤洲眉头紧蹙,脸色沉郁,问:“然后?”
程庭南突然反应过来,躲开他的目光,放下杯子站起来,说:“啊……我就先走了。”
“他说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当初这套说辞其实他并不相信,但没有深究,以为或许是和燕惊秋父母有关,毕竟是伤痛的过往,他一直不在燕惊秋面前提。
他没有拦程庭南,仍是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握着水杯,自顾自问:“到底怎么回事?”
程庭南踌躇片刻,轻声说:“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见了,他想不开,冲到马路上,被车子——”
梁鹤洲手里的水杯应声而裂。
他似乎被自己的举动惊到了,有些无措地站起来,望着鲜血淋漓的手,又眼神复杂地看了程庭南一眼,随即用手掌遮住眼睛顿了几秒,最后颓然垂下手臂。
“抱歉。”
程庭南瞥了一眼卧室,什么话也没说,轻轻合上了门。
梁鹤洲拔出嵌在手心的碎片,收拾好地面,草草用水冲了一遍手掌,去到卧室。
燕惊秋睡得迷迷糊糊,在他在身边躺下时睁了睁眼,蜷进他怀里。
他垂眼觑向那道疤痕,手心遽然一阵刺痛,额角冒出冷汗来,一霎时呼吸困难。
那伤疤后暗藏的真相,像吃饭时不经意咬到的石子,给他一种措手不及的伤痛。
他包住燕惊秋的手掌抵在心口,闭上眼睛。
手上的戒圈火一样烧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枚戒指,无论如何是不配戴在他手上的。

整整一个寒假,梁鹤洲都没能和燕惊秋取得联系。
他设想过,可能燕惊秋会转学或是出国读书,有时他会梦见燕惊秋,睁着一双无辜的美丽眼睛,天真地问:“你是谁?”
一个寒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担心燕惊秋真如梦境中一样将他忘记。
开学后,他每天都会去一趟公寓,只是一直没见到燕惊秋。
他去找过程庭南,程庭南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总是摆出“无可奉告”的态度。
不管往哪儿走都是死路。
他开始把大部分精力投入进足球队的训练,最早去也最晚离开球场,除此之外便是打工兼职。
上下班时,他会习惯性地经过公寓的那条路,每一次在红绿灯前都满怀希望,想着或许能看见燕惊秋走出大楼或是从车上下来,但每一次拐弯后得到的只有失望。
生活重新回归平静,燕惊秋像投入水中的石子,现在湖面的涟漪已经彻底淡去了,尽管湖面下方暗流涌动。
三月下旬的一个周五,足球队照例要在中午十二点半开个短会。
梁鹤洲第一个到队里的更衣室,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门“哐”地砸在墙上,声音还未消,一句带着哭腔的“鹤洲”飞来,箭矢似的,仿佛还有破空声,猛地扎进他胸膛。
他抬头去看,视线被翻飞的几缕细软头发遮挡,燕惊秋已经先一步跑过来抱住了他。
扑鼻一阵莫名的香气,燕惊秋好像换了洗发水的牌子,他有些愣神,拈着他的碎发,去看他的脸。
他比之前看起来更白,可是不是珍珠般光滑宝气的白,很干滞,嘴唇没什么血色,脸颊瘦削,衬得他的眼睛更加狭长,有种邪狞的凶相。
梁鹤洲抚摸他的脸颊,说:“怎么不好好吃饭?”
他抿着唇,双眼潮润,一言不发,凑近讨吻。
梁鹤洲吻住他,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唇,两人的牙齿撞在一起,仿佛摩擦出火星,顷刻将梁鹤洲从头到脚点燃。
他尝到燕惊秋唇舌间淡淡的苦味,脑海里一片空白,把这儿是什么地方忘得一干二净,也忘了门大敞着,随时会有人经过,看见他在和燕惊秋接吻。
所以当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和说笑声,有人敲门的时候,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还捧着燕惊秋的脸。
“队、队长?”队员喊他。
他怔了一下,慢慢退开,拇指摁在燕惊秋嘴角,抹掉了几丝唾液。
燕惊秋原本半弯着腰,此刻也直起身来。
他又侧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队员,背着包站起来,握住燕惊秋的手腕,拉着他走出去。
擦肩而过时,众人纷纷让开了路,人人都看见了半垂着头眼眶红红的燕惊秋。
等他们二人走出去好几米远,才有队员反应过来,冲着梁鹤洲喊:“欸队长,你不开会了?你去哪儿啊?”
梁鹤洲头也不回,稍显粗鲁地拽了一下燕惊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众队员大眼瞪小眼,进了更衣室也都不说话。
半晌,终于有人开口,问:“他们……在干嘛?”
“……看着像吵架了,不会是队长要揍他,被我们撞见了吧?”
谁都没有接话。
再度坐上梁鹤洲的自行车,燕惊秋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搂着梁鹤洲的腰,要他再骑快一些。
拂面的风又暖又软,桃湾已经是春天了,英国的这时候还是有些冷,伦敦的雨下个不停,雾也天天来。
他把这些讲给梁鹤洲听,说从舒琼发现他们在一起之后,他就被迫和爸爸燕鸿待在英国一起进修,没有手机,没有微信,没有一切能和外界联系的电子设备,每天的日常就是看医学书,听课,读论文,参加研讨会。
舒琼不在英国,她到处飞,还回国待了一段时间,开学前几天燕惊秋见到她,被告知从今往后必须待在国英国读书。
“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他边说边跳下车,等梁鹤洲上完锁,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跑进大楼,坐上电梯。
梁鹤洲握住他的手腕,轻轻蹭了蹭刚才留下的指印,问:“疼不疼?”
“不疼。”他顿了一下,又说:“疼的,你亲亲我,亲亲就不疼了。”
“小秋,你——”
“有什么晚点说。”
燕惊秋搂着他和他亲吻,等电梯到了也没分开,掀了掀眼皮瞄了一眼外面,见没有人,一边吻他,一边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拿钥匙开门时几次没对准锁眼。
梁鹤洲也有段时间没来公寓了,一进去便被薄尘呛了一下,燕惊秋打了两个喷嚏,直咳嗽。
他去开窗通风,瞧见那盆文竹,蔫蔫儿的,顺手浇完水,被燕惊秋带去了卧室。
久违的身体触碰让两人都很兴奋,但燕惊秋反而没了刚才急不可耐的架势,慢悠悠地脱衣服。他比梁鹤洲想象的还要痩一些,胯骨凸出来,摸上去都硌手,细细一截手臂撑在床上,时不时就颤一下。
插入的过程不是很顺利,燕惊秋急得出汗,仰着头喘气,一双眼睛欲眠似醉,又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错觉。
梁鹤洲倾身舔他脖颈上浮现的青筋和喉结,他忽然笑起来,浑身脱力倒在梁鹤洲怀里,抱着他说:“鹤洲,我好想你。”
房间里的尘土气息散了,有热风吹进来,掀动着窗帘,燕惊秋侧头看了看窗外,这么几个月,终于瞧见晴天是什么样的了。
他掐着梁鹤洲臀尖往前顶撞,险些把人推下床,低下头咬住他的肩膀,听着他浅浅的哼了两声,忽然之间,一阵黑暗压下来,笼罩攥紧,像灭尽灯火的夜。
他想着,不行,不能闭眼,他还没做够呢,要把分开的这个把月都弥补回来,要面对面,要看着鹤洲的脸,看他因为自己给予的欢愉皱眉眨眼,看他因为汹涌的情欲而双眼混沌,看他无意识地仰头着索吻。
可是他真的太累了,上午一下飞机就赶到学校,从宿舍找到教室,从食堂找到操场,一口水都没喝,一点儿东西都没吃……
他闭上了眼睛。起初睡得浅,听到梁鹤洲喊他“小秋”,然后是浴室的水声,有毛巾擦过身体,清清爽爽的,他又重新躺回被褥中。
很快外面飘来饭菜的香味,饥饿像镊子要镊破脆薄的睡眠,他想睁眼但没成功,翻了个身又睡过去,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是午夜,梁鹤洲坐在他身边,手里拿一本书,见他醒了,立刻下床,说给他热些吃的。
他跟着出去,打着哈欠坐在餐桌上,懒洋洋的,连筷子都不想举,虽然饿,但没什么胃口。梁鹤洲便洗了一盘水果,一块一块喂他吃。
“鹤洲,你不知道,国外不是土豆泥就是培根三明治,唐人街的中餐馆都不正宗,馄饨都一股怪味儿,水果也不好吃。”
“明天包馄饨吃。”
燕惊秋“嘿嘿”笑了笑,又说口渴,梁鹤洲倒了杯水递到他嘴边,握住他细瘦的手腕,犹豫了一下,问:“你还走吗?”
燕惊秋呛得咳了咳,移开视线盯着桌面,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额……走的,不过是下学期。我这段时间都在跟妈妈商量,所以没能及时回来,妈妈答应我还能在这里待半年。”
半年。其实只有三四个月了。六月底放暑假,到时燕惊秋就走了,去几万公里外的地球的另一端。
“那……”
“不要紧的鹤洲,”燕惊秋握住他的手,急急地说:“你和我一起去国外读书,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梁鹤洲愣了愣,一个“好”字就要脱口而出,一瞬间连两人的未来都尽数畅想过一遍。他们可以在学校附近租一间公寓,每天一起上下学,中午步行回家,燕惊秋想吃什么他都能做,晚上在街头散步时,牵手和拥抱都可以大大方方,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夏天去海边度假游泳,冬天在温暖的家里赏雪,躺在壁炉燃烧的火光前一起读书……
“鹤洲?你说话。”
燕惊秋晃了晃他的手,他回过神,垂下眼帘,轻轻把手抽出来。
可是,不像燕惊秋,他的人生没有这么单纯,他不可能只考虑自己,还有很多需要顾虑的事情,且不论钱不论其他琐事,裴素丽和足球,这两样他绝对放不下的该怎么办?要母亲和自己一起出国吗?到了国外就是全新的开始,怎么样才能继续踢球?会有俱乐部和组织承认他在国内踢球时取得的成绩吗?
他如鲠在喉,踌躇片刻,一个字也没有提,只说:“你妈妈她……”
“我们悄悄地,不要让她知道就行了。”
“我……我考虑一下。”
燕惊秋不满地皱眉,股着上嘴唇赌气的样子,说:“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你不想和我一起?去了国外你什么都不要做,上上课做做饭,假期我们出去玩,这样不好吗?毕业后你都不用工作,我有很多钱。”
蓦地,梁鹤洲心头掠过一丝恐慌,他不想自己以后的生活被囿困于一间小小的厨房,可另一方面,他又想生活里有燕惊秋,爱护他陪伴他,但绝不是依附于他。
被燕惊秋在无意间损伤了自尊而产生的委屈不悦,幻想中和燕惊秋美好生活带来的快乐,几个念头来回摇摆着,像不倒翁,压下去又竖起来,又像黏糊糊拉丝的口香糖,黏在墙上桌上,怎么都铲除不干净。
母亲总是告诫他,既要又要是最危险的想法。是他太贪心了吗?
“小秋,我们改天再聊,好吗?先吃点东西。”
燕惊秋等了半晌,得了他这么一句话,火气上涌,站起来踢开椅子,“不吃了。”
“小秋——”
“不想听!别和我说话!”
燕惊秋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高,时不时瞥一眼梁鹤洲,但他一直在餐桌旁,过了很久才有动作,收拾桌子把碗筷拿进了厨房。
燕惊秋咬了咬牙,踹了一脚茶几,瞥见放在上面的梁鹤洲的手机,顺手拿了过来。
打开微信,他发现自己被置顶在页面最上方,尽管舒琼早早没收他的手机,将梁鹤洲拉入了黑名单,但点开聊天记录,每一天梁鹤洲都给他发消息,早中晚雷打不动的问好,时不时碎碎念地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夜半时分发来的“想你”的卡通表情包。
只是每一条消息都没有发送成功,每一条前面都有个红色的感叹号。
燕惊秋把所有消息都看过一遍,放下手机去到厨房,抱住了站在水池边洗碗的梁鹤洲。
“鹤洲,你说考虑,那要考虑多久?下周五这时候总能决定了吧?”
梁鹤洲擦干手上的水,转身亲了亲他,轻轻应了一声。
“那说好了,别忘了啊。”燕惊秋拿了一粒果盘里的草莓,咬了一半凑到他跟前,含糊着撒娇,又说:“答应我嘛,鹤洲鹤洲……”
梁鹤洲低头咬住草莓的另一半,什么话也没有说。

梁鹤洲请假回了趟家。
不是休息日,他本以为裴素丽在工作,但还没进屋就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裴素丽没料到他这时候回来,抓起手边的水杯喝水掩饰,差点儿被呛着。
她平日里很少休息,除非真的病得厉害,梁鹤洲看着她烧红的脸叹了口气,“妈,你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
“咳咳……没事,就是小感冒,我吃过药了,现在的天气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你自己也注意。”
“还是去医院——”
裴素丽摆手,“不用,过两天就好了。你怎么突然回来?”
梁鹤洲拿过杯子添水,说:“有件事……”
“什么?”
他顿了一下,避着裴素丽的视线,“学校有个出国留学的项目,我……”
“你想去?”裴素丽接过他的话,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置可否。
裴素丽紧接着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去哪个国家哪个大学,专业是不是不变,要做什么准备,要多少钱,要去留学多久。
梁鹤洲被问得措手不及,含糊着搪塞过去,裴素丽听后久久没说话,时不时咳上几声。
半晌,她握住梁鹤洲的手,又问:“去了还能踢球吗?”
梁鹤洲摇摇头,“不知道。”
“不是说过不久省里有足球比赛?”
“嗯。”
假如赢了球赛,签上俱乐部,梦想唾手可得,假如出国,一切都得从零开始,毕竟,谁会要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国人来踢球?
裴素丽叹了口气,“妈妈知道你一直都想当足球运动员……你想走哪条路自己好好考虑,要是想出国,妈妈也支持你,钱不是问题,我会想办法。”
梁鹤洲知道她在说谎,现如今两人生活都如此拮据,哪来多余的钱给他出国,难道要他在国外逍遥快活,留裴素丽一个人在这里苦苦捱着吗?
“行了,你快回学校去吧,这点事情电话里说就好,还跑一趟,早点回去,别耽误功课。”
梁鹤洲想留下来做了晚饭再走,也被裴素丽拒绝了。
他没有回学校,去超市买了些菜去公寓,和燕惊秋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你回来好晚,我还想你去接我呢。”
燕惊秋一见到他就黏上来,树袋熊似的挂他身上,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吃饭时候也把头歪靠在他肩膀上。
晚上梁鹤洲照例去打工,早晨买了早饭带来,再待燕惊秋去上学。
很快到了周五。
放学的时候程庭南问燕惊秋去不去喝酒,燕惊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跑去操场找梁鹤洲。
往常梁鹤洲总是在场上训练,或者坐在边上休息,今天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场外,衣服都换好了,见燕惊秋过来,拉着他便走。
“你今天怎么不踢球了?”
燕惊秋边走边回头看,见那天在更衣室碰见的一个队员抬脚把球往这边踹,像是故意的。
梁鹤洲反应很快,侧身挡住,稳当当把球踩在脚下,又踢了回去。
“没事吧?”
燕惊秋摇头,“他们和你闹矛盾了吗?”
“嗯,不要紧,走吧。晚上想吃什么?”
“庭南说有家新开的餐馆,那儿的红糖糍粑很好吃,我想去尝尝。”
两人去到店里,人很多,等了一二十分钟才排上座位,燕惊秋点了一桌子菜,最后还打包了好几盒糍粑。
等回到公寓,燕惊秋终于说起正题,把梁鹤洲压在门上,咄咄逼人地要一个回答。
梁鹤洲摸着他的脸,轻轻吻下来,燕惊秋要推开他,被他一把搂住腰,一个轻缓的吻变得急忙粗率,继而渐渐稳定下来,长而妥帖。
燕惊秋的心思被拉拽到欲望上,无暇顾及其他,手摸到他衣服里去,滑向后腰,正要再往下探,忽然被一声重重的呵斥惊扰,积攒的情欲像惊飞的鸟儿,扑啦啦散了个干净。
他回过头,看见站在走廊的舒琼,大约是听见了动静刚刚从房间走出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