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宠溺—— by林啸也 CP
林啸也  发于:2023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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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顶了你受过的罪,把自己的进度条换给你了,你只能走完他的一生。”
季庭屿脑袋里嗡地一下:“……什么意思?”
臧先生示意他继续看。
季庭屿死后第十二个月,宜城或真或假地传开了一条小道消息。一位以深情自诩的刘公子受不了爱人离世的打击,疯魔了一样满世界寻找复活爱人的方法,甚至不惜散尽家财,以命换命。
一开始只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这位刘公子异想天开,却没想到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他找到了一位姓臧的高人,得到复活之术成功复活了自己的爱人。
又有人说他相思成疾,臆想出了一位高人骗自己。
这种消息带上一点玄幻的色彩,立刻不胫而走,传到贺灼耳朵里。
他找到这位刘公子,用尽手段才问出实情。
臧先生确实存在,复活之术也不是臆想。
但复活他在车祸中被压断双腿身亡的爱人,需要他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双腿。
刘公子不愿意。
“臧,你就是那位臧先生?”
季庭屿匪夷所思地看向身边人。
这要是放在半月以前,他绝对会把这人当成神棍打出去。但他已经重生一次,又被兜兜转转地带到这里,再离谱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好不信的呢?只是……
“为什么要他付出自己的双腿?这样即便成功了难道不会有其他缺憾吗?”
臧先生微怔,低头看向伏在身边的狼犬。
左手臂空荡荡的衣袖至今还让他觉得碍眼,但一切都值得。
“逆天改命,死而复生,本就是违背天理的事,不仅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还要离世之人自己愿意回来。”
“哈?”季庭屿不解:“这还能有不愿意的?”
“你不就是吗。”
季庭屿一噎,他确实不愿意。
“想要离世之人回来,就要重新燃起他们心中生的希望,然而那些非自然病逝、遭受过痛苦的人会在离世很长一段时间后仍然记得死亡带给他们的恐惧,以及濒死之时所受的折磨,自然不愿意。”
季庭屿深有体会,他至今都清晰地记得皮肤被一点点烧焦时生不如死的痛。
“那要怎么办呢,你们没经历过,不知道有多疼,恐惧是比仇恨还要难放下的东西……”
“很简单啊。”臧先生云淡风轻道:“有人替你疼了,你就不会再疼。”
季庭屿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眼底烧红一片,一个不可能的假设在脑海里闪过。
“你把话说清楚点!什么叫有人替我疼我就不会疼,我到底……我到底是怎么重生的?”
“自己去看吧。”
臧先生抓住他,将他推入下一阵风沙。
“有人替你承受了所有痛苦,消弭了前世业障,又把自己的后半生划给了你,你才能忘掉仇怨,无忧无虑地转生。”
季庭屿根本不及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被风沙裹挟到下一个空间,掉下去就看到贺灼背对着他站在阴影里,身边站着两名人高马大的保镖。
他想都不想就朝贺灼飘去,然而下一秒,两名保镖却一左一右举起手中的木棍,“哐哐!!”两声狠狠砸在他双腿上!
“贺灼!”季庭屿吓得尖叫,连滚带爬地冲过去。
木棍被打碎,贺灼的双腿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向前折断,他惨叫着倒在地上,抱住自己软绵绵的双腿疼得打滚。
季庭屿扑在他身上,保镖却把人从他怀里抢出来,拽到一边的长椅上按住,没什么底气地询问:“老板,还要继续吗?”
季庭屿目光呆滞,听不明白这句话。
贺灼气若游丝地回答:“继续……”
这是他自己……授意的?
季庭屿傻在那了,看保镖把贺灼拽起来,按着他的头侧压在长椅上,耳朵朝上,紧接着拿出一根一端竖着钉子的木棍。
还没等他看出来这是要干什么,耳边就响起一声惨叫,他瞳孔骤缩,眼睁睁地看着保镖把那根那么长的钉子,钉进了贺灼耳朵里。
先是左耳,再是右耳。
两滩血从他的耳道里奔涌着流出来。
猫咪如同被一剑贯穿心脏,直愣愣地跪在地上。
断腿、失聪……这都是他前世受过的罪。
原来有人替你疼,你就不会再疼了,是这个意思。
可是用这样的方式才把他换回来的爱人,在昨天晚上,被他说扔就扔了。
前世的磨难远不止如此。
贺灼甚至给自己列了个表格,一项项去受。
拖着断掉的双腿坐在轮椅上,几天不吃不喝饿肚子,下雨时跑到花园里挖泥巴塞进嘴里,吓得佣人以为他发了癔症,在背后骂他受虐狂,精神病。
一个月不到胃就饿坏了,瘦得像一架骷髅头。
这样还不放过自己,大把大把的毒药当成饭来吃,吃到后面出现幻觉,看到季庭屿变成小猫回来陪他。
只不过给他摸了下耳朵,他就高兴得像傻子一样欣喜若狂,激动得从轮椅上摔了下去,这才发现房里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地上抱着那团毛毛发呆。
“小屿,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而季庭屿像一具行尸走肉般缩在角落里,目睹了全程。
眼泪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
他疼得浑身麻木,疼得好像全身的骨头都碎了,裂了,疼到……连看贺灼一眼,心脏都会抽搐。
两个月不到,贺灼就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
遣散了家里所有佣人,收拾好零零碎碎的遗物,如同献祭生命的信徒,虔诚地走到小阁楼,给那张小床倒上汽油。
季庭屿知道他要干什么,这是最后一步。
贺灼躺在那张床上,点火把自己烧了。
火焰腾空而起,一瞬间就把人包裹成明黄色的火球,他拖着残废的双腿在里面惨叫、打滚,蜷缩成一团,噼里啪啦地烧起来。
季庭屿扯着嗓子大哭,发狂地抽自己巴掌,又闻到了那股血肉被烧焦的味道。
但他这次不再恐惧,不再害怕。
他哭到失声,嘴里“啊、啊、”地叫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崩溃到极点,情绪就变成了一滩不会波动的死水,扔再多的石子进去也激不起半点水花。
他平静地站起来,扑进火里,抱住了贺灼。
下一秒,两人一起被风沙卷走。
再睁眼是在医院。
贺灼浑身裹满纱布躺在病床上,只有斑驳的双眼露在外面,全身大面积烧伤,性命危在旦夕。
但即便这样,他也没得到想要的东西。
“所以你骗了我,对吗……”他用唯一能动的那双眼睛,看着虚空里的臧先生,万念俱灰。
“你根本就不会复活之术,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每天都在期待……你骗了我……”
“我没有骗你,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来。他不想和你一起重生,他只想解脱。”臧先生说。
贺灼自欺欺人,不相信:“不是的,是你骗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死而复生的方法……你们都在骗我……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去复活他……”
季庭屿伏在他身上,一言不发,被泪水浸泡的脸却再一次眼泪成行。
哥……求你放弃吧……
风沙卷起,他们被带到最后一个空间。
尼威尔最高的雪山上,他的埋骨地。
贺灼的烧伤没有治好,他也无心医治,狰狞的黑色疤痕像老树皮一样遍布全身,那样性感迷人的alpha此刻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裹在一身黑袍里,雇人用直升机把自己送上山,跪在猫咪下葬的地方,在他墓地前种了一片白牡丹。
季庭屿安静地看着他种,偶尔帮他挖一挖土,但只是做个样子,并不能挖起来。
贺灼掏出一样东西,是用狼毛戳的猫咪。
歪着嘴巴挑着眉,看起来凶巴巴的又很神气。
“我听说,如果入土为安时身体是残缺的,那到了下面会被欺负,我就用自己的狼毛给你拼了一个假身体,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给他们看,说自己是完整的,知道吗?”
季庭屿哭着点头:知道了……
贺灼挖了个小坑,把狼毛小猫埋进去,有些遗憾地娓娓道:“我之前啊,许过一个愿望,如果我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挽回你,希望能和你葬在一起。但现在看来,好像实现不了了。”
为什么……实现不了呢?
季庭屿不明白,眼睛哭得睁不开,话也说不出来了。
贺灼不知道他在,兀自站起身。
等候在一旁的教练走过来给他穿上装备,带着他往山边走去,一步步接近悬崖。
季庭屿要被逼疯了,跟在他身后拽他的绳子,拼命摇头:不要走了,不要再往前了,哥……你放弃好不好……你放弃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他被风吹得飘起来,纸一样乱晃,五根手指用力到痉挛,却还是拦不住贺灼。
又一阵山风起,贺灼纵身一跃跳下雪山。
季庭屿紧紧抱住他,徒劳地护住他的头和心脏,胸膛相贴的那一刻,听到他虔诚地请愿:
——老天爷,如果你听到我的愿望,就让我去死吧,把我的小猫还给我。
季庭屿心如刀割,疼得恨不得就这样死去,再也忍受不住,用尽全部力气撕开声带含着血沫悲痛嘶喊:“还给你……都还给你……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在他喊出这句话的瞬间,贺灼掌心的石头激荡起无数道刺目的红光,如利剑般将虚无的空间撕碎,雪山轰隆隆地向下塌陷。
季庭屿只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回去,睁开眼睛,自己正趴在方向盘上。
没有贺灼、没有臧先生、没有风沙和走不完的幻梦。
他低着头僵了两秒,蓦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疼痛有了实感。
还没死……
那贺灼呢?贺灼在哪?
不在火车上,没离开尼威尔,他背所有人回来,现在会在哪儿?
脑海中一浮现这个名字,心脏就跟着抽痛。
季庭屿像受到召唤一般转过头,看向身后最高的那座雪山,想起他曾说过:如果我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挽回你,那希望能和你合葬在一起。
季庭屿决然地阖上眼睛,低头刺破安全气囊,抓着外面的草根硬是把自己从车窗里拖拽出去,疯了似的冲向雪山。
一路上摔倒无数次,额头的血顺着下巴滴了一路,双腿疼得没了知觉,就用手扒着雪往上爬。
半年前,初遇那天,被战地猎人前后包抄,是贺灼从雪山上冲下来奔向他。
现在,换成他上山奔向贺灼。
哥……不管你要做什么,求你等等我……

天上开始飘小雪,狂风卷着雪粒子斜斜地往下肆虐。
季庭屿沿着雪坡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爬,正好和从山顶呼啸而来的风雪跑了个脸对脸。
像是有无数把牛毛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刺刺地疼。
眉毛眼睫结满厚厚的白霜,嘴唇紫红紫红得裂出血来,双手也被冻僵了,乌鸡爪子似的往大雪里插。
两辈子加一起都没这么狼狈过。
他佝偻着身子,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脸上磕得青青紫紫,张嘴都能咔出一口血来,但站起身后还是一秒都不停地继续往前。
一路上想起很多事。
半年来的种种混杂着前世的记忆,快要把他难以负荷的脑袋撑爆,专门为贺灼做过的那些侧写画面,就像翻飞的胶卷一般在脑海中放映。
摇摇晃晃的卡车上,他抬起满是硝烟味的手指抚摸自己的眼尾,用那样落寞的语气说:“我有七次差点冲下山,只为了保护一个我想保护的人。”
解决完第一波战地猎人,他变成巨狼驮着自己在雪夜里狂奔,用平静而又寻常的声音承诺:“我不是别人,我死都不会背叛你。”
第二波战地猎人追杀到防风洞,他堵在洞口和自己诀别,泪水淹没了他冰蓝色的兽瞳:“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给了我找回你的机会,却只给我见一面……”
后来他们死里逃生,赤裸着身子互相取暖,他一下一下轻拍着自己的后背,用快要将人溺亡的温柔嗓音哄慰:“不要怕了,我不会消失,我会让你的生命中全都是幸福开心的事。”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做到了,他毫无保留地爱着季庭屿,守护着他的记者部。
他从来没开口要过任何东西,得到一只玉铃铛都会傻乎乎地开心很久。
他只是单纯地想和自己付出所有才换回来的小猫长相厮守,偏执到贫瘠的一生只有这一个意义。
那么当季庭屿把他赶走时,他还能去哪呢?
只有死路一条。
一想到这里,无尽的悲伤就像炸弹一样在季庭屿心头引爆,大滴大滴的泪落到雪上,将冰凉的雪层烫出浅坑。
他已经爬到山顶,迎着凛冽的寒风举目四望,白茫茫一片找不到一丝贺灼的影踪。
“贺灼……你到底在哪……”
猫咪踉踉跄跄地奔跑,嘶声喊叫,绊到山石上,头朝下栽进雪里,几近绝望。
倏地,一缕熟悉的味道被风吹到鼻尖。
他从茫然变得惊愣,眼神从涣散慢慢清明,上身一点点撑起来,伤痕累累的身体像一面重新被举起的破旗,毫不犹豫地冲向风来的方向。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在距自己五十米远的山峰上,看到两个人,一口棺,贺灼坐在棺材里,手中端着白酒杯,缓缓送到嘴边。
“不要!”
他不敢想酒杯里装的是什么,扯着嗓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但迎面而来的风将他的声音吹到身后,无法向前传递。
“喝吧,喝完大醉一场,了却身后事。”对面桑卡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老神在在地念诵着往生。
贺灼一身薄衣,半垂着眼,心如死灰,端着那杯酒连是什么都不问,仰头就要把酒送进嘴里。
下一秒,尖啸的枪鸣刮过耳膜。
只感觉掌心被狠狠一震,酒杯顷刻间碎成几片,燎起的火星灼烧过两根指尖,恍惚间抬起眼,看到日思夜想的人从混沌的风雪中奔到自己眼前。
“贺灼……”
季庭屿如同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小兽,悲恸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贺灼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张开双臂接住他。
猫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棺材撞翻了,两人相拥着横在棺木上,一个浑身冰凉,一个全身滚烫。
贺灼发了高烧,意识不清,以为自己做梦被他抱着:“我是已经死了吗,还是回光返照……”
季庭屿的心都要裂了,拼命摇头。
“没有死,没有死,我就是在抱你。”
贺灼笑了,说话慢吞吞的,呼吸也慢吞吞的,就像前世跳伞前在他墓前那样:“你为什么跑这么急呢,流了好多血,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让我怎么放心。”
季庭屿没头没脑地,说得很急。
“我找了个新的队内医生,素质考核,我问他一个问题,人被烧死前最后的感受是什么?他说会很热。”
“那你把他辞退吧。”
“为什么?”
贺灼默了默。
“因为被烧死前只会感觉冷,我试过了。”
季庭屿的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所以刚才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受过了自己前世受的所有罪,知道断腿有多疼,知道失聪有多不便,知道毒药会致幻,知道被烧死前会感觉冷。他就是用这些把自己从万念俱灰的死局中抢出来,一路护到如今。
“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
猫咪抖动耳尖蹭着他,一字一句地哽咽道:“臧先生说,只有我心甘情愿地回来才能重生。那从我选择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原谅你了。我那么害怕、那么想要解脱,还是选择和你一起,再走一遍全程。但是你用自己消弭了我的痛苦,所以我全都忘了……”
贺灼眨了眨眼,混乱地怔住,耸兀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话没说完,直愣愣地向前栽倒。
“哥!”季庭屿吓得瞪大眼睛,连忙接住他。
那一秒钟里呼吸骤然凝滞,开口都是颤的:“别这样……不要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不要丢下我……”
肩膀被一根心虚的指头戳了一下。
很想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桑卡出声提醒:“季主任,他好像……只是在发烧。”
猫咪水盈盈的眼睛一下子呆住了。
“……发、发烧?”
伸手摸摸他额头,确实滚烫得厉害。
再屏住呼吸去摸脖子,脉搏还在。
季庭屿猝然泄气,把他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用耳尖去蹭,转眼瞪向桑卡:“你给他喝的什么?”
“……”桑卡讨好的笑还僵在脸上,心道早知道是这个态度刚才就不告诉你了。
但他不想得罪这位瘟神,连忙解释:“就一点安眠的东西,会让他睡一觉,我看他精神不太正常,又带着记者部的徽章,就想把他搞晕了带下去,送到你们基地。”
季庭屿这才彻底放心:“多谢。”
天空上传来一声急迫的鹰唳,沙漠青贴着乌云向山顶低飞降落,看到季庭屿没事终于放下心,视线下移到他怀里的贺灼:“哥,他怎么样?”
季庭屿身心俱疲。
“赶紧回去,他发烧了。”
贺灼本就重伤未愈,还把自己装在棺材里在雪山上冻了两个小时,不发烧才怪。
一试表体温直接飙升到四十度,额头热得能摊鸡蛋。
医生帮他用上速效退烧药,营养针混着葡萄糖一起往血管里输,又指使沙漠青和罗莎琳把季庭屿抬去诊室。
“老大,贺总底气好没大问题,但少说也得昏迷个两三天才能醒了,我先看看你的伤。”
“不用,我一点事没有。”季庭屿头都没抬,说什么都不去,拖着一身伤非要给贺灼守夜。
罗莎琳他们劝不动,就只能由着他。
擦洗身体,来回换毛巾,每半小时用酒精揉一次手心脚心,季庭屿亲力亲为,做得生疏但仔细,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做着做着眼泪就不经意地往外滑,呜咽着低下头,伏在他胸口喃喃:
“哥你快点醒吧,你看看我……”
短短一个晚上,快将两辈子的泪都流干了。
贺灼不醒,他悬着的那颗心就总不能放下。
闭上眼就是狼王前世的惨状,他选择跳伞之前容貌尽毁、行将就木的模样,有时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看他胸膛起伏稍一微弱,就要伸手去探探还有没有鼻息。
闸刀从贺灼后颈移开,悬到了他的脖子上。
就这样耗到了第二天中午,季庭屿终于撑不住倒在病床前,罗莎琳一边念叨着“两个祖宗轮班折腾人”,一边止不住心疼,把季庭屿抬去诊室检查。
轻微脑震荡,身上有几处程度不同的软组织挫伤,医生让他住院观察几天。
但他怎么可能住得下去。
当天下午输完液,趁着护士换药的功夫就跳窗户溜了,跑到雪山上漫山遍野地掏雪窝子,把猎户藏东西的雪窝子全霍霍了,才找到一只公疱鹿。
熟门熟路地取了鹿鞭血,回到基地口对口地喂给贺灼,又给自己洗了个暖融融的热水澡,一丝不挂地钻进他被窝里,用自己给他发汗。
贺灼被他照顾得很好。
身上清爽干净,再小的伤口都做了包扎。
季庭屿撑着他的身体面对面坐在床上,给两人围着厚厚的三层被子,汗水通过赤裸相贴的皮肤慢慢分泌,渐渐交融,他脸上终于浮现出红晕,有了丝人气儿。
季庭屿眼睛肿得鼓鼓的,像只可怜的金鱼。
他长久地注视着贺灼,不厌其烦地去检查他的耳朵和双腿是否完好,同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雪山上被战地猎人追杀,他的腿被炸弹炸伤,贺灼会那么生气那么崩溃。
在大胡子家养伤时,贺灼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耳朵是不是坏了。
知道了威廉的事情当机立断就要办他,听说娃娃脸出现前所未有地慌成那样,在邮轮上拼死也要杀掉那只变异章鱼……
因为他太害怕了。
他怕季庭屿再一次残废,再一次失聪,再一次被折磨。他刻骨铭心地记得他的小猫前世受过的每一丝痛楚,害怕季庭屿的人生重蹈覆辙。
却唯独不记得,那样生不如死的折磨,他自己也切切实实地经受过一遭。
“对不起……”
是我把这些都忘了……
季庭屿低头,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肩窝里。
“被子散了。”
许久未说话的干涩嗓音在耳边响起。
猫咪怔愣两秒,猛地抬起头。
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金鱼眼又要被泪浸湿:“你醒了,我、我去叫医生。”
抹抹眼睛就要下床。
一条手臂从后腰按上来,温热的掌心兜住臀部向上一提。
他被贺灼整个抱到了腿上,黏腻的胸膛没有一丝缝隙地贴在一起,心跳共享。
“我刚睁开眼时,还以为我们在防风洞,你脱光了坐在我怀里,为我发汗。”
贺灼在被子里仅仅拥着他,一只手按着腰,一只手伸上来,将季庭屿纤细的脖颈完全攥住。
这是一个仅需三秒就能掐死人的手势,代表着掌控和威胁,仿佛怀里人再从他身边离开一下,他就会做出难以挽回的事。
但季庭屿并不害怕,他享受这样的贺灼。
他试图带动气氛:“防风洞里没有床。”
“嗯,如果有床我当时就把你办了。”
猫咪抿抿唇,低下头去。
要是搁以前,他不揍人也要反嘴一句,但今天却低着个脑袋乖得像朵小蘑菇。
好像只要贺灼能醒过来,不要再像前两天那样半死不活的,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贺灼抚着他的脸慢慢靠近,就想要亲上去那样:“你为什么会知道臧先生。”
季庭屿听到这三个字就开始心脏抽搐。
“去找你那天,我、我出了车祸。”
贺灼神色瞬间慌了起来,伸手就要解被子。
“没事只是脑震荡。”季庭屿压住他,“我昏迷了,不知道做梦还是干嘛,被带入很多很多个空间里出不来,看到了我们两个的……前世。”
贺灼惊讶地动了动唇。
季庭屿说:“我看到你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陪着我。日落时帮我打败爬山虎怪兽,打雷时在窗外淋一夜的雨陪我,还夸我鼓励我,把我得到的第一朵小红花戴在头上和小朋友炫耀。”
“你陪伴我度过了童年最孤单的那几年,但我长大后就把你忘了。”
“我还看到你在阁楼里自残,你在一个小破庙前求生拜佛,你被打断腿,打穿耳朵,放火烧自己,用狼毛帮我做了只小猫,说这是我完整的身体,然后、然后你就从山上跳了下去,我拦不住,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拼命叫你你都听不到,我——”
“好了小屿,别说了,你心跳过速了。”
贺灼捂住他的嘴,帮他拍着后背顺气。
季庭屿的情绪越来越糟糕,语无伦次,一哽一哽地喘。
贺灼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深呼吸。
可他快要被自责吞没,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不住哭泣:“对不起,我全忘了,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该忘的,我还对你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没关系,小屿,不要想了,从这件事里出来好不好,你要哭缺氧了。”
贺灼低头把他放躺在床上,从床头杯子里沾了点水往他额头上淋。
“来,看着我,我没事,我好好的,看到了吗?把你脑子里的画面都替换成现在的我,都过去了。”
季庭屿痛苦地紧闭双眼,哭喘到胸口急剧起伏,条件反射地想抬手往自己脸上轮巴掌。
贺灼知道他发病了,罩在他身上攥住他两只手腕,把巴掌换成一个又一个吻。
“好了,深呼吸,我替你打了。”
说一句就在他脸上吻一下,哄一句就亲昵地蹭蹭鼻尖,说是要打他,却口对口地喂给他一勺蜜。
季庭屿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胸口的起伏慢慢和缓,张开眼睛望着他:“你再亲亲我,我好想好想你……”
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达情愫,却并不让贺灼窃喜,只有心疼。
把猫咪揉进怀里,整个罩在他身上,边吻边揉头发和耳朵,温柔得要将人淹没,粗犷的手臂却始终把他两只手腕按在头顶,像是铁笼将他囚禁。
贺灼吻得很深。
先含住两片果冻认真吮,舌尖描摹过唇珠饱满的轮廓,而后轻轻挑开,长驱直入。
灵活而强悍的鱼闯进珊瑚礁,吻得他口腔里冒火。季庭屿呜呜咽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
“不会动了?”贺灼逗他。
小猫羞赧地垂下耳尖,却说出一句以前打死都不会说的话:“你不教,我就亲不好。”
贺灼眼底涌起热潮,低头变换着各种角度吻他,咬他,手臂肌肉绷得越来越紧,肩膀高高耸起,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兽罩在他身上吃他。
只能从缝隙里窥见猫咪潮红的脸蛋,快被吻化了。
晶亮沿着他的唇角向下淌,贺灼退出来帮他吻掉,看一眼他意乱情迷的模样,本来想停下,却又再次将这个吻加深到彻底。
他们吻了将近半个小时,被子里温度越来越高,季庭屿的嘴唇早就没了知觉,又肿又麻。
贺灼抬起头来,最后吻在他额角的伤口上。
“小屿,我想你从苦难中解脱,无忧无虑地过完这辈子,那些仇恨由我来记就好,我会帮你报仇。”
“至于你说我为你做过的事,那不止为你,也为我自己。我犯过的错我会认,我酿成的悲剧自然也由我来挽回。我想要你,就要付出代价,这是再公平不过的交易,我并不觉得是在牺牲,你也不要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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