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琢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纪翎,后者只能绝望地缩回了自己放在水杯上的小手。
分针在表盘上一圈圈划过,终于响起的下课铃给纪翎带来了一个胜利的曙光,他挺直了身体,满怀期待地看着陈颖走出班级的背影。
下一秒,生物老师一只脚踏入了门内,“同学们,咱们的进度已经落后年级一大截了!这节课咱们提前十分钟上课,我辛苦辛苦,你们也辛苦辛苦哈!”
他热血沸腾地奔向讲台,然后扭头对上了一尊炯炯有神的门神。
生物老师被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对贺琢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站这干嘛?赶紧回座位去,马上上课了。”
贺琢再次在身边落座,脸上的表情像不像是打算忘了这茬的样子,纪翎巴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被抽了筋,蔫巴巴地趴在桌子上。
好学生真的从来没有这么不想上课过,真的。
贺琢眯起眼睛试图从纪翎口罩的缝隙中一窥一二,发现无果后转而将目光移到生物老师的秃头上,然后眼睛瞬间一亮,从包里找出一本生物教材,开始专心地听课。
纪翎微感诧异,但他对这样的清净时刻求之不得,于是也收回了落到贺琢身上的余光。今天的讲课内容正是形态失控的相关部分,纪翎听着听着突然发现老师这节课讲到的知识点似乎和上节课有重合之处,手指往前翻到上节课的笔记,恰好看到了上节课的内容——“分化失控”。
漆黑的眼珠对上了笔记上工整的字迹,纪翎的脸上有一瞬的出神。
突然,胳膊被人碰了碰,纪翎抬起眼睛瞥向自己旁边的方向。
贺琢把书立起来,挡住脸,压低的声音从书后传出:“你现在是不是不太舒服?”
纪翎挑眉,示意他别说废话。
贺琢把书举起来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眼自己刚才用荧光笔标出来的段落,然后放下书,接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头疼,还有点发烧?”
纪翎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贺琢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额头上,干燥的手心在微热的额头上一触即离,然后神色一变。
分化失控的并发症之一就是身体上的低烧,纪翎没想到贺琢这么快就能把自己的情况和生物书的知识点联系在一起,顿时以一种学霸对学渣的欣赏眼神看了贺琢两眼。
没想到啊,这都能猜到?
不过小狗完全误会了他的眼神,下一秒,贺琢手一松,书脊“梆”的一声掉在课桌上,整个人神情大变,声音颤抖:“了不得啦!你……你得了禽流感!”
纪翎:“……”
果然不该对他抱有太多期待。
纪翎咬牙切齿地抢过他手中的书,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眼上面的封皮——
《必修一(上)——可爱的动物们》。
他把自己的教材冷冷地扔到贺琢面前,示意他好好看看什么才是他们现在应该学的——
《必修二(下)——神奇的人体》。
贺琢不解其意,还以为他在讳疾忌医,把自己手里的书塞到纪翎的鼻子底下示意他赶紧看看。
他刚才看的正是鸟类那一章,而这一章的课后补充知识恰恰是“禽流感”,黑纸白字贴心地标着禽流感的症状,整段内容都被黄色的荧光笔涂满了,然而这些都比不上贺琢用黑笔在“禽”字上打的那个大的勾来得震撼。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纪翎已经能毫不费力地理解贺琢惊人的脑回路,他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压下了心中的无语,目光继续下巡,纪翎匆匆扫过这些症状,还真和自己有点像。
贺琢还在旁边用严肃的目光看着他,纪翎撕了张纸写成字条递给他——
“下课和你解释。”
下课铃声一响,纪翎拉着贺琢走出教室,两人拾阶而下,避开人潮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反复确认不会有人过来后,纪翎松开拽着贺琢袖子的手,忐忑地拉下自己卫衣的帽子。
贺琢看起来镇定,实际上比他还紧张,一方面担心纪翎的身体,一方面看着纪翎乌发下露出的一小节雪白的后颈又忍不住心猿意马,心里冒出来一个没头没脑的想法:这算不算他们两个的第一次约会呢?
纪翎深吸一口转了过来,破罐子破摔般地拉下自己的口罩。
入目一张红彤彤的脸,贺琢发出了一声情真意切的感叹:“我草。”
简单概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纪翎无奈一摊手:“就是这样。”
贺琢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睛定定地瞧着他的脸,纪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重新戴上口罩,脸上突然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
纪翎微微一愣,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瞳仁,后者紧张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很疼啊?”
闻声纪翎也下意识碰碰自己的脸:“看着真的很吓人吗?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贺琢微微屈膝,和他平齐,对着亮处仔细地看了看,像是觉得不够,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只是这摸着摸着,就变了味。
纪翎本来就长得俊秀,肤色白净没有一点瑕疵,再加上贺琢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觉得那白白嫩嫩的脸蛋里透出来的红晕也分外可爱,所以一时没忍住又多摸了几下。眼看着掌心下的红脸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贺琢赶紧识相地缩回手,对上了一双薄怒的凤眼。
手感实在太好,贺琢心虚地咳嗽一声,摸摸他的头,“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纪翎犹豫地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再等等,也许下午就能自己消下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的剑兰丛中突然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你们在干什么呢?”
贺琢和纪翎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贺琢知道他爱面子,赶紧手忙脚乱地给纪翎捂上口罩,然后转身挡在纪翎面前,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生。
纪翎从他身后探出一只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男生的脸,心里有了一个答案:“荣臻……?”
男生的圆眼睛亮了亮:“对呀,是我!”
纪翎松了口气,示意贺琢不用那么紧张,上前一步连哄带骗地把荣臻送走了。
贺琢靠在墙上,整个人还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纪翎长出一口气,对他解释道:“幸好咱们今天碰见的是荣臻。”
贺琢挑眉,不解地看着他。
“荣臻还有个弟弟,他俩是双胞胎兄弟,荣臻的拟态是海獭,他哥哥分化之后……是水獭。”
众所周知,一看就很机灵敏捷,眼珠子和脑瓜子转得起飞的是水獭,而看着像被抢走扇贝也不发火,只会阿巴阿巴一脸无措的是海獭。
贺琢也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差别,顿时被震撼到了,后知后觉地发出感慨,“那咱俩真是命大。”
纪翎本来以为一下午的时间自己总该恢复正常了,没想到到了下午,脸上的红晕不仅没有消下去,反而变得更严重了。
他拿着从班级女生那里借来的小圆镜,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两眼一黑,差点崩溃。
贺琢担心地看着小鹦鹉,后者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放学去找医生。”
像是料到他心里的想法,贺琢看看他不置可否道:“嗯,随便找一个黑心诊所的医生给你打上几针。”
正在心里考虑联系之前那个医生的纪翎瞬间心虚起来,眼看英俊的眉眼一点点逼近,他扭头狡辩,“怎么可能?”
贺琢拉着他的肩膀,认真说道:“你不如来我家,请私人医生给你看看。”
纪翎低头,神色不明,他在原地迟疑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放学之后,纪翎只来得及给纪凉燕发了条短信,就被贺琢半推半就地推了上车。
贺父和贺母去参加贺竺的幼儿园校庆了,医生已经在别墅里准备完毕,贺琢径直把纪翎带上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医生不愧见识过大风大浪,不仅对纪翎隐瞒分化的情况无动于衷,甚至在看到他脸上夸张的两个大圆点后也只是淡淡地推了一下眼镜,继续保持冷静自如的状态。
他无视了贺琢连声的催促,不慌不忙地用随身携带的仪器做了个检查,然后略一点头。
贺琢赶紧问道:“他怎么了?”
医生推推眼镜看向纪翎,“你是不是长期压制自己的分化之后的形态?”
纪翎和贺琢对视了一眼,前者心虚地低下头。
“是这样了,你的身体倒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从今天开始不能再这么做了。小伙子,你的身体好比一个闸门,长期放纵自己的形态自然不可取,而一直压抑着也会适得其反啊。”
好在最后检查结果虚惊一场,贺琢和纪翎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医生也被两人脸上轻松的神情感染了几分,拍拍纪翎的肩膀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年轻人,想开点,你看你长得这么俊,分化之后肯定也差不到哪去,别老是掩着藏着,知道吗?”
纪翎点点头,眉眼弯弯,“好,谢谢您。”
送走医生后,卧室里陡然安静下来。
想到这里只有自己和纪翎两个人,贺琢的心跳就忍不住一阵加快,他偷偷抬眼瞥向纪翎,刚好被后者捕捉到了目光。
两个高中生对视了一眼,纪翎对着贺琢眨眨眼睛,“你想不想……”
贺琢兴奋得满脸通红,“想!”
然后,等贺琢反应过来的时候,纪翎正在给他讲今天的第十道数学题。
淡粉色的薄唇在面前一开一合,贺琢却怎么也集中不了心思,注意力涣散的下场就是贺琢一连报出了三个选项才猜对了正确的答案。
眼看纪翎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贺琢怏怏一头栽在书桌上,头顶钻出两只灰色的耳朵,沮丧地嘟囔道:“我笨死了。”
纪翎看着他没说话,良久,他淡淡一笑,伸手轻轻捏住那毛茸茸的耳朵,“没关系。”
“教你这样的漂亮小狗,我耐心死了。”
自从纪翎答应给贺琢补课,贺琢仿佛就看见了爱情之路上胜利的曙光。
处于恋爱中的人总是对自己的外形格外关注,这天早上,贺琢第一百零八次钻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前面的自己左看右看,然后把头伸出门外,中气十足地喊道——
“妈!小时候你是不是给我睡的扁头?”
钟素商正拿着勺子给女儿喂饭,听到这一声吼差点没把勺子摔了。
她不耐烦地喊回去:“扁什么扁?当时人家都说扁头好看,只有你妈我坚持给你睡个圆头,就差转圈给你滚着睡了!”
小狗不依不饶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可是我感觉这头不怎么圆呢?”
贺琢正对着镜子搔首弄姿,镜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艳丽面容。
小狗惊叫一声,吓得差点窜起来,下一秒他被亲妈反手按住,钟素商脸上表情不变,拧住儿子的耳朵,“嫌头太扁,用不用妈妈帮你削圆啊?”
贺琢赶紧露出一个笑,“哪能啊妈?扁头好,我就喜欢扁头,头上扎个马尾跟墙上装个水龙头似的,多前卫啊。”
钟素商松开手,冷哼一声:“赶紧滚过来吃饭!”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一直到贺琢拎着书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钟素商才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多亏有你,让你妈提前明白四十古稀的感觉。”
贺琢正弯腰系鞋带,闻声直起身子,诧异地看着他妈,“妈,骨稀得吃钙片啊。”
钟素商看着贺琢,一时间无语凝噎。
贺琢匆匆赶到学校,一进班级就看到纪翎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他心花怒放地走过去,亲亲热热地在小鸟旁边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你吃饭了吗?”
还没等对方说话,他就主动把保温杯的盖子旋开,露出上面的虾饺小笼包烧卖和下面黄澄澄的南瓜粥,邀功道:“看,我特意给你带的。”
纪翎终于从书本里抬起头,看到他沁着汗珠的脸,微微一笑。
班级陆陆续续有同学赶到,他们三五成群补着作业,嘴上也不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哎,你听说了吗?咱们班好像又要来一个转学生!”
说话的是个戴着眼镜的圆脸小姑娘,她同桌手上抄作业的动作没停,接着话茬说:“真的假的?男的女的啊?长什么样啊?”
圆脸女生还没说话,班级门口突然进来好几个女生,不约而同的捂着心口发出“好帅”“好帅”的感叹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作业也不抄了,扔下手中的笔就加入八卦之中:“是新转来的吗?”
女生里面唯一还算冷静的和他们解释:“对!今天早上我去老许办公室里的时候看见他旁边站着一个男生,我去,一点不夸张,长得和模特似的。”
圆脸女生咬着嘴唇,用下巴小幅度地往斜后方一点:“比那个还帅?”
女生不用看都知道她指的是谁,沉吟片刻说道:“不相上下。”
几人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终于等到早自习,门外莹白的瓷砖上映出一道由远及近的人影,坐在门口的同学纷纷拉长了脖子激动地往门外看——
然后对上了一张苍老而疲惫的脸。
许舜和他们对视了一眼,前者立刻板起了脸,“不学习往门外看什么?是不是作业留少了?”
然而没人理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身后的男生吸引了,男生身高腿长,五官精致,迎着大家好奇的眼神微微一笑。
许舜清清嗓子,“好啦,我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班云捷。”
班云捷走上讲台,声音如清泉泠泠作响:“大家好,我叫班云捷,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能够和大家愉快相处,未来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底下的同学报以热烈的掌声,而有认识他的同学已经开始小声交换起了信息——
班家独子,据说刚从国外回来,分化之后还是什么孔雀,
许舜明显对这位新同学很满意,大手一挥,“那你就坐……”
班云捷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第三排的窗边,礼貌打断他:“老师,我认识咱们班的纪翎同学,希望能和他一桌。”
“咔嚓!”
许舜只觉得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向了自己,噩梦般的回忆涌上心头,贺琢转学第一天和他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眼神在这对卧龙凤雏身上轮番打着转,许舜的大脑一半被贺琢的丰功伟绩占据,一半被恐怖的未来占据,他呆呆地转过头,好半天没言语。
班云捷见班主任好久都没给自己一个回复,轻轻蹙起眉头:“老师是觉得为难吗?”
许舜顶着巨大的压力,又扫了眼被纪翎死死按在座位上的马上就要暴起的贺琢,“呃,纪翎已经有同桌了,不如你在班级里找一个别的位置如何?”
班云捷脸上的笑容冷下来,他点点头,然后在纪翎的身后坐下,路过呲牙咧嘴的贺琢时候还故意挑衅一笑。
贺琢靠着意志力才没在班级里咆哮出来。
几个人看着他们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只有许舜在讲台上独自头疼。
课程已经开始,贺琢却越想越来气,索性“嘶啦”一声从本子上车下一张小纸条,愤愤写下几句话:“你认识他?!!”
纪翎打开被递过来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足以看出字主的心情。
他简短回道:“小时候在一起呆过一段时间,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
写完这段话却无端有些脸红,复又把纸条合上,自己和贺琢解释这么多干吗。
贺琢眼睁睁地看着他写下几个字,但是又把纸条压在了书本之下,心里急得反复有一只小猫在挠,但是又怕惹恼了纪翎,只能自己在原地生闷气。
十分钟后,又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纪翎打开纸条,眼皮跳了跳。
纸条不大,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感叹号,中间碳素笔写着力透纸背的五个大字:“他踢我凳子!”
下面还特意找出灰色碳素笔画了一个哭唧唧的小狗。
纪翎面无表情合上纸条,表示不受理这桩千古奇冤。
下课之后,班云捷果然找过来了,然后随手拉了一个椅子在纪翎坐下,笑眯眯地盯着他,“纪翎,好久不见。”
纪翎脸上是难得的兴奋,他微微睁大眼睛,“确实好长时间没联系了,对了,你怎么想着转学来这里了?”
“当然是听说你在这里了。”
贺琢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他在坐在这儿呢!怎么,班云捷当他是个死人吗?
纪翎听着他模棱两可的话语收起了兴奋的表情,淡淡一笑,“怎么,被我抢了这么多年的第一名还不够?”
班云捷脸黑了一瞬。
他和纪翎从幼儿园起就认识,两人的小学刚巧又上的是同一所,同龄人在一起难免就要被比较,虽然纪凉燕和班母对此都不太在乎,纪翎本人小时候又对这方面迟钝得很,所以最后只有班云捷单方面把纪翎当成了假想敌,没想到这么比着比着,小孔雀还生出了点惺惺相惜的意思,不过没多久纪翎家里就出了事,他从此搬家转学到外地,两人也至此失去了联系。
“开玩笑,下次的月考你就等着瞧吧,看看到时候的年级第一是你还是我。”
贺琢心中警铃大作,没想到这个显眼包学习这么好?
他看着班云捷一副志在必得的嘴脸,心中突然说不出的烦闷,嘴张开又合上,一时间竟是没找到什么具有杀伤力的词来攻击情敌。
几秒之后,贺琢把脸转向纪翎,气势汹汹地问道:“他叫什么?”
纪翎:“……”
班云捷:“……”
班云捷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现在更是看出了贺琢明显和自己不对付,他故作大度的笑笑:“纪翎,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还追在我屁股后面叫我班班哥哥呢,怎么,你不会忘了吧?”
贺琢没说话,纪翎先急了,他有些慌张地看了眼自己旁边的贺琢,然后像是怕他误会似的飞快张口解释:“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贺琢突然在课桌下面握住了纪翎的手,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班云捷,而是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人,“哦,我以为什么呢,原来分化之后是个斑鸠。”
班云捷:“……”
他有些恼羞成怒地纠正道:“什么斑鸠,你这个土包子,我可是孔雀。”
贺琢嗤笑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班云捷几遍,“还真没看出来。”
“好了好了,”可怜的小鹦鹉被夹在中间,他生怕两人呛起来,左顾右盼后赶紧开口插话,眼睛先是望向了班云捷:“我还记得我小时候还和你上过一个英语补习班,不知道那栋楼现在还在不在了。”
听到这话,班云捷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记得我的英文名还是你给我取的呢……”
握住他的手瞬间紧了几分,纪翎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紧张地满头冒汗,“这个我都忘了,哈哈,你记忆力真好……”
“当然,和你有关的……”
贺琢打断他,“你英文名叫什么?”
班云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Tony.”
“哦——没太听清,”贺琢拉长了调子,再次把脸转向纪翎,真诚的表情让人很难分辨他是真的空耳了还是故意在捣乱,“有个成语叫什么带水来着?”
温纭刚好路过,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还是很兴奋地接了一句话:“我知道!拖泥!”
“哼,”这回轮到贺琢不屑了,他瞥了眼班纭捷胸前精致的小领结,又把目光移到了他袖口的几道长长的流苏上,“确实挺拖泥带水的。”
纪翎有些无语地扶住额头,刚才真是白担心了,贺琢这种得理不饶人的性格怎么可能在班云捷面前败下阵来。
小孔雀屡战屡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你真是太没教养了!土包子!”
“咦?不应该啊,”贺琢揽住纪翎的肩头,满脸惊奇:“明明你都答应给我补课了,怎么人家还说我没教养呢?”
贺琢乐得自导自演给别人看,片刻后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原来是你还没教我这些。”
班云捷肺都要被气炸了,纪翎也是真看不下去眼了,拽拽贺琢的袖子低声说道:“你差不多得了,少说两句。”
殊不知班云捷看着两人柔情蜜意的样子更是气恼,他悻悻地走开,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边贺琢虽然在口头上占据了上分,但他心里却逐渐警觉起来。
钟素商和贺绶霆虽然分化之后的形态一个是狐狸,一个是狗,但该说不说,两人还是同属于犬科,而纪翎的父母分化之后也都是鸟类,不仅如此,他认识的长辈包括身边很多朋友都是这样的家庭构成。
事实也是如此,两个分化形态相近的人组成家庭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贺琢忧心忡忡地摸了摸自己下巴,心中顿时生出了点危机意识。
这个斑鸠是个孔雀,纪翎分化之后又是个玄凤鹦鹉,这两人将来要是两禽相悦了,那可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不知道自己这个天降对上竹马,胜算究竟有几分。
贺琢越想心情越沉重,他飞快地偏头看了眼纪翎,然后在心中下定决定要把人看紧在自己身边,坚决不给情敌任何可乘之机。
想到这茬,贺琢顿时焦虑起来,他觉得自己必须要现在就采取行动,于是严肃地伸出手碰碰纪翎,“你今天什么时候开始给我补课?”
纪翎偏头看他一眼,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他以为贺琢不想学习,于是有意放慢语速,慢吞吞地说道:“不着急……”
“不,”贺琢的表情是惊人的冷峻,两个眼睛亮得出奇:“我很急。”
纪翎一愣,试探地问道:“那今晚放学后开始?”
贺琢沉重地摇摇头,像是为纪翎的不求上进而心痛,下一秒,他从课桌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看也不看就摊在自己的补课老师面前,“现在就开始。”
纪翎沉默了一下,然后“啪”的合上了那本练习册,“道理我都懂,但是贺琢,这是你前两天刚从尤主任那里死乞白赖拿回来的漫画。”
贺琢:“……”
下课铃在三个人的期盼中响起。
纪翎揉了揉有点昏沉的大脑,刚准备好好休息一会儿,转瞬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小翎。”
他探出头,然而还没等他看清人影,身旁的贺琢就突然直起身子,完完全全地挡住了他的视线。纪翎和倔强小狗对视了一眼,然后无奈叹气,“做什么?”
贺琢没说话,对着背后的班云捷挑衅似的一挑眉。
班云捷傲慢一笑,目光落到眼前那对凑得很近的身形,下一秒,他伸手抓住了贺琢的衣领。
纪翎顿时大惊失色,惊慌之下匆忙出手想让班云捷松开对贺琢的钳制。
贺琢被人抓住衣领自然怒不可遏,他反手又拧住班云捷的手腕,这样一来,纪翎的手就被捂在了最下面,好半天都没抽出来,无奈之下他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去使劲分开那两个人纠缠的手。
贺琢渐渐吃不住劲,一咬牙把纪翎的手抓过来,盖在自己的手底。
班云捷见状更是不甘示弱,硬生生把自己的手也盖在了上面。
三个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六只手紧紧叠在一起,谁也动弹不得。
突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班云捷的手背赫然红了一块,三人错愕看去——
正好对上歪头的伏鸣江,“你们干什么?在玩叠手背?”他得意一笑,“是不是我赢了?”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三人无一例外地红了脸,讷讷抽出自己的手。
贺琢沉不住气,率先发难道:“你要干什么?”
班云捷压根都没把贺琢放进眼里,抱臂看向别处,嘴角向下撇着,“我要干什么你看不出来?你是纪翎什么人呐,凭什么拦着他不放?“
虽然嘴上问的是“你是他什么人”,但是所有人都从他讥讽的语气中听出了话外音——“你算什么东西?”
贺琢气愤愤地瞪着他,“你不过是比我早认识了纪翎几年,有什么好得意的啊,少在我面前鸟叫!”
纪翎默默扶额,果然下一秒,班云捷脸上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你又好到哪去了?少在我面前狗叫,赶紧给我让开!”
纪翎一愣,班云捷还真不知道贺琢分化之后的形态,这么一说纯属歪打正着。
贺琢显然也没料到这茬,而班云捷则趁着两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加大火力,”我和小翎三岁就认识,哼,我俩一起手拉手上下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贺琢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纪翎已经做好了拉架的准备,没想到贺琢竟然意料之外的平静。
他微微偏头,眼睁睁看着贺琢的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他听见贺琢反问对方:“那你说说,纪翎分化之后是什么?”
班云捷哑火了。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向纪翎,“你分化了?”
纪翎坦然地点点头。
周围本来在暗戳戳看热闹的同学顿时不淡定了,探究夹杂着好奇的目光纷纷落到了纪翎身上。
纪翎早就想在其他同学面前公开自己的形态了,只是不知道该在什么时机开口。既然贺琢现在已经说了出来,他也正好趁此告诉大家,至少以后也不必再躲躲藏藏。
“嗯,我分化了,形态是玄凤鹦鹉。”
周围的人先是愣了下,然后顿时炸了锅,一窝蜂地扑上来问东问西,直接把贺琢和班云捷硬生生地挤开了。
“我靠班长!一点没看出来啊,你是什么时候分化的?”
“哎?那你以后是不是可以和我们一起去上体育课了?”
问话的是个小麻雀,眼睛睁得和脸蛋一样圆,纪翎被她看得笑了起来,点点头,“对,我已经上报完毕了,从这周开始就要和大家一起去鸟类的场馆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