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禽对恶犬—— by澄麟
澄麟  发于:2023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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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沈百廷简直满脸无语,用眼神问贺琢:怎么又是你?
贺琢对他耸耸肩,脸上笑容意味不明。
眼前这一幕看着吓人,其实贺琢手上根本就没使劲,只是大手围拢虚虚地揽着一对明黄色的翅膀。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甚至鸟咖里的一众小鸟都停下动作围过来看热闹。
贺琢闲闲地看了一圈,目光没落在客人身上,反而着重分神关注是不是大部分的打工小鸟都看向了他的方向。
沈百廷眼眶还红着呢,却硬是被贺琢刺激得哭笑不得。他有些无语凝噎地望向贺琢,陪着笑和那几个女孩解释道:“谢谢你们的提醒,我会在旁边监督的,不会让他虐待小鸟的。”
听到这话,周围的客人渐渐放松散去,只有一众毛茸茸的脑袋还警惕地盯着这边的方向。沈百廷心里想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嘴上叹了口气,缓缓走近贺琢,“不是帅哥,我说你……”
话还没说话就被打断,贺琢露齿一笑,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跳了出来,“你怎么能说我虐鸟呢?我对这个小鹦鹉可是——”
“喜欢得很啊。”
他松开手掌,露出毫发无损的黄色的团子。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小鹦鹉的头顶亲了一下。
几个女大学生面面相觑地看了彼此一眼,他们虽觉得眼前的一幕稍显怪异,但是面对可爱的动物忍不住自己的喜爱之情也是人之常情,于是耸耸肩就转了过去。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这一幕对鸟咖里的所有知情者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沈百廷呆呆地张大嘴,手里抓着的拖布“当啷”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你你你——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半个鸟咖的鸟都齐声停下鸣叫,几乎是以石化的状态呆呆地盯着两人。
离他俩最近的牡丹鹦鹉更是惊得呆了,两颗直勾勾的黑眼珠差点从眼眶中瞪掉出来。
旁边的柯尔鸭最先反应过来,横冲直撞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以老母鸡护小鸡仔的决绝姿态照着贺琢小腿露出来的那块皮肤恶狠狠地啄了一口。
贺琢吃痛收回腿,但是心中却并不生气,反而在沉默中带着点隐蔽的欣喜,因为周围人的反应让他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笃定。
员工休息室内。
王容就是刚才那只站得最近的牡丹鹦鹉,此刻他坐在员工休息室里面的长凳上,满脸怀疑人生。纪翎则是以一种恍惚的状态坐在他的旁边,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喜怒
王容小心翼翼地凑到他旁边,轻轻拿胳膊撞撞纪翎,“他知道那个玄凤鹦鹉就是你吗?”
纪翎抬起脸,表情无比复杂,“现在知道了。”
“啊?”王容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慌:“他不会是来举报咱们的吧?”
“他不会的,”纪翎看起来格外笃定,甚至还缓缓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他肯定不会。”
纪翎这种肯定的态度反而王容彻底摸不清头脑了,他想了又想,决定换一个问题试探纪翎,“那你……不生气吗?”
纪翎看了他一眼,默默侧过脸,露出来的耳朵有点红。
小牡丹鹦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反应,心情在懵逼中带上了点委屈。为什么他根本也理解不了这种心情呢?难道就因为他是“母单”鹦鹉?
房间里没人说话,过了很久,小母单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俩可真变态。”
这个结论根本没让他冷静下来,反而让王容更加慌张了,很快,他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自己,“天呐,我不会是误入什么组织了吧?”
他忧心忡忡地打量着鸟咖门前挂着的招牌,喃喃自语道:“这真的是正经鸟咖吗?”
纪翎:“……”
店里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大厅里还坐着一个悠哉游哉晃着二郎腿的贺琢。
沈百廷围着围裙左晃右晃假装掸着灰,实则在用自己的余光偷偷观察贺琢的反应。
他心里一阵忐忑,不知道贺琢刚才的行为是一时兴起还是有意为之。
闭店的时间快到了,他提心吊胆地走到贺琢面前,“明天再来吧,我们今天要关门了。”
贺琢竟然顺从地点点头,这让沈百廷顿时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他的心脏又因为贺琢说出来的一句话而高高悬起——
“沈老板,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店里的小鸟都聪明得不正常呢?”
沈百廷因为震惊甚至停下了动作,放下掸子看着他,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确实是挺聪明的,你也觉得我教得挺好是吧哈哈哈哈哈……”
贺琢觑他一眼,目光意味不明,心里却觉得沈百廷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些,明明是我老婆自己脑子好使,怎么到你那儿就成了“自己教得好”?
脸上笑容不变,贺琢又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是吗?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啊,如果让你们店里的小鸟去读高中,怕是都能考个年级第一出来。”
沈百廷:“……”
我怀疑你话里有话,但是我没有证据。
“行了,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西日’究竟是什么情况,你肯定比我更清楚,我只想弄明白一件事——”
“纪翎,究竟在不在这里。”
沈百廷还没来得及说话,员工休息室里面的门突然被打开了,里面一张俊秀的面容露出来,纪翎一步一步走到贺琢面前,抬起眼睛对上他的脸,“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
六目相对的一瞬间,时间仿佛都暂停在了此刻。
贺琢呼吸一滞,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沈百廷突然不乐意了,挥舞着掸子横插到两人之间,“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放开我们家小翎,不许和他挨这么近!”
“你们家小翎?”贺琢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从口中冷笑了一声:“之前你是怎么对他的?”
说完这句话,贺琢的脸色突然变了一下。
他之前一直忙着纠结纪翎隐瞒他的问题,刚才讽刺沈百廷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对啊,之前我又是怎么对纪翎的?
往昔一幕幕在脑海中循环出现。
第一次见面他弹了人家的屁股,还强迫纪翎给他唱歌;第二次见面他提着鸟笼说给人家介绍了个对象……贺琢不愿再细想,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过往云烟却在脑海中越来越真切,清晰得仿佛走马灯。
纪翎看着他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在对面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都想起来了?“
贺琢眼前一黑,看来纪翎是真的很善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打死我。
沈百廷不知道贺琢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红,他现在也拿不准对自己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贺琢了。
要说生气,可是自己的全部把柄可都在贺琢手上,只要警察一来,自己不蹲个十年八年肯定是出不来了;可是要说不生气,他看着纪翎的眼神又是那么痴汉。
沈百廷小小的眼睛大大的迷惑,眼睛在贺琢和纪翎两个人的身上循环流转了好几圈。
纪翎看沈百廷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他对着后者微一颔首,示意他放下心,转头看向贺琢,语气似有所指,“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告发我们几个骗子吗?”
“怎么可能?”贺琢愣了一下,立刻矢口否认,然后对着纪翎谄媚一笑:“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当然,这完完全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沈百廷虽然对贺琢那副嘴脸莫名不爽,但是听到这番话也放心了不少。
纪翎的脸上倒是没多少慌乱,看向贺琢的表情很平静,“找个地方,我有话和你说。”
今天的气温骤降,天色渐渐转凉。
夜风吹过,纪翎在短袖外面套上了一件单薄的外套,贺琢轻轻碰了碰他后背突起的骨头,问道:”吃饭了吗?“
纪翎看了他一眼,眼神非常微妙,然后摇摇头。贺琢抓着他的手把他带到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里,和纪翎面对面坐下。
两人的大脑在等待菜品被端上来的过程中都转得飞快,而等他们从刚才的乱局中缓过来时,鸳鸯铜锅已经被端到了面前。
一半红汤翻滚一半骨汤浓郁,热气氤氲。
贺琢透过雾气看着纪翎模糊的面容,斟酌半天开口:“你……在这里工作多长时间了?”
“刚分化就过来了,差不多有一年了。”
“那你一定很辛苦吧。”
纪翎微感诧异,抬起头看了贺琢一眼,然后打趣道:“还真不是,毕竟也没几个像你这样的客人。”
小狗脸上顿时一红,不过这样的回答却并未让他的心里好受多少,贺琢盯着铜锅内翻滚的热汤,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放在了上面煎熬,纠结良久,他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
纪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这个鸟咖里有这种情况的不只我一个。”
对面点点头。
“那个啄你的白色的柯尔鸭是白姐,她之前是个上班族,后来因为压力过大患上了心理疾病,无法以人类形态维持太长时间,于是之前的公司就辞退了她。其实‘西日’里的人类员工大多是这种情况,所以,你不如猜猜——”
“我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来这里工作的?”
贺琢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眉愣目动,没说出话来。
纪翎看着他的反应轻轻一笑,“其实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长久地交汇,纪翎的嘴唇翕动两下,“是因为我父亲。”
贺琢沉默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自己之前问过我为什么会有定位器吧?其实我没有骗你,我小时候却是被绑架过一次,绑架我的就是我爸。”
放在桌子上面的手被握成拳,纪翎瞥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枚定位器是我母亲的一个警察朋友送给我们的,而上一周,她给我母亲打了电话,说有人现在在调查我当年的事情,让我们多加小心。”
对面人的脸皮隐隐有涨红的趋势,纪翎对着贺琢淡淡一笑,“现在看来,那个人是你吧。”
“那个废弃的炼钢厂,”贺琢看着纪翎清俊的面容,喉头突然一阵艰涩:“你当年就是被绑到了那里,对不对?”
纪翎闭了闭,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十多年,A市爆出了一个大新闻,有一个走私药物的犯罪团伙落网了。”
“这件事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然和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和犯罪分子从中获取的巨大利益有关,不过,最震撼的还是因为这个团伙被警方抓获的原因——”
“主谋的妻子在家中发现了这种药品,她当即立断报了警,才让这些人得以被绳之以法。说到这儿你其实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个主谋就是我父亲,打电话报警的就是我母亲。”
“我当时还很小,我母亲为了保护我就刻意没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但是她还是小看了这个团伙的凶恶程度,当年他们并未被一网打尽,还有几个小喽啰潜逃在外,他们想办法悄悄把我父亲从监狱中转移了出来,妄图继续之前的交易。”
“但是他们没想到,我父亲当时一心都是被妻儿背叛的愤怒,刚一出狱就找机会绑架了我,虽然不想这么说,不过还是多亏了他做出了这样一件理智全无的事,警方很快抓捕了他。”
“说这么多,也该言归正传了。因为小时候的那次绑架,我的分化也受到了很大影响,所以一直到去年才确定自己的形态,也是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我父亲的形态是鹦鹉而非秃鹫,他利用了药物改变自己的形态。一直到分化之后我母亲才告诉我,而出于对我的保护,她的那位警官朋友帮助了我隐瞒了身份。”
“因为那几个仍在逍遥法外的犯罪分子,我也不敢把自己的分化形态登记在自己的身份信息之中,也不敢暴露在人前。我的分化情况很不稳定,而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也不乐观,所以对我来说,在鸟咖工作反而是最合适的选择。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纪翎说得云淡风轻无比坦然,贺琢却觉得心如刀割,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安慰的话,就被对面人的笑容晃住了神。
“对了,我本来想在今天兼职之后就和你坦白的,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找到这里了。那么我就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最后的一批人也已经被抓到了。”
“从今天开始,我终于不必在躲躲藏藏了。”
贺琢望着纪翎的笑容,眼眶顿觉一阵酸涩。
为了掩饰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他拿起公筷将菜品一片片涮入水中,滚烫的汤底不断沸腾着,如同贺琢灼热的心。火锅里的东西很快被烫熟,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漏勺一圈圈地捞上来,然后把勺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放进了纪翎面前的盘子里。
纪翎看出了贺琢的情绪不对,开玩笑道:“怎么这副表情?我可是连送别会都推了来陪你吃饭呢。”
“嗯,“贺琢垂眸应下,再开口时声音却有点颤抖,“我只是想到,你之前受过这么多的苦,可是我当时却不在你的身边,心里有点难过。”
纪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静静地看着他,“贺琢。”
小狗抬起漆黑的眼睛望向他。“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我的意思,但是我想说的是——”
“我承认,在我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我觉得天从来就没亮过。”
“但是,我也确实碰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包括你在内,因为有你们在,我也觉得天从来都没黑过。”
贺琢的呼吸一滞。
他忘了,纪翎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坚强。
对方已经低下头去吃饭了,贺琢看着他下头露出的小小的乌黑发旋,心里的爱怜之情几乎要因为装不下而摇晃出来,介于刚才的沉重气氛,他决定换一个轻松一点的问题,于是轻声问道:“所以你的形态就是鹦鹉对吗?”
纪翎正小心翼翼地咬开一个包心鱼丸,闻声停下动作,答道:“嗯,玄风鹦鹉。”
贺琢摸摸鼻子,问出了在心里盘桓半天的问题:“那你以后……打算公开自己的形态吗?”
纪翎嘴里塞得满满,腮帮子鼓得老高,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问题。
贺琢还要再说什么,纪翎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尖,“行了,快吃饭吧,这么半天看你一口没吃。”
贺琢折腾了半天,早就饿了,纪翎更不用说,从昨晚就开始紧张得发慌,中午到刚才几乎滴水未进,桌上的菜很快见底。
吃过饭后已是七点,夜色被黑暗驱使,窗外华灯连天,贺琢把纪翎送到了附近的公交站。
“你知道吗?”纪翎忽然嗤笑一声:“你每次来的时候我确实挺高兴的,但有时候我也没那么希望你来,毕竟一口气从两条街之外的地方跑到这里还真让人有点吃不消。”
贺琢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放了下来,没忍住笑露出一个笑容。
公交车摇晃着开向这里,贺琢在旁边停下脚步,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一步步走远。
他几乎是贪恋地盯着纪翎的背影,看着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转身面向他,然后以全速跑向贺琢的方向。
贺琢一愣,本能地小跑了两步迎了上去,随后,怀里一沉,纪翎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刚才你开玩笑问我,你过来的时候我刚好收到消息,这两件事是不是很巧。”
他在夜风中轻轻摇头,再看向贺琢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满是轻松。
“我觉得不是,因为——”
“你本身就是我的好消息。”
下一秒怀里一空,纪翎挥挥手已经跑远了。
贺琢还在原地呆呆地保持着拥抱纪翎的姿势,清凉的夜气一阵阵拂上他滚烫的面颊,少年的心旌摇晃不已。

薄薄一层窗帘根本吃不住浓烈的光线,纪翎在闹钟响之前就被照进来的阳光晃醒了,他翻身下床,踩着拖鞋走到洗手池前刷牙洗脸,期间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眼镜子,然后被震在了原地——
纪凉燕什么时候把年画贴在卫生间镜子上了?
他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坏了,上面的年画娃娃没抱着鲤鱼也没穿着肚兜……而且……而且好像是我自己。
纪翎不死心地把手贴到镜子上,上下使劲蹭了两下。
放下手一看——小手白白;再看镜子——脸蛋红红。
他无声崩溃,虽然他确实不介意从今天起在同学面前公开自己的形态,但这也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顶着这样一张脸去上学啊?
纪翎早该知道的,从昨天开始他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可哪怕是头上长出羽毛他都忍了,但是万万没想到。
为什么?!
为什么是脸上冒出标志性的腮红?!
纪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纪凉燕今天难得有时间在家,她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饭,没多久就被卫生间里传出来的沉闷声响吓了一跳,拎着锅铲匆匆忙忙地从厨房里跑出来,轻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小翎,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一言难尽,“没什么事……”
下一秒,门从里面被打开,但是纪翎开门之后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沉默地站在镜子面前。
卫生间里没开灯,纪凉燕站在门口,忐忑地看着儿子,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背对着她的清瘦背影和一截死死抓着洗手池的台面的苍白手指,纪翎的身形微微颤抖着。
纪凉燕实在放心不下,小心地上前一步,胳膊碰到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纪翎听到她过来的声音,以前所未有的冷峻语气开口:“妈,你现在别过来。”
纪凉燕果然应声停下了,但她的心里却愈发担忧起来,“儿子,你怎么了?”
少年抬起一只手在自己的脸侧摸摸,黑暗中神情复杂,嘴上没说话。
纪凉燕虽然很想上前去看看,但是转念一想,又被纪翎的性格劝退在了原地。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臂抬起又落下,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无措,最后只能轻轻哄道:“小翎,你怎么了……能转过来让我看一眼吗,就一眼。”
卫生间的灯泡上周就坏了,此刻光线暗亮不定,纪翎也不好一直呆在里面,只能以手掩面,默默走出卫生间,吃力道:“你看了……要保证不笑。”
纪凉燕忙道:“我保证。”
纪翎放下了手。
纪凉燕以为左右不过是脸上长了颗痘,青春期的男生死要面子,刚准备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宽慰儿子,然而随着纪翎的脸逐渐暴露在空气中,她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纪翎视死如归地看着她,心如死灰。
纪凉燕缓缓转了过去,两个肩膀剧烈地抖着。
纪翎表情微动,以为她在担心自己,上前一步说:“你不用担心……”
两个红脸蛋越逼越近,纪凉燕终于忍不住了,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对不起儿子但是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翎默默收回安慰她的手,然后垂下握紧成拳头,没成想一左一右两个绒乎乎的圆圈因为怒气而变得更红,像两块羊毛毡贴在脸上,也像某种新奇的cosplay。
纪凉燕刚刚勉强收住笑,转过来看见纪翎的滑稽样子后后再次破功:“儿子……哈哈哈哈……你的脸……怎么……哈哈哈变成这样的?”
纪翎已经无言以对了,抱住头,麻木地在沙发上坐下。
纪凉燕惦记着自己锅里煨着的汤,匆匆忙忙回到厨房熄了火。出来之后发现纪翎还蔫蔫地坐在沙发。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就很少再看见纪翎因为某件事真正怄气的模样了,此刻心里忍不住一阵柔软,轻轻在纪翎身边坐下,歪头看他指缝里露出来的腮红,逗他道:“真生气啦?”
纪翎把脸转过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哼”。
看着儿子的心情比刚才好了一点,纪凉燕也收起了笑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她拍了拍纪翎的胳膊,“走吧,去吃饭,吃完饭咱们去医院,刚好我今天不用去上班。”
出人意料的,纪翎摇了摇头,“没必要,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太久没有变出形态而已,一会儿就消下去了。”
纪凉燕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迟疑道:“以前也有?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纪翎已经彻底不在乎了,放下手臂,对着纪凉燕耸耸肩,“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纪凉燕拿着筷子的手突然有点抖,心里一阵难受,低下头半天没说话。
突然,她的碗中多了一筷子菜,纪翎平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用觉得自责,你自己一个人把我养大,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纪凉燕从碗中抬起头看向纪翎,只不过这本来温情的一幕却因为眼前的人而变得有些滑稽,她却没忍住扑哧一乐。
年画娃娃长得真是俊,脸蛋也真是红。
眼看纪翎彻底黑了脸,纪凉燕马上柔声安慰他:“往好了想,总比变成变成尖嘴强。”
话是这么说,两人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俱是浑身一颤,纪翎无语地盯着他。眼见气氛不对,纪凉燕瞬间正色道:“当然,我儿子就算变成尖嘴也是最帅的,放心儿子,别说嘴变尖了,就是头变尖了都没关系,咱们……”
纪翎冷冷地盯着她,用眼神打断了纪凉燕接下来要说的话。
纪凉燕知道玩笑开过头了,拉住他,“我给你老师请个假吧。”
纪翎犹豫了一下,但是转念突然想到自己答应了贺琢要给对方补课,再转念想到期中考试就在不远之后,心中顿时愁肠百转,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长叹一口气道:“算了,我还是去上课吧。”
好在家里还有纪凉燕上次买的剩下的口罩,当时买得匆忙,不小心买成了最大号,两人又都不舍得扔,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纪翎将淡蓝色的口罩拉到眼睛下面,虽然呼吸不太舒畅,但是两坨显眼的腮红勉强挡住了,他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确保不会有边边角角露出来后,才出了门。
他一路小心地掩着口罩到了学校,不过他带着口罩的面容在班级里还是格外显眼,接连有好几个同学关心地围上来问他是不是生病了,纪翎本来直接想说出实情,但是突然想到自己班级同学都是热心肠,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传下去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于是扯了个谎,说自己只是轻微的过敏。
然后就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门口一个人影闪进来,纪翎随后眼皮一跳。
棘手的来了。
贺琢刚走进教室就看见纪翎带着一个大大的口罩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口罩几乎遮住了三分之二的脸,露出来的眼睛眨巴眨巴,整个人硬是被贺琢看出了几分脆弱无助的意味。
他马上在脑子里响起十二级警铃,飞一般地跑过去,一把抓住纪翎的手:“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四周的同学自动散开,纪翎心平气和地安抚眼前的炸毛小狗:“轻微过敏而已。”
贺琢马上想到昨天吃的那顿火锅,懊恼地直拍脑门:“早知道不该让你吃那么辣的!”
纪翎心里一软,安慰道:“和你没关系。”
贺琢越想越觉得和自己脱不开关系,“口罩摘下来我看看严不严重。”
纪翎一听“摘口罩”就不由得紧张起来,按理说给知道实情的贺琢看看也没什么,但他却不想让自己这有些狼狈的一面暴露在对方面前,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口罩两边的带子,“我不摘,都说了没什么事。”
贺琢眯起眼睛:“你为什么不摘?还是说,你根本不是过敏,而是……而是感冒?”
纪翎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贺琢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中了事实,顺理成章地推演下去,“昨天我就看你蔫蔫的,你还骗我自己什么事都没有,我不用猜都知道,你昨天回去肯定没吃药!”
纪翎有气无力地反驳:“根本不是……”
贺琢马上一拍前面温纭的肩膀,仓鼠小弟立刻上道地从课桌下面翻出自己的小药箱,“啪啪”两声把一堆感冒药拍在纪翎的桌子上。
纪翎又好笑又无奈,“谢谢,但我真不是感冒,就是过敏而已。”
贺琢紧紧盯着他:“那你把口罩摘下来让我看一眼。”
得,又绕回来了。
上课铃响起,整个早自习贺琢好说歹说都没能劝说纪翎摘下口罩,心里像是被小猫抓了一样难受,从上课的第一分钟开始就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以每三秒转一次头的频率观察自己的同桌。
好巧不巧,今天天气燥热,奈何旁边那位盯得实在太紧,纪翎想从口罩下面拉起一条小缝喝点水都不行,只能悄悄用余光希冀地看着咫尺远近的水杯。
于是就这样,两个人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看是你的脖子先扭断,还是我先渴死。
只不过没想到率先打破这场僵局的是讲台上的陈颖,她冷冷地瞪了讲台下的两人一眼,厉声喝道:“纪翎!你俩眉来眼去地在干什么?还有你,贺琢你一直盯着同桌干什么?他脸上有字吗?你给我……”
班级同学闻声发出哄堂大笑,纪翎本人却已经不太在乎脸面了,毕竟他渴得嗓子都冒烟了,此刻听到陈颖的声音如同听见天籁一般,,马上把激动的小手放到水杯上,就等着陈颖发话了。
然后旁边的贺琢先高声发了话:“我自愿去前门罚站!”
如同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陈颖还没反应过来,贺琢就已经利落地走到教室的前门,找了个位置开始练站姿。
她眨眨眼,愣了一下,像是不明白贺琢今天为什么如此痛快地接受处罚,但是对贺琢主动认错的态度是满意的,于是也没有多想,继续了刚才中止的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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