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算欢快的气氛渐渐冷了下来,最后几乎凝固成一滩死水。
过来蹭答案的温纭和同桌不知道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大气不敢都出,只能胆怯地对视了一眼。
下课铃响起,一直沉默着的贺琢终于有了动作。纪翎一直用余光悄悄看着自己旁边的人,只见他猛然推开桌子,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了教室。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在下课铃打响后马上扑过来和纪翎扯东扯西,这也是纪翎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课间十分钟。
纪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从课桌下拿出一本练习册摊开在桌面上,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忍住,在即将落笔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抬起头,眼睛望向那个走出教室的熟悉背影。
半晌,他默默垂下眼帘,握着笔的手指有点抖,心里一阵难受。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座位上最后又只剩下他自己。
沈钺正在走廊里逗着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祝若旸,抬头就看见一脸愁眉苦脸的贺琢向他走来。
“你又是怎么了?”沈钺诧异地问道。
祝若旸趁机赶紧往班级的方向溜,沈钺先是挑眉觑了眼他远去的方向,然后转过头对上贺琢哀伤的小眼神。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会又出现感情问题了吧?”
贺琢抬头看了沈钺一眼,眉头紧锁,眼神纠结,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钺都快被贺琢折磨出病理性头疼了,他揉了揉额角问道:“又是和纪翎有关系?不是,我说你俩到底怎么了?”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笃定贺琢的感情之路会走得很坎坷,如果单是坎坷也就算了,怎么当初没个人提醒下这段坎坷的感情最折磨的人其实是他沈钺呢?
“唉,我都不知道从哪里讲起了……昨天晚上他的语气就有点不对,我本来以为他只是简单的心情不好,没想到他今天甚至都不愿意和我接触了……“
“对了,你宣称自己什么感情问题都懂吗?快帮我分析分析原因,我都快急死了。”
沈钺:“……”
“你自己不是长嘴了吗?为什么不直接开口问人家?”
贺琢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他这个态度不是冲着我,那我肯定会问个水落石出,但是现在明显和我有关系,以我对他的了解,纪翎是绝对不会给我解释的。”
“可是再怎么反常也不至于说变就变吧?”沈钺摸着下巴思考着,然后手指突然停下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昨天那个认出咱们的男生把对话内容告诉他了?”
贺琢呼吸发紧,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与迷茫,“所以咱们昨天是把名字说出来了?”
沈钺无奈摊手,“这种细节谁能记清楚?但是你现在张口闭口都是人家的名字,不小心在外面带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我草!”一道白光闪过脑海,贺琢猛地一拍大腿,他刚想起来今天早上的事,声音在不甘中带着点恨意:“那小子今天早上还真找纪翎了。”
沈钺看着满脸愤慨的贺琢,心里有点同情,转而想起另一个当事人,他思索再三后斟酌着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和纪翎说了这件事,那纪翎的反应岂不是就说明——”
果然,贺琢的表情僵住了。
但没过多久,贺琢就抬起了头,黑沉沉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墙壁,表情坚决。
沈钺听见身旁的人咬紧牙关说道:“不行,我不能接受这样,就算是拒绝我也要亲口听到纪翎和我说,无论如何我也得找到那个男生当面问个明白。”
沈钺一点不意外贺琢的决定,拍了拍他的肩膀,“行,那你去问详细点,到时候我帮你查查,看看究竟是哪个碎嘴的把这件事传出去的。”
贺琢和沈钺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去了温纭的必经之路等着堵人。
小仓鼠摇头晃脑地从远处一颠一颠地走过来,冷不防被贺琢揪住了。
他的脱敏治疗相当成功,所以温纭只是震惊地瞪大眼睛了贺琢一眼,并没有尖叫出声。
“温纭,你今天早上看见了那个和纪翎说话的男生吗?”
温纭小幅度点点头,“怎么啦?”
贺琢按了几下手指的关节,转而问道:“那你认识他吗?”
温纭摇头。
“他是几班的你知道吗?”
还是摇头。
贺琢泄了气,正要转身离开,小仓鼠在后面叫住他:“哎,我倒是记得他分化之后的形态,好像是什么鹦鹉,因为鸟类的训练室和我们挨得很近,我见过他两次。”
“鹦鹉?什么品种的?”
贺琢一连报出十来个品种,给小仓鼠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没想到贺琢竟然还有这般见地,脸上一红,几乎是有些羞愧地说道:“对不起,时间太长,我记不清了……”
贺琢无奈地叹口气,“没事,还是谢谢你了。”
他本以为到这儿也该说完了,没想到温纭突然抬起头,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那我能请你帮我个忙吗?你能……帮我把成邵渡约出来吃个饭吗?”
贺琢额角的青筋都迸出来了,他竭尽全力才勉强答应下温纭的请求,对方的身影刚在视线里消失,他就急不可耐地骂了句脏话:“草!别太过分了!臭情侣!”
一转头看见沈钺就站在一旁,眼神在诡异中带着点复仇之后的快意,“现在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吧?臭情侣?”
贺琢:“……”
作者有话说:
小狗的情敌也快登场了
我怎么还没写到(恼)
第29章 明通款曲
得知到这一消息后,沈钺拿出通讯器准备开始调查,不过一方面他手中的权限不多,另一方面学校对学生的隐私保护很严格,总之,他最后只知道学校存在四位分化后形态是鹦鹉的同学,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名字以及其他个人信息。
贺琢盯着电子屏幕上的那一个小小的数字,低声和沈钺商量了半天,两人最后敲定了一个计划。
下午大课间休息的时候,贺琢像是有急事,再度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纪翎无声地注视着贺琢离开的背影,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出了他的预期。
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谈,热闹的场景衬得纪翎的身影格外孤寂。片刻后,他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干脆利落地合上了自己面前的书。
纪翎从桌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徽标,犹豫几秒后把它别在了胸前。
这个是南林高中负责检查校园卫生以及学校纪律的同学才能戴上的,今天自然不是纪翎检查,奈何他实在是忍不住在脑子里面胡思乱想,最后咬牙决定一探究竟,一边侥幸想着就算是被碰上了也能拿值周这件事当借口,一边劝说着自己如果看到了贺琢喜欢的人就马上死心。
这边贺琢在走廊里一路狂奔,终于赶在体育课上课之前掐点侯在了鸟类活动室的门口。沈钺也已经等在了那里,两人对视一眼,悄悄推开活动室的门。
然后同时捂住了耳朵。
本以为“西日”里的吵闹程度已经是他俩能接受的上限了,没想到和学校里的活动室一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贺琢一边拉着沈钺猫腰仔细躲着里面的摄像头,一边在心里悄悄感慨着沈百廷还是挺有两下子的,至少能称得上一句训鸟有方。
沈钺眼神比他好,率先发现高出的铁架子上站着一只色泽艳丽的金刚鹦鹉,他拽着贺琢,对他指了指。
后者心领神会,食指中指曲起,在站架上轻轻一弹。
头肩鲜红的金刚鹦鹉睁开眼睛,眼神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变得凶狠起来,镰刀状的大喙隔空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沈钺后知后觉感觉到有点不妙,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阻止贺琢,就看见对方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直起了身子,比比划划地对着面前的鸟比着手势——
“和我出去谈谈。”
金刚鹦鹉发出一声粗粝嘈杂的叫,轻蔑地看了两人一看,振翅随他们飞到门口。
两人一鸟刚到门口,贺琢就被人抓住了衣领。
以前只有他这么对别人的份,那成想竟然有人敢这么对他?他又惊又怒地回过头,然后对上了一张胡子拉碴的成熟面孔。
对面明显是个成年人,身材高大声线嘶哑,有着一副典型的烟嗓,“你们俩,来干什么的?”
贺琢和沈钺大眼瞪小眼地看看对方,都没想到他俩竟然能倒霉到这种程度,一出手就抓住是一个体育老师。男人明显有些不耐烦,抱臂看着两人,“说话啊,两位同学,找我做什么啊?”
沈钺的脑筋转得飞快,“不好意思老师,尤主任让我们来找一个分化之后也是鹦鹉的同学,但是我们好像没在训练室看见他,请问您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体育老师下巴扬扬,“哦,我想起来了,是有一个,但是上课之前和我请假了,你们到处找找吧,我记得他刚分化,现在不是在教室趴着应该就是在天台放风——这些刚分化的鸟崽子都愿意去那里。”
贺琢:“好的,谢谢您。”
纪翎快步走在校园中,他一想到自己现在名不副其不实的“抓奸”行为就忍不住一阵尴尬和汗颜,然而转念想到贺琢现在指不定拉着哪个人的小手在那儿情话绵绵呢,他的心里就更加怄气。
羞恼和酸意让他本来就没有多少表情的冷淡眉眼看起来更是无比锋利,再加上胸前还挂着的那个检查的徽标,纪翎的身影直接把一路上碰见的偷摸早恋的小情侣吓得到处乱窜。
他冷着脸地在校园里逛了一圈,却丝毫没有发现贺琢的踪迹,正当他准备回到教室的时候,突然看到两个人影从体育馆中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其中一个他再熟悉不过,另一个看着好像是沈钺,纪翎在原地稍一踌躇,悄悄跟上了两人。
贺琢和沈钺一路拾阶而上,来到了体育馆的最顶部。
铁质楼梯存在的时间比他们都长,仅是两个少年同时站上去就摇晃着发出吱嘎声,纪翎谨慎地停在了原地,从楼梯的缝隙中眯起眼睛捕寻两人的身影。
贺琢三步并两步爬到了顶部,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通向天台的门。
没想到里面还真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背对着他们,嘴上嘀嘀咕咕,乍一看以为在自言自语,细瞧他手里握着一个小勺,正低声哄着站在自己手指上的蓝色小绒球,“乖,再吃一口这个,你刚分化,嗉囊现在也空了,必须再吃点。”
对面的小鹦鹉的确刚分化没多久,眼下正是容易被鲜艳食物吸引的时候,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一个劲的盯着少年手上装在针管中的牛奶,说什么也不肯吃灰扑扑的植物种子。
少年有点焦躁,刚叹了口气,就听到身后的门被拉开的声音,他一下子背过手,转过身子警觉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有事吗?“
贺琢和沈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和旁边的蓝色小球,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小球对他们视而不见,只顾盯着自己旁边人手里的牛奶,拼命地拍着翅膀。
贺琢探究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定格在少年的身上,“同学,我们是来……呃,问一下你分化之后的形态。”
少年眼中疑虑更甚,“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钺给贺琢使了个颜色,装模作样地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个皮质笔记本,嘴上扯谎,“不好意思啊,我们是学生会的人,刚才有个老师让我们核对年级里同学的分化情况,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少年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好的,我分化之后是黑羽燕。”
说完话,他的脸上犹豫一下,然后伸手抱起了旁边在一直呼哧呼哧拍翅膀的宝蓝色小鸟。
贺琢心思一动,先他一步问道:“他是……鹦鹉?”
少年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嗯。”
贺琢自诩还算对鸟类了解不少,没想到眼前的胖嘟嘟小鸟还真触到了他的知识盲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快把翅膀拍出残影的小鸟:”它这是……要起飞?“
对面发出一声轻笑,”不是,他的形态是和尚鹦鹉,刚分化没多久,现在还得别人给他喂东西吃,现在在跳求奶舞。“
他说的每个字贺琢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又不懂了。
贺琢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阿弥陀佛。“
少年的脸瞬间一绿,”……不是你想的那个和尚。“
沈钺一直站在他旁边,此刻终于听不下去了,用胳膊肘碰碰贺琢,示意他赶紧干正事,后者马上回过神,“那个……我能看看他的人形吗?”
少年想了想,表情很纠结,”这个还真不好说,我哥他脾气不好,现在还刚分化,本来医生让他在家里休息,结果他非要来上学。刚才我正给他喂东西,被你一下子打断了,不知道他现在愿不愿意。“
沈钺有点惊讶,“他是你哥?”
少年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点小骄傲,“对,我们是亲兄弟,我遗传的父亲,我哥遗传的母亲。”说着他顺手推舟捧起小鸟,嘴上哄道:“哥哥,你要不要变回去呢?这两个人需要你帮忙。”
小鸟转过去,用屁股对着贺琢。
贺琢:“……”
好在他在“西日”积累了不少和各种别扭小鸟相处的经验,贺琢挤出为数不多的一点耐心,把脸凑过去说道:“拜托你了,能配合下让我看一眼你的脸吗?”
他的声音刚好介于青年与成男之间,低沉却不沉闷,极富磁性,清清楚楚地敲在和他一墙之隔的纪翎心上。
纪翎听着这句似暧昧似调情的话,放在门把上面的手指瞬间僵住了。
几秒后,门被轻轻推开一条小缝,纪翎沉默着向里面望去——
远处站着一个看不清脸的男生,男生的对面就是贺琢。
不知道男生回了贺琢一句什么,只见下一秒,贺琢直接对着他弯下腰,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几个模糊的音节飘进纪翎的耳朵,“你别害羞啊……”
男生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合了合手,做出一个奇怪的姿势,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又说了一句什么,也对着贺琢弯下腰,两人凑得更近——
纪翎无法做到坦然面对这一幕,下一刻,门被轻轻关上,他落寞的面容在黑暗中淡去。
但纪翎不知道的是,他刚关上门,贺琢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他想起了上次碰到纪翎时对方口袋里露出来的鸟粮一角,于是嘴角一勾,先是天花乱坠连说带编念了一遍广告词,又假称自己身上现在就带着鸟粮,只要这位同学能配合工作就马上掏出来送给他们。
对面的两只鸟齐齐吞吞口水。
贺琢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才看见对面的小胖鸟勉为其难一点头,变出人形靠在栏杆上,板着张小脸对着他们伸手,“现在可以给我了。”
”呃,谢谢你,”见眼前的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贺琢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失望起来,他把沈钺怀里的本子抽出来,拿笔在上面潦草地画了两道又扔了回去:“工作完成了,我们接下去要别人了。”
和尚鹦鹉变成人之后比他们都要矮上一截,发现贺琢给他开的是空头支票后气得够呛,奈何他鼓着眼睛瞪人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反而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又变回了小蓝球,吓得旁边的少年赶紧伸手接住他,一边在嘴上埋怨着刚才的那两个人,一边低眉顺眼地哄着怀里的小鸟。
纪翎对后面发生的内容概不知情,只知道房门掩上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从天台回到教室里的那一段路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海里长久回旋着贺琢刚才对那个男生说的话,胸腔几乎喘不上来气,似有一团无形无迹又可感可触的东西包裹住他的心口,步步紧逼着往里压迫着。
而这种让人烦闷的窒息感在纪翎看到贺琢空荡荡的座位时又严重了几分。
一直到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贺琢才从外面匆匆跑进来。
看见面前气喘吁吁的小狗,许舜不满意地皱起脸,握着粉笔的手在黑板上拉了很长一道,刺耳的声音也将纪翎的视线拉向的门口。
明明人还在被许舜训话,贺琢的眼睛却下意识巴望着看向纪翎的方向。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贺琢小幅度地摆摆手,对后者轻轻笑了下。
纪翎垂下睫毛不去看他,瞳孔中的那点亮光被遮住。
许舜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匆匆说了两句就敷衍地挥挥手放人进来。
贺琢回到座位上长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他就没睡好,今天又东奔西跑了一上午,疲惫感在现在已经攀到了顶峰,他脑子里想着要和纪翎搭上几句话,眼皮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沉,下一秒双眼一闭,趴在桌子上悄然睡去。
自从他回来后,纪翎的心就没静下来过,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贺琢的动作,见他落座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大脑先是一滞,继而忍不住在心里酸溜溜地想——
呦呵,一大早上约会可真是把你给累坏了。
贺琢的发型已经彻底回到从前了,纪翎冷冷地一路从贺琢高挺的鼻梁看到他线条锋利的嘴唇,目光最后落在了他下颌的线条上。
他无声盯了两秒身边的俊脸,然后悄悄伸出小手——
使出全身的力气拽了一下贺琢的课桌。
贺琢果然被吓了一跳,费力睁开眼睛。他有起床气,刚醒的一瞬间目光凶得要吃人,在看清楚是谁做的之后又马上换上了一副湿漉漉的委屈眼神。
纪翎轻描淡写道:”桌子没对齐,接着睡吧。“
贺琢看着两个桌角间那个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见的距离,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然后把桌子掰正,接着睡觉。
原谅你了,没事,谁让你是纪翎呢。
下午的课程几乎是在云里雾里中度过的,纪翎虽然清醒着,却也没听进去多少,脑子里白花花一片,耳边是贺琢均匀的呼吸,落到自己心上却是烦闷的鼓点。
周围细细簌簌的交谈声将睡梦中的贺琢唤醒,他揉揉眼睛发现原来已经下了课,想起身边的人,他立刻清醒了几分。
贺琢故意在旁边发出好大一声,纪翎回过头,只是目光冷峻漠然,甚至已经到了凛然不可侵犯的地步,甚至即使在两人闹得最僵的那段时间,纪翎都没有拿着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修长的手指在桌面点点,贺琢的心里愈发不爽,椅子拉近,两人几乎额角相抵。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纪翎没吭声,心里并不比贺琢好受多少。他抬抬眉,闭闭眼,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干脆把所有事情都对贺琢全盘托出好了。
好不容易把混乱的思绪理清,思索再三,他张了张口,“我……”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声轻快的手机提示音打断,贺琢的脸色在那一瞬间骤变,他一下子站起来推开椅子,一边拽着外套往外走一边对他说:“对不起啊我突然还想起来有点事,等我回来你再和我说好吗?”
纪翎:“……”
他用力握紧拳头,过了好久才松开。
温纭恰好在这个时候回过头,“班长,你知道贺琢去哪儿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纪翎缓慢地抬起眼睛,“不知道。”
“奇怪,”小仓鼠挠挠头:“上午还让我帮他打听一个人呢,结果他可倒好,自己现在反倒没了人影……哦,对了,纪翎,到时候他回来你能帮我转告一句话吗?就说我想起来了,那个鹦鹉叫‘王容’。”
纪翎本来就心烦意乱,刚好门口又有人来找他,他匆匆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胡乱点了个头就走出教室。
“纪翎,我今天突然有事,但是还得检查走廊的卫生,你能替我一天吗?”
纪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勉强腾出手揉揉额角,“行。”
女生刚才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一直等到被打断才发现纪翎的表情竟然这么难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纪翎,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啊?要不然我还是找别人吧。”
纪翎摇摇头,“没事。”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心不在焉地拿出徽标别在胸前。
走廊不长,但是弯弯绕绕藏着很多角落,纪翎微微弯下身子,仔细地记下了每一处的卫生状况。脚步刚准备向着深处走去,拐角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线:“你能把脸给我看一眼吗?”
等会儿,这难道是……?
纪翎震惊地无以复加,探头一看——
墙角白光一现,竟然还真是贺琢。他一条腿堵住墙角,身体和墙壁中间夹着一个瘦弱男生,沈钺竟然也在旁边,脸上满是无奈与疲惫,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时不时落到贺琢身上。
纪翎扶住自己旁边的墙,表情和姿势都足足静止了两秒才松开了手。
问号和叹号几乎不间断地从脑子里冒出来,凤眼十几年来第一次睁得这么大,纪翎几乎是恍然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这个男生的头发蓄得有些长,基本可以判定和上午完全是两个人。
他心中又惊又怒,但心中还对贺琢的良知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再加上生怕自己冤枉了人,纪翎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硬是悄悄探出头多看了好几眼。
然后更加确定了贺琢脚踩两条船的事实。
漆黑的瞳仁因为愤怒越来越亮,几乎要迸出彤彤的火星。
没想到贺琢这浓眉大眼的竟然还是个渣男?
脚步声突然想起,眼看两人就要他所在的方向走去,纪翎赶紧找了个旮旯藏好。
“一会儿你去哪?”沈钺疲惫的声音响起。
“十班,他们也有一个,今天还没见呢。”
纪翎直眉瞪眼地怒视着两人,眼眶酸疼。
两人都没注意到纪翎,谈话还在继续,沈钺的声音自近及远飘过来,“这是第几个了?”
“第四个,最后一个。”
沈钺笑了下,“还真不少。”
贺琢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烦人,从早到晚一个一个地见,累死我了。”
沈钺白白受累了一天,现在并不比贺琢好受多少。他斜睨了一眼身边的人,如果不是贺琢这个嘴快的非要在鸟咖说出来,他俩至于这么狼狈吗?
“活该,谁让你控制不住你自己。”
至此对话声彻底消失,纪翎心中的怒火却越燃越旺。
这一对狐朋狗友的一番话直接让纪翎在心里给贺琢盖上了最后一块棺材板。尤其是沈钺说的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他差点现在冲上去揪住两人的衣领。
四个,纪翎越想越气,最后怒极反笑,整整四个,贺琢每天都在自己的身边,他甚至都他妈不知道贺琢是什么时候找的四个!
胸膛一起一伏,拳头握紧又松开,纪翎缓缓走出自己的藏身之处。
这边贺琢已经走出去了好远,身边的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贺琢看着他摸索的动作问道:“你在找什么?”
沈钺的眉头越皱越深,“你看见我笔记本了吗?”
“没有,”贺琢已经身心俱疲了:“别找了,我给你买个新的。”
“不行,那是祝若旸送我的。”
一句话点醒了贺琢,他如梦初醒地看着沈钺“,靠!原来你竟然……”
沈钺调侃贺琢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可是反过来被这只恋爱小学鸡嘲弄却让他觉得有点跌面儿,他眼疾手快地捂住贺琢的嘴,“别墨迹,肯定是落在刚才的地方了,赶紧陪我回去找,一会上课了。”
两人认命地转了个圈,重新回到上一个受害鹦鹉的班级门前,只不过还等两人走近,和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突然飘来了一个声音。
“同学,你不理解我的意思吗?我说,贺琢是个渣男。”
声音清晰干净,音量不高,却足以把贺琢和沈钺骇在原地。
两人错愕地看了眼彼此,沈钺用眼神发问——你怎么还成渣男了呢?
贺琢眼神发直,脑子发木,表情就像刚发现妹妹从人变狗一样茫然。
他在心里呆呆地想着,对啊,我怎么还成渣男了呢?
长发男生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高挑少年,脑子并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清醒。
今天下午他简直桃花爆棚,先是两个超级大帅哥在班级门口把他堵住问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刚送走他俩,转眼又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俊秀少年正抱臂看着他。
男生擦擦不存在的口水,今天他运气真好,但是……
为什么这三个帅哥好像精神状态都不正常的样子?
“不是,同学你是谁啊?还有,贺琢是谁啊?他为啥是渣男啊?”
纪翎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贺琢,脸上挂上一副只有在安抚受害者时才会露出来的笑容,“没事,你尽管说就好,你是自愿的吗?你知不知道他同时和好几个同学在交往?哦,对了,不用害怕他来报复,如果他真的敢这么做,学校一定会采取相应的措施的。”
小同学简直满头问号,“不是,我都说了……我真不认识什么贺琢啊。”
“诶,你是说那个刚才把我堵住的人?原来贺琢就是他啊?“
纪翎对他挑挑眉。
“我发誓,我真是今天下午才第一次见到他。我当时刚下体育课,还没来得及飞到教室就被他捏着翅膀拎到了墙角,这人也真奇怪,张口就让我变出人形来看看,还说自己找一个大嘴巴找了整整一上午,据说他好像不小心把自己暗恋的人的名字说出口了,结果被那个大嘴巴听到了,还转告给了当事人,结果那个人现在不理他了……哎哎哎?没事吧同学?”
纪翎的表情由薄怒转为震惊,又由震惊转为呆滞,又由呆滞转为难堪。
他缓缓缓缓地蹲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失态,红晕从耳根一路烧到脖子,纪翎抱着头慢慢说道:“没事儿,让我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