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在语境中没有半点问题,却令韦舒霞浑身难受,她看了徐鹏一眼,打算说什么的,后来又没说什么。
她往徐鹏和徐嘉乐的碗里都夹了菜,说:“不聊了,快吃吧。”
前一天是韦舒霞放在锅里热好的肉馅饼,这天是在街上买的鲜牛奶和包子,丁邱闻从袋子里拿出包子,咬了一口,他目光平静,盯着徐嘉乐看了很久,才笑,说:“下周不用给我带了,我自己解决。”
“顺便的事。”
过去的一个星期,徐嘉乐每天都给丁邱闻带早餐,他要做的还有很多,例如,在丁邱闻遇到嘲笑和挑衅的时候站出来,去教学楼的走廊里给丁邱闻送零食,以及,放学之后站在一直以来约定的地方,等着丁邱闻一起回家。
“不行,嘉乐,时间长了你要给我花很多钱,要是被叔叔阿姨知道了,不给你零花钱怎么办?”
丁邱闻问得轻声,徐嘉乐也答得轻声,他说:“我平时很省钱,所以有钱。”
“那也不行,我不能天天吃你的早饭……”
丁邱闻试图说服徐嘉乐,徐嘉乐却在深思,他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真的变了,从那种清淡的、泡沫一样脆弱的单恋,变成了有些许浓郁的暧昧,他不得不怀疑丁邱闻对他有了感觉,又觉得那是妄想。
徐嘉乐变得更加矛盾、更加脆弱了。
丁邱闻咬着包子,说:“我马上要上高二了,要是有的时候忙,你放学了就先走,不用等我。”
“要等,我怕有人找你麻烦。”
徐嘉乐说得一本正经,话结束了,才意识到这种关心直白得过了头,如果要继续伪装下去,他应该更平淡一些的,而不是一说起和丁邱闻有关的事就显得那样紧张,那样热心。
徐嘉乐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了,他的胳膊蹭着丁邱闻的衣袖,仅仅是这样,就有触电一般的感觉从皮肤上流窜到心脏处,徐嘉乐的整个脊背都是酥麻的,视野是轻微摇晃的。
“我习惯了,”丁邱闻说,“你不要什么事都想着出头,对你自己不好。”
徐嘉乐说:“怎么你也说这个?我妈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阿姨说得很对,”丁邱闻点了点头,他说,“嘉乐,我自己都已经释怀了,你还不能吗?你还准备一辈子都陪着我、替我出头啊?”
丁邱闻笑了,对他来说,这是个玩笑,但对徐嘉乐来说不是的,少年的心里猛地激荡,他很想说“是”,很想说“我愿意这辈子都竭尽全力保护你”。
TBC.
第131章 凄绝的戏-02
徐嘉乐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顾夕送来的那么多束花是祸端,价值几十万元的礼物是祸端。
他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因为,他知道什么是丁邱闻的致命处。仿佛在一夜之间,他们之间的温柔全都碎掉了,就像一块打破在水池里的冰,分秒必争地溶解进水流里,朝着逼仄的下水口钻去。
这个普通的周四傍晚,当徐嘉乐下了班又去泡健身房,再从健身房回到家的时候,丁邱闻已经从首都机场搭上了去往上海的飞机。
“要喝点热的吗?”
“谢谢。”
机舱里,丁邱闻把顾夕递过来的热水捧在了手上,当他抬起苍白的面庞,神情中的焦躁和失意全都落在了顾夕的眼睛里。仿佛,丁邱闻不是经历了一次争吵,而是在激烈的祸事里走了一遭,他看上去痛苦又疲倦,后来,从随手的背包里掏出了药片,和着热水吞了下去。
丁邱闻摸了摸后颈,他痛苦地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低声说道:“我焦虑症犯了,现在觉得很难受。”
“你需要什么?我叫空姐过来?”
“不要,谢谢。”
顾夕犹豫的时间很短,他认为丁邱闻需要他的安抚,所以,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然后把他的手指攥着,说:“你不要担心,实在不行的话,等到了上海,再去检查一下。”
“不用,吃过药就好了。”
丁邱闻显得很虚弱,他把手从顾夕的手里抽了出去,斜斜倚在商务舱的座椅上,眼前的屏幕上在播放一部很老的影片,顾夕拿起了耳机,问道:“邱闻,要看看吗?”
“看看吧。”
没事可做的丁邱闻只能用电影来消磨时间,在并不漫长的航程中,他用了一大半时间去回忆昨夜的痛苦和不堪,他因为影片中的情节流泪,咬着拳头,悲伤哽咽。
顾夕及时地将纸巾递了上来。
“快到了,”顾夕说,“好好地休息两天,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帮你处理。”
“北京是不是在下雨了?”
丁邱闻的声音里包含着很重的哭腔,他轻轻地吞咽口水,转过头看向舷窗外,问道。
“说是要下,”顾夕回答道,“但不知道下没下,落地了看看实时天气就知道了。”
“我从来没这样过。”丁邱闻闭上了眼睛,飞机再次下降到新的高度。
一阵沉默以后,顾夕忽然问:“那他……还是不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东西全都堆在客厅里,一进门就能看到,解释了它们的来历之后,丁邱闻给徐嘉乐倒了一杯下午刚打开的椰子汁,由于天气热,他还在杯子里加了很多冰块。
“碍事吗?我待会儿整理一下,放在我房间吧,包装袋什么的,该扔就扔了,”丁邱闻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说,“喝吧。”
“这些东西得多少钱啊?他是真舍得。”
徐嘉乐并没坐下,他绕着茶几走了两圈,拿起杯子,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椰汁。
丁邱闻说:“我前几天不是过生日嘛,他说是生日礼物,可能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实在是推脱不掉,我也没办法跟人家翻脸,都是成年人了。”
“挺好的,”徐嘉乐把杯子放了回去,他看着丁邱闻的脸,说,“按照你的意思,要是他说喜欢你,你是不是也没办法推脱啊?”
“你胡说什么?那能一样吗?”
丁邱闻蹲了下去,他打算把那些花整理一下,花并不是那天晚上的那些,而是当天新买的,玫瑰枝干上的刺划破了丁邱闻的指腹,他皱着眉发出“嘶”声。
徐嘉乐也蹲下来,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创可贴,递了上去,说:“给,小心。”
“你生气了?”
“不生气,”徐嘉乐平静地说道,“我知道我什么都比不上那个人,如果非要在我们两个之间选一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你自己选吧。”
“徐嘉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丁邱闻抽来一张纸巾,按在了冒血的手指上,他看着徐嘉乐,说道,“我为什么要选?我从来没想过选什么,也没想过要和他发生什么。”
“这些东西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说明什么?”
站起来的丁邱闻,眼睛里有了泪光,他紧咬起牙关,许久后,才使情绪平静了一些。徐嘉乐就站在他的不远处,他们之间的空气里充斥着花香。
香气涌进身体,和矛盾、痛楚、猜忌混合了,徐嘉乐抿了抿嘴,说道:“你想要比这更好的生活,没什么丢人的,你可以说出来,告诉我,我能成全你,不会不让你走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
“好,那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我买不起房,买不起这么多奢侈品,也买不起更好的车……我什么都没有,宋昕榕那样的人都瞧不上我,离婚以后连孩子都带走了,怕孩子跟着我过得不好,你要走就趁早,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
“你赌什么气?”
丁邱闻的语气还算是平和的,他知道顾夕的事是因为自己而起,他想安抚徐嘉乐,而不是与他针锋相对。
徐嘉乐却表现出了极致的愤怒,他一脚踹翻了放在沙发旁边的几个礼物盒子,说:“把你这些破东西收起来吧,丁邱闻,我们彻底地完了。”
“你什么意思……”到了这里,丁邱闻不得不鼻腔发酸,他尽力地使自己不流出眼泪,他感觉那花的香气更加浓郁,使他几乎迷失,找不到接下去的去向了。
“去找他,和他过日子,别辜负他这么费心,把他想要的都回报给他。”
“徐嘉乐你是不是疯了?”
“我应该早就看清楚,你有招蜂引蝶的资本,怎么会十几年耐得住寂寞?你在克拉玛依到底有过谁,我不会知道,你在北京将会有谁,我也不会清楚。”
徐嘉乐的声音变得很响,他冷笑了一声,却看到丁邱闻的牙关连同肩膀都颤抖起来,至于丁邱闻在想什么,徐嘉乐是知道的。
他的这些话,丁邱闻在十几年前就听过了无数次,不过那时候,这些都是好事者用来质问丁娇的。
“对,我他妈就是想要有钱的生活,你给得了我么?”泪水涌出了丁邱闻的眼眶,他说,“我想要什么,都有男人愿意给我,我他妈看不上你了,你也不用拐弯抹角地侮辱我和我妈,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手上的伤口处有了凝结的血渍,浑身发抖、发软的丁邱闻几乎要跌坐在地,他从来没想过两人之间关系的崩塌就在一瞬间,他说:“你说完了就完了吧,我也不陪你玩了。”
TBC.
第132章 凄绝的戏-03
丁邱闻在社交平台更新了一张风景照片——阴天夜晚云层厚重,亮灯的东方明珠呈现着蓝色。
徐嘉乐彻夜没睡,客厅的茶几上已经空了,丁邱闻把那些礼物和花潦草地堆在卧室窗前的地上,玫瑰的香气没有散去,花粉轻微的刺激感一整晚都在打扰徐嘉乐的鼻腔,他关上了丁邱闻卧室的门,站在客厅沙发前,点燃了一支烟。
在看到了丁邱闻的新动态之后,徐嘉乐把手机滑到了与丁邱闻的对话框,接着,又按了退出键,然后,他把手机丢在了沙发上。
丁邱闻很大概率是去找顾夕了,徐嘉乐在想,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丁邱闻一身轻,在北京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他落在这里的东西无非是生活用品和一些衣服,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东西。徐嘉乐抬起头,他看到那只终究没用到的创可贴还放在茶几上,他把它捡起来,扔进了茶几的抽屉里。
“想不想去洗个澡?”
抬眼之后,丁邱闻才发现顾夕以关切的姿势单膝跪在他面前,他侧过身去,把半边脸埋进了沙发靠背里,回答:“好,你先睡吧。”
“我等你,一起睡。”
窗外是江景绚烂的夜上海,霓虹交织,高楼林立,丁邱闻看向顾夕,说:“谢谢你陪我过来,否则我不知道该去找谁。”
“别说这种话,我能为你做的还有更多,有你能想象得到的,也有你想不到的,”顾夕随着丁邱闻站了起来,他说,“这两天就好好玩一下,你不用担心工作的事。”
“我打算辞职了。”
“好。”
“等回到北京,我另找一个工作。”
几乎没有思索,顾夕说:“工作的事我帮你解决,这不是当下最重要的,你现在先调整好心情,工作我随时都能帮你办好。”
丁邱闻摸了摸脖子,说道:“其实,我很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那就对我好点。”
这时,当他们的目光相遇,顾夕终于不再伪装分毫了,然而,丁邱闻移开了视线,他什么都没说;他看向窗外时,感觉到顾夕揽住了他的肩膀,丁邱闻说:“你还很年轻,要是耽误了你,我会很自责。”
“你不年轻吗?你不好看?你——”顾夕拍着他的肩头,说,“邱闻,你是我二十多年来见到的人里我最喜欢的一个,我从小到大都很骄傲,可是遇见你之后,我有时候担心自己配不上,我都觉得自己挺奇怪的。”
“不说这个了。”
“那就说说你和他,你打算接下去怎么办?”顾夕的表情很难看,他对徐嘉乐充满了嫉妒和责难,他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吵了,但看到你状态这么遭,我猜他是说过伤害你的话了。”
“他脾气突然变得很差。”
“可能根本没变呢?只是你以前没看出来。”
“他在意那件事,和他妈妈一样……”
说到了这儿,丁邱闻难以再抑制满心的感伤,他很需要安慰;他皱起脸艰难地憋泪,这时候,顾夕将他抱进了怀里。
“我没有骗过他,”丁邱闻绷紧了全身抽噎,手放在顾夕的背上,说,“他不相信我。”
“好了,不难过了,”顾夕的手放在丁邱闻的脑后,说,“现在不需要你做什么,放弃是很容易的事,放弃之后你可能发现,你的生活是可以很好很好的。”
丁邱闻闭上眼睛,默默摇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懂丁邱闻对徐嘉乐的喜欢,连徐嘉乐自己也不懂。
下午在机场见到顾夕的时候,丁邱闻说:“来了北京、见到他之后,我好不容易活过来一次,我担心从今以后,我再也活不过来了。”
第二天,遇上魔都晴朗的好天气,顾夕陪丁邱闻去做了很多事,他们像是约会,然而,丁邱闻一整天心不在焉,他坐在咖啡店窗前,看向窗外一大簇繁茂的绿植,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腿上。
“尝尝他们家的点心,来,”顾夕把冷饮推到了离丁邱闻更近的地方,他说,“你不用想得太多,就是带你出来放松心情的,想休息就休息,想放空就放空。”
顾夕喝了一口咖啡,接起打进来好几次的工作电话,与对方另约了讨论的时间。
丁邱闻问:“影响你工作了吗?”
“没有,我心里有数,你别管了。”
看到丁邱闻拿起叉子吃蛋糕,顾夕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他给他递纸巾,说:“喝完了去逛逛,看看想买什么,购物的时候心情会好的。”
“好,去逛逛吧。”
“这就对了,你要是心情好起来,我也就开心了。”顾夕咬了一口拿在手上的杏仁拿破仑,他吃得很随性,点心的残渣掉在裤子上了,他将它们轻轻掸掉。
徐嘉乐给丁邱闻发了文字消息,他问:你在哪儿呢?
丁邱闻回复:上海。
你和谁在一起?
你希望我和谁在一起,我就和谁在一起。
你以后还回不回来?
丁邱闻放下了手机,他捧起杯子,将冰咖啡喝下了一大口,体会乳状饮料滑过食道的感觉,发着呆坐了很久之后,顾夕已经开始吃第二块糕点了。
“我饿了。”顾夕说。
“啊……”丁邱闻这才回神,他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饿了,我先让助理订好晚上的餐厅,咱们逛完就去吃东西。”
顾夕的视线落在了丁邱闻的手机上,他看到屏幕上在不断地跳出新消息,他问丁邱闻:“不回一个吗?”
丁邱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徐嘉乐从医院回家,挤地铁,把眼前的空位让给了一位满头大汗的孕妇;他站在角落里回顾一小时前发给丁邱闻的消息——
……你以后还回不回来?
我爸说你给他打电话说要辞职,问我怎么了,我说吵架了,他也没说别的。
现在我爸妈都知道了,他们肯定特高兴,觉得你跟我要分开了。
我不想问别的,就想知道你还回不回来。
你别不说话,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我就成全你们。
你不会再回来了,是吧?
丁邱闻的回复姗姗来迟,当徐嘉乐走出了地铁站,简短的消息才跳出来,他说:暂时不会回去。
TBC.
第133章 屋檐之下-01
离开北京三天之后,丁邱闻回来了,他上午十一点多到家,刚拧开卧室门,就看到穿着背心睡裤的徐嘉乐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
徐嘉乐抓了抓头发,打着呵欠,问道:“怎么回来了?”
“不能回来吗?这是我租的房子。”
丁邱闻的脚边还放着行李箱,他穿着西装裤和绸面衬衫,看上去优雅又素净,他只看了徐嘉乐一眼,就转过身,推着箱子走进了卧室。
徐嘉乐跟了上来,他站在丁邱闻身后一米远的地方,伸手去拽他的箱子,说:“你说暂时不会回来,我还以为你跟他……”
“我们一起去上海玩了,”丁邱闻的手离开了箱子,他把衬衫的袖子卷起来,淡笑,说,“你不是最想看到吗?我还跟他一起去逛街买东西,在酒店住了同一个房间,我们相处得很好。”
“好吧。”
徐嘉乐尽力不显得咬牙切齿,后来,他安静地走出了丁邱闻的卧室,坐在客厅沙发上吸烟,丁邱闻坐在卧室的床沿上打电话,他说:“喂,我到家了。”
电话那头,顾夕说:“我这边实在有点着急,不能送你过去,你收拾好东西了就告诉我,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不用麻烦了,我不打算走,等我把工作的事处理好了,再跟你商量。”
“好吧,听你的。”
丁邱闻算是言笑晏晏,他用了顾夕买给他的新香水,穿着在上海买的新衣服,还剪了头发,他今天的心情应该不错……徐嘉乐往卧室那里看了一眼,想着。
挂掉了电话,丁邱闻出来了,他就站在沙发的后边,他被烟气呛得轻咳了一声,说:“我想好了,先这样住吧,我也不想动不动就搬走,等我找到新的房子,有新工作了,再找时间搬过去。”
“你随意,”徐嘉乐伸手去掸烟灰,说,“但你徐叔叔说了,他不想让你辞职,他要关照你。”
“我会去找他聊的。”
“你去聊吧,他今天在店里,白天在,”徐嘉乐站了起来,又说,“我大夜班,你想吃什么自己解决吧,我睡觉了。”
他往洗手间走去,留下丁邱闻独自在客厅,丁邱闻有些无措以及茫然,他终究无法接受徐嘉乐突然变了个样子。
他觉得,徐嘉乐不在乎他了。
“你吃不吃?”等漱完口的徐嘉乐从洗手间出来,丁邱闻轻声问道。
“不用管我,”徐嘉乐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你还是住在这里,咱们不互相影响就行了。”
丁邱闻看着他,迟疑后,说:“你怎么这样?几天前咱们还没到这种地步。”
“是啊,要不是你认识了那个男人,咱们还好好的,这一次,还有上次,吵架都是因为他,”徐嘉乐扶了扶额头,说,“是你逼我走到这一步的。”
丁邱闻向前走了一步,他调整着短促的呼吸,说道:“我没有逼你,我觉得我们可能聊得不够多。”
顾不上脸面和尊严了,更顾不上徐嘉乐在三天前说过令他痛心的话,现在,丁邱闻试图再祈求一次宽恕,他是很需要徐嘉乐的,他知道。
“算了,你跟他走吧,我们这样下去,我想不出有什么好结果。”
徐嘉乐已经走进了房间里,他打算关上门,丁邱闻说:“好,我知道了。”
在这场病入膏肓的关系里,谁都在怨恨谁,谁都在推开谁,徐嘉乐心里更多的是不甘和舍弃,丁邱闻心里更多的是痛心和悲哀。
在店里见到了徐鹏,他正绑着围裙理货,忙得满头大汗,看到了丁邱闻,他于是直起了发酸的腰,殷切地请他坐下,说:“我知道你们吵架了,嘉乐都跟我说了。”
“徐叔叔,我已经决定要辞职了。”
丁邱闻接了徐鹏递来的水,他放下杯子,熟练地帮他做事,一边往陈列架上补货,一边说着。
徐鹏用手背揉了揉眼窝,说:“邱闻,我觉得你还是继续干吧,我很少有时间过来,你做的是店长的事,我给你涨工资。”
“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钱的问题。”
“我知道,就算你……就算你离开嘉乐了,你也可以在这里工作,这是我的店,不是他的店,你不用想那么多,”徐鹏的眼底布满疲倦的血丝,他看向丁邱闻的脸,说着话,又迟疑,然后说,“我就是想帮帮你,看你一个人不容易,你要是去别人那里上班,可能工资更高,但也容易被刁难,和自家不能比。”
“徐叔叔——”
“我不是逼你,你再想想是不是这些道理?”
徐鹏捧着空纸箱走开了,丁邱闻还站在原地,他深呼吸着,难以抉择,向四周环顾,丁邱闻想到这家店是和他一起成长起来的,到处都是他的心血,他的确十分舍不得离开。
徐鹏给丁邱闻做了一杯咖啡,他把糖包和搅拌棒一起递给他,说:“尝尝怎么样。”
“徐叔叔,我和嘉乐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工作的事,我还要再想想。”
丁邱闻打开了咖啡的盖子,把一整个糖包全都倒了进去,指头上沾了糖粒,融化之后变得很黏,于是,丁邱闻去水池里冲了一次手。
徐鹏一边擦拭着操作台,一边说:“说说你们俩吧,其实吵架了,分开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你们各自都好。”
“叔叔,我们只聊工作。”
“好吧,那你说说,想得怎么样了?”
“那天确实是我太冲动,没想过另找工作难不难,能不能做好,适不适合我,”丁邱闻喝了一口咖啡,说,“我想好了,先不辞职了,我很喜欢这个店,舍不得走。”
几个小时之后,太阳出来了,在微雨之后炙烤世界,结束了北京长达几十个小时的阴天,过去的两三天里,丁邱闻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可是现在,他再次换上了工作服,戴好了工牌,把临街的玻璃擦得透亮洁净。
他站在冷柜前,对进店的顾客说“欢迎光临”,却在后退小半步的时候,撞进了一个不陌生也不足熟悉的怀抱里。
TBC.
顾夕环住了丁邱闻险些跌倒的身体。
他刚刚结束工作,匆忙地赶来,他从冷柜里拿了一瓶水,丁邱闻去收银台帮他结账,自作主张地付了款,说:“我请你喝一瓶,不用付了。”
“谢谢,”顾夕拧开了瓶盖,说,“不过下次不用了。”
“那天,因为吵架了,做出的决定都很武断,今天老板和我聊了聊,他劝我了,我就动摇了,”丁邱闻轻声说,“我年纪不小了,以后不应该这么意气用事。”
“你是说,他爸爸跟你聊了?”
“对,他知道了我和他的事,可他劝我留下,完全是因为他同情我,不是因为我和他儿子的关系。”
顾夕说:“他可能想替你妈妈照顾你。”
“或许吧,”丁邱闻低笑,说道,“但我留下的理由是我对这间店有感情了,它是我一手经营起来的,虽然没有多久……而且,我在这儿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顾夕把喝了一半的水放在墙边的桌子上,他问:“美好的回忆……包括遇见我吗?”
丁邱闻一怔,随即,说:“包括吧。”
“还要别的?我想听。”
“他来接我,我们……在天快亮的时候才一起回家,在楼下路边吃了烙饼卷菜,我很累很饿,又很困,但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丁邱闻抬起了头,他说,“除了这个,还有很多。”
顾夕吃味地撇嘴,冷笑道:“你就只会记得这个,我以为你会说说和我有关的事。”
“和你的事我都记得,我在北京没什么朋友,或者说,我十几年里一直没有朋友,所以我很珍惜和你的关系,今年的夏天,我终于感觉到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了。”
情绪的尘埃积压,至今充满丁邱闻精神的暗室,他的眼底黯淡,却被其余的情绪掩藏着,对于任何关系,他都做不到立即潇洒地离开。
“要是我们早点遇到就好了,”顾夕说,“要是你们没有重逢的时候,我们遇到就好了。”
拥有顾夕的那种生活,必然是某种意义上的充实与安全,他不足够成熟周全,却能让丁邱闻不再忧虑。
丁邱闻摇了摇头,说:“我不敢想。”
顾夕的眼睛里流露出暗喜和欣慰,他误会了丁邱闻的意思。
丁邱闻不是不敢想某种假想的美好,而是不敢想过去的几个月没有徐嘉乐。
这一天在好几种纠结和变数中度过了,当丁邱闻交接班准备回家的时候,徐嘉乐上夜班的时间没到,他戴着耳机躺在沙发上,仍旧在休息。
“我回来了。”
丁邱闻就站在沙发的近处,他还穿着上午的那套衣服,一只手上拎着在楼下买的水果,徐嘉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没听到丁邱闻说什么,拿下了耳机,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你睡吧,我去洗水果。”
丁邱闻走进了厨房,如果是以前,那么,用不了几分钟,徐嘉乐就会进来,他会从身侧抱他,吻他,粘着他,用还没有彻底醒过来的嗓子说话。
可是现在,厨房里只有丁邱闻和打开了的水龙头,很冷清。
他从冰箱的冷冻室里拿了半袋饺子,倒进开水锅里,一边沉思一边拿着漏勺等在旁边,过了好一会儿,水才再次沸腾起来,可饺子还没熟,要再煮几分钟。
洗好的桃子放在篮子里,表面的水分很快蒸发掉了,丁邱闻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然后,他一边咀嚼着脆硬的果肉,一边把饺子盛出来,他把盘子和筷子放在厨房的台面上,晃了晃已经空掉的醋瓶。
丁邱闻觉得浑身充满疲倦,他埋头蹲了下去,想制止忽如其来的晕眩感觉,他想,一定是过去的几天情绪低落的缘故。
厨房的门是开着的,可是,徐嘉乐仍然敲响了门,他站在那里,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
丁邱闻猛地站了起来,他有些慌张,不知道应该拿起什么,后来,只好问:“吃不吃?我,我煮了饺子。”
“不吃,我待会儿出去吃吧。”
“有桃和葡萄,洗过了。”
说完,丁邱闻就端着饺子走出了厨房,他坐在餐桌的这侧,徐嘉乐坐在餐桌的那侧,徐嘉乐把药片从铝箔包装里挤出来,丁邱闻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