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了再开。”
徐嘉乐揉搓着丁邱闻骨感突出的脚踝,他们看着彼此,粗劣地感受残破的情动,黯淡的灯光从鼻根处铺下去,于嘴唇的底部留下小团的阴影,人的脸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什么都快要结束了,除了他们的最后一次。
徐嘉乐揽住了丁邱闻的身体,他像是在全神贯注捕捉一条光滑的人鱼,腋窝处的汗液是凉的,最艳丽的颜色正是肋骨凹陷处粉红色齿痕。
“慢点儿来。”这是丁邱闻今晚的要求。
“你和那个人……你也会这么勾他吗?”
“没有过,”丁邱闻有气无力地摇头,说,“嘉乐,真的没有过。”
“嗯,我知道。”
这种相信很廉价,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们已经不再需要相信,丁邱闻沾染上自由的隐,变成了天地间、都市中妄图醉生梦死的人,徐嘉乐受制于世人世事,每一步都走得拘谨。
他们都不对吗?他们都对,又都错。
卧室里的空气又热起来的时候,是最后的亲吻的时机了。
TBC.
第143章 各向东西-02
“我来北京快九个月了,”丁邱闻说,“过得很快,但想想经历了那么多事,又觉得过得很慢,有些人是天作之合,而有些人什么都够了,但还是差点儿,我跟你差点儿,所以没办法。”
最纯粹的夜色围困于室内,窗外还是一片繁华喧嚣,冷冷的光从手机的屏幕上散开,后来,屏幕熄灭了,丁邱闻背对着徐嘉乐躺在床上,他穿着睡衣,只系了两颗纽扣,他向后转,一只手放在了徐嘉乐的手上。
徐嘉乐的手放在他的腰上。
“我很痛苦,又形容不了这种痛苦,感觉我是有气无力的,其实我还可以努力地做更多,试着去挽回,可是我不想了,好像真的……没办法了。”
暂时,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了变化,他们猛地面对面拥抱,把床单和被子弄出响声,他们聆听着自己和对方的呼吸,然后,有短暂的时间说不出话。
“你要回去吗?”许久后,徐嘉乐问道。
丁邱闻说:“我还想继续在北京,没办法,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我活到三十多岁才看到,我想继续看下去,找找机会,理想超脱物质,却需要很多的物质来堆砌,这样想想,什么都很难。”
“你爱他吗?”
“当然不爱,”丁邱闻的脑子有些乱,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要是我点头答应,他就什么都能给得了我,如果我真的是个不择手段的人,那么,想得到的我早都得到了,可是我没有,原因就是我不爱他吧。”
“你的病还没好起来,要定时复查,不能停药。”
“我知道,你说了很多次了。”
“自从做了护士,对待谁都会像对待自己的病人一样,身边的谁生了病,我往往是最着急的那个,我什么都见过,几乎每天都要看到死亡,我不怕死,又很怕死,”徐嘉乐的呼吸闷在了丁邱闻的肩膀上,他说,“这一点挺矛盾的。”
“我离死还很远。”
丁邱闻抱紧了徐嘉乐的身体,他们是在今夜——这个冷静的时候决定彻底分手的,然后,就有了一场荒诞的、亲密的仪式,他们对彼此没有彻底放下,但那些,已经不值得大费周章地讨论了。
分手就是切断电源,是一种懒人的做法,但不是笨人的做法,笨人总执着于怎样彻底地化解暂存的矛盾,却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不过,笨人最终也会变成聪明人的。
“嘉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嘛?我很忙,想出去走走也请不到假,就这样过啊,你走了之后我还住这里,等有积蓄了买套小点的房子。”
“我是说……感情。”
“顺其自然,”徐嘉乐猛地想到了邢洋,他确定了自己不会再去找一个女人,他说,“这很难预料,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喜欢的人。”
“你错了,那时候就应该和小安在一起,”丁邱闻的手还是很凉,他摸着徐嘉乐的肩膀,说道,“他那么喜欢你,另一方面,如果真的是你跟他,而不是你跟我,你爸妈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的难关也就度过了。”
徐嘉乐并不想听这个,他小声说:“提他干嘛……”
“有事继续联系,”丁邱闻并不想做出一副恩断义绝的幼稚样子,他把泛凉的吻印在徐嘉乐的嘴角,说,“我大概还在北京,我有点儿习惯北京了。”
徐嘉乐的呼吸变得很急,接下去,他几乎把丁邱闻的嘴吻得出血,。
丁邱闻说:“我要去广州玩几天,回来之后就搬家。”
“多久回来?”
“不能确定。”
“你带着钥匙吧,你搬家的话……可以随时回来。”
黑夜令人迷醉,天亮使人清醒,所以,这时候的丁邱闻是很惧怕天亮的,他在徐嘉乐的怀里睡了过去,想要安然度过这个短暂的夜晚,他其实更想这个夜晚永远都不要结束,要是楼宇轰然倒塌,那么,他和徐嘉乐将会不再分离,永远相拥在这一夜冰冷的梦里了。
吴茜再一次见到了顾夕,这次不是打个照面,而是要坐下来,倾听、交谈、共进晚餐。顾夕提前一天在海鲜餐厅订了位置,他的司机驾着豪华商务车来接她,然后,她在餐厅附近的停车场里见到了丁邱闻。
丁邱闻的手臂上搭着外衣,急着接电话,又要与顾夕交谈、与吴茜打招呼;他变得不一样了——这是吴茜在第一瞬间的感觉,她能看到那个每天赶地铁、在路上吃早餐的做服装导购的丁邱闻,但此刻最显眼的是另一个丁邱闻,他穿着一新,抛弃了旧皮包、旧手机以及洗得泛白的牛仔裤,他戴了和衣服相配的首饰,头发柔顺,眸光温柔,脸颊上有闷热的天气带来的红晕。
眼前这个人,是丁邱闻,又有着更加崭新的灵魂,看样子,他过得更好了,无需继续爱着那个男人、向她诉说爱而不得了;他也无需守着复杂易碎的爱情,找不到后来的方向了。
问候过丁邱闻,吴茜与顾夕打了招呼,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这个年轻男人周身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来自他的金钱、地位、资本,来自人类之间天生的阶层意识,来自一种令人痛恨却无处不在的自卑。
吴茜忽然有些后悔来赴约,在电梯里,丁邱闻凑在她的耳边,用拱起来的手掌遮挡着嘴巴,说:“我跟他分手了。”
吴茜下意识问了句:“和谁?”
离得近了,她才发觉丁邱闻的脸色不太好,那种红晕是气温带来的,并不是因为幸福或者喜悦,丁邱闻抓住了吴茜的手腕,把她的手藏在手臂上那件衣服下面。
吴茜已经了然,他却仍旧在她的手心里细细描画,写了一个“徐”字。
他的眼睛红了半圈。
后来,进了餐厅,吴茜还是走在丁邱闻的身边,她小声地对他说:“要不是沾你的光,我来这儿做服务员人家都不要我。”
丁邱闻说:“是沾他的光,不是沾我的光。”
“你们……要在一起了?”
“没有,只是朋友。”
一米以外的顾夕没有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他先是与前来招待的服务生交谈,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丁邱闻,他走过来了,把一只手搭在了丁邱闻的肩膀上。
TBC.
“来了?”
响起了徐鹏低声的问候,说话间,他已经把防风大衣挂在了衣架上,站在圆桌旁边的丁娇抬起头,露出了那两瓣枣色的嘴巴,她笑得轻柔又冷艳,看了徐鹏一眼,说:“正好,我们都弄好了,要开始包了。”
徐嘉乐把剥好的一瓣蒜丢进了搪瓷碟子里,丁邱闻掰着剩下的蒜头。这里,谁和谁都很熟悉了,然而,丁邱闻还是礼貌地站了起来,和徐鹏打招呼,说:“徐叔叔。”
“徐嘉乐成绩又退步了,要麻烦你多教教他。”
说着,徐鹏的手放在了丁邱闻的后脑勺处,他浑身冰冷,带进来那一股极寒的空气还未散去,丁邱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可徐鹏的冷手还是放在他的头上。
他点着头,应答:“嗯。”
“你别说了,”徐嘉乐不乐意徐鹏总是提起学习成绩,他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都已经放假了,要进步也是下学期进步。”
“丁娇,看见了没?就是犟,除了犟什么都不会。”
徐鹏用他的冷手摸了徐嘉乐的脖子,冻得徐嘉乐一个激灵,丁娇耸着肩膀笑起来,说:“你别说孩子了,嘉乐够懂事了,这样的你还挑,那咱俩换换?”
冬天的暖室里,有了饺子便有了另一种气氛,即使只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却像一大群人那样热闹,韦舒霞走出了厨房,端着案板,拿着擀面杖,她说:“丁娇,要是邱闻归了我俩,我就赚大了。”
“那我可把他留这儿了,不带回去了。”
四周响起大人的哄笑,丁邱闻不由得皱了皱鼻子,他长了年纪,不再是个真正的孩子,所以有些讨厌这种无聊的玩笑,他看了徐嘉乐一眼,然后,把最后一瓣没剥开的蒜塞进他的手里。
说:“没了。”
徐嘉乐和丁邱闻去了卧室,客厅里只剩下了三个成年人,丁娇迫切地想多说几句话,以打破某种近乎凝冻的气氛,她知道韦舒霞并未真正地察觉到什么,只是自己太心虚,所以总在起疑。徐鹏用掌心压扁了一个个切好的面团,在韦舒霞再次走进厨房之后,他从侧边抬起脸,勇敢又胆怯地看了丁娇一眼。
这种目光,和稀松平常的注视不一样,一瞬间,丁娇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收紧了,她和他很暧昧,这种暧昧是很早之前开始的,然而,最近才猛地爆发,变成了难以抵挡的冲动。
目光相接了好几秒钟,然后,被丁娇细声的干咳打断了。
韦舒霞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说:“徐鹏,面不太够,我先擀,你再去和面。”
“好,我去。”
徐鹏是心虚的,他掸了掸手上的干面粉,然后,从丁娇的身后绕过去,走进了厨房里,丁娇接过了韦舒霞擀好的饺子皮,当她注视着自己的手的时候,才察觉到它们是在发抖的。
“硬不硬?能不能捏得住?”韦舒霞问。
“挺好的。”
“怎么了,”韦舒霞还是察觉到了丁娇的不安,随即,她记起她最近心情不佳,于是抚摸她的肩膀,说道,“放轻松,嗯?等你离开了这儿,就会好了。”
丁娇报以微笑,包好了今天的第一个饺子,应答道:“嗯。”
“有什么麻烦就找我们帮忙,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
“谢谢,舒霞,我会的。”
丁娇不忍心多看韦舒霞几眼,因为她无法排斥和痛恨这个善良的女人,她想远离她的丈夫,却又不得不在濒死的时候将他当作仅有的依靠,
去寻找所有问题的错处,那便是——徐鹏是如此普通的一个男人,她却在许久之前就爱上了他。
几名同学校的初中生、高中生组队,在学校里那片灰色的篮球场上消磨时光,寒假的傍晚来得很早,还不到五点钟,太阳已经偏斜了。昔日喧嚣的校园在冬日沉睡,球场上星星点点的喧嚣是静湖落入石子,几乎掀不起波澜。
徐嘉乐抱着丁邱闻的外衣,坐在场地外面等他。
“哥,加油!”
围观的人越来越少了,所以,徐嘉乐高声的呼喊显得那么突兀,他很高兴丁邱闻能得到他人的包容,又担心丁邱闻继续受人欺负,他只得在冷天的微风里攥紧了衣领,不厌其烦地等他。
丁邱闻穿着一件宽松的草绿色长袖,深灰色运动裤,他仍旧是那个他,改变无法使他的光芒暗淡,哪怕是许多人对他避之不及的此时,还是有围观的女孩们因为他的一个投篮尖叫。
徐嘉乐站了起来,继续喊着:“加油,丁邱闻!”
太阳再掉下去了半个头,比赛终止,徐嘉乐在冷风中迎上去,为丁邱闻披上衣服,他拧开了放在地上的保温水壶,把温水倒出来给他喝,说:“杏皮茶,热的。”
满头流汗的丁邱闻抿着嘴笑,问道:“你喝一口?”
“我不渴,就是冷,冷得嘴都麻了。”
“那你喝一口,喝点儿就暖和了。”
丁邱闻双手将杯子捧上,徐嘉乐只好喝了两口,热的杏皮茶,尝起来是恰到好处的甜酸味,回味中只有杏子特有的水果香。徐嘉乐鼓着腮,然后,把嘴里的水咽了下去,说:“你喝吧,我有纸,你擦擦汗。”
两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球场旁边,后来,其余人都走完了,太阳的头更低了,暮色显现,气温骤降,丁邱闻用徐嘉乐递来的纸擦干了额头上的汗水,他忽然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不需要理由。”
“就没有别的原因?”自从那天唱完卡拉OK回来,丁邱闻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可是,真相不明晰,所以无法轻易地断定,他只好观望,只好问徐嘉乐,“你是不是太关心我了?”
“不会吧,我还觉得我不够关心你呢。”
徐嘉乐把“不够”两个字咬得很重,他望向球场围墙以外的楼顶,那处有盘杂的电线,也有远飞的鸟雀,隔着空气,他也能感受到丁邱闻的体温,他希望丁邱闻也能感受到他的。
要离开了,徐嘉乐站了起来,他抱着保温水壶,扯着丁邱闻外衣的袖子,帮他把衣服穿好,告诉他:“不要再问我那种问题,你应该能想到我是为什么。”
幸好天色已晚,所以看不清丁邱闻的脸红,他跟在徐嘉乐身后,说:“我才想不到是为什么。”
丁邱闻有些气急败坏,我不想看见自己沦落悸动的可怜样子,他想永远扮演爱情中矜持、自如的角色,可事实却有些滑稽,他明明是球场上那个灵敏也压制的角色,这一刻却乖乖跟在徐嘉乐的身后,像是再也耍不了顽劣、掀不起风浪。
往前走去,丁邱闻不甘心地、狠狠跺了跺脚。
他对徐嘉乐说:“你走慢点,等等我……”
TBC.
第145章 泠春尽头-01
树和草丛都有发芽的迹象,却总是矜持着不绿,这个四月懒散,不像暖春,更像是冬末。
玉门变得更萧索,又时而展示着怪异的忙碌,许多的人在等待离开,即便他们不知道——离开,意味着更好还是更坏。站在镜子前边的徐嘉乐把自己的双腮捏成了扁形,他吐出去一口气,牙齿上还留着牙膏的浓浓薄荷味。
前一天的傍晚下过雨了,只是,这种吝啬的小雨消失得极快,早晨的天仍旧是灰色的,乌云作不作怪是未知数,但是,看过了天气预报的韦舒霞还是把折叠雨伞装进了手提包里。
徐嘉乐在手心里揉搓开奶白色的面霜,他问道:“我爸呢?”
“去单位了,一大早就走了,很着急。”
“我中午吃什么?”
“我去你梁阿姨家,和她聊聊天,再去拍张照片,我们要去北京了,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了,”韦舒霞站在徐嘉乐的身边照镜子,捋着垂在耳边的碎头发,她说,“我中午就回来了,给你带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不要,”徐嘉乐说,“我想出去吃,你给我钱。”
“邱闻今天过不过来找你?”
“他……我不知道,我没问,他可能也是看心情吧,要是高兴了就过来,要是觉得烦了就不过来了。”
几句随意的猜测,却成了唇舌间甜蜜的字句,直到韦舒霞离开了家,徐嘉乐还沉浸在思念所爱之人的恍惚里,他在窗前站了很久,观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却没有等到丁邱闻的到来。
这场雨真正到来之前,徐鹏和丁娇在一个陌生的家里发生了关系。
漏水的房子像是一片脆弱的汪洋,水印穿过墙壁,连接于石质地面和天花板之间,这已经不是他们的第一回了,丁娇在男人的脖子上留下了玫红色的吻印,她穿着一件碧蓝色的紧身背心,用手拢起黑色瀑布一般的乌发。
“要下雨了。”她说。
房主那时离开得很仓促,所以,这里的客厅、卧室都是一片杂乱的,杂乱更添荒诞,大幅的假油画和画框一同掉落,杂碎了立在墙边的镜子,所以,照出来的人只是一些肉色的碎块。
丁娇躺在铺着一床干被子的沙发上,她伸长了胳膊,夹着一支香烟,她说:“徐鹏,你给我下毒吧,杀了我算了,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徐鹏却不应答她的话,坐在乱糟糟的木质茶几上,一粒又一粒,系着衬衫的扣子。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丁娇不明原因地笑,说:“我喜欢这个地方,感觉这个房子特别适合我,你觉不觉得?就像是——世界末日了,人类全都死了。”
徐鹏也躺在了沙发上,把脸埋在她的背上,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说话啊,徐鹏。”
丁娇忙着吞云吐雾,说起话来很清闲,她展示着疯魔一般的放肆,不愿意再计较这世间零星的得失,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逐渐,变得很吵。
“真好,下雨了,可怜的玉门人,别的不喜欢,就喜欢下雨。”
听得出来,她对这场雨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转过身去,和徐鹏忘乎所以地亲吻,然后,她推开了徐鹏,向外打开了阳台上的窗户,她伸出赤裸的手臂,感受凉飕飕的雨珠落在皮肤上。
徐鹏却从她的身后抱住她,将她拖回了客厅里。
他们不像是一对夫妻,更不像一对恋人,他们有些不搭调,却有一种怪异的相配,只是,这种相配是对另一个人生吞活剥之后得来的。
他们又在亲吻,他们再次回到了那张沙发上。
半个小时以后,雨还没停,灰色的云团往东移去,韦舒霞出现在了这个家的门外。
她轻柔地敲门,安稳地等待,却在开门后闻到暖热的女人香时吓了一跳,她说:“老刘给我打电话了,说房子漏水了,让你过来帮忙看看,他现在联系不上你,所以才联系我的。”
韦舒霞踱步走进了房内,她站在客厅的入口处,看向虚掩着的阳台窗户,她能感觉到什么都不对劲,可是,一时间难以表述她的感觉。
她盯着徐鹏看了很久,徐鹏的脸白透了,他在额头上挠了挠,又清着喉咙,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手机,说:“手机忘了充电了。”
“谁在这儿?”
韦舒霞眨了眨猛然红透了的眼睛,她这一刻的感觉不是伤心或者难过,而是吃惊、诧异,她打算去推卧室的门之前,卧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丁娇披着一件男人的外衣,缓慢地走往韦舒霞的方向,她还没说话就开始哽咽,她抓住了韦舒霞颤抖的手,把她冰凉的手指放在手心里,说:“舒霞,是我对不起你,你都看见了,我也不瞒着了,我会想办法还的。”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韦舒霞几乎是嚎啕着哭出来的,她的膝盖发软,整个人快要倒下去了。
“对不起,舒霞,对不起……”
丁娇的面庞还在眼前,她的声音却像在渐渐消殒,后来,韦舒霞什么都听不见了……
从昏睡到清醒的过渡期,韦舒霞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被丁娇或者徐鹏杀死了,她试图控制魂魄飘移,飞出某个密闭的空间,挣扎着,再去看一眼独自在家的徐嘉乐。
护士的鞋底摩擦在地面上,发出一种特殊的声音,正是这种声音将韦舒霞弄醒了,她还没睁开眼睛,就大声地叫喊着:“嘉乐,嘉乐,过来,嘉乐……”
“妈,”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一边摇晃她,一边悲伤地吸着鼻子,问,“你醒了吗?还难不难受?”
“嘉乐。”
到了这里,韦舒霞终于睁开了酸胀的眼睛,她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连呼吸都是很微弱的,她的第一件事是抚摸徐嘉乐的脸颊,告诉他:“妈妈没事。”
“妈,你怎么了?吓死我了。”
徐嘉乐的眼睛是通红的,窗外已经不见雨声,淅淅沥沥的声音是从身边传来的,接着,徐嘉乐把倒好的水端了过来,说:“喝点儿糖水,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想吃,”韦舒霞虚弱地摇了摇头,她张动苍白的嘴唇,问道,“你爸呢?”
“他送丁娇阿姨出去了,马上就进来,让我看着你。”
“嘉乐,”韦舒霞皱了皱眉头,她忽然那么愤恨,那么绝望,咬紧牙关时,连太阳穴都是疼的,她说,“他没告诉你我为什么晕吧?你长大了,我能跟你说实话,你爸有别的女人了,你以后别去丁娇家里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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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泠春尽头-02
这是住院之后她和徐鹏的第一次谈话,春季的阳光淡薄,到接近傍晚的时候变成了橙黄色,穿透玻璃窗,落在病房的地面上。
“喝点儿水吗?”徐鹏从一旁的空床上站了起来,他无措、胆怯,无法面对她。在得到了否认的答复后,徐鹏只得再次坐下,把杯子端在手里。
韦舒霞靠坐在床头,安静地往窗外看去,远处,是公路对面街巷中一大片有人居住的平房,那些房子的屋顶有各种颜色,不过,灰色是最多的。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徐鹏,咱们以后怎么办?还去不去北京?”
韦舒霞不是一位坚韧的、泼辣的妻子,她温柔而隐忍,到了这种境况里,更显得绝望无助,话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就落在了手背上。
徐鹏说:“去,北京肯定要去,咱们都说好了。”
“那你,说说你和我吧,想个办法,以后是分开过还是就这样,孩子该怎么办……这些都要考虑,我本来挺高兴的,要有新的生活了,你像是给了我闷头一棍,我什么都不敢想了。”
“都是我的错,”徐鹏抿着干燥微裂的嘴唇,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和她……做那事之前,想没想过你还有家庭,还有老婆孩子?”韦舒霞并没有发出明显的哭声,她只是轻声说话,一滴接着一滴地落泪,她转过脸来看向徐鹏,呼吸起伏,说,“你不是十几岁的小伙子,你是个大人,你真的不会想想吗?”
“我错了,舒霞,我错了,你原谅我吧。”徐鹏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他放下了杯子,用带有哭腔的声音向她求饶,他未曾怕她,却怕悠悠之口。
“没有原不原谅,我可不敢怪你,”韦舒霞说,“你不要怕别人知道,我哪儿有脸说出去。”
那是一种耻辱,她只得噤声,她心里是明白的,自己比徐鹏更担忧事情败露。徐鹏走了过来,站在了病床的旁边,他说:“我真的错了,今后再也不会了。”
“你还想不想继续过下去?”
“想,当然想,我们还有儿子,等去了北京,我们就好好做生意,让孩子能上更好的学校,我们全家过更好的生活。”
他们共同的期盼成了徐鹏的救命稻草,感受到韦舒霞的松动之后,他更是搬出孩子来,这是一种温和的胁迫。
韦舒霞说:“争取早点儿走吧,以后,就不跟她家来往了,我已经跟嘉乐说过了,他哭得很伤心,他对丁娇的印象很好,不敢相信,他更接受不了不和丁邱闻做朋友,可是没办法,我必须告诉他。”
对外,她选择了决断,对内,她却选择了妥协,他与徐鹏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谈不上深爱,却也不是不爱,她秉持着传统的观念,后来说服了自己,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丁娇。
然后,她便草率地打算原谅徐鹏了。
太阳落进了天边那一团疏松的云里,把云染成了红色,徐鹏回家去做饭,背着书包的徐嘉乐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坐在床边抓住了韦舒霞的手,说:“妈,我问了医生,你明天就能出院了。”
“饿不饿?”韦舒霞睁开了眼睛,她的身体虚弱,却没有显著的病症,所以只能慢慢静养,她理了理徐嘉乐乱掉的头发,问道。
徐嘉乐说:“不饿。”
他今天的表情有些奇怪,总是抿紧了嘴巴,像是隐忍着什么,他离开病房。去了走廊里,坐在被窗户剪成几块的夕阳下,拿出练习簿,写下了几个字。
然后,眼泪就落了下来,浸透了练习簿的纸张,他咬着牙不发出哭声,后来,抬起胳膊,用衣袖抹干了眼泪。
原因是——他今天对着丁邱闻发脾气了。
这次,换作丁邱闻站在那棵树下等他。
放学之后,徐嘉乐在教室里磨蹭了好半天,他出来的时候,校园已经快要空掉了,丁邱闻逆着光线向他走来,站在他的面前,对他笑,说:“你怎么了?这么慢。”
徐嘉乐不说话,他将笑着的丁邱闻从头到脚地审视,然后,便是一言不发地冷笑,瞥向他一眼,绕开了他,向前走去。
“徐嘉乐,你什么表情啊?”丁邱闻表露出一种亲昵的蛮狠,事实上是撒娇,他追上了徐嘉乐,去扯他的袖子。
片刻的犹豫之后,徐嘉乐甩开了他的手。
丁邱闻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因为,丁娇没有将她的秘密告诉他,更加不可能说出前天败露的实情,丁邱闻楞在了原地,他最初的反应不是生气,而是不解,他希望徐嘉乐告诉他到底怎么了。
走出去了好几米之后,徐嘉乐转过头来,他看向丁邱闻那双漂亮有神的眼睛。
他问:“你真的还不知道?”
丁邱闻立即摇着头,他没有料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以为徐嘉乐只是情绪不好,需要安抚,他走了过去,和他脸对着脸,说:“我不知道啊,到底怎么了?”
“咱们以后别玩儿了。”
话没说完,徐嘉乐已经难过起来,他却仍旧要做出一副强硬的表情,看着他喜欢的人;他没有承接丁邱闻流露的慌乱,而是用更冷漠的表情面对他。
“到底怎么了?”这一次,丁邱闻的笑容真的没有了。
“我爸有了别的女人,”徐嘉乐用较小的声音说,“那个女人就是你妈,我妈被气病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