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睡得挺实,吵不醒。”
“他俩挺像亲兄弟俩的,”韦舒霞忽然低笑,说道,“你说……这俩要是都是咱家的,也挺好的。”
徐鹏说:“你倒是能想到点子上。”
韦舒霞又说:“要是邱闻是个女孩儿,肯定和丁娇一样漂亮。”
“瞎想什么呢你?”
“可惜了,做不成亲家。”
说着玩笑话的两个人走出了卧室,将门重新关上,徐鹏反问:“你怎么不说嘉乐要是个女孩子?”
“嘉乐那……他长得像我,要是个女儿,肯定和我长得一样。”
“行了行了,你还没完了。”徐鹏说。
这一夜的后来,韦舒霞继续织着手上的毛衣,徐鹏吃完了面,去厨房里洗锅、洗盘子,丁邱闻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将他的脸与徐嘉乐的脸相对,丁娇盖着外衣睡在医院的空病床上,总是惊醒。
再后来,大概没过多久,韦舒霞就将在徐嘉乐卧室里的玩笑抛在脑后了,她永远地忘记了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话,哪怕在十几年之后,她知道了丁邱闻和徐嘉乐秘密的关系,她也未能将它们想起来。
徐鹏请在派出所工作的卫宣吃饭,卫宣和学校的一位主任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所以,丁邱闻只是在校大会上读了检讨书,得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处分。
打人的事以伤者痊愈出院结束。
于佩丽好几天没出现在放学之后,所以,两人同行已经成为了近日的常态,等不及气温真正升高,丁邱闻就换上了新买的篮球鞋,将那双穿了几个冬季的加绒短靴仍旧了楼下的垃圾箱里。
丁邱闻仰起头喝水,徐嘉乐的左手中拿着丁邱闻咬了一口的面包,右手中拿着原本抱在丁邱闻怀里的习题册,他像是成为了他温顺而贴心的跟班,能一心几用,为他做许多事。
“还吃吗?”徐嘉乐在夕阳中眯起了眼睛,他看着面包上不大不小的齿痕,问道。
丁邱闻把水瓶塞进了书包里,然后,将面包接过去,拿在手里,他说:“你在这边儿咬一口,我吃不完了。”
“我不吃。”徐嘉乐说。
丁邱闻觉得徐嘉乐太磨蹭,他“啧”了一声,说:“哎呀,你吃吧,我真的吃不完,你嫌弃我吗?”
“没有,哥。”
徐嘉乐轻轻低头,咬了丁邱闻咬过的那块面包,他想,他们似乎在以一种隐秘的形式亲吻,口腔中是发酵面制品的甜香气,这种香气,就像那一晚睡在一起时丁邱闻的呼吸。
徐嘉乐的脸颊和耳朵变红了,他再次咬了一口面包,抬起眼睛,看见了丁邱闻睫毛上的灰尘。
“哥,”他说,“太甜了。”
“不好吃吗?”丁邱闻问。
“还可以吧。”
回去的路上,徐嘉乐还是做着丁邱闻的跟班,帮他抱着习题册,帮他整理歪在一边的衣领,在经历了丁邱闻打人的事情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变得好了,不知道有没有最初的时候好,但总比冷战的时候好。、
丁邱闻的胳膊搭在徐嘉乐肩膀上,他说:“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觉得我成长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想明白了什么?”徐嘉乐问。
“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万事俱备的一天,永远不会有,所以人总是很辛苦,以为做好某件事之后就可以自在地活着了,实际上没有这种情况。”
“嗯。”徐嘉乐被压着肩膀,乖巧地点头。
“我挺失落的。”
徐嘉乐觉得,丁邱闻真的变了,他的眼睛里不再有少年精亮的光,而是充满了哀怨,他曾经那样自信阳光,可是现在,他时刻需要有人供他依赖。
丁邱闻或许是——感觉到他四周的世界极其不安全了。
徐嘉乐打算迟一些回去,所以,他跟着丁邱闻进了家门,入户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只听楼道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有两个人猛地冲了进来,站在了丁娇家的客厅里。
TBC.
刚进门的丁邱闻和徐嘉乐,背着书包,楞在了原地。
“你们找谁?”徐嘉乐感觉到害怕,他认真打量着眼前衣着朴素的两个成年人,然后,将丁邱闻挡在了身后,他一副即将保护他的架势,再问了一次,“你们找谁?是不是走错了?”
“于佩丽的爸妈,我们见过。”
丁邱闻的声音很轻,他在徐嘉乐的脊背上戳了一下,这时,拿着锅铲的丁娇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皱起眉头,高声说道:“往后退,你们干什么的?往后退,先出去。”
“你是不是丁娇?”女人率先开口了。
“是啊。”
“我们就是来找你的,没有别的事儿,”男人说,“让你家孩子以后别跟我家于佩丽玩儿了,你家孩子不学好,别带坏我们家姑娘。”
“就是,现在已经有人在说闲话了,我们于佩丽是乖孩子,不能不学好。”
这夫妻两人莽撞,说话的声音不算高,他们揣着手站在原地,等待从丁娇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复,丁邱闻看了丁娇一眼,对他们说:“我知道了,以后不找她玩了。”
男人作势要来捂丁邱闻的嘴,他说:“你别说,我要听你妈说。”
“好了,我保证,我儿子以后不跟你家女儿玩,这样可以了吗?”
徐嘉乐能看得出,近日的丁娇已经精疲力竭了,她没有对抗也没有周旋,目光平静,语气淡然。
这个傍晚,橙黄色的霞光流淌的此时,她只想眼前的夫妻俩快点离开。
人海之中,琐事永远比惊喜多,丁邱闻不是美术学院里象牙塔下青春正好的学生,也不是顾夕身边沉溺于纸醉金迷的男伴,结束了愉快梦幻的那天,他重新回到了现实中,下了夜班,和打算去上白班的徐嘉乐一起吃早饭。
热汤面从锅里盛进碗里,加一个荷包蛋和一小撮葱花,汤的气味是酱油加上猪油的香,徐嘉乐在放下面碗的同时,去摸丁邱闻的头发,却被丁邱闻躲开。
他说:“我刚洗的头。”
“我手干净的,”徐嘉乐总得找个地方来摸,后来,他摸了丁邱闻的脸颊和下巴,说,“你吃这个多的吧,我吃少的。”
“不用,我白天在家,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你在医院干的都是力气活。”丁邱闻还是将那碗面挪到了徐嘉乐的位置上,然后,将下巴往他的手心里蹭着。
他们的日子就是如此平淡的,除去了丁邱闻与韦舒霞的不合拍,甚至没有一件叫人过分费神的事,徐嘉乐去上班了,丁邱闻洗碗、在客厅里走几圈,然后刷了牙,去睡觉。
其实,丁邱闻不是不想过上那种艺术的、小资的、理想中的生活,他曾经多么盼望在摩天大楼的丛林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宽阔的房子,有金钱和声望,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然而,他后来变得消沉了,于是,就不再为这些理想而努力了。
徐嘉乐的枕头上残余他身上的香气,丁邱闻捡起了他落在枕头上的一根头发,后来,丁邱闻关上了窗帘,他坐在床上等待睡意逐渐来袭,这时候,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似乎要重新拾起那种对理想的生动的渴望了。
这种渴望,亦是青春期才有的不甘,是从头来过的冲动,是对当下一切的浅浅厌恶。
丁邱闻忽然在心底责怪起顾夕,他不应当带他去看世界的。
七月份闷热的下午,徐嘉乐下班,丁邱闻上班,他们没有机会打个照面,于是,又变成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工作的情况,丁邱闻用水管冲洗了店门前的人行道,使得门前的空气略微湿凉了。
他穿着制服和围裙,戴着工牌,待在柜台里面,店里同时涌进来一些上班族,他们买了很多饮料和零食,说是公司有活动,丁邱闻只好找来几个纸箱,帮他们把东西装起来。
“帅哥,能……要个微信吗?”
有个年轻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将亮着屏幕的手机对着丁邱闻,晃了晃,问道。
“能。”
丁邱闻觉得这种情形下讨要联系方式,无异于威胁,他为了这几大箱货物顺利地卖出去,只好将女孩添加为联系人。他弯下腰将纸箱封口的时候,知道顾夕来了。
用不着抬头,不远处的两声轻咳足以令丁邱闻准确地判断,他粘好了箱子才直起腰,只见顾夕打开冷柜拿了一瓶水,正背对着柜台,接电话。
丁邱闻擦了擦额角处的汗珠,终于将这群上班族打发走了。
“哈喽,我请你吃个面包,”丁邱闻对顾夕推销起了新品,他拿了一个面包过来扫码、付款,然后,将它递出去,看着顾夕,说,“这个真的很好吃的。”
“谢谢。”顾夕接过了面包,没有推拒。
现在,他们变得很熟悉了,甚至不再需要程式化地打招呼或寒暄了,顾夕尝过了丁邱闻请他吃的面包,说道:“改天公司统一订下午茶,就让他们来这儿吧,我会跟他们说这个面包很好吃。”
逐渐地,丁邱闻发现生活中的顾夕并不是一个体贴温柔的人,他是个普遍意义上的富二代,冷酷傲气,倜傥风流;他不知道他的身边是不是有固定的伴侣,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好是难得的还是容易的。
“买不买倒无所谓,”丁邱闻笑着说,“反正是老板赚钱,也不是我赚钱。”
“明天晚上有空吗?”顾夕问道。
“有。”
“吃个饭。”
“没有理由?”
“吃饭还需要理由?”
丁邱闻把干净的湿抹布叠成了四方形,放进规定的盒子里,他低下头思虑,想到,他和徐嘉乐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过很正式的约会了,他们现在是真正地在过日子,做天底下最普通的普通人。
丁邱闻爽快地答应了顾夕,他倒不是渴望与顾夕的相见,而是想念那些曾经的感觉了,他需要休闲和浪漫,需要生活之外的愉快,需要从繁忙里出去,透透气。
“我变了吗?”丁邱闻突然问顾夕,“我是不是变了?”
顾夕说:“没变。”
丁邱闻把落在收银显示器上的视线收回来,看向顾夕,他不明原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觉得我变了。”
TBC.
第124章 孤独无依-01
时间进入了八月,再过二十天就是丁邱闻的三十三岁生日。大约一个月之前,徐嘉乐的生日是在工作之余简单度过的,那天,徐嘉乐上白班,丁邱闻休息在家,他买了一条鱼烧给他吃,煮了两碗牛肉面,买了一个六寸的生日蛋糕。
那蛋糕是可可味,里面有顺滑的巧克力酱夹心,绵密的蛋糕体有些噎人,丁邱闻吃一口,就要喝下好几口绿茶,他将吻印在徐嘉乐的脸上,于是那儿有了一个褐色的印记,徐嘉乐揽过他的肩,和他接吻。
一个巧克力味、绿茶味的吻,触感是热的,气味是甜的,混合着两个人的口水,以及红烧鱼的味道。
那天的后来,他们都喝多了酒。
比起丁邱闻,徐嘉乐很少有广阔的畅想和深刻的回忆,他将心力集中于当下,尽力做好劳累的工作,尽力过好每一天的生活。他走着路,仰起头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然后将盖子旋紧,把杯子重新塞回双肩背包的侧袋里。
一件翻领开襟的白T恤,一条工装短裤,这是徐嘉乐今天的装扮,他的样子很像一位在校园中会被热烈追随的大学生,加之戴眼镜,更显得文气、有特点。
头顶上,乌云遮蔽了蓝天,“轰隆轰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实时预报说十分钟后就要下雨了。
徐嘉乐走到了小区门口,这时候,他看到路的另一端,拎着两只购物袋的年轻男人和丁邱闻并肩而行,他们正在说话,也正在微笑,接着,丁邱闻跨过路沿石,从人行道来到了马路上。
他带着顾夕绕过了停在人行道上的自行车。
徐嘉乐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他抬起手摸了摸脖子,清着喉咙,等待两个人走过来。
“你去哪儿了?”
这是徐嘉乐对丁邱闻说的第一句话,他有些刻意地忽略了顾夕的存在,他将丁邱闻上下扫视一番,然后,用一种少有的、审视的眼神看向他。
丁邱闻觉得徐嘉乐有些不礼貌,他应该跟顾夕先打招呼的。
“逛了逛,”丁邱闻答道,“买点东西,衣服,吃的。”
丁邱闻伸出手,示意顾夕将购物袋递到自己手上,然而,顾夕不去领会他的意思,而是盯着徐嘉乐的眼睛看。他是那样盛气凌人,即使不怒,也比徐嘉乐强势好几倍。
“给我吧。”丁邱闻扯了扯顾夕衬衫的袖子,说道。
“太重了。”
“没事儿。”
一瞬间,丁邱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闯了祸的小孩,他不敢细看徐嘉乐的脸色,迫切地想教顾夕离开,今天一起去逛街是顾夕的主意,送丁邱闻回来也是顾夕提议的。
丁邱闻说道:“你先回去吧,天太热了,你那么忙,实在不想继续耽误你的时间了。”
顾夕却问:“不请我去你家里坐坐吗?”
“可以啊,”回答的是徐嘉乐,他的表情实在冷漠,甚至有些不像他,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顾夕,却是他第一次从他身上嗅见不妙的气息,徐嘉乐侧过身子让路,说,“上楼坐坐吧。”
几秒钟之后,顾夕才慢悠悠地开口,他说:“开玩笑的,不坐了,还有事,邱闻,我先走了。”
东西被递到徐嘉乐手上,他面不改色地接了过去,他看到顾夕手腕上那只价值几百万的手表了,也看到他手心里标识高调的车钥匙了。丁邱闻暂时地松了一口气,他和顾夕说了再见,然后,转过身目送他离开了。
“给你买的衣服,”丁邱闻打算挽上徐嘉乐的手臂,他惧怕他生气,所以显得小心翼翼,轻声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
“我今天在家没什么事,人家打电话约我去逛逛,我想,正好给你买两件衣服,就去了,然后还逛了超市,买了点儿冰箱里缺的东西。”
“解释什么啊,我又没让你解释。”
天实在闷热得厉害,两个人刚踏进小区的大门,豆大的雨点就在往下落了,他们和一群下班到家的人挤了电梯,丁邱闻从手提包里摸到了钥匙,他打开门,让拎着东西的徐嘉乐先进去。
“真的生气了?”
丁邱闻提问,却不知道自己想得到哪一种答案,徐嘉乐是个很不细腻的人,能令他生气,丁邱闻认为自己确实需要反思;他给徐嘉乐倒了一杯水,说:“喝一口吧,太热了,看你的汗。”
“他挺有钱的?”
“有,他爸有钱,他在自己家公司上班。”
徐嘉乐喝了一口水,继续问:“多有钱?”
“我不知道,”丁邱闻摇着头,又说,“可能就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他戴的那只表可能值几百万。”
徐嘉乐只能用仅有的见识来判断顾夕的身家,他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然后去洗手、换衣服、在沙发上坐下,丁邱闻把新买给他的T恤和外套递了过来,说:“试试。”
“不想试,我累了,歇歇。”
徐嘉乐干脆躺在了沙发上,他取下眼镜,然后闭上了眼睛,听到丁邱闻说:“你别生气了,我跟他就是一般的朋友。”
“我又没说你跟他有别的事。”
“你还说你不生气?”
“没意思,你别跟我说话了。”
到了这里,徐嘉乐的声音忽然变得那么轻,他是丧气的,因为他原本就因为给不了丁邱闻什么而懊恼,现在,出现了顾夕这样的人,他忽然意识到,丁邱闻和丁娇一样,拥有吸引到任何爱慕者的资本。丁邱闻那么灵动、畅快、有魅力,他在此处是屈居,走出去了,才是真正的他。
过了好一会儿,丁邱闻说:“那你躺着吧,我去做饭了。”
一个小时之后,两菜一汤上了桌,丁邱闻烧的是排骨和土豆,还有一盘是清炒生菜,他嚼着切在玻璃碗里的、脆脆的西瓜,说:“嘉乐,过来盛饭了。”
徐嘉乐在沙发上几乎昏睡过去,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坐起来,去厨房里盛饭,丁邱闻从他的身后抱他,哪怕遭遇了挣扎,还是要抱他。
“别生气了,你这样,我也会难过,我总是跟他说你有多么好,要是我有其他想法,我才不会说这些。”
“你放开,热死了,”徐嘉乐把米饭盛进空碗里,他低着头,说,“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好,我不会多想,希望你也别多想。”
至少在此时,丁邱闻是不懂徐嘉乐的,然而,徐嘉乐也没有给丁邱闻真正懂他的机会。
他们之间的又一次战争来了。
TBC.
“吃药。”
韦舒霞弓下腰,把几粒药片塞进了徐鹏的手里,电视里正在播放电视剧,茶几上放着一杯温水,还放着切好的、已经氧化的梨子,以及徐鹏的眼镜。
韦舒霞也挨着徐鹏坐了下来。
再后来,她大概觉得保持距离能叫她更舒服一些,于是,挪去了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徐鹏吞下了药片,把杯子里的水喝去多半,他还在看电视,冗长的剧集总在某几个地方卫视轮播,大概不会受到年轻人的欢迎,但徐鹏乐在其中。
“徐鹏。”
韦舒霞忽然叫他的名字。
这令他一个激灵,两个人一起度过了几十年,后来变得极其熟悉,于是,不经常叫对方的名字,徐鹏将视线移动到韦舒霞的身上,他问:“怎么了?有事?”
“有。”
“觉得哪里又不舒服了?”
韦舒霞已经度过了手术后的恢复期,她的身体不再有什么大毛病,只是,今后的饮食要多注意一些,她说:“没有,不是我的事儿,是嘉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现在应该告诉你了,他是我们两个人的儿子,你不能不管。”
徐鹏觉得,在步入了某个特定的年龄段之后,韦舒霞变得有些敏感多疑了,他说:“我肯定管啊,我什么时候说我不管他了?”
“好,那我告诉你,”韦舒霞将两只细瘦的手攥在一起,她不安地端坐着,说道,“嘉乐他是同性恋。”
徐鹏愣住了,他皱起眉头,仔细瞧着韦舒霞的表情,后来,他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得小了一些,说:“你等一下,等一下,他都离过一次婚,有儿子了,你跟我说他——”
韦舒霞打断了徐鹏的话:“他是的,我也是今年才知道,我那次过去给他送钥匙,撞见了他和丁邱闻……我才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是朋友关系。”
“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他求我别告诉你,我也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不是什么好事儿。”
安静空阔的房中更安静了,徐鹏诧异得连眼皮都在颤抖,他拿出了手机,打算拨通徐嘉乐的电话,韦舒霞却阻止了他,说:“你先别跟他说,咱们一起想想要怎么办。自从撞见以后,我就没有给过丁邱闻好脸色,我告诉他们我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见。”
在这件事上,韦舒霞是很没有自信的,她不敢确信徐鹏和她有统一的立场,她只能安静地等他发话。
“你欺负邱闻干嘛?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是个没爸没妈的孩子,你欺负他干什么?”
徐鹏忽然变得有些愤怒,他猛地站了起来,举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他干咳了好几声,看向韦舒霞的脸,说道:“我们只有资格教育徐嘉乐,我们没资格教育别人的儿子。”
软弱是韦舒霞的惯性,她仍旧以拘谨的姿态坐在沙发上,颤抖着开口了,说:“我没教育他,我就是劝他,劝了几次。”
韦舒霞的声音越来越轻,后来,她几乎是瘫坐在沙发上了,她埋下了头,说:“我就知道,你还在挂念丁娇,所以偏心丁邱闻,我后悔了,不应该告诉你的。”
“什么叫偏心?”徐鹏还是愤怒,他喘着粗气,说,“和丁娇没什么关系,你我没资格说丁邱闻的不是,就像没资格说宋昕榕的不是,都是一样的,懂了吗?”
“不懂,”韦舒霞也站起来了,她重新对上徐鹏的目光,尽可能平静地看向他,说,“你永远不知道我心里多苦,丁邱闻和丁娇长得一模一样,我看着他和嘉乐,就像看着丁娇和你一样,你只在乎别人好不好过,徐鹏,过了三十多年的日子,你真正在乎过我吗?”
韦舒霞窄瘦的肩背生不出羽翼,她像是孤独无依、满心冰冷,眼泪从眼角流进了嘴角里,徐鹏不再是玉门城中那个年轻的徐鹏了,韦舒霞也不是温柔青春的韦舒霞了。
他们站在彼此的几米之外,继续着一场因素复杂的争吵。
徐鹏说:“现在想想,你这几个月真怪,接考拉的时候总不去嘉乐那儿,给邱闻介绍女朋友……我现在知道是这么回事,这些都能讲得通了。”
韦舒霞哽咽、抽泣,痛苦地捂住了脸,她说:“我过去是个多好的人啊,是你和丁娇把我变成这样的。”
徐鹏本以为,那件事在时光中被削去锋利的棱角,早就该被淡忘了,然而,韦舒霞心上的痕迹仍旧在吐着鲜血张合,没有生出新肉。
那令韦舒霞从温柔到刻薄,从迟钝到敏感。
徐鹏递给韦舒霞两张纸巾,他用双手扶上了她的肩膀,安抚她,说:“好了,都冷静一下吧,商量商量怎么办。”
“别让他们在一起。”
“我从来没想过嘉乐会是——”徐鹏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在一块儿,在这个社会上要受到多少非议啊,我会劝嘉乐的,我去跟他们聊聊。”
徐鹏的造访十分仓促。
趁着徐嘉乐和丁邱闻在家,他坐公交地铁过来,又在楼下买了一堆食材,给两个人做烙饼吃。丁邱闻打算帮忙摘菜洗菜,却被徐鹏婉拒了,他说:“你去休息吧,去休息。”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父亲,他却一时间失去章法,不懂得怎样与儿子的伴侣交流,他看着丁邱闻的背影,陷入深思,开始组织起几十分钟之后在饭桌上的说辞。
徐嘉乐端着咖啡来厨房,问道:“我妈没说她要来?”
“我让她别来的,她在家里休息。”
“您……今天找我有事儿吗?”
“没有。”
“一看就是有。”
“真的没有。”
大葱根部的泥粒掉在了地板上,徐鹏弯下腰,将它们扫干净,他的掩饰很拙劣,徐嘉乐忽然抬起手,在他背上拍了一把,说:“快告诉我,不然我走了,真走了,去外边吃了。”
“那事儿。”徐鹏说。
“说清楚啊,我猜不着。”
“你跟邱闻的事儿,你妈都告诉我了,她怕你怪她没保守秘密,嘉乐,你别怪她,我知道了就知道了,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徐嘉乐深呼吸,把视线挪去了别处,他低声问道:“你是来劝我的吧?”
“你都这么大了,你往东,我也没办法叫你往西,”徐鹏拍了拍徐嘉乐的肩膀,他说,“在咱们的社会当中,还是以传统观念为主的,这个你得知道。”
“你走吧,我不吃饭,你快走吧,我不想听。”
徐嘉乐气得咬牙切齿,他冷淡地看了徐鹏一眼。
“别气你妈了,我和她,我们,都快老了。”
TBC.
第126章 孤独无依-03
徐鹏烧的地道西北菜,大盘鸡、夹沙肉、酸辣三丝卷烙饼,开饭之前,丁邱闻帮忙拿碗筷,他看到徐嘉乐脸色很差,认为他还在为前两天的事生气。
“叔叔,你去坐吧,我来端。”
丁邱闻笑得勉强,他将徐鹏手上的菜接了过去,从厨房捧到餐桌上,他对徐嘉乐说:“吃饭了,嘉乐。”
徐嘉乐站在客厅的另一边,正在摆弄柜子上那盆从头顶生长到了脚下的绿萝,他许久才转过身来,走到了餐桌旁边,挨着徐鹏坐下了。
丁邱闻坐在徐嘉乐的另一侧。
“吃吧,吃个鸡肉,我筷子干净的,”徐鹏给丁邱闻夹了一大块鸡肉,说着话,又挑了一块,放进徐嘉乐的碗里,他咬着烙饼嘱咐两人,说,“快吃。”
“叔叔,做了这么多菜,辛苦了。”丁邱闻端起盛了啤酒的杯子,要敬徐鹏,他站起来了,哈着腰。
徐鹏也站了起来,和他碰杯,说:“好了,快吃吧,家常便饭,别客气。”
今天的丁邱闻显得有些惊慌,他不知道徐嘉乐和徐鹏在厨房里说了什么,加之几天之前风波的余韵,所以,他不知道徐嘉乐为什么一副沮丧的表情。
丁邱闻卷好了一个饼,放进徐嘉乐面前的盘子里,他问道:“你不舒服?”
“没有。”徐嘉乐摇着头。
“吃吧。”
若是徐鹏不知道丁邱闻和徐嘉乐真正的关系,那么,以他粗糙的洞察,并不会觉得他们的互相关照是反常的,然而现在,徐鹏像在看早已经知晓谜底的谜面。
看到丁邱闻用手去试徐嘉乐额前的温度,徐鹏下意识地挪开了眼睛。
徐嘉乐却低声地责备丁邱闻:“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他是来做说客的,不明白吗?”
猛地,丁邱闻将手缩回去了,他看了徐鹏一眼,又看向徐嘉乐,问道:“什么意思?”
“我妈跟他说了,他都知道了。”
徐鹏捧着碗喝汤,他用筷子挑起一撮粉丝,可来不及吃进去,又将筷子放下,他皱了皱眉,说道:“徐嘉乐,你能不能好好跟别人说话?”
“我上班、休息不好,还——我本来就烦,”徐嘉乐夹了一口菜,吃进去,说道,“你别指望我脾气好。”
“嘉乐,行了,让叔叔说吧。”
丁邱闻不想在这件事当中扮演一个柔和的、中立的角色,然而,脾气忽然很差的徐嘉乐令他不得不这么做,徐鹏说:“邱闻,我是都知道了,你阿姨全跟我说了,我觉得挺诧异的,从来没想过。”
“叔叔,我们挺好的。”
“先不说别的,不说,”徐鹏摆了摆手,说道,“我今天过来也是想劝劝你们,主要是告诉嘉乐,世间的路有千万条,但不是每一条都容易走,你们选的这条路,就很不容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