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往事—— by云雨无凭
云雨无凭  发于:2023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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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下了地铁,打算出站去换乘公交车。
忙里偷闲的徐嘉乐还是给丁邱闻打了个电话,这时候,丁邱闻已经快要到韦舒霞家了,徐嘉乐说:“哥,要是聊不来你回家就行了,不要跟她计较,有些时候思维不一样,是聊不到一起的。”
很显然,徐嘉乐了解韦舒霞是个怎样的人,她温柔脆弱,难得强势,但许多情况下,这些特质能成为绑架他人的筹码;而因为两人在一起的事,韦舒霞又有了一些变化,她时而流露出一些难得的锋利,这足以证明,对她来说,这两个人的爱情是天大的冲击。
“嗯,我知道了,你到家了就好好睡觉,买点儿东西吃,不用担心我,”丁邱闻心里很乱,却因为徐嘉乐的电话而温暖,他坐在公交车上看向窗外,说,“我快到了,回去之后给你做饭。”
徐嘉乐说:“别管我,吃饭我能解决。”
“好,回去再说吧。”
和徐嘉乐通起电话,丁邱闻的语气不自觉变得温柔,他忽然很想微笑,很想钻进徐嘉乐的怀抱里,哪儿都不去,他希望生活永远没有忙碌,再给他们更多共处和倾诉的机会。
“哥,那我去忙了,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发消息,实在着急就打电话。”
“好。”
“想你了。”
“我也是。”
“老婆,再见。”
“说什么呢……”
直到说完再见,挂了电话,丁邱闻嘴角处的笑容都没有消失,而越幸福的时候,他越能感受到这一份幸福的脆弱,于是,他的情绪更加复杂了。
丁邱闻来得有些贸然,开门之后,韦舒霞不得不对他微笑,轻声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阿姨,我今天休息,专门来看看你。”
丁邱闻把手上的礼品递了上去,韦舒霞接过,说:“不用买这么多东西。”
“用的,其实没什么,就是买了点水果点心,还有一条丝巾,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子的,我自作主张挑的。”
丁邱闻弓着腰换鞋,一边说话一边盘算,又要为自己上一秒钟的表现打分;实际上,他本来是个有些冷淡也有些逆反的人,但在与徐嘉乐的爱情中,他改变了许多。
他甚至越来越没有底线地讨好着韦舒霞。
“进来吧,先喝杯水,我们刚吃过早餐,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韦舒霞的态度算不上坏,对于丁邱闻此行的目的,双方心照不宣,丁邱闻在沙发上坐下了,又站起来接过韦舒霞递来的茶,他说:“阿姨,不用忙了,你也坐吧。”
“等一下,给你拿点儿零食。”
韦舒霞其实没办法做到对这个孩子百分之一百的冷淡,尤其看他一大早大包小包地赶到,她的内心更加焦躁、矛盾;她端了一大盘各种坚果过来,又拿了洗干净的桃和山竹,她说:“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阿姨,我……吃过早餐了,你快坐吧。”
丁邱闻做好了和谈的准备,也做好了对峙的准备,但到了这一刻,他明白和韦舒霞的谈话不只有片面的情感色彩,他要面对的不是某一种情绪,而是一个复杂的、矛盾的人。
“最近工作还好吧?”
“挺好的,”丁邱闻点着头,他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说,“店里现在人手够了,干什么也都挺顺手的,您要是不忙的话,改天可以过来看看。”
“你和嘉乐呢?你们……还是那样子?”
“嗯。”
或许,丁邱闻这个不由自主的笑不合时宜了,当他用神色展露幸福时,韦舒霞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差,她剥开一颗杏仁放进丁邱闻手里,说:“吃吧,这个杏仁特别甜,多吃几个。”
“阿姨,你不高兴了啊?其实,我也挺为难的,我知道您和叔叔的这一关我必须过,我撞了南墙,但不能回头,还得接着再撞几次,我没有什么信心说服你,可是我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丁邱闻的手心里被塞满了杏仁,韦舒霞缓重地摇着头,她说:“孩子,静下心来好好地相个亲,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吧,徐嘉乐他有什么好的?没钱也没房,还和女人结过婚,你长得这么好,该找更好的。”
“他很好啊,我觉得他什么都好,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丁邱闻很难承认自己对韦舒霞的恨,因为他觉得“恨”不是“加害者的儿子”应该有的特质,他极尽全力温和地表达,可有些话在韦舒霞的耳朵里仍旧变成挑衅。
她说:“你们俩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徐嘉乐是个大人了,我还能拴着他?但要我接受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他会选择要你,还是要我这个妈。”
丁邱闻预备出声,韦舒霞又说:“但我觉得他会坚持选你的,我会和徐鹏离婚的,一直想走这一步,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阿姨——”
“徐鹏那儿你不用担心,他那么喜欢你妈,至今还怀念你妈,他也会对你好的。”
丁邱闻最怕韦舒霞提起丁娇,一瞬间,他的眼球和喉咙都变得滚烫了,他随着韦舒霞站了起来,说:“我不能影响你和叔叔的关系,我的意思是咱们有事说事,慢慢地沟通,今天不行还有下次。”
“走吧孩子,我在你面前太不堪了。”
这是韦舒霞拭泪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她就走进卧室,离开了丁邱闻的视线。丁邱闻站在客厅里,许久都不能平静。
他拿起包离开了这里,仿佛是在逃命。
TBC.

第103章 新岁旧歌-01
1999年元旦的前夕,戈壁城市流连深冬,草与树枝沉睡,在不下雪的阴天里,一切仍旧是昏沉沉的。
丁娇穿了一件灰褐色的格子大衣、枣红色短靴,大衣带着兔毛领子,柔化着她明亮脸庞的边缘,她抬起眼时才笑,看向走在她身边的薛继杰。
从这里到路的尽头,已经有许多亮在黄昏里的灯盏了,黑色奔驰牌轿车疾驰而来,减速、停泊,薛继杰弯下腰打开了车门,他对丁娇说了几句什么,丁娇仍旧是对着他笑,然后,撩起衣摆坐进了车里。
天黑得很迅速,对玉门来说,现在时间还早,下班迟的人没有回家,玩耍的学生还在街上,巷道里有拥挤着的流动摊贩,在卖各种小吃,譬如羊肉串、汤面、烧饼。
而刚才那靓丽浪漫的一幕,全被回家路过的徐鹏看进眼里,与很多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他知道薛继杰已婚,也知道他和丁娇从前的关系,现在,他们本应该没有联络了,而事实却是相反的。
因为,那一对男女一起上了同一辆车,然后,就随着车一起消失在油城的夜幕里了。
徐鹏握紧了手上的提包,张望了一会,就埋下头,继续匆匆赶路了。
他觉得,这算是无意撞见了丁娇的秘密。
“想睡觉吗?困了就睡会儿。”
说着话,薛继杰戴了戒指的左手覆盖在丁娇的右手上,随即,他心安理得地将她揽紧。
丁娇说:“坐车不想睡。”
“那就回去了再睡,嗯?”
“好。”
近来的薛继杰愈发温柔,他的脸和个性还是那副样子,但对丁娇有了很多难得的耐心,他知道他们的关系有些奇怪,可除了顺应这种关系,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她是他的情人,又不像是他的情人。
丁娇顺势地靠在薛继杰怀里,把半个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车窗外灯光照进来,掠过人的面庞,丁娇抬起眼。能看见闪动的暗光下那一张英俊的脸。
“薛继杰,”她说,“下辈子也不要忘了我,记得早点儿来找我,要救我。”
心平气和的一句话,有些愚钝的薛继杰没有品味到深层次的意思,他只管亲吻她的额角,说:“我一定会的,我这辈子都会找你、救你,但你现在不愿意让我救了。”
“没有……”丁娇的心脏钝痛。
薛继杰说:“下辈子我只跟你结婚,这辈子我也想跟你结婚,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不能,也不想。”
开着车的是薛继杰厂子里的司机,对于这样的场面,他只得装傻,只得一言不发,他既不同情薛继杰的妻子,也不鄙视丁娇,他在想,这大概是薛继杰这类人再正常不过的生活。
说着不睡,可后来,丁娇还是在车上睡着了,她的呼吸平缓,美丽的脸上没有几分岁月痕迹,她不像是一位母亲,也不像是一位少女,她像来自上天的神物,亦或是潜心修炼的精怪。
她能改变薛继杰,这是其余的人做不到的。
第二天就是1999年了,这是1998年的最后半个夜晚。
韦舒霞和徐鹏去参加单位的元旦联欢会,徐嘉乐一个人在家吃韦舒霞留在锅里的饭——有一碗米饭,还有红烧肉和炒白菜丝,以及盖在米饭上的一个荷包蛋。
电视里在播放新闻节目,徐嘉乐等着看新闻之后的连续剧,他另外的任务是——要抓紧时间记牢歌曲《伤心太平洋》的歌词,因为他要在明天的班级联欢会上表演小合唱。
筷子才拿起来,第一块肉还没放进嘴里,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谁啊?”
徐嘉乐的询问没有换来回应,他只好打开门向外瞧,他原本在猜测是徐鹏或者韦舒霞,亦或是张耀东和他的家人,他没想到,会在猝不及防时等来这个最意外的客人。
丁邱闻微微泛红的脸蛋映入眼帘,他穿着羽绒服,但是开着拉链,他的围巾随意地绕在脸上,第一句问候是:“天黑了。”
第二句问候是:“嘉乐……”
丁邱闻的浑身都是呛人的酒气,他冷得颤抖,却一进门就脱掉了衣服,他穿着毛衣站在徐嘉乐的面前,说:“我喝酒了,和于佩丽去玩儿了,喝了几口酒。”
到了这时候,徐嘉乐仍旧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往前一步,接过了丁邱闻的外衣,抱在怀里,说:“你先在沙发上坐会儿吧,我给你倒杯热水。”
“你恨我吗?”
看来,丁邱闻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接二连三地询问:“你讨厌我吗?是不是觉得我很坏?你还喜欢跟我玩儿吗?”
“还跟你玩儿。”
被冷落了那么久的徐嘉乐,自然没办法忽然对丁邱闻热络起来,他有几分装模作样的矜持,再剩下的全都是诧异、惊喜以及无措。
他转身钻进了厨房,打开热水瓶,把几分钟以前烧好的热水倒进杯子里。
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徐嘉乐看见丁邱闻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他盯着电视看,并着脚,双手放在膝盖上,徐嘉乐走到了他的面前,摸了摸杯子,说:“水晾一下再喝。”
“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丁邱闻向卧室里张望着,这一阵,他的脑子时而清晰,时而混沌。
徐嘉乐说:“他们去单位参加联欢会了,很晚才会回来。”
“我妈也不在,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行不行?”
室内很暖和,于是,丁邱闻酒后的脸颊变得更红,徐嘉乐盯着他看,觉得他那么可爱,那么生动,虽然记得他全部的冷落和疏远,可对他丝毫介意不起来了。
“哥,”徐嘉乐也坐在了沙发上,他用一只手抚上丁邱闻的脸颊,说,“你的脸好热。”
奇怪的是,徐嘉乐的脸颊也忽然变得红了,他缩回了放在丁邱闻脸上的手,丁邱闻的上下眼皮忽然撞在了一起,他昏昏沉沉,没过去几秒钟,就一头倒进了徐嘉乐怀里。
他小声地说:“我想睡觉了。”
“去我房间里睡吧。”
时钟的分针又走了整整的一圈,徐嘉乐在客厅里看完了一集连续剧,他合上了抄歌词的本子,把放在圆桌上的碗筷拿去洗干净。
然后,他去洗脸刷牙,打算睡觉了。
还没到真正迎来新年的时刻,城市的上空已经炸响了烟花,但玉门的夜,仍旧逃不掉日益的寂寥、空旷,在即将过去的1998年里,不知有多少人离开了这里。
徐嘉乐也睡下了,两个人面对面地躺在床上。
黑暗之中,丁邱闻忽然伸出胳膊,把随身听的耳机戴在了徐嘉乐的头上。
他告诉他:“你听听这首歌。”
耳机里,仍旧是王菲在唱“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旧是王菲在唱“当天整个城市那样轻快,沿路一起走半里长街”。
TBC.

第104章 新岁旧歌-02
这里离海很远,没有带着咸味的潮气,这里不是广阔平原,看不到一望无际的浓绿景致,这里的冬天来得早也去得迟,夜色无边,做为了生计奔波在此的人们的摇篮。
风从窗户的缝隙溜进来一些,徐嘉乐跳下床去,把厚厚的窗帘关得更严实,他问丁邱闻:“你醒了?不想睡了?”
“嗯。”
丁邱闻分去了徐嘉乐的一半被子,他睁开眼睛,侧躺在床上,枕头边放着他的耳机和随身听,他的酒还没醒,又有了清醒的趋势,他需要努力地分辨自己在做的是错的还是对的。
徐嘉乐趴在床上托着下巴,问:“你不生我的气了?”
丁邱闻像是羞愧,又像是委屈,他撇着嘴,缓慢地摇头,说:“你不要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
醉酒的丁邱闻比平时温软可爱了几分,他听到徐嘉乐说不讨厌他,就笑了起来,爬起来,凑近徐嘉乐的耳朵,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好不好?”
他的双颊有还没褪去的红晕,乌黑的头发贴在鬓角处,露在外边的脖子漂亮修长,他把一只胳膊搭在了徐嘉乐的肩膀上。
“好。”
徐嘉乐不得不更加温柔地回应,他觉得丁邱闻哪儿都长得恰到好处,他难以抑制澎湃的心思,一时间却不知道做点什么,他也靠近丁邱闻,小声说:“可是你这么久都不理我了,你应该给我一点儿好处。”
徐嘉乐是在开玩笑,丁邱闻却抿着嘴呆住了,他想了很久,伸手把他的随身听拿了过来,说:“那我把这个送给你。”
他慷慨,毫无防备地勾起嘴角,对着徐嘉乐笑,徐嘉乐却说:“我不是要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
丁邱闻胳膊发酸,所以,他又躺了下去,显然,徐嘉乐早就有了想法,却犹豫着不敢发言,他伸出手在丁邱闻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说:“算了,睡觉吧。”
关了灯,四下陷入黑暗。
这时候的徐嘉乐,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懊恼还是该开心,他和丁邱闻的关系有机会峰回路转了,可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关系短时间里不会有他真正想要的进展。他觉得丁邱闻那样可爱,他没办法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他喜欢着他的每一面,包括他招惹女生的英俊潇洒的一面,也包括他醉酒之后迟钝而纯真的一面。
他问:“哥,睡了吗?”
“我没睡,你想要什么,你倒是快说呀,”丁邱闻翻了个身,盖着一张被子的两个人挤在这一张小床上,他的嘴巴几乎要贴上徐嘉乐的脸了,他说,“想要什么都可以,我给你买。”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于佩丽……是不是你女朋友?”
“不是啊,我们就是关系好而已,我们是好朋友,”丁邱闻笑了两声,说道,“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你应该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徐嘉乐又问,“那你喜欢她吗?”
“喜欢。”
“你会追求她吗?”
“不会。”
“喜欢为什么不追求啊?”
“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吗?我也喜欢你啊,比起她,我更喜欢你。”
两个人谈论的是不同概念的喜欢,明知道是这样,徐嘉乐还是幻想那是丁邱闻对他的告白,他摸黑捧起的丁邱闻的脸,说:“哥,我也喜欢你。”
安静的夜里不剩下其余声音,直到零点以后,回到家的徐鹏和韦舒霞吵醒了徐嘉乐,他们看见躺在床上的丁邱闻,吓了一跳,徐嘉乐连忙示意他们噤声。
他压低声音,炫耀一般,讲道:“我哥来找我了。”
在大人的眼里,这便意味着他们已经和好了,但徐嘉乐还是有些担心的,他关了灯继续躺着,在想,明天丁邱闻醒了酒,不知又会是哪一种态度。
徐嘉乐认为一睁眼丁邱闻会消失,所以,他连做梦都是忐忑的。
清晨五点多睁开眼睛,听见了丁邱闻舒缓的呼吸声,第二次醒来是六点半,徐嘉乐听见了床边窸窣的响动,他还没爬起来就大声地喊:“哥!”
丁邱闻的头从毛衣的领口里钻了出来。
他睡眼惺忪,抚摸着乱蓬蓬的头发,问:“我怎么睡在这儿了?”
“你昨天晚上来找我的。”
徐嘉乐觉得情况不妙,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他跳下床去站在丁邱闻的面前,像是在等待对方的宣判,丁邱闻晃了晃头,说:“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呢。”
“不是梦,哥,”徐嘉乐捏着自己的手指头,他很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许久之后,只淡淡问出一句,“你现在就要走了?”
“今天得上学,我书包都没带,回家取书包。”
“你的书包应该在于佩丽那儿吧?你昨天晚上跟她一起喝的酒。”
“你怎么知道我跟她喝酒了?”
“你告诉我的啊。”
徐嘉乐也打算穿衣服,就在这时候,韦舒霞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说:“两个人出去买点早点吃,我单位还有事情,给你们做不了饭了,得早早去集合。”
韦舒霞拿着两张五元钱的钞票,一张塞给徐嘉乐,一张塞给丁邱闻。
丁邱闻推拒着,说:“阿姨,钱我不要,我有钱。”
“拿着吧,也不是很多,去买根油条或者买一笼包子,再买碗豆浆喝,”韦舒霞摸了摸丁邱闻的头,把钱塞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又说,“今后和嘉乐好好地玩,等今后长大了,我和你妈都老了,你们也能互相照顾,要是嘉乐欺负你,你就跟阿姨说。”
丁邱闻看了徐嘉乐一眼,他微笑着对韦舒霞说:“阿姨,谢谢——嘉乐不会欺负我的。”
韦舒霞离开了家,徐鹏还在卧室里睡觉,背起书包的徐嘉乐跟在丁邱闻的身后,这是时隔许多天以后,他们第一次一起去上学。
几分钟以后,是徐嘉乐的话打破了安静,他说:“今天是1999年的第一天。”
迎着浅橘色的晨光,丁邱闻轻微眯起了眼睛,他小声地说:“我知道。”
TBC.

第105章 新岁旧歌-03
于佩丽穿了一件颜色灰旧的棉服,蹲在凌冽的晨风里洗碗,搪瓷水盆上漂浮着白色的水汽,于佩丽站了起来,将涮过的碗一只一只擦干净。
她最后用围裙擦干了手,因为她看见丁邱闻了。
“这么早?你的书包还在我这儿,我准备给你带过去。”
丁邱闻并不会常来于佩丽家的早点摊子,于佩丽的父母忙碌,也并没有记得丁邱闻的脸,他们像招呼任何客人一样招呼丁邱闻和徐嘉乐,将刚出锅的油条切成段,放进掉了瓷的搪瓷碟子里。
“我在你家吃饭。”丁邱闻说。
到了这一刻,于佩丽才注意到跟在丁邱闻身边的徐嘉乐,她诧异地屏住了呼吸,发呆,然后才问:“你们吃什么?”
“要两根油条,两碗豆浆,两个茶叶蛋。”
丁邱闻把一张十块面值的钞票递了上去,于佩丽从钱箱里拿了一堆零钱给他,徐嘉乐还是一言不发,他跟随着丁邱闻一起走,两个人去摊子后面的桌子旁边坐下了。
于佩丽的妈妈把豆浆端过来,于佩丽为两个人选了两根最饱满的油条,切了满满两盘子。
接着,于佩丽什么都没有询问,她去板车下的柜子里取丁邱闻的书包,把套在包上的塑料布取下来,她慢吞吞挪着脚步过来,说:“给,我怕沾上味儿,用塑料布包着的。”
丁邱闻接过书包,放在旁边的空凳子上,看着她,说:“谢谢。”
于佩丽父母做油条的手艺很好,油条微咸,脆而蓬松,徐嘉乐把一截油条泡进了豆浆碗里,伸手去拿放在桌角的糖盒,他问:“哥,你豆浆想放糖吗?”
丁邱闻不说话,只是摇着头。
“这儿的油条太好吃了,我让我妈下次也过来买。”
“快吃饭吧,少说话。”
丁邱闻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当徐嘉乐无奈低下头之后,丁邱闻又抬起眼睛偷偷地看他。
过了几分钟,丁邱闻剥开了鸡蛋,递到徐嘉乐的嘴边,小声说:“这个给你,吃吧。”
徐嘉乐惊讶、诧异、无措、欣喜,于是,他就这样低下头,咬了一口还拿在丁邱闻手上的鸡蛋。
丁邱闻提醒他:“你自己拿着啊!”
“哦,哦。”
徐嘉乐没用几口,就把鸡蛋全部塞进了肚子里,他连着喝了两大口豆浆,这一刻,觉得全身都舒服起来,天色更亮了,凌冽的冬季早晨是很需要这样一顿早餐的。
于佩丽背好了书包,站在桌子旁边等他们,后来,在去学校的路上,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地问丁邱闻:“你们……又在一起玩了?”
“没有,”丁邱闻把外衣的拉链拉到最高,他说,“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别开玩笑好不好?我长眼睛了。”
于佩丽知道丁邱闻是刻意那样说的,但她不明白他那样说的原因,她总觉得徐嘉乐是个很沉稳可爱的男生,应该不会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于佩丽停下了脚步,等待徐嘉乐跟上来,她对他说:“以后放学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你还在原来的地方等我们就好了。”
徐嘉乐很想点头,但没有得到丁邱闻的应允,他只能摇头,他问:“他怎么说?”
“他说……可以,”于佩丽笑了一声,说,“有我在,怕什么啊,三个人一起走还会被造谣?”
徐嘉乐再次抬起头,他对上了在远处的丁邱闻的视线,他被于佩丽扯着衣袖,和她一起向前跑去,然后,他就站在了丁邱闻的面前。
丁邱闻扫视着眼前的两个人,说:“你们还想不想上学了?这么磨蹭。”
“来得及,”于佩丽轻轻地拍了一下丁邱闻的肩膀,说,“走吧走吧,不会再磨蹭了。”
天彻底地变亮了,学生从四面八方向校园汇聚,三个人几乎是同时走进了校门,今天,徐嘉乐的心情很不一样。在以前,他总在因为于佩丽的存在担忧或者难过,但是今天,他又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
丁邱闻和于佩丽一起去了高中的教室,徐嘉乐站在教学楼的门厅前边,他抬起头,看见了崭新的“欢庆元旦”的红色横幅。
以发生在徐嘉乐和丁邱闻之间的事来说,当下的进展,的确算得上是“新年新气象”了。
还是那一棵白蜡树,只是,树上一片叶子都不剩了,徐嘉乐一开始的想法是试着等等,到后来,没坚持多久就没了信心,他觉得丁邱闻不会来找他,更不会和他一起回家。
就在徐嘉乐打算离开的时候,丁邱闻和于佩丽一起走过来了。
冬季的日落更早,夕阳浅淡,逐渐靠近这里的丁邱闻,三步并作两步,他快速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什么,将掌心展开在徐嘉乐面前,说:“喏,给你的。”
“谢谢。”
是两小袋山楂卷,它们进了徐嘉乐手里,后来,进了徐嘉乐的口袋里,于佩丽跑过来弯着腰笑,在讲今天发生在学校里的有趣事。
在这个瞬间,仿佛一切都慢下了节奏,丁邱闻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看向徐嘉乐,又装模作样地看向别处,他走在于佩丽的右边,徐嘉乐走在于佩丽的左边。
但是,于佩丽刻意地和徐嘉乐换了位置,她用劲地一推,徐嘉乐撞在了丁邱闻的身上。
这一刻,丁邱闻错觉得听见了谁“咚、咚”的心跳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就不想说话,只会在心里胡思乱想一堆,然而,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他再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山楂卷,打开了包装,放进嘴里,他问徐嘉乐:“你的呢?怎么不吃?”
“我现在……不想吃,晚上回去再吃。”
其实,徐嘉乐是舍不得吃,他低着头露出浅笑,生怕旁人看出了端倪,然而,他又怀疑于佩丽是知道了些什么,因为她将他推了一把,使得他撞在了丁邱闻身上。
于佩丽说:“你们两个人呀,明明想和好,又别别扭扭的,友情可不能这样拿来消耗。”
徐嘉乐松了一口气,他这下子又觉得于佩丽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忽然就想起了韦舒霞今天早晨说给丁邱闻的那些话,那仿佛是简短的新婚的嘱托,是一种柔情的交代,是托付以及包容。
此时此刻,徐嘉乐想以爱情的形式得到丁邱闻,可除了妄想,他没有任何其余的办法。
TBC.

第106章 天外之天-01
在从房山开往市区的公交车上,丁邱闻接到了徐嘉乐打来的电话,丁邱闻灰心丧气,又无从倾诉,在徐嘉乐问了好几句话之后,只说:“没有聊得很好,我早就想到了。”
不欢而散,丁邱闻确实想到了,可他没预料到韦舒霞会用她和徐鹏的婚姻当作筹码,他不想卷入纷争,却被迫成为纷争的中心,他对徐嘉乐说:“我没想到阿姨是这样的人,她怎么说都可以,我都能接受,但她不应该用你们的家庭来逼我。”
电话那端的徐嘉乐一阵沉默,许久之后,他说:“你先回来吧,我给你弄点儿吃的,你休息一下,别管她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那……回去再说,好,再见。”
隔着裤子的布料,膝盖能感受到手机外壳上的温热,丁邱闻低下了头,他恐惧去回想二十分钟之前的场景,他此刻的痛苦来自两个方面,一是韦舒霞送来的莫须有的罪名,二是徐嘉乐笼统敷衍的安慰。
他明白,在这件事上,徐嘉乐是永远无法和他感同身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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