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往事—— by云雨无凭
云雨无凭  发于:2023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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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不耐烦,你听我说,我不是希望你对我妈多么客气,我就是觉得你为了这个一直生气,真的没必要,”徐嘉乐有些着急了,他说,“而且你这样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我心里很不舒服。”
“你不要说了,”丁邱闻关掉了电脑,他更为敏锐地感受着特定主题之下两个人立场的鸿沟,他站了起来,绕过徐嘉乐,站在了衣柜前边,说,“你能像旁观者一样理性地看待这件事,可是我不能,你也没有试图解决问题,你是想劝我宽容?但我已经变得狭隘了,我精神本来就不太好,性格的缺陷也多,这很难改掉。”
丁邱闻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平整的T恤,又拿出一条长裤、一件薄外套。
“你别这么赌气,有什么事儿咱们都商量着来,哥,我一直在想办法解决问题,没有不解决问题。”
交流没了积极可观的方向,变得有些激烈也有些强硬,徐嘉乐站在丁邱闻的身边,看向被他放在床上的衣物,丁邱闻说:“吵什么啊,没意思。”
“谁吵了?”徐嘉乐蹙起了眉头,他有些无奈,说,“是你说我不解决问题的,但我明明就在解决——”
“我说过了,是我精神不太好,脑子也不正常,你别计较,行了吧?”
“你别这样,你——算我求你。”
“徐嘉乐,你还要我怎么做啊,我都躲到房间里来了,你还要进来,劝我出去,出去了我说什么?”丁邱闻忽然丢下了原本拿在手上整理的裤子,他走向卧室的另一边,试图从电脑桌上找到自己的手机,他变得慌乱,说,“你面对的是你的亲妈,所以怎么样都好,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痛苦,我想好了,我还是出去找个地方住吧,先冷静一下,我们都应该好好地想想了。”
徐嘉乐说:“别胡闹了,真的。”
他的这一句话释放出清晰的讯号,很显然,他们已经在争吵了,丁邱闻拿着手机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着他,说:“没错,我是在胡闹。”
是在胡闹,丁邱闻心里很清楚,可即使这样,他也不想听到徐嘉乐对他冷漠的评判。丁邱闻打开了卧室的门,他打算去找一些结实的袋子,用来打包衣物和生活用品。
丁邱闻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坐在沙发上的韦舒霞忽然站了起来,转身看他。她露出了一种特殊的微笑,那里面或许有歉意,但更多的是审视和抗拒,她说:“过来吃点西瓜吧,邱闻。”
“噢,我吃过了,您吃吧,我找点儿东西。”
丁邱闻连一个僵硬的笑都吝啬付出,他说话的时候没什么底气,听起来含混、轻飘飘。他绕过了沙发,弯下腰打开了电视柜。
“我晚上过来,打搅到你休息了吧?”
“没有,我现在还不睡。”
回答的时候,丁邱闻终究没有再次看向韦舒霞,韦舒霞理解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以她的个性,即使遇上这种局面,也不会生猛地挑衅,她还在保持着笑,说:“那么……你们睡觉吧,我先走了。”
丁邱闻从电视柜的下面寻找东西,而事实上,他在等待韦舒霞离开时候的关门声,这时,徐嘉乐说:“妈,太晚了,要不你住下吧。”
“放心吧,我回去很安全的,我不想住下。”
韦舒霞不想住下,由于她不想见证什么,更不想为吵架的两个人制造同床的机会,刚才卧室里的争吵她隐约听见了一些,她在想——他们或许即将要分手了。
门关上了,客厅里暂时剩下电视的声音,丁邱闻找到了需要的袋子,也终于握住了在胸腔里到处乱逃的心脏,心脏仍旧在颤抖,被没有止境的情绪支配。
“别找了,”徐嘉乐说,“你不会是真的要走吧?”
“当然是真的要走。”
在卧室里收整行李的丁邱闻,头也不抬,他得须记住这一刻的感受,这种感受很残忍,却令他很清醒。
“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啊?你不要气我了行不行?”愤怒和不解都充斥着徐嘉乐的精神,他用少有的这么急切的语气说话,“丁邱闻你十几岁的时候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除了不理我,你还会什么?”
“你能不能不提以前的事!”丁邱闻将东西重重丢在箱子里,他转身,没看徐嘉乐一眼,而是去继续翻衣柜了。
TBC.

第111章 温和摧残-03
丁邱闻在想,如果这天晚上韦舒霞没有出现,他和徐嘉乐是否会有这样一个真正开始争吵的契机?他还在想,他们可能真的有些腻了,所以都愿意往后一步,暂时地远离彼此。
更加准确地说——他们还没有度过一个完整的热恋期。
“给我一个房间,大床房,安静点儿的。”
在这间连锁酒店的前台,丁邱闻将身份证递了上去,他低着头合上钱夹,顺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对于上班期间作息紧凑的他来说,时间已经不早了。
徐嘉乐没有打电话过来,甚至没有发两条询问的消息,由此,丁邱闻感觉得到他们这次的矛盾和往常很不一样,他不是赌气地出走,而是冷静地做出了暂时离开的决定,二十分钟之前,在客厅里,徐嘉乐对他说:“你想走就走吧,我知道我也劝不住你。”
丁邱闻说:“你能这样想,也挺好的。”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看你待在家里这么痛苦……你出去散散心吧,要是什么时候想回来,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说这些都太早了。”
“你去找个酒店吗?我开车送你吧。”
徐嘉乐的视线落在丁邱闻的脸上,后来,落在了他手背上;丁邱闻紧紧抓住了行李箱的拉杆,他已经换了衣服和鞋,说:“我打个车过去就行了。”
“那你先凑合一晚上,我明天回我妈那儿,你就回来在这儿住吧。”
“你别这样,你要是回去了,阿姨又该多想了,她可能会更恨我。”
原本的、没有伪装的丁邱闻就是这样的,他有圆滑的能力,在某些时候却不愿意圆滑,分别前的对话仍旧没有什么结果,而后,丁邱闻一个人搬着行李箱下楼,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前台服务员将房卡递给丁邱闻,说:“先生您好,可以了,那边乘电梯上三楼吧。”
“噢,好的,谢谢。”
拿着证件和房卡转身的丁邱闻仍旧心不在焉,他觉得正在生气的徐嘉乐不会发来消息,手机从衣服口袋中到了床头柜上,后来,丁邱闻去洗澡了,它一个人待了很久。
零点已经过了,还是没有新消息进来。
这个夜晚对徐嘉乐来说最不轻松。
他在尝试着感同身受了,可是,哪怕能做到极致地共情,他仍旧无法脱离徐嘉乐的灵魂,从而像丁邱闻那样多愁善感,他做了一项冒险的决定,那就是——允许丁邱闻独自出去住。
分开十几分钟,他就想给他打个电话了。
韦舒霞的电话却打了进来,她说:“嘉乐,我到家了,刚才走得太着急,也没有好好跟你说几句,你们的事……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责怪你。”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没有什么错。”
“妈,你这样累不累?”徐嘉乐在客厅里慢慢踱步,后来,在沙发的一角坐下,他说,“那天他去看你,准备了很久,还买了那么多东西,他根本没有其他的想法,就是希望你能接受他,接受我们,你把他赶出去,还用你跟我爸的事威胁他,做得确实不太对。”
“我是实在没其他办法了,我劝不动你,我那天就是着急了——”
“他从小到大都不是个好欺负的人,结果在你面前变成这样,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错了,我不应该那么和他说话,其实我早就后悔了,”韦舒霞的声音变得更加轻了,她想了想,说,“我刚才见到他,想好好和他聊几句的,但他不愿意理我。”
“妈,以后别去找他了,行不行?”
徐嘉乐取下了眼镜,用右手的指尖按动鼻梁,他闭上了眼睛,细致地回忆这个晚上发生的全部事情,他太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在韦舒霞给出准确的答复之前,他又说:“妈,也不要找我聊这个了,行不行?你们长辈的恩恩怨怨,早就该彻底结束了,你实在打不开心结,就和我爸敞开心扉地聊聊,他才是当事人,我和我哥没办法替他们顶罪。”
“嘉乐,你知道,我没法跟他聊。”
“你害怕他吗?”
“不是害怕,而是,我们早就不提那个了,要是我再向他要个说法,他肯定给不了我。”
这一刻,韦舒霞直白地表露着她的软弱,她是婚姻的俘虏,因而,她的一切都带上了悲怆的后调;她似乎是恐惧离开徐鹏的,只好尽力地粉饰他们的关系。
后来,给丁邱闻的电话没有拨出去,徐嘉乐躺在床上很久睡不着,他因为丁邱闻而忧心,也在回想着和韦舒霞的那通电话。
韦舒霞解不开心结,便赋予徐嘉乐和丁邱闻的爱情新的含义,她强势地劝解,实则是懦弱地恳求,她似乎在用半生寻找十几年前那场噩梦的解药。
可她迷失了方向,因为她的解药不是丁邱闻。
徐嘉乐在黑夜里晾晒着全身,后来,盖上了轻飘飘的凉被,他闭上眼睛,再一次尝试着入睡。
丁邱闻终于等到了新的手机消息,但来源不是徐嘉乐,而是顾夕,他写道:邱闻,不知道你睡了没,我晚上应酬,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喝了酒,家里阿姨做了一晚清汤面,吃了两口,感觉肚子很舒服。
他还说:一个人住其实挺不好的,我希望有个人能陪着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哈哈我开玩笑的。
但我的希望是真的,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我们的缘分不只是做普通朋友。
丁邱闻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打开床头灯,打字回复道:看来是真的喝多了,不要开玩笑了,快点洗漱睡觉吧,顾少爷。
谁开玩笑了?我是挺喜欢你的,虽然目前没有机会,但不代表今后没机会,别看我年轻,我很会照顾人的。
丁邱闻说:先照顾好自己吧,不需要你照顾我。
你现在可以回我消息啊?你男朋友不会发现?
我不在他那里。
敲完字,丁邱闻就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他关掉灯,睁着眼睛发呆,哪怕是还在争执的状态,他还是会忽然很想徐嘉乐。
丁邱闻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肩膀。
TBC.

第112章 多情之罪-01
闫梦华这样的女人,看上去不太好惹,她身材薄瘦,肩部的骨头有些突出,所以,穿宽肩的西装和大衣都很显气质,她也会吸烟,但不似丁娇那样轻扬下巴、流露风韵,她不柔媚也不娇弱,做事果断,甚至有些冲动。
她从小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所以跋扈惯了。
天更寒冷了一些,雪天时候,视野的尽头是一片茫白色,吃完午饭的丁娇提着装饭盒的袋子,从单位食堂走向办公楼,她身上是一件枣红色皮衣,皮衣里边是厚的毛衫和格子围巾。厚厚的雪上留下了丁娇靴子的脚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于是回头。
只见,穿着深紫色大衣的闫梦华走了过来,她额前的发丝上沾满了雪花,眼睫毛和肩膀上也有雪花,她说:“丁娇,去吃饭了吗?”
“是啊,你是梦华吗?”
丁娇不是一眼就认出她的,她的样子和结婚照上的不太一样,比那时候瘦了,也比那时候黑了,她的卷发成了直发,在脑后随意绑起一个发髻,戴着银色的菱形耳环;她涂了一种深红色的唇膏,薄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闫梦华吞下了一口唾沫,他身边跟着两个年轻男人,人人五大三粗,她掖紧了大衣的衣襟,把手重新插回口袋里,说,“丁娇,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
闫梦华走近了,她的个子高,显得丁娇更加娇弱无力,她轻轻地低头看她,说:“你说说,我看你能不能猜得着原因。”
“为了我和薛继杰的事?”
“挺诚实的啊,”几乎没有任何预兆,闫梦华就面无表情地砸下了一个巴掌,她打得雪中的丁娇一个踉跄,接着,她把冷得发僵的手重新放回衣袋里,说道,“我就是因为这事儿来找你的。”
“咱们找个地方,这是在单位。”
说话时,丁娇的胸廓剧烈起伏着,她用冷得通红的手捂住了左边的脸颊,她直视着闫梦华的眼睛。
闫梦华又往丁娇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她说:“就是要在单位,就是要人尽皆知,让你的领导和同事都看看,你是怎么做婊子的。”
“梦华,你要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你的男人不愿意,我还能逼他上我的床?”
“我会教训他,我也会教训你,一个都不会放过。”
闫梦华又向前走了一步,她将一只手放在丁娇瘦弱的肩膀上,她掐着她的脸颊,将她的口红抹开在白皙的皮肤上,她狠狠推了她一把,又说:“丁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过去那点事儿,你什么时候来的玉门,有过哪几个男人,每一年从谁身上捞了多少,我比你都清楚。你装什么清高?玉门城里还有比你更脏的女人吗?”
单位的院子里有人路过,丁娇抿着嘴,迟迟没有搭话,后来,她抬起了头,看着神情冰冷的闫梦华,说道:“我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和你没关系,你现在最应该问问薛继杰,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他为什么还那么喜欢我。”
雪还在洋洋洒洒地下,丁娇面对着闫梦华,以及那两个面露凶相的男人。四周有几个人围了上来,都是石油管理局的同事,他们没什么目的,只是午休之前从这里路过,觉得好奇,所以等着看热闹。
丁邱闻还不了解丁娇的伤情的时候,就已经从同学的口中知道了中午发生的事。
雪停了,街道上、校园里仍然是皑皑一片,徐嘉乐站在高中部教室外的走廊上,试图偶遇下课的丁邱闻,他看见他了,就向他走去,小声地说:“我知道丁娇阿姨的事儿了,是不是真的?”
“是啊,是真的,她被别人打了,”丁邱闻漂亮的眼睛像是含着泪,他不能大声地讲话,他觉得,四周经过的同学都在看他,他说,“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应该没事儿吧,要是严重的话,她肯定会给学校来电话,让我回去。”
此刻,邱闻很需要徐嘉乐,他用一只手抓住了徐嘉乐的衣袖,他们的隔阂是在几天之前消除的,全因为跨年之夜的那顿酒,也因为热心肠的于佩丽。
“哥,你不要着急,阿姨她会没事儿的。”
“她做了第三者,”丁邱闻的声音梗在喉咙里,他觉得难为情,随即低下了头,说道,“我其实知道她和薛继杰还有联系,可是没想到她会做第三者,我觉得有点儿抬不起头,很快,学校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整个石油系统都知道了。”
“哥,我会站在你这边的,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说完了,徐嘉乐才意识到那是一句不经大脑的承诺,他对丁邱闻产生了年少生涩的爱情没错,可这不代表他应该失去做人的底线。
然而,徐嘉乐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更加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望向丁邱闻无措的眼睛,又说道:“就算没有人和你做朋友也没关系,我会和你做朋友的,吵架的时候帮你还嘴,打起来的时候帮你还手,哥,我说的都是真的。”
丁邱闻讨厌这个阴沉沉的雪天,他被海浪一样沉重的消息吞没,在无限度接近放学的这段时间里,越来越消沉,他需要承受身边同学对那件事的反应,需要消化真实的和虚假的。
傍晚,于佩丽的班级留堂,丁邱闻和徐嘉乐一起走。
席卷着雪粒的寒风,从戈壁深处、再深处来,所以,其中岩石和土粒的气息最浓烈,夜晚还没到来,却像是已经来了,油城成了灰色的画卷,只亮着一些暗黄色的、脆弱的灯点。
“我不想上学了。”
丁邱闻转过身去,看着风雪中的校门,他忽然那样决绝,说完了,头也不回地向反方向走去。
“哥,不能不上学,你还要考美院呢。”
“我不想考了。”
徐嘉乐觉得,虽然他和丁邱闻有机会讲话了,可他们不像是彻底和好了,丁邱闻还是习惯性地疏远他,讲话的时候多了冷漠,少了热情,他们之间变得普通了。
徐嘉乐走在丁邱闻的身后,说:“你不能不上学,只有好好读书,以后才能去想去的地方,我们才能……在一起,不分开。”
丁邱闻说:“我没有想过要和你不分开。”
TBC.

丁娇说,她没想到过路的同事们会那样冷漠。
她被闫梦华带去的两个男人打得流鼻血,颧骨处挂了彩,后来变成泛着紫色的红肿的伤,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右边的鼻孔里塞着一条透出血迹的卫生纸。
丁邱闻说:“我们学校的人全都知道你的事儿了。”
他在床沿上坐下了,丁娇抬起手摸他的脸颊,却被无情地躲开。
“你今后也为我考虑一下,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丁邱闻的话里带着责难,他感觉到茫然恍惚、难以透气,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去,看着浓灰色天际下的楼宇和公路,只听到丁娇在身后说:“邱闻,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儿发生了。”
“你知不知道玉门有多小?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中午发生的事,我还不知道呢,别人都已经知道了,”丁邱闻持续地看向窗外,说,“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也不想上学了。”
丁娇从床头柜上摸到了水杯,她仰起头,艰难地将杯子里的水吞下,她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该上学还是要上,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
“你觉得……保证有用吗?”
丁邱闻关上了窗帘,转身向后走去,他绕着床走了一圈,把丁娇手上的杯子接了过来,问道:“你还要不要水。”
“不要了,谢谢。”
憔悴的丁娇仍旧是美丽的丁娇,她的魅力不会因为她的落魄减少丝毫,她靠在床头看向丁邱闻,然后,弯下腰从抽屉里拿香烟,抽出一支来塞进嘴里;接着,她在抽屉里寻找着打火机,但是没找到。
丁邱闻去了趟客厅,把找到的打火机扔给她,然后,关上了卧室门。
卧室里恢复了寂静,雪天的室外更没有多少响动,丁娇盯着窗帘的缝隙,她试图从那里寻觅到一丝温暖的天光,然而,天在逐渐地变暗。
丁娇点燃了香烟,吸一口,然后,将烟灰掸进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里。
咸味的眼泪浸泡着脸颊上肿起来的伤痕,丁娇没有擦泪的空闲,只是盯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看了许久许久,她从床上坐起来了,这一刻,才感觉到头很疼。
是一种从太阳穴发散向整个颅骨的疼,甚至,连脖颈和后背都在疼。
厨房里,丁邱闻正在煮挂面。
锅中的冷水变成了热水,干面条在被折断时发出脆响,然后,面条的汤变成了浅白色,加一些盐和酱油,加两个荷包蛋,加白菜叶……
丁邱闻倔强地咬着牙关,可是,他的眼泪掉进了锅里。
他很想做一个极致坚强的人,将今天发生在丁娇身上的一切当做小事,他很想没有负担地快乐,做回最初的他自己。然而,丁娇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玉门这座小城也不愿给。
他将面条盛进碗里,分给丁娇一些,他自己留下一些。
“吃面吧。”
一进卧室门,丁邱闻就被烟雾呛得几乎没法呼吸,他把面碗和筷子放在床头,然后,端起塞了好几支烟头的杯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站在餐桌前挑起一些面,犹豫了一下,又把筷子重新搁在了碗上。
是因为听见有人在敲门,开了门,丁邱闻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徐嘉乐。
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来看看你,”徐嘉乐四周的空气是生冷的,他抬起手,向丁邱闻展示着塑料袋里的东西,说,“我妈做了馅饼和包子,给你们带了几个。”
“进来吧。”丁邱闻给他让路。
“你晚上吃的什么啊?”徐嘉乐往餐桌上的碗里瞧去,他点了点头,说,“这么一点,正好,再吃点包子。”
“你吃面吗?我还没动筷子。”
丁邱闻把面碗推了出去,他看着徐嘉乐向下覆盖的眼皮,这时候,徐嘉乐忽然抬起头来,他们的视线交汇,徐嘉乐对着丁邱闻微笑,说道:“我吃饱了才过来的,阿姨呢?是不是在睡觉?”
“不用管她,我给她盛面了。”
“让她也吃点儿包子和饼。”
“行,就放在这里吧,她待会儿出来吃,”丁邱闻拿起暖瓶,给徐嘉乐倒了一杯很热的水,他请他坐下,说,“不用担心我,我挺好的。”
“那就好。”徐嘉乐还是盯着他的脸看,点头,轻声说道。
包子是牛肉圆白菜馅,因为加了剁碎的洋葱,所以气味更香,丁邱闻一连咬了两大口,徐嘉乐将热水倒在半杯凉水里,递给他,说:“慢些吃,喝点儿吧。”
“好吃。”丁邱闻捧着半只包子,说道。
现在的他看上去脆弱、茫然、需要呵护,比起平时的他,这是一个更需要爱的他,徐嘉乐很想送上一个拥抱,却不知道怎样开口,后来,只好问:“你冷不冷,你的手凉不凉?”
“不。”
“哥,多吃点儿,还有很多呢。”
“好。”
或许,让一个人吃得饱,这便是徐嘉乐爱人的方式,无论是饺子、零食,还是包子、馅饼,他带给丁邱闻食物的次数已经很难算得清楚。他站了起来,往丁邱闻的杯子里加了一次热水。
“我知道他们会说你,就像以前那样,但你不要害怕,”徐嘉乐的手搭上了丁邱闻的肩膀,他站在他身边,能看到他头顶最蓬松的头发,徐嘉乐继续说道,“要是我听到有人说,我一定会反驳他们。”
毫无征兆地,丁邱闻忽然转过身抱住了徐嘉乐,将半边脸颊埋在他的腹部,他的嘴里还塞着两口包子,眼泪流下来,从下巴滴落,在裤子上洇开。
丁邱闻不哭出声,也不说什么,抱徐嘉乐抱得那样倔强,后来,大约是几十秒钟之后,才说:“我没有责怪过我妈,但这一次,我有点儿怨恨她了。”
“我会帮你揍那些人。”
徐嘉乐知道自己是昏了头,因为被喜欢的人忽然抱住,所以,毫无依据地讲起了大话,他感觉着丁邱闻传递给他的体温,轻轻圈住了他的肩膀。
“我要怎么办?”丁邱闻绝望地发问,他说,“我妈可能当不了会计了,因为影响不好,她可能要没有工作了。”
“不会这么严重的。”
“会,我听别人说了,很可能比这还要严重。”
紧紧抱着徐嘉乐的丁邱闻,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去想象未来,当下已经使他乱了阵脚,他少有地向徐嘉乐示弱,也少有地觉得——有他,是足以救命的事。
TBC.

第114章 多情之罪-03
戈壁之城的漫长冬季还没过去一半,丁娇就离开了原来的岗位,她不再是那个光鲜的丁会计,而是成为了单位仓库的管理员,别人说她应该懂得感恩,如果不是领导宽容通达,那么,她是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机会的。
两天之后就是除夕,三天之后是春节,早晨,薛继杰的司机来找丁娇,把两箱年货搬上楼,又从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丁娇的手上,司机说:“丁小姐,这是老板让我转交给你的,请你务必收下。”
短短几十天,丁娇变得比以前更憔悴、更瘦,她打开信封,向里面看了一眼,她说:“我不要钱,你拿回去还给他吧。”
“丁小姐,”司机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说,“老板说你受的委屈他都知道,要不是老板娘她爸妈那儿不好交代,老板早就来看你了,他说了,他迟早会来的,让你先好好过年。”
“过年……”丁娇悲凉地淡笑,说,“我这辈子都过不好年了。”
“丁小姐,别这么悲观。”
“谢谢你,你走吧,告诉薛继杰,别再来找我了,钱我也不会收。”
丁娇关上了门,将风尘仆仆的司机隔绝在门外,她低下头,看着放在脚边的箱子,她蹲了下去,把箱子打开,里边有水果和糕点,还有糖和零食,以及肉和红酒。
丁邱闻才起床,他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从卧室走到客厅,他问道:“谁来了?”
“一个朋友。”丁娇说道。
“中午吃什么?你不用给我留饭,我打算出去一趟。”
丁邱闻的头从毛衣领子里钻出来,他睡得头脑发晕,一看时间,才知道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丁娇坐在了沙发上,从盘子里拿了两粒瓜子剥开,她说:“嘉乐又不在,你去找谁啊?”
“找我同学,去他家里借本书。”
“那你去吧。”
丁邱闻只是顺口撒了谎,他穿戴好,洗漱完毕,然后便出了门。徐鹏和韦舒霞在休年假,所以,提前带着徐嘉乐回老家了,这几天气候干燥,大地不再有雪被的覆盖,看上去干枯苍凉,广阔无边。
丁邱闻骑着自行车,穿过街区,来到了城市最东边的山坡上。
在山坡的边缘处远望,能看到连片的屋顶,远处山脉呈现冬日里特有的枯槁,聒噪的风声亲吻耳膜。丁邱闻在这里肆意呼喊着,他很想去更远的地方,去一座没有人认识他的城市,去温暖如春的海边。
他相信徐嘉乐,也想念徐嘉乐,分开没几天就已经受不了了,虽然说徐嘉乐没有什么战斗力,也大概率不会在冲突中真正保护他,但是没有关系。
只要徐嘉乐在身边,丁邱闻就会觉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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