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拼出来边框,通体黑色,看不出什么门道。这副拼图就如同聂山律,满身的谜团,让人止不住好奇。
平时在有参考图和分区的情况下,500张的拼图三个小时就能拼好,而聂山律这拼图不知道是忘了做分区还是故意,只能在抓瞎的状态下拼。根据相近色分好后,他猜测有路灯、行道树,这是一条夜晚的街道。
白珩有了大致的猜测,仍然花了近五个小时才完成。
这是学校4号门那条小道,树下仍然有人在喂猫,不过这次喂猫的人换成了白珩,身旁还有一袋打包盒。想来聂山律后来也知道了他的围观行为,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
周日晚自习出门前,白珩拍了一张照片给聂山律,拼图已经被裱在画框里。
直到他坐进教室里,也没收到回复,他没想过聂山律会这么不经逗,只觉得他可能在忙。
课铃响过,聂山律才走进来,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任是谁都能看出他的不爽。
白珩观察他一会,没着急询问,反而是将保温杯给了他,“板栗燕麦奶。”
“谢谢。”聂山律面色缓和一点。
那天去他家的时候,白珩问过阿姨他的口味,这就是聂山律早上最喜欢喝的牛奶。这里面还要加巧克力,昨晚他给自家阿姨说的时候,还被家里人问候怎么主动要求吃甜食了。
一到课间,聂山律又准备开溜,白珩眼疾手快地抓着他,“你怎么了?”
“学校监控室,你知道在哪吗?”
“我带你过去。”白珩放开他,终于不担心他又跑没影。
监控室不在这栋教学楼里,而在一旁的多功能楼,他们平时做实验和微机课都在这边,三楼就有全校的监控室。
“怎么想看监控,能告诉我吗。不然等会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保安沟通。”白珩关心道。
一路上,聂山律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有更激动的趋势。
“4号门的猫生了小猫。”聂山律停顿一下,想起了什么,神色又晦暗几分,“本来我今天准备把它们一家都带去宠物医院,小猫不见了。”
“可能是大猫把它们转移藏起来了,才生产过的猫都会安全感不足。”
聂山律的瞳仁幽深得没有杂质,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总觉得满是深情。可是现在的他,只有焦急和明晃晃的厌恶。“我在树林里找到一只小猫,被划开了肚子,伤口整齐极大可能是刀伤。”
白珩呼吸一滞,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如果真是人为伤害,学校里就藏着虐猫犯。
保安队值班的人听说了来龙去脉本来不是很愿意调出监控,但是照做了。
可惜监控都集中在门那一块,主要记录出入的人,道路两旁的树林都是盲区。
“往前一个监控点看,如果有人进入这条小道,又没有出门,就是去树林的。”
保安明显更不想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他的推辞还没开口,白珩按着聂山律的肩膀,抢先说:“这个工程量还是挺大的,我让学生会纪律部的同学来帮忙。如果人不够,我再找老师商量。”
一听这话,保安慌不迭接下这工作,忙说保安队人手够的。“最迟明天,一定能找到人。”
白珩道谢后,带着聂山律离开。他一边下楼,一边解释道:“那地方我经常去,所以能看到巡逻保安在那边聚众摸鱼,他肯定不愿意让我们直接看的。”
聂山律点头,“既然巡逻队要去那边,这虐猫犯肯定是了解这规律的学生,才能如此有恃无恐。”
第二天,两人提前到校,直奔监控室,还是昨天那位保安在,看见他们活像见了祖宗。
“你们说的人我找到了,但是看了也白看。”他叹气地说,还是点开了监控截取的画面。
画面中的学生戴着口罩,还有一顶棒球帽,穿着全校同款的校服,个人特征所剩无几。他从4号门小道离开后直奔室内篮球场,后面出来的人都是三五成群的,没人再是这样的打扮。
如此熟练,又经过精心考量,他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当天下午,校内论坛里有了新帖,讲的就是虐猫事件,引起了群情激愤的讨论。聂山律并没有贴出监控照,既担心猜疑被人利用,引起霸凌,也是让帮忙的保安免于责罚。
还是有不少人回帖提供线索,之前也有人看见过一两只相同结局的猫。这个讨论帖热度持续了一周,随后出现了一个校内流浪猫的微博,大家积极投稿,建立了流浪猫档案库。这样的热度之下,希望虐猫犯能望而生畏。
快半个月之后,大猫再次出现在4号门附近,还带着两只小橘猫。白珩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聂山律。
白珩让王叔等他一会,他继续逗着几只猫,担心它们走掉,聂山律又错过它们。
聂山律远远地放下准备多时的航空箱,今天他想把大猫带去绝育,而小猫就待在宠物医院等待领养。
这是他和白珩商量出来的最优解。
大猫很信任聂山律,即使已经很久没见过,还是认出他,亲昵地蹭着他的手。
“我想尽快给大猫也找一家领养吧。”
“这样的成年猫可能会比较难,你做好心理准备。”白珩提醒他。
“我知道,要不是我妈有严重鼻炎,这猫说什么我也要带回家。”聂山律撸猫的时候,是他最温柔的时候,眼里有光,大多数时间他还是那样蔫了的样子。他呢喃道:“想快点长大,能搬出去住。”
白珩心下了然,养猫必然不是他想搬出去住的唯一原因,他又想起那天夜里,阴沉得可怕的安骞。
几天之后,聂山律接到医院通知,大猫被领养走了,问他要不要再去看看。
他婉拒了,没想到很快就在手机里收到大猫的照片,来自白珩,后面还有一条语音。
“我奶奶对它一见钟情,已经带它回家了。奶奶家有花园,它肯定能过得很好,你别担心。以后你要是想见它,我带你去看。”
十六岁的少年,声音已经不剩多少稚嫩,陡生出几分靠谱的责任感,还有不可抑制的上扬尾音。
每一个音节都踩在聂山律的心尖上。后来他觉得这份悸动持续了很多年,也不是没有原因。
他曾奢望过自己能成为白珩最喜欢的人,后来他可能做到了。
只是没曾想长大后,他还能成为白珩最恨的人,或许恨比爱更长久。
尤其是他亲手铸就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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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聂山律按照白珩给的两种方案完成素坯,熬了通宵。自然,白珩没有陪他全程,结构图明确后,他就回家了。
聂山律掐着时间来等素烧出炉,结果陈游比他还上心,他到的时候,陈游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开窑。
“你开吧,我有点紧张。”陈游搓着手紧盯电窑。
“我都没说紧张,你着哪门子急。”聂山律面上淡定,实则也少有感到压力。
太没出息了,他暗自感慨,翻开窑门。
电窑刚好能装下两朵浪花,经过第一次烧制的浪花还维持着理想中的形态,两人都同舒一口气。
“山哥,你还是那么厉害。”
聂山律没接话,这次靠他自己真不一定能达成这样的效果。他拍了张照,准备发给白珩,又有点犹豫。
他不想大清早就惹人不开心,换位思考后他又将手机收了起来。
晚点发吧,至少不会破坏别人一天的心情。
“不是我厉害,我自己琢磨不知道还要试多少次,才能成功。”聂山律话说了一半,也不管陈游难受与否,出去潇潇洒洒吃早饭了。
喝着豆浆吃包子,聂山律收到园区公告群里的通知。园区周年庆活动,组织入驻商家户外拓展。堂堂周年庆不想着怎么引流,反而折磨起商家,这是种什么精神?
他无视了这通知,继续享受早饭。
等他回工坊,刚好撞在枪口上。园区宣传部主管正笑脸盈盈侯着他。
主管年纪不大,刚毕业三年,时间都贡献给园区,头发也没刚来的时候茂密了。“聂总,对我们的夏季活动有兴趣没?我相信你肯定会带头参加,好几家店铺都说看你们南山参加就来。”
“放心,我们一定参加。”聂山律无法当面拒绝,而工坊也要派代表去捧场,不然太不给园区面子,以后容易被针对。
以前,园区流量欠佳时,都是园区给店铺让利,现在也风水轮流转了。
“聂总要来吧?我这问了好几家,都说想和你分在一组呢。”
聂山律挂上难为情的笑容,“我最近出差比较多,只要有空一定参加。”
“好,你这张帅脸,我们肯定放在周年庆首页推广,只怕会以为是我们园区找的模特。那再放上工坊的logo,都算是联名活动了。”
话说到这份上,聂山律卖艺卖脸总要选一个的。
最后结果大概率是他都得卖。
“好,我们到时候也多多宣传。”聂山律送走了王主管,项梅英也一个劲朝他打眼色。
“说吧,看你要憋坏了。”
“她可是走访第一家就来我们这了,现在肯定拿你去骗更多人参加。我小姐妹正在群里汇报战况。”说着,她就要翻出记录来。
聂山律扫了一眼,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你留意下园区的宣传动作,如果引流效果确实明显,我就去。”
咖啡社群发展速度很快,现在都快突破10群了,项梅影也在计划招社群运营,不然咖啡都要忙不过来了。而且社群也可以监测宣传力度,反正聂山律不做亏本买卖。
这对小情侣不仅把咖啡区管理得井然有序,还揽下运营的工作。去年年底时,聂山律就让他们技术入股,参与每年的分红。听说明年他们就要结婚了,他想再帮他们一把。
“这王主管说话也是没重点。”项梅影之前找她要过园区的宣传位,好一阵被阴阳怪气才签下合同,从那之后她算是和王主管结仇了。“我听说这次活动不仅有园区内的商家,还联合了一个什么商业街,后续合作不少。”
“那更好,我这次卖得不亏。”
下午快六点的时候,聂山律自以为挑了一个不会打扰到白珩的时间,将照片发过去。他想哪怕是出于工作关系,白珩也会敷衍地回复,结果一晚上也没等到消息。想必不痛不痒的感谢,对于白珩来说可有可无。
结构问题解决后,聂山律的工作就提速起来,海域鱼池在两周内陆续完成主体架构,后续细节要等实地安装后才能确定。
聂山律暂停园艺造景项目,重新面对搁置已久的草图。他决定以工坊名义参加陶瓷博览会,报名周期很长,他完成作品再决定是否参赛都不怕晚。按照往年的惯例,多以茶具参赛,而聂山律准备在茶壶、茶杯、茶托之外,再多做一个花器。
以前他做的茶具不多,尤其是用作售卖的就更少了,主要是因为他对茶具兴趣有限。
刚从建县回来那段时间,他的很多想法都经不起推敲,往往是因为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器具也多,反而没有重点。
陈游看过他的废稿,评价为:“不想做就算了,别折磨自己。”
气得聂山律够呛,愣是又画出三版废稿才消气。
但是那天海浪素烧成功的时候,在他耳畔终年不息的暴雨停歇了,他好似突然平静了下来。
聂山律必须承认,白珩的冷脸是他的冷静良药。
他的眼里尽是疏离,还有努力藏起来却走漏的怒意。在聂山律眼前挥之不去的矛盾眼神,也拓印进草图中。
他参加比赛,面对逃不过的建县聂氏风格。
也面对他逃离过的初恋。
刚过六月,园区活动就定为仲夏狂想夜的主题,聂山律吞下怨言,带着工坊的同事给园区捧场。
一天一夜的活动共计四十家公司,两百多人参加,所有人会抽签决定分组。
每组需要安排人员参加徒步、骑行、飞盘任一活动,比赛积分。狂想夜当然夜晚活动才是正题,森林啤酒节是很多人期待的环节。活动持续一周,园区邀请商家参与就是第一波活动宣传。
森林公园入口处有显眼的主题墙,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公司logo,聂山律开车路过一眼看到了自家的图形。他眼皮跳了一下,在后一排看见了白珩事务所的名字。
项梅影提醒孔岑一会下车拍照。“我们还排得挺靠前,王主管终于说话算话了。”
“等会比赛结束,希望你也能说这话。”聂山律一边停车一边吓唬她。
“听天由命吧,我看到游哥了。”
陈游比他们早到,已经停好车,看到聂山律的车就走了过来。
“去入口扫码签到,直接就能看到分组。”陈游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就连规则都了解清楚,现在活像个旅行团导游。
“走吧。”
聂山律听完陈游的讲解,又问:“你们准备参加哪个组的比赛?”
“我们昨天商量的是骑行,不知道能不能在一组。”孔岑答道,还指挥聂山律去主题墙拍照。
“拍几张就行了,我们用主办方的图。”聂山律配合他拍完,又招呼大家说:“今天大家好好玩,晚上请你们喝酒。”
“喝什么酒,有我的份没?”廖仕风过来接话道。
看来廖仕风的公司也来凑热闹,今天他没穿西服,还戴着渔夫帽,和平时的风格完全不同,聂山律都没能一眼认出他来。
“给你留个位置。”聂山律知道他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不可能扔下同事不管。
公园入口有一片开阔的草坪,竖立着十几米的巨型蒲公英装置,狂想夜的活动陈设四散在各处,现场随手拍都能出片。
参与者都在蒲公英花团下方扫码签到,然后就根据分组结果四散开来。聂山律没和工坊的同事分在一组。
集合点分为四个区域对应着四种颜色,聂山律走到三组的集合点,扫视一圈没瞧见眼熟的人。工作人员发给他明黄色手环,还有一本巴掌大的游戏攻略。
他正消化着攻略,身边的人也越聚越多。
白珩和两位同事也朝着这边走来,有说有笑地,和孤零零的聂山律比起来,他就像是来春游的。
聂山律朝他友好地笑笑,白珩却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径直转开了视线。他自讨无趣,只好继续垂眼阅读攻略。哪怕这已经是第二遍,他也看得十分认真。
比赛即将开始,各组开始统计人数,免不了有些人想换到熟人更多的组。
有个戴着黑色发带的男人走到白珩身旁,就他走过来这一段路,就有不少人为他侧目。
他满怀期待地说:“我想来三组。”
“我和你换?”白珩像是不解风情,也像在半开玩笑。
“我想和你在一组。”
这时,白珩的另外两位同事也刚好拿了饮料回来,停在聂山律旁边,没去打扰他们。
“谢易也来了?他追珩哥好久了。”
“现在不刚好有机会,正好都是单身。”男同事淡然地说。
“珩哥单身,什么时候的事?”
“你们组是有多忙,这么大八卦都不知道?”
女同事懊丧地耸肩,“反正他单身和我也没关系。只是好可惜,听说他是为了男友才回国的。”
聂山律收好攻略,取下手环,本着积功德的想法,走向八卦的中心。
“我和你换吧。”聂山律把手环递过去。
谢易刚想接,被白珩抢先。
“换什么换,刚才工作人员强调了别随意换组。”白珩抓着手环,没松开。
聂山律的好意被驳,一时间也有点烦了,他搞不懂怎么又踩了这祖宗的雷。
谢易给他友善的微笑,缓解了彼此的尴尬,“谢谢你,一会请你喝咖啡。”
他将淡蓝色手环递给聂山律。
聂山律像见着保命符,拿上就要走。白珩抓着他的手臂,断了他的后路,“就这么不想和我一组?”
见他没接话,白珩又说:“要说有意见,也该是我吧。”
认识白珩的人,现在都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又因为他拉扯的动作,周围多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山律,原来你也在二组。”廖仕风拿着几盒创可贴和酒精,他也和白珩打声招呼,眼神逡巡片刻,催促道:“该过去开始集合了。”
聂山律好似突然被点醒,他一动,臂膀的钳制就放松了。
白珩放了手,明黄手环也交到谢易手里。它变得不再平整,褶皱由时间雕刻,却无法再因为时间而复原。
“你受伤了?”聂山律看着廖仕风手里的创可贴问。
“帮别人拿的,刚才怎么没听你说在二组。”
昨晚下过雨,今天晴空万里,郊外的空气中还残留着雨后的清甜。聂山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新手环有毛刺,他便解下来放在衬衣口袋里。他穿的衬衣是工装风的,装点一截亮色,也不突兀。
可是他却莫名地心口发烫。
“我也是和别人换的。”
“换的正好,我们在同一组带你躺赢。”
聂山律被他的竞技精神逗笑,“我就准备选徒步,一看就很好摸鱼。”
“你真该多出来走走,在工作室一坐就一天,肯定会腰酸背痛。”
聂山律这老毛病他一直知道,也没办法能缓解。
但凡他空闲的时候并不排斥户外运动,赶工的时候能保证睡眠就不错了。
廖仕风随手拦了个队友,将创可贴拜托他先带回去,拉着聂山律去吸烟区。
活动才刚开始,犯烟瘾的人却不少,廖仕风拿了个纸杯接烟灰,里面铺着薄薄的一层咖啡渣。
“你们公司怎么也来了?”聂山律印象中,他的公司并没在合作的商业街里。
“年前和朋友合开了一家蹦床公园,刚好在商业街里。反正我闲着没事就爱往人多的地方跑。”
聂山律一直觉得他就是大写的闲不住,除了工作之外就热衷到处投资,走哪都能遇上他的项目。
“你的花园,我做完一小半了,剩余的我等能进场了再做。”
“你的工作我放心,按照你的节奏做就是。”廖仕风抖落烟灰,晃着纸杯,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不是早就认识白珩?”
聂山律没否定,“怎么了?”
“刚才看你很为难,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事了,就想问问。”
“以前的确认识,他是我前男友。”
廖仕风讶然,很快又恢复如常,“怎么没听你提过,那我这安排,岂不是让你们很尬尴?”
聂山律吐出一口烟,才说:“有什么好说的,都过去十年的事了。”
廖仕风摁灭烟,“初……恋?”
忽然一阵微风吹来,仿佛翻动了聂山律的心事,他有种老脸一红的冲动,初恋两个字给他刚才轻飘飘的语气拴上千斤重的基石。
他只有沉默不语地点头,抽烟。
任由心事沉落大海。
如果聂山律稍微抽离心绪,就能注意到不远处走开的人影,有些眼熟。
赛事分组总算不是随机的,聂山律如愿以偿进入徒步组,廖仕风去骑行了。等聂山律跟随人群走到徒步集合点,他就后悔了。比起留在山脚玩的飞盘,和行进到达半山腰的骑行组,徒步组则要完成登山,堪称劳模。
徒步组不仅要登山,途中还要在各个关卡完成游戏才能拿到积分币,最后每个组都要统计币量,最高的组获得优胜。
即使聂山律有十万个不愿意参加比赛,也要承认森林公园的风景赏心悦目,他在登山途中时不时会回头去看那朵巨型蒲公英,像是通过这种方式确认自己走了多远。一路上不断有人超过他,都不能影响他的节奏。
第一个关卡游戏是问答题,只要回答对三道题就能通关,问题都是和公园历史有关,答案就藏在一路上的科普立牌里。
聂山律很快通关,工作人员问他:“以前来过的?”接着将游戏币交到他手里。
“没有,爬山的时候临时学的。”拿到币,聂山律的心情也松快不少。
阳光正好又不燥热,趁着初夏最后的凉爽时间,他拍了不少风景照。看过的风景,说不定哪天就能给他新的灵感。
完成第二个游戏后,聂山律看见前方岔路尽头的凉亭,他想拿上补给就去僻静的地方休息一会。
人来人往的补给点,真正停下来休息的人很少,他在去补给点的路上遇见白珩,不过白珩已经拿上一瓶水准备走了。这一次他没有贸然招呼白珩,经过刚才的不愉快,他有点怵。
等他拿完补给准备去休息的时候,发现白珩也走向了树林深处的分岔小径。
聂山律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实在是不想被当作跟踪狂,他便喊道:“白珩。”
白珩停了下来,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带有压抑住的不耐烦。
聂山律没话找话说:“那天谢谢你加班帮忙,海洋那一块我都做好了。”
白珩只说:“这项目设计阶段已经完成了,后面的工作是施工方负责。你不用和我汇报这些。”
言下之意是这个话题他并不怎么感兴趣,聂山律似有所感。
白珩虽然话不怎么好听,至少没有不理人,他便硬着头皮说:“我也想去凉亭休息,我们能聊聊吗?”
白珩冷笑一声,“刚才你不是躲得挺利索,现在又来聊什么?”
“当年——”聂山律仿佛开启了潘多拉魔盒,现在白珩看他的眼神又能冻死人。“当年的事,你生气我能理解。如果我做什么能让你消气,我愿意试试。”聂山律又观察他一会,才接着说:“如果你认为,我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最好,我也可以做到。”
“你哪来的资格和我商量,什么是最佳选择?”白珩又用那种怨毒的目光扫射他,不留一寸余地逼迫他面对现实。“当年你甩我的时候,也是你能做的最佳选择?”白珩扯出戏谑地笑容,似乎在欣赏他难堪的神情。
“我们能朝前看吗?”聂山律问。
“朝前看?”白珩讥讽道:“你当然可以轻轻松松朝前看,反正被当狗一样耍的人,又不是你。”
“你想要什么,我的道歉,还是要你甩我一次,才能解气?”聂山律明明是无奈的,说出来的话却更是火上浇油。“我知道没有什么可以弥补你,我没奢望过你能原谅我。”聂山律颓丧地垂着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聂山律没和任何人讲过他的初恋,没有人知道当年的他是在想什么。即使是在面对白珩,他也没办法抹平心中的残缺。
“我也给你一个选择。”白珩忽然说,“你承认当年和我在一起就是玩我的,我们就两清了。”
聂山律当然不认同这样的看法,“我没有。”
“好,既然如此,你就说清楚当年为什么执意要分手。”白珩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怕错过任何细微反应。他在求证心中的想法,十年还未放下的事,只为一个明明白白。
“就算我告诉你原因,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我说了算,你不要冠冕堂皇地替我决定。”
聂山律似乎打定主意不说话。
“这就是你聊一聊的态度?”白珩丧失耐心一般,不再等他的答案。
原本晴朗的天气也因为一阵风而转阴,云层遮住了太阳。聂山律看着白珩远去的背影,眼神也变得晦暗。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阴沉的人,只不过是在遇上白珩后,重新爱上了阳光灿烂的日子。
时隔多年,他一成不变的平静,又被同一个人打破了。
他的生活,再次变得面目可憎。
山里的太阳落得异常快,聂山律本来想在山顶看一场日落再下山,听说其他组都在等着结算分数,他只好跟着最后一批游客下山了。
白珩走得早,进度领先他很多,他乘上末班下山缆车,车厢里都是中老年旅行团成员,还有几个和他一样的消极分子。
他走出缆车站,就看到廖仕风等在空旷的停车场,山间的晚风多了愁绪,像要把人吞没。
“你要是没在这辆缆车上,我就报警了。怎么没回消息?”廖仕风问他。
“没看手机,山上风景还不错。”聂山律又关心他的骑行成绩,几句话岔开了他的注意力。他抽空回了几条消息,都是和工作相关的。工作室的同事也在关心他怎么迟迟未归,他都一一报了平安。
大家重新聚集在蒲公英脚下,工作人员正在统计核实各组的得分情况。不远处,原本是空地的位置,多了啤酒节的摊位。随着夜色降临,人们需要酒精伪装内心,不然就撑不起疲倦的皮囊。
获胜的是一组,奖励是无法均分的奖杯,还有啤酒节的畅饮券。这也不会影响其他组准备放开了疯玩的心情。
“晚点,我来找你吃宵夜。”廖仕风看见来找他的同事,便和聂山律道别。
聂山律也去找同事会合,他们都已经抢到一个烧烤架,正在烤串。
项梅影抬手招呼他,“山哥,快来,给你留的烤串都要被他们抢光了。”
“我们可没抢。”孔岑递给他几串肉。“路过的人说她烤串香,她就快送完了。”
陈游一脸没辙的表情,“快吃吧,不然你等会只有狗粮可以吃。”
“好嘛,在他们面前只有这一种结果。”
几个人也没让项梅影一个人忙活,轮流烤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让出了烤架,各自拿着一大把串去找酒喝了。
聂山律不可能去当电灯泡,陈游又不爱喝酒,他只好独自去逛摊。
啤酒节有很多精酿的摊位,聂山律就盯着一家双倍IPA喝。
在他买了第三杯时,摊主很热情地问:“要不你进来坐着喝?我看你站着也挺累的。”
其实摊位里是没位置的,大家都是买一杯酒然后在场内找地方坐着喝。可能是摊主难得看到一个如此执着的人,喝得连位置都懒得换,心生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