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风灼心—— by际歌林
际歌林  发于:2023年0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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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和这位朋友对接关于花园的设计?”
“放心,他不是建筑行业的,他是陶艺师,我的花园造景会交给他,所以我想在设计图里看见他的构想。”
虽然这个要求有点不着调,但是也没离谱到过分,白珩很快答应下来。
当然他本来也不能得罪甲方。
在他接触的奇葩的甲方里,这个要求已经非常克制。遥想当年他才进入建筑设计行业,遇上一位甲方希望他的别墅看起来有延年益寿的感觉。就这四个字折磨了他一个月有余,最后在杨稔的指导下,将屋顶造型成龟背纹路。这方案通过的时候,白珩认真考虑过转行。
“珩哥,这朋友我去对接吧。”造型组长主动请缨。
“算了,指不定别人有什么需求想通过朋友来说,我先去探探。”白珩倒是对此接受良好。
他想陶艺师又能左右多少设计,不过是向江河中扔下的石子,起来几圈涟漪。
白珩等了一周也没等来陶艺师的信息,他也不再提醒廖仕风。
搞不懂甲方是想拿着没花园的方案去和朋友讨论,还是放弃让朋友参与。
许牧青又出差拍片去了,今年的创作期不长,他迅速完成分镜,进入拍摄阶段。这几天白珩下班很早,八点就能到家。
他终于能静下来思考竞稿,很少有任务能让他思路混乱,以至于废了近十稿,进度依然为零。
那是一个岛屿的重建项目,岛上有一座度假酒店,已近废弃五年。终于等来开发商接手荒岛,或许是为了造势,开发商举办了主题为“重建”的不设限设计大赛。只要获得比赛优胜,可以完全按照设计实施项目。
白珩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行过不设限的设计,这会让他想起多年前为了读研准备的作品集,少有的自由设想的时间。
一如,他很多年没去过这座岛。
今天,依然只有他一人在家,这栋三层别墅安静得过分。夏天的夜晚遛狗的人会变多,时不时飘来一声渺远的狗吠,都能唤回他恍惚的神经。
沉入往事中的白珩,被消息提示音拽出来,廖仕风终于给了他陶艺师的信息,表示可以对接。
聂山律,南山陶瓷工坊,后面跟着一串地址和时间。
白珩出于保险起见,在网上搜索工坊和人名,最后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的初恋成了自己的半个甲方。
好巧不巧,他恨透了聂山律,巴不得这辈子不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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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算是要见面了(喝苦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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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珩提前十分钟到达工坊,他没有上三楼,而是在一楼点了咖啡坐下。
下午的工坊比他想象中热闹,制陶区都没什么空位了,拉坯的、手捏的都玩成一片。体验的人有十来个,场内有两个老师在指导。
他点的冰拿铁,装在淡红色的瓷杯里,这一抹亮眼的绯红让人移不开眼。不是鲜红或暗红,那种传统的釉色总让人想起宫廷里高不可攀的瓷器。而这个红瓷杯更像是樱桃,一簇簇诱人的生命力。
“这杯子颜色很特别,能买吗?”白珩用指腹感受着温润如玉的质感。
孔岑也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机械地说:“同款没有,差不多的楼上有,你可以去看看。”
“怎么做出这种颜色的?”白珩不懂陶瓷,他依然被眼前的瓷杯俘获了。
“釉料里有铁,烧制时的高温会让它呈现不同的红色。”
白珩的身旁有人入座,携来微风,却吹盛了白珩隐藏起来的怒火。
“还真是你,来了怎么不上去?”聂山律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任是谁看了都觉得他们不过是普通旧相识。
十年未见的聂山律变得更好看了,已经褪去高中时的稚嫩,还有那因为脾气不好而若有似无的戾气。现在的聂山律真像他做出的瓷器一样,简单、干净。白珩只能默念“为了工作”,以此控制情绪。
聂山律带他上楼,在二楼的展示区前,问他:“带你参观一下?咖啡杯那款类似的,就在后面。”
“我们先讨论工作。”白珩无视了他的好意。
聂山律没再说什么,被拂了面子也不见尴尬,就像真把他当朋友一般。
三楼的布置如同会客室,只是多了些陶艺作品,聂山律的作品不仅限于茶具,陶艺摆件的尺寸从桌面装饰到半人高的花瓶都有。
平心而论都算得上赏心悦目的水平,这之中唯独窗口旁置物架上有一个风格迥异的花瓶。
正是让他耿耿于怀的花瓶,显然这就是和他家里成对的那只。
“怎么了?”
他打量花瓶的眼神过于直白,引来聂山律的好奇。
白珩沉默摇头,将电脑里的设计初稿调出来,按下心中的疑惑,话题进入他的主场。
“这是已经过稿的初版设计,只要不出意外,不会有风格大变的情况。细节图我们正在深化。廖总是想将花园的细节交给你,但是整体来讲我们双方的设计风格是要匹配的。”白珩又接着介绍了温泉山庄项目的后续项目。
期间,聂山律一直沉默听着,不时点头。
“所以我是要配合你们现有的主题色做园艺设计,如果有变化再调整,是吧?”
白珩还没习惯好脾气的聂山律,有些僵硬地点头,又说:“如果你有新想法也可以沟通,毕竟你是廖总朋友,说不定他为了实现你的设计,让我们更改风格,也是有可能的。”
他不该说后面半句话的,但是这一刻,他管不住自己的脱口而出的气话。
“我一个做陶艺的,哪里懂建筑设计。再说了,你们设计的别墅很漂亮,这种木制外墙,会让人想起山间栖息的鹿。想必仕风也喜欢,我就按照现有的风格设计花园。”
聂山律显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完全不懂,他问了几个花园设计建材的问题,似乎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而且他说起木制外墙的联想,几乎和团队的设想不谋而合。
“到时候设计图是给仕风,还是和你对接?”
“你们确定好的版本,给我就行。”白珩以前也遇上过这种情况,最后总结出来不管不问最省心。
沟通得差不多,也免不了要进入交换联系方式的流程。
聂山律放出的二维码显然是私人微信,而不是工作室的,这让白珩已经调出来的工作微信就有些刻意,他像是不服输似的,换成了私人号添加。
“那个花瓶也是你做的?”白珩让话题第一次脱离了工作。
聂山律看了一眼他所指的方向,终于让他温润的假面出现一丝裂痕,他很快收回目光,似乎算不上多喜欢这个花瓶。
“不是。”聂山律冷淡地说。
白珩拿不准他和这花瓶的关系,如果仅通过花瓶就认定他是许牧青的出轨对象,有些武断。但是这个联想已经横亘在他脑子里。
“介意我拍一张照片吗?”
聂山律没拒绝,只是在他拍照的时候,淡淡地问:“这一屋子的东西,你最喜欢这个花瓶?”
白珩顺手把花瓶照片发给许牧青,然后收起手机,直视着他,“不是,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花瓶。”
“还以为你最讨厌的会是我。”
“那你的直觉也不算有错。”白珩话是这么说,对待甲方依然如沐春风,“有问题再沟通吧,等会把设计图传你一份。”
聂山律照例送他出来,路过咖啡区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纸袋。
“送你的,如果你喜欢就留着用,不喜欢扔了也行。”聂山律送了他一个咖啡杯,还多了一个杯碟。
虽然白珩看不懂他的示好有什么目的,但是他看在瓷杯的面子上,和聂山律和解一分钟。
聂山律目送白珩离开,孔岑却在百忙之中还能分心八卦,“老板,算上日常损耗,咖啡杯还有两个富余的。”
“你就不能小心点,别再打碎它?”
“大多数时候也不是我们的原因。”孔岑低声反驳。
确实客人失手打碎的情况会更多。
“第二批也快到了,你又可以安心手滑。”聂山律无视他的八卦眼神,回了工作室。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花瓶拿走,他本来是不想在家里看见它,找了个借口想放在公司。正好昨天林沧也来工作室,他便只能装作喜欢花瓶,把它放在显眼处。现在他只想让花瓶在储物间角落落灰。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花瓶怎么又招来白珩的厌恶了。
不过他并不想去揣测白珩的心理,他已经好多年没干过的事,早就猜不出来。至少他可以肯定白珩对他的讨厌到了影响心情的地步。以前的白珩有多让人如沐春风,现在就有多狂风暴雨。
聂山律不再管白珩的想法,认真工作起来。园艺造景他懂得也不多,不过是用各种陶艺装点空间,他胜在了解廖仕风。
忙起来总会忽略时间,聂山律被电话打断思路时,才发现窗外早就入夜了。
“你吃了没?”廖仕风总是用不完的精力,光听声音都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不错。
“还没,不是你这电话,我能忙到半夜。”
“我刚好吃了一家粤菜还可以,给你打包过来?”
如果不提这事,他还能撑到忙完,廖仕风这一说,他都饿得能闻着味了。“你有空就来吧,正好把你订的餐具拿走。”
“对客户就这态度,还得我自己提货是吧?”廖仕风那边报了几个菜名,引得聂山律肚子都在出声抗议。
所以等待廖仕风来的过程,就被饥饿延长了。后来,聂山律吃着今天咖啡区没卖完的饼干,终于等到了他的晚餐。
“你在摆阵呢,我要是开门的动作再大点,你这花瓶就不保了。”廖仕风捡起门边的花瓶,放到了他工作台上。
“把它拿远点,看着就来气。”聂山律顺手把设计图关了。
廖仕风把餐盒都摆在茶几上,没什么脾气地问他:“怎么了,气性这么大。”
“我大概率被绿了。”
廖仕风一愣,很快又说:“多讲点,你聊这个我今天就算没白来。”
聂山律讲了花瓶的来历,还有近期的一些怀疑,但是说到底都是没证据的猜疑。
“你考虑和他聊聊这事吗?这么猜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前几天聊过一次,他反应很大,我也看不准他说的真假。”聂山律吃起东西来,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免得影响食欲。
“既然如此,你还是不能再相信他?”
聂山律耸肩,他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更大,“最近他出差频率更高了,但是时间都很短,第二天就能回来。不知道他是为了扫清我的疑虑,还是别的。”
“你如果想查他,我可以介绍人给你。”廖仕风真诚地说:“但我觉得如果到了这地步,也没什么必要。我说话比较直,但是话糙理不糙。”
“他想拖就拖,又能拖多久呢。最近我也忙,快住在工作室了。”
“那我这送饭还送对了,关怀空巢青年。”廖仕风也看出来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我的花园怎么样了?”
“没有你这种甲方的,下午才给我需求讲清楚,晚上就要看初稿。”聂山律喝着猪肚汤,嘲讽起甲方来。
“我就问问,又没说要催进度。”
“目前,我的想法是花园肯定以植物为主,在植物之中有一些动物的陶艺花盆,比如驮了两盆花的骆驼。我会做一些陆上动物和海洋生物,这是我目前的想法,你有特别想加入的东西吗?”
“我想造一片海,一开始不想说,怕你听了就不接这活。但是你既然想做海洋生物,那海也肯定少不了。”
“看在你给的钱够多的份上,给你造海。”
聂山律知道这片海是逃不掉的。廖仕风喜欢海,喜欢冲浪,也喜欢沙漠。他就是这样飘忽不定的人。
十点过,廖仕风准备回家,聂山律带他去仓库提货。这次的餐具按照廖仕风的要求做成全黑的,他不太懂突然喜欢哥特风的廖仕风又经历了什么,只要他用着开心就好。廖仕风担得起情场浪子四个字,换人的速度快得聂山律都来不及记住他们的名字。
“这个黑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颜色。”廖仕风拿起盘子转着看。
盘子的表面接收的光,会因为釉料折射,而散发出彩光。聂山律处理过釉料,尽量降低折射率,而不会过分破坏黑色。
“嗯,加了点特殊釉料,而且烧制温度比平时更低,会改变细微的气孔结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你觉得怎么样?”
“还蛮好看,我还以为想要五彩斑斓的黑会被你骂。”
聂山律觉得好笑,还没见过他这么卑微的甲方,连打包这种事都要让客人亲自动手。
下楼的时候,廖仕风走在前面,快要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说道:“你别委屈自己。”
“我知道。”
可是他和林沧的沟通总是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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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沧认定他是在无理取闹,没有任何根据地怀疑他。可是林沧总在解释,不厌其烦地解释每一次出差行程,试图安抚他。丝毫没有被冤枉的人该有的愤怒,这反而加深了聂山律的怀疑。
林沧不承认任何出轨行为,连工作都推了,每天在家里守着聂山律。他买菜做饭,陪他看电影,就连他去工作室也要跟去体验陶艺。
几天下来,聂山律有点不堪其扰提出分手,完全被林沧无视。
“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聂山律下车前,和他进行最后的谈判。
“你为什么认定我做了龌龊事,这么久你找到证据了吗,可以相信我一次吗?”林沧作为平面模特,五官的表现力不错,以至于他的很多表情都好似精心设计过的完美。
聂山律不想和他继续争执,只问:“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安排工作?”
“我实在不懂你怎么了,没心情工作。”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手机收到的任何信息我先看,我的手机你先看。三天之后没有任何问题,我就相信你。”
林沧没说话,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同意就从现在开始,不同意你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聂山律将手机摊在他面前,选择权完全交出。
“这么做,有什么意思?”林沧退缩了,他苦笑一下,“你如果坚持这样的想法,我也帮不到你。给我两天时间,我搬出去。”
“买门面的钱,我去年还完了,利息你不想要。等会我就打给你,我们就算两清了,我们在一起三年,你也帮过我不少。能给我一句真话吗?”
“我还要说多少遍,你才能相信。我没有背叛你。”林沧推开门出去了,或许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来工坊。
聂山律在车里冷静一会,整理心情,几乎看不出异样才进了工坊。
还有很多工作在等着他,没有时间用作缅怀。
花园造景的方案很快通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建筑设计图也进入施工图阶段,聂山律开始做花园的海洋部分陶瓷。
他最早做的是海浪,波光粼粼的海面占地十平米,不可能烧制为整体,他太难找到合适的窑,就算找到了运输也是个难题。海面的波光就成了瓷片的分界线,他在为每一块地砖造型。
问题出在海浪上,卷起能够冲浪的高度,聂山律按比例缩放做的40cm,塑形烘干都没问题。但是最大尺寸的地砖也无法承受海浪的重量,经过高温烧制,三个海浪都碎得七零八落。
聂山律很少会做如此不规则且巨大的物品,因为在他的设计里海洋分区会加高成为鱼池,所以海浪也随之加高,尺寸已经按照最低的来。
出师不利这道考验,聂山律是跨不过去了,连续烧了一周,陈游都看不下去了。
“要不让我来试试?你休息一天吧。”
聂山律没反对,他让出了位置,人却没走。他在一旁点了根烟,斜倚在桌边,当起面色不善的监工。
海浪的形状只能靠捏陶,注定很费时间,所以聂山律的监工就变得特别考验陈游的心态。
“你这么盯着我,等会塌了算你的。”陈游提醒他道。
聂山律下定决心要回家了,不然他和陈游总有一个会先疯掉。
自从林沧搬走后,他还是第一次回家,家里变化并不大。以前他们是住在林沧那边,后来为了聂山律离工作室更近,才搬了过来。没什么东西是需要林沧买的,他在家的时间有限,很多生活用品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欠缺,都已经被聂山律补上。
他洗了澡,在熟悉的床上很快就睡着,第二天也在家休息一天,直到第三天清晨,收到陈游的“噩耗”。
他们尝试过多种造型,泥料配比也换过,说到底还是力学结构出了问题。聂山律就此咨询了几位朋友,他们提出的解决方案在此之前,他已经尝试过。
“你按照我的图纸做鱼池围挡,还是让我继续受苦吧。”聂山律都想过,实在不行就去问问三叔和老爷子。
但是他转念又觉得去问了,肯定会被催着参加博览会,也不过是烦上加烦,就作罢了。
忙到晚上快七点的时候,聂山律让陈游下班了,刚谈恋爱的人可经不起加班。
“山律,有空来吃日料吗?朋友新开的店,大厨试菜。”
聂山律听着廖仕风的声音就来气,“不来了,给你做鱼池呢。”
“哪有这么着急,别说得像我成天压榨你。”
“本来我想先做完鱼池就歇一周,过段时间再做其他的,结果鱼池烧坏了一堆料。你说你怎么偏偏喜欢冲浪?”
廖仕风许是被他逗笑了,沉沉的笑声透过免提回荡在房间里,“那怪我,你遇上什么问题,我看能帮上忙不。”
“估计是海浪的结构有问题,我问了几个搞陶艺的朋友,没什么用。”
“既然是结构问题,肯定要问对口专业呀。等我给你找个建筑师来,等会我也过来。”
聂山律把捏了一半的浪花又揉成一团,“你别压榨实习生,我这问题又不大,我把图纸和参数给你,让人帮忙算算就行。”
“你放心,我是个有良心的资本家。”
廖仕风确实很有良心,聂山律恨不得给他烧高香,说安排建筑师最后来的是白珩。
现在,聂山律只觉得从头到脚都不自在。
白珩不知从哪赶过来的,或许是被打断了什么事,浑身都散发着加班的不爽。
“你看上哪里就随便坐。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聂山律硬着头皮招呼他,满手是泥的他,倒杯水都很麻烦。
白珩沉默看着四散的图纸,上面还有聂山律随手算的数值,有些公式他说不定都记错了。在空旷的三楼之中,这份静默更加难以落下。
聂山律不想再接受这份双重审判,说着倒水跑了。
“给你拿了矿泉水和可乐,如果你要其他的,可以在冰箱里拿。”聂山律的手洗得有点红,也不再继续捏陶。
白珩拿起可乐,聂山律以为他会拿矿泉水。
“你之前遇上什么问题?”白珩终于开了金口。
他指着最高的那一簇浪花,“这一块经过第一次烧制都会坍塌,有一次没塌是我调整了水分含量,但是仍旧有裂痕,并且不容易修复。”
“还会有第二次烧制?”
难得白珩和他好好聊天,聂山律就更愿意说得多一点,“泥坯干燥之后会进行烧制定型,就是素烧。上了釉彩会烧第二次,叫釉烧。也有不上釉的,就是乐烧。其实两次烧制都会引起轻微收缩,也会影响结构。”
“按照体积和底面积来说,肯定是不成比例的,所以会坍塌。你要么把底座扩大,或者把高度降低。直接做左右两块呢?”
“这就是难的地方,海浪内部要放制氧设备,还有抽水装置,所以必须是整体。这个高度是算上鱼池设计最低的,再低就从围挡里跳不出来,会不好看。”聂山律聊到自己的领域就放松不少,“底座增大我这里的电窑、气窑都进不去,运出去烧就会更麻烦。”
“既然没办法解决,那就换种设计,我看你草图里有鲸。”
“那个方案我不准备用,毕竟他喜欢冲浪,想保留这个设计。”
接连被否定几次,白珩就呛了一句,“你倒是了解他。”
聂山律不敢接这话,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不了解他,也接不到这活。”
白珩没纠结这话题,“有笔没?”
聂山律拿了一支新的出来,他用过的笔不是裹着泥,就是沾了釉料。他记得白珩有着不太严重的洁癖,但是现在可能就是对他过敏。
白珩接过笔,笑了笑,说不清是在自嘲还是什么。
他几笔画出侧剖面图,以便解释结构,“中间可以加一层支撑,会影响你的设备吗?”
“这层支撑最高能在哪?”
白珩划了线,把换算出的值写在一旁,“在这里,如果能竖着支撑效果更好,也不容易因为收缩而引发坍塌。”
“我都试试。”聂山律说做就做,拿起泥料就已经想好它该有的形状。
白珩离他一张桌的距离,并没有马上离开。“如果还是不行,你只能考虑把巨浪拆分成一排浪,也像冲浪的感觉。”
“实在不行再改吧。他有次冲浪九死一生,刚好这个高度也是那天的日期,也算是他特别的纪念,我尽量做出来。”
“你对每个客户都这么上心?”
“难道你做建筑设计不会了解客户喜好?”聂山律忙了一天就会戴上眼镜,不然晚上就双眼发胀,他直愣愣地看着白珩,丝毫没觉得这样衬得语气有点冲。
“但是我不会去了解客户的生活喜好,也不会有客户看我加班,就叫个人来帮忙。”
聂山律知道白珩和他掰扯就是想争个输赢,可是忙了一天的他并不想服软。“你和廖仕风熟了之后,就会遇上这种事,他对朋友都挺不错。”
“朋友。”白珩咂摸一遍,又四处望望,才问:“那花瓶呢,这么快就没了?”
“嗯,退给别人了。”
“为什么?”
说话间,聂山律手里的活却没停下来过,已经做好一小簇浪花。
“不喜欢,就要给喜欢它的人。”
“哦,当初你喜欢它的时候,就可以随便夺人所好?”
聂山律抬眼看他,“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
“白珩,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以前你还说我,老是不好好讲话,你现在又有什么两样?”聂山律说完恨不得把泥吞了,好好的非要扯起以前来。
白珩看了他一会,“我不记得了。”
“没事,你要是累了想走,也行。如果又出问题,我再联系你。”聂山律锤了锤腰,继续低头忙活。
他们彼此沉默,白珩却没有走,聂山律也懒得去猜他的心思,和飘忽不定的心情。
过了一会,他却兀自说道:“你那个花瓶,是成对的。”
聂山律终于停了下来,复又望着他说:“猜到了。”
“另一个之前在我这里。”
“A校毕业展?”
白珩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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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山律和白珩结束得并不好看,他没想过还能见到白珩,也没想过会因为这样的事情产生联系。
他想,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难堪。
即使这样,聂山律也想弄清楚心底的执着。“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据说那次看展是第一次上床,之前勾搭过没不清楚。”
聂山律直愣愣点头,又沉默做出了第二簇浪,才说:“谢谢你告诉我,我一直没证据。”
他们不是同病相怜的受害者,却不得不把伤疤袒露在彼此面前。
十二年前也是这样。
高一下半学期,聂山律休学结束返回学校。名义上他是班上终于回归的老同学,实际上他谁也不认识,活像一个转学生。
当老师介绍他之后,就告诉他倒数第三排的空位就是他的座位,“你落下不少课程,班长白珩会帮你。”这是聂山律第一次知道白珩。
后排马上有人应声举手,白珩人如其名,举起的手臂白得发光。他很高,不然位置也不会在后排,聂山律一眼看见他冷淡的双眸,而后是那覆盖了冷淡的热烈笑意。
他觉得白珩很虚伪,明明是不喜欢的,却又笑得那么真诚。
聂山律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白珩带他去老师办公室的提议被他找借口拒绝了。
他一离开教室,关于他的讨论就开了花。
“他脾气这么大?也不知道拽什么拽。”白珩的前桌是班里的万事通小喇叭章尧,他和白珩初中就在同班,升入高中部为数不多的还在同班的人。
“你少说两句。”白珩明令禁止章尧蹭他的课桌,喜欢打篮球的章尧那汗痕靠过来,白珩有点想换张桌子。
所以章尧再也没敢靠得太近,生怕洁癖大发的白珩把他和课桌一起扔了。
“我可打听清楚了,他为什么休学。”章尧戴上黑框眼镜,上课从不用,一下课就精神抖擞地戴上了。
“你想说就说,再卖关子就憋着。”白珩随口威胁他。
“他初三暑假的时候出车祸,脑子撞着了。”章尧特夸张地比划脑袋,呼之欲出地暗示别人脑子有问题。
“脑震荡呗,挺常见。”
章尧神秘兮兮地晃手指,压低声音说:“你不好奇车上其他人怎么样?据说他爸就没抢救过来。”
“这种话你别瞎传。”白珩正儿八经地警告他。
“不是我传的,我也是听说的。”
白珩皱了皱眉,借口要出去透气,没再继续聊。
就他走到教室前门这点距离,就听见几波人在讨论这事。毕竟新同学很少,八卦欲使不完。而聂山律恰好长得好看,柔和没攻击性的长相,眉眼之间又是阴沉密布,这种矛盾感更让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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