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珩觉得班主任老蔡这次给他的任务,又艰巨几分。
聂山律抱着一摞书回来,从楼上办公室走下来,有点艰难,他有点后悔没听班主任的分两次拿。
突然,一截白花花的手臂拿走了他一半的书,“我帮你。”
聂山律刚想开口,就被他抢话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会给我买瓶水就是。”
聂山律算是默认了这种安排。
“你怎么找到老蔡办公室的?”
“问人。”按照聂山律的脾气,这类问题都不惜得答,可是他还欠着人饮料,不好无视别人。
“那你这算好的了,以前有人瞎指路,让别人进了年级主任的屋。”
“然后呢?”
白珩笑了笑,被走廊上的阳光放大了笑意,他的友好终于流淌进了心里。“抓不着人,不了了之,不过那之后门口的指示牌就换了,没人再走错。”
那时候,聂山律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的事实,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刚好遇上休学,他接触同龄人的时间就更少了,他以为那些模糊的悸动,也会是一场又一场的不了了之。
但是,生活的风浪冲刷着,泛滥着,解冻他麻木的内心。
晚自习开始之前,聂山律几乎是最后几个回到教室的人。他趁着吃晚饭的时间熟悉了校园地图,不小心走远了,而他又要绕回小超市去买饮料。他提着一袋饮料进教室,经过的地方,讨论声都弱了下去。
直到他回到座位上,打量他的目光才收走。坐在他位置上的人,提前走开,聂山律也没在意。他才来不到一天就已经见识过这位班长的受欢迎程度。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一大袋的饮料放在桌上,掷地有声的那种。
白珩翻饮料的时候,塑料袋也随之发出噪音,这样的噪音刚好能屏蔽掉聂山律觉得闹哄哄的教室。
或许是他看得太专注,发现白珩侧脸线条分明,是恰到好处的立体。
“我就要这个。”白珩拿了瓶茶饮,“其他的你留着?”
“都给你。”
“那我分给其他人,你介意吗?”白珩低声和他商量。
“随你。”
以前的聂山律就有点独来独往的趋势,休学之后就更是了,他不屑于和很多人搞好关系,他的朋友没几个。对白珩这样的行为,他也不怎么愿意去理解。
他只觉得白珩这人不简单,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就有很多陌生人向他道谢,聂山律都只点头不说话,白白浪费了认识大家的机会。
一周后,聂山律与同学的交流还是停留在前桌给他递卷子,他说谢谢的地步。白珩邀请他中午一块去食堂,被拒绝了几次后,终于不再问他。体育课上的活动,聂山律也没多大兴趣。
不过,白珩还是发现了他唯一的算得上爱好的行为,聂山律喜欢随手在草稿纸上画画,有时候他听试卷讲解累了,也会在试卷的空白处画。白珩没见过他用速写本,也不知道他是嫌听课太无聊的消遣,还是真的喜欢画画。
他很快就有机会,老蔡在课后宣布了一项比赛,全国性的绘画书法大赛,不像理科竞赛需要经过几轮比赛选拔,这场比赛只需要自己报名,邮寄作品就行。而且也不太好强求多少人报名,老蔡大致介绍了比赛规则,还是照着学校下发的文件念的。
最后他总结道:“虽然不强制要求大家都报名,有这个才艺的同学想要参赛,可以来找老师指导作品,不管是哪个类型的,都可以和老师一起讨论。毕竟是全国范围的比赛,如果有艺考打算的同学,我们班可能不多,但是也要提醒你们这个奖项还挺有分量。”
虽然不会有明确报名指标,学习委员还是要提醒大家参赛。
相处半年,班上哪些人有条件参赛大家都大致清楚,所以也成了学习委员重点攻略目标。
章尧看起来不着调,却从小就学书法,他说小时候就是太闹腾才被逼着学,以期望他能稳重点。他确实能安静写字,这也不影响他放下笔的时候继续疯。
“你必须报名,你的书法我们可都看过,跑不了。”学习委员窦南星说着是在征求他意见,就差帮他直接报名。
“放过我吧,我真不想参加比赛。”章尧连连求饶。
“我已经把你算上了,你就是我的保底目标。”
“行吧行吧,没人我就上。”不知道他使了一个什么眼色,窦南星往后排看了几眼。
她看着白珩,只说:“班长一早就报名了,哪像你这么推三阻四的。”
章尧叹口气,没和她多说。
窦南星突然反应过来,章尧暗示的是白珩同桌。她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不像很多人觉得聂山律又冷又拽的,不好接触就很少搭理他。
“聂山律同学,你考虑报名吗?”
聂山律摇头,冷冰冰的拒绝还没说出口,白珩就接话道:“你让他考虑考虑,他想好了再给你答复。”
聂山律不解地看着他,没当着女同学的面反驳他,不然就伤了两个人的面子。
等窦南星回了座位,章尧也不再回头找白珩说话的时候,聂山律才说:“我不参加比赛,你如果想劝我就算了。”
“我不劝你。我就是好奇,你平时随手画的静物都不错,怎么不想让更多人看见?”
“我只会画这些,没必要参加什么比赛。”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的传统,再过一个月就是露营周,要外出露营一个周末。学校老传统,没特殊原因都不能请假,但是你说准备比赛,应该能混过去。”
聂山律一听到露营的消息,脸色就更难看了。
“我想想。”
吃过晚饭,白珩刚从食堂出来,就接到王叔让他去4号门取东西的电话,如此兴师动众也不过是他妈妈打包的枣酥点心。就因为这点心趁热吃最好,所以也等不到他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再吃。
“他们今天不是要出差,怎么还有时间打包?”白珩接过一大提打包盒。
“临时见了客户,现在差不多到机场了。晚上还是老时间接你?”王叔是他爸的老司机,从白珩记事起就见过他,后来他上学了,王叔主要负责接送他。
“应该是,要是有事耽误了我给你发信息。”
白珩都让王叔来4号门接他,因为这个出口不临街,来往的人少。白珩并不想太招摇,而且这条路上都是老树,到了晚上就更显昏暗,安静无比,走起来还不错。
显然,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个人,聂山律在路边喂流浪猫,而且还是喂的一小袋猫粮,想必也不是第一次来喂。
但是聂山律一边喂猫,一边还在打电话,白珩不好上去打招呼。也不想让聂山律不自在,他一转身,躲在一棵树后面。
刚躲进去,白珩就后悔了。这叫什么事,现在又不好再出去,因为聂山律的通话似乎不太愉快。
“我知道了,今天我肯定早点回去。昨天是老师把我留下来问问情况,才耽误了。”聂山律听起来比平时更疲倦,仿佛他肩上的担子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聂山律静静听了一会,“我没有骗你。”
“嗯,我打车回来,没事。”
“我没有见他们,也不会跟着他们走,妈,我真的不会走。”
聂山律很快结束通话,还是蹲着没站起来,他撸了一会猫,三只流浪猫围着他,吃得狼吞虎咽的。
“明天再来看你们,今晚我要早点回去,我妈心情不稳定。”聂山律被在地上打滚求撸的猫逗笑了。“好了好了,明天给你们带更好吃的罐头,我买的罐头就快到了。”
等聂山律走远了,白珩才出来,树影打在他的脸上,也更暗上几分。
他回了教室,甜点分给每大组一盒,大家瓜分食物是默契异常的快速,生怕晚一口,老师就来了。
聂山律几乎和数学老师前后脚进来,他眼睛有点红像是哭过,也像累了一天熬红了眼。
白珩从桌下递给他一整盒甜点,“给你留的,你再晚来点就保不住这盒了。”
“谢谢。”许是因为心情不好,聂山律没有拒绝。
“等会慢慢吃,我看也没人敢来抢你的。”
聂山律短促地笑了下,稍纵即逝的笑,如果不是白珩一直盯着他,就完全错过了。
试卷发了下来,又是随堂测验,做完试卷晚自习就剩半个小时,赶作业都来不及。
聂山律写完一科的作业就喜欢伸腿再活动脖子放松,他看白珩对着物理作业最后一道放空,就问道:“这点心里有核桃嘛?”
枣酥名副其实长得像一颗红枣,精致得聂山律不好找借口拒绝。
“没有,果香味的,没有坚果。你不爱吃核桃?”白珩今天一个都没吃,不过他之前吃过,因为喜欢吃,记得清楚。
“过敏,怕把你吓着。”
“你等等,我吃一个再确认下。”白珩摊着手等他。
聂山律带着疑惑递了一块枣酥给他,“你都分给大家了?”
“这不你分给我了。”白珩从没如此仔细品尝过一块点心,“没有核桃,你放心吃。”
章尧来凑热闹,“借我根笔芯,明天还你。”
刚好聂山律桌上有一根没拆的,就给了他。章尧还有点意外,第一次见这哥们主动搭理他,就更来劲了。
“嘿,谢谢,能再给我一块枣酥吗,班长他给我们都只有一块,你再分我点,明天还你十根笔芯。”
“我点心就值你几根笔芯是吧?”白珩把他推了回去。
聂山律也不客气,继续吃着,眉毛又往上挑了挑。他吃了半盒终于觉着不对了,“这里面好像真有核桃,应该不是特别多。”
白珩头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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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珩给餐厅打了电话,确认枣酥里面有加一点核桃,还是榨汁加在馅里的。比例不多,所以很难吃出来。
“你需要马上去医院吗?”白珩着实着急了。
“不用,没吃多少,目测就长点疹子。”聂山律说着就挠了挠脖子。
“真的不用?去看看吧。”
“放心,要是特别严重,我现在就该喉咙肿得喘不上来气。”
后面半节自习课,白珩除了盯着他,什么事也干不下去,聂山律抬个手他都要紧张一下。
下课后,白珩坚持要送聂山律回家,好不容易说服了他。
“走吧,我家的车一般都停在4号门。”白珩假装傍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路上还给他介绍了4号门荒凉的来龙去脉。
聂山律听完,只在他喂猫的地方停了一会,环顾一圈,似乎在找猫。白珩也没催他。
王叔早就在那等候,看着没见过的同学,也不会多问。
“你家住哪,先送你。”白珩问。
聂山律报了个小区名,离白珩家不算远,也是市里有名的高端住宅区。毕竟能进他们学校的除了成绩拔尖的人,就只剩家底殷实的人。
“我就住你附近,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白珩把手机号给了他,很快聂山律就给他打来。
白珩怕晚上漏接电话,还专门设置了特别的铃声。
“我没那么严重,你真不用这么紧张。”
或许是他们的话题太诡异,王叔都多看了几眼后视镜,目光都落在聂山律脸上。
“要去药房买药吗?”
“家里都常备着的。我保证,没问题。”聂山律可能真怕了他多想,近乎讨饶地说:“我随时给你发消息,真别担心。”
聂山律住的联排别墅,车刚停稳,门前的灯就亮了起来。
一位身着全黑的妇人走了出来,她五官精致,即使是在深夜里,也有种熠熠闪光的美。但是她眉间的郁色抢夺了原本的光芒。聂山律遗传了她的所有特点,甚至是阴郁的特质。
“妈,这是我们班的班长,今天他送我回来的。”
“同学你好,真是麻烦你了,下次有空再邀请你来我们家。”
虽然她语气温柔,却充满着不欢迎的态度。
“阿姨没什么的,今天我给他吃了枣酥,里面加了核桃。我不知道,害他过敏了,实在抱歉。”
安骞突然紧张了起来,说着就要拉聂山律回家,他不算单薄的背影,被这栋漆黑的别墅映衬得分外飘摇。
聂山律回家后并不好过,他为了让安骞安心,需要吃药并在她的看管下入睡。自从父亲车祸离世后,安骞无法接受聂山律有任何危险,总是喜欢看着他睡觉。还要不停说她唯一的儿子有多重要,然后就是无止尽地哭。
他一直想劝说安骞接受心理咨询,可是只要听到心理,她就会更歇斯底里地哭,从此这个提议再也没在家里出现过。聂山律没有时间消化父亲聂一骁去世的消息,就被迫照顾起母亲的心理状态。家里有钟点工每天上门做家务,安骞不甚稳定的精神状态,并不能接受家里人来人往。
聂一骁死后,安骞没有怪罪于从车祸中幸存的聂山律,而是将责任都包揽到自己身上。如果当初不是她执意要回老家麓城,聂一骁还留在建县,成为没有后顾之忧的少当家。聂一骁主动放弃家产,陪着安骞到新城市打拼,逢年过节还是要回家。等到他二弟逐渐掌权后,他们一家就回去得少了。
安骞没有心思接手聂一骁公司的股权,全部出卖,只留了很少一部分给聂山律。相当于每年他有一个巨额红包。聂山律的爷爷自然是看不得他们俩受委屈,每个月都会接济他们,还说如果随时想搬回家都欢迎。
可是,在安骞看来,这就是在和她抢儿子。
聂山律不用承担父亲去世的过错,却被安骞拖着不能走出泥潭,不然就是对全家的背叛。他很少主动想起父亲,即使那些记忆都留在一个鲜活的角落。
他怕被拖垮。
聂山律睡得迷迷糊糊时,感到握着他手的力量消失了,安骞终于抵不住疲倦回房间了。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完全静音的手机,接近凌晨时间,白珩给他发了五条信息,还有一个未接电话。最后一条是半小时以前发来的,确认他睡着了,还不忘提醒他把化学作业写了。
聂山律回了他一串ok的猫猫狗狗表情,表示他的状态确实很好。
居然收到秒回的消息:“明天我来接你?”
聂山律有些困了,也没和他掰扯就同意了,他很少能遇见比他还客气的人。而且如果他拒绝了,真怕白珩能良心不安到失眠。
不过,他还是有点倒霉,一大早醒来,手臂和腿上都起了荨麻疹,右侧脸颊也有点痒,估计到了中午就该发作。
外面下着雨,他找了一件长袖T恤代替短袖,穿在校服衬衫里,这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是折磨。庆幸的是荨麻疹算比较轻的过敏反应,目前还没诱发其他的症状。
等他接到白珩的消息,才匆忙下楼。
“今天你不吃早饭?”阿姨问了他一句。
“不了,今天要早点去学校。”
安骞估计昨晚没休息好,早上也懒得下楼,聂山律正好省了应付她,戴着口罩的他看起来没任何问题。
可是,一出门他就忍受不了口罩摩擦脸颊的瘙痒,简直令人抓狂。
所以车门边的白珩看见的就是脸上绯红一片的聂山律,第一反应是怪好看的,但是随之就从他蹙眉和撇下的嘴唇看出来心情比以往更糟糕。
白珩指着自己的脸颊示意,“你这里好像有点肿?”
“我手臂上,腿上也有,过几天就消了。”
“你要是需要去医院,随时和我说。”白珩照顾病号还能贴心地给他开车门,上车后就递上来热气腾腾的面包牛奶,还有十分温暖的水煮蛋。
“你这待遇,让我以为荨麻疹是得了绝症。”
“别瞎说。”白珩正紧张着,被他这口无遮拦地吓一跳,“你要是怕耽误上课,可以去校医室,那里的医生也不错。”
聂山律一指书包,“我带了上次没吃完的药。”
白珩总算安心一些,似乎也意识到盯着别人吃早饭不太礼貌,又拿着手机继续看新闻。
车里安静片刻,就更显得空旷了,聂山律搞不懂白珩一个人上学为什么需要7座的车。
“我发现你居然会开玩笑,虽然不是特别吉利的那种。”白珩收了手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可能因为我本身就不是个吉利的人,学校不都这么传的吗。”
作为风暴中心的聂山律,大方承认这些传言,也代表他觉得无所谓。
“你自己别这么认为就行。你今天就这么走进去,过段时间他们就会传你得了荨麻疹也怪可爱的,杀伤力大减。”
聂山律不想和他争辩,而且听他胡扯还有助于转移注意力,就不会觉得难受。
趁此机会,白珩以他们的座位为圆心,介绍了一圈周围的人。而且知道聂山律记不住名字,都是以座位和行为特征来讲。
比如上课总爱发言的学习委员,以前社恐得自我介绍都声音发抖,后来她被班上以章尧为首的几个爱在课堂上接话的学生,锻炼得可以训人不红脸。还有章尧的同桌,没事喜欢给人看手相,猜来算去混了个半仙的名号,看着不着调却能时不时冲击全年级第二名。
“半仙儿寒假把腿摔了,最迟下周就要回来了。”
“章尧同桌?不就是我前面吗,那现在坐那的是谁?”聂山律吃完早饭,擦着手问。
“你前面哪来人?你是不是看错了。”
聂山律一瞬间汗毛倒竖,随即反应过来平时一本正经的班长,据说也是稳居年级第一的天之骄子,开玩笑还这么无聊且恶趣味。
“你昨天还警告他别靠着课桌抖腿,不然就给他腿上绑一升的可乐,看他抖一天。”
白珩轻笑道:“这你还记得,我随口说的。他原本坐最后一排,有时候想听课了就看前面哪有空位就坐。”
这一路上,聂山律算是认识了一圈人,虽然名字和脸还要对上一阵,但没有那么陌生了。
第一节 课就是化学,聂山律仿佛被老师眼镜的反光射中,这才想起化学作业忘了。
“昨天还是有那么几个顽固分子没写作业,下学期才正式分科,如果提前做好决定也可以找我特批不写作业。我点到名的,要听课就去后面站着,不想听就出去。”
聂山律都准备自觉站起来,白珩却被第一个点名,他起立时还递给聂山律一个放心的眼神。
四名同学都去罚站了,没写作业的聂山律如坐针毡,白珩这份关心让他比荨麻疹还难受。
好在化学老师手下留情,让他们站了半节课就大赦。
课间,聂山律总想对白珩说点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很奇怪。
等到第两节 课,抖腿王又靠着他的课桌开始发作,聂山律不再撑在课桌上,怕这共振加剧脸上的疹子。白珩却伸手推了抖腿王一把,他转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就坐直了。
聂山律的手臂又在隐隐发痒,他忍得实在难受就会隔着衣服轻挠几下,图一个心理安慰。但是他架不住手上的动作越来越重,白珩在记笔记,顺手拿笔敲他手背。
“难受我们就去医务室,我刚才查了,越抓越难受。”
他自然懂这些道理,奈何忍不住。他又自以为隐蔽地抓了几下,手腕就被攥住。
白珩的手有一丝病态的冰凉,很难想象他这么热烈的人会有如此薄凉的一面。聂山律想了很多有的没的,反而没觉得白珩抓着他有什么问题。他的脸贴在课本上,能听到白珩记笔记的沙沙声,还有自己铿锵有力的心跳,一击又一击的回声。
白珩看他消停下来,就松了手,仍然在手腕上留下一点沁入骨髓的冰凉。聂山律忽然觉得那处烫得慌,不敢再碰。
就像他对白珩过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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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聂山律终于完全恢复。他和白珩也借由病情交流变得熟悉起来,聊天内容却不仅限于病情,有时他遇上思路卡壳的题目,也会随手拍给白珩。
而白珩则会分享各种好玩的视频和段子给他,白珩算是天赋型学霸,不见得比别人刷题多,却也掌握着独特的解题方式。
这得益于他从小就有家教查漏补缺,还从三年级开始就在寒暑假提前学习一学期的知识。
那天周一,聂山律一进教室就下意识寻找白珩的身影,白珩也像有感应般,第一时间回望过来。一个爽朗的笑容,让聂山律足以忘掉昨晚被他妈妈分担的痛苦。
他刚坐下,发觉抽屉里多了一本不属于他的笔记本。
“你放错了?”聂山律把本子推了过去。
“给你,如果觉得用不上再还给我也行。”白珩又低头看着练习册,聂山律敏锐察觉他有点心虚。
他翻了几页笔记,就看懂了这里面的含金量。白珩的字迹属于看一眼就忘不了的那种,这本接近一百页的笔记有打印的题目,也有他手写的内容。理科的重要知识点分门别类总结,都是聂山律掌握薄弱的知识,以及对应的错题和变式题。
有了这本秘籍,他不在月考冲进前十都对不起白珩的用心。更何况他上次周测刚好在年级30名,上升空间巨大。
笔记本坠在他心上,沉甸甸的。
“这礼物我是不可能还给你了。”
白珩好像松了一口气,他笑着没说话。
“我要怎么谢你?你好像什么也不缺。”
“你愿意陪我参加书画大赛吗?绝不勉强你,毕竟我想要的东西还挺多。”白珩狡黠地眨眼。
聂山律只犹豫片刻,就起身去找学习委员报名参赛,窦南星很热情地带他去办公室找老师拿资料。留给他的准备时间只有一个月,如果一切顺利时间是很充裕的。
可是他的创作总是在草图阶段就被自己否定了,比赛给的主题是成长,这对聂山律擅长画的静物画来说,有点虚无缥缈。
所以等到白珩关心他的进度时,他只说:“要不你来看看?如果你有空的话。”
白珩没推脱,并将时间安排交给了他,最终两人商定在周六一早在聂山律家里见面。
这个时间安骞会出门去墓园,她每周都去给亡夫扫墓,这是她唯一规律的出门时间,其余时间都在家里。聂山律从不会主动要求陪同,而安骞也没邀请过他,似乎在车祸相关事情上,他们有着母子间天然的默契。
那个时候聂山律隐约觉得安骞的状态不太正常,却无能为力。
周六早上七点,聂山律准时醒来。自车祸之后,阿姨也是第一次见他有同学要来家里,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对此安骞反而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嘱咐阿姨可以多留一阵。
门铃响起时,聂山律已经等在客厅里好一阵。
他的期待在这一刻也藏不住了。
聂山律第一次看到白珩穿校服之外的衣服,黑色卫衣和水洗牛仔裤,压着一顶浅卡其色的棒球帽,意气风发的少年从阳光中走来。
“你吃了早饭没?”
白珩点头。
聂山律带他去画室,就在二楼尽头的房间,路过他的卧室时,他闪身进去,“你等我一会。”
白珩看着走廊里的照片墙,上面都是三人的合照,一家人旅游的时候都很快乐。聂山律从小就爱笑,就连安骞也和现在的阴郁完全不同,想必在聂山律的记忆中也曾是温柔的妈妈。
“送给你的。”聂山律手里是一个笔记本大小的盒子。
包装是纯白的,没有任何图片和文案。
白珩接过,摇晃几下,聂山律没阻拦他,他不太确定地问:“拼图?”
“是的,我自己画的图,找工作室做的。”聂山律尴尬地笑笑,“怎么觉得我这礼物有点折磨人。”
“好奇心确实比较折磨人。”白珩总结道。“这是500的,还是1000张的?”
“500,我还是没那么狠。”
“谢啦。”白珩把拼图装进书包里,和他一起走进画室。
铺满阳光的屋子,立着好几个画架,唯独有一面墙是空的,从痕迹上推断,这里之前是一排木架。
“这幅草图是我昨天画的。”聂山律指着废纸篓介绍:“那些是我之前画的。”
“你用破碎的花瓶和新鲜的果盘来表现主题,这想法挺好的,你在纠结什么?”
“可能是过不去我自己这一关。”聂山律直直盯着那面空墙,“如果条件允许,我应该参加陶艺组的,但是不想再惹我妈生气了。”
“所以你平时画的瓶瓶罐罐都是你想做的?”
聂山律点头。
“现在是准备放弃了?”
“不知道,至少最近不准备做。”
“如果你想做陶艺,外面工作室都可以,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聂山律耸肩,房门被敲响,阿姨端着零食和水果进来,还有几个奶黄包和豆浆。
“你没吃早饭?”白珩问。
聂山律不好意思地笑笑,吃着早饭没回答。
阿姨观察片刻才说:“他还说要等你来,早上安太太吃饭的时候也没叫他。”
房间里又只剩两人,话题也难再回到陶艺上,聂山律无意多说,白珩肯定不会为难他。
白珩的画已经画完了,聂山律说着怕被影响思路,不愿意看他的作品。只想听他说说创作思路。其实他只是在避嫌而已,白珩也没拆穿。
白珩陪他吃了午饭才离开,也结束了周末唯一的休息时间。
回家的时候,家教老师已经在客厅等了有一会,他道过歉和老师一起去书房。直到补课完成,他才有时间翻开学校布置的作业。
他估计聂山律现在不是在赶作业,就是在赶画,以至于都没空找他聊天。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他和聂山律认识不到一个月,却会因为半天没联系而不习惯。
洗过澡已经接近十二点,白珩的卧室是个套间,连着书房,学习的东西他很少会带进卧室里。现在那盒拼图就安静躺在书桌上,在庞大的乐高和战锤面前,它占不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