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白站在赏南身后,背着光,脸和身前都泡在阴影里。
赏南扭开了门把手,楼道里的冷风灌进来,陈旧墙壁上面布满斑驳,他回过头,看着狭小拥挤却干净整洁的客厅,有几块地砖裂了缝,老花布料的沙发,电视机上盖着防尘布,一张深色方桌上放着一个女人的黑白照片。
“那是谁?”赏南问道。
女人长发,一半在脑后,一半柔顺的披散在肩头,笑得很温柔,和虞知白有几分相像。
是红石隧道那个将小纸片人拾起来的红裙女人。
“我的母亲,虞舍。”虞知白朝香案桌的方向看了一眼。
桌子上摆着水果,可以看出来是新鲜的,香炉里插了几支烟,却没有点燃,仅仅只是插在炉子里。
[14:虞舍不肯走,香点不燃,虞知白没放下。]
“她真漂亮。”赏南由衷赞赏。
虞知白翘起嘴角,“谢谢,她要是知道自己被夸漂亮,一定会很高兴的。”
赏南莫名想起了那张车祸现场的照片,玻璃竖着插进虞知白的眼睛,血液顺着太阳穴流到头发里,流到地上,女人死死瞪大眼睛,看见自己和自己年仅八岁的孩子倒在血泊当中。
她漂亮,但漂亮不是错,更不是罪。
从她弯腰去捡小纸片人的样子,赏南想,她应该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过世了,活在世上的,是纸人虞知白。
“虞知白,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赏南朝虞知白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眸子明亮澄澈,气质干净温软得和这个贫民窟一样的破地方格格不入,他玻璃一样澄净的眼珠里映出站在阴影里的少年清晰的轮廓。
它仿佛和这个糟糕的环境融为了一体,视线追寻到赏南脸上,赏南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些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情绪——有些触动,有些探究,有些依恋,但多一些的是贪婪。
纸人露出了之前在房间里,将手指伸进赏南口中时候的眼神。
赏南后背一凉,他朝虞知白挥挥手,“拜拜,过几天再见。”
虞知白一直看到落荒而逃的赏南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连门都忘了关上。
虞小羽跑过去将门带上,转身又追到阳台上,在太阳底下,她圆盘圆脸,眼巴巴地等到了赏南从楼道里走出来。
“人类都这么好看吗?”虞小羽能接触到的除了虞知白就是外婆,外婆每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虞知白也不算人。
虞小羽只是纸的衍生品,她和虞知白不一样,虞知白是外婆的心头血和他自己的心头血扎成的,而虞小羽,她要是沾了水,就会直接被泡软,最后融化。
虞知白弯腰将落在地上的毛毯重新改盖到了虞婆子的腿上,“人类都很丑,他是唯一好看的。”
“哇~”虞小羽很捧场。
虞婆子在这时候慢慢腾腾睁开了眼睛,她当时为了救虞知白,让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违背了行业内一些死命坚守的行规,遭到反噬,“我活不了几天了。”
虞知白坐在她身边,看着远处市中心的高楼在太阳底下仿佛戳穿了淡蓝色的天幕,听见虞婆子的喃喃自语,虞知白看向她,“需要我把您做成纸人吗?”
“……”
“把我送回老家,让我的坟和你妈妈的坟挨在一起。”虞婆子已经习惯了虞知白的说话方式,在前好几年,她就不愿意和虞知白再交流了,留在虞知白身上最后的属于人类的特质早就消失,他的逻辑,他的思维,他的观点,他的一切,都和人类再无关。
它是纸人虞知白,不是她的孙子虞知白。
虞婆子说完后,慢悠悠闭上眼睛,呼吸沉重又悠长,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加重了这件屋子里的沉闷与死气。
接下来好几天,赏南都没看见虞知白,家里的小纸片人也没动静,静静地躺在桌面上,看起来仅仅只是一张人形纸片而已。
[14:虽然它没有痛觉,伤口又好修复,但估计还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虞知白的桌子已经被赏南擦干净了,连被墨水弄脏的习题册,赏南都给他重新买了几套。
张沪从前面扭过头,“赏南,明天周日了,你问问虞知白好点儿没,他还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哦,好。”赏南打开联系人列表,从头看到尾,都没看见虞知白的联系方式,才恍然想起,他因为追求虞知白被拒绝,恼羞成怒地删掉了虞知白的联系方式。
赏南只能重新去把人加回来,可惜一直没通过申请。
张沪:“他要是来不来你自己来也成,反正我们也离得不远。”
张沪:“我让我家司机来接你。”
张沪他爸比较有生意头脑,拆迁款不多,一收到款项,他就各种塞钱找人,将张沪送进了这所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少爷小姐的贵族私立,第二件事情便是卯足了劲儿用剩下的钱去做生意,如今也略挣了些家底,不算富足,但温饱有余。
除了任务,赏南没想在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身上浪费太多的精力,但既然是已经答应了,赏南还是在网上正式地给张沪买了礼物——一根纯羊毛围巾。专柜配送,晚上就能到家。
赏南本来以为第二天会是一个好天气,起码老天应该给寿星一点面子。
但翌日赏南从床上醒来看见外面的蒙蒙细雨时,赏南就知道自己的期望落空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见那只死气沉沉好几天的小纸片人坐在桌沿边上正歪头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赏南面露喜色,“虞知白好了?”
小纸片人耸肩:“谁知道呢?”
“……”
起床之前,赏南看了眼手机,好友申请仍旧没有通过。
算了,直接去虞知白家里看看
赏南迅速洗漱换了衣服之后急匆匆下楼,他背了只米白色的帆布包,藏青色牛角扣大衣,阿姨见了他,哟了声,“不是说最讨厌白色书包了吗?”
赏南走到餐桌跟前坐下,拿了片面包坐下,“我现在觉得还挺好看的。”
代丽丽的位置空着,赏南漫不经心瞥了眼,“母亲呢?”
“夫人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和几个闺蜜约好了打麻将。”阿姨答道。
赏南把面包边留在盘子里,想到代丽丽房间里用来诅咒虞知白的纸扎人,她甚至还给它点了眼睛,如果没有眼睛,虞知白不一定能知道代丽丽在诅咒他。
他一开始本想和代丽丽谈谈,后来又觉得没用,代丽丽生了病,思维已经病态化,反正虞知白也不计较,随她去吧,她开心就好,本来她这一生,一直都是受害者的角色。
“我中午晚上都不在家吃饭,朋友过生日。”赏南拎着书包站起来,对阿姨说道。
今天李厚德也休息,赏南需要自己打车去幸福小区。
微雨蒙蒙,赏南把大衣扣子都扣上,和司机报了地址,靠在椅背上发呆。
他在想虞知白,他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虞知白。
怎么让虞知白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是充满爱意的,赏南觉得很难,因为如果换成是他,遭遇了虞知白所遭遇的,估计也会对这个世界大失所望。
[14:它已经对你产生了爱意值了啊,虽然只有5,但在发生后我在数据库当中搜索了,也询问了同事,发生这种既定规则外的情况,几率非常小。]
[14:南南加把力,让它爱上你,爱得无法自拔,感觉好像要比漫无目的地去拯救要容易点。]
赏南把小半张脸都藏在衣领里,神色瞧着有些倦意,“说不定它这是对朋友的爱,你说的,不能用人类逻辑去解释怪物行为。”
[1:南南……我面板显示的爱意值就是你们人类通常所说的,爱情。所以不可能是理解有误的,我的数据不可能出错。]
14说完很久以后,没等到赏南的回答,它的宿主不想听,并且已经闭着眼睛开始打盹。
出租车开了足足快一个小时才到幸福小区,离了开了空调的暖和车内,赏南用伞挡着毛毛细雨,整个人都被风给吹清醒了。
楼下的铁门是开着的,赏南按照前几天来时的记忆找到六楼,敲了敲门。
在门口等了会儿,门背后才传来拧动的声音,“咔哒”锁开了,门跟着也拉开了,一张圆圆的大脸出现在赏南视野内。
虞小羽放大不了瞳孔,她呆呆地看着赏南,赏南也看着她。
虞小羽正在试着自己上妆,想把眼睛画得大一点,脸上的胭脂再红一些,整张脸已经成了调色盘,以白纸为底色,在天光昏暗的楼道中,若不是赏南,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会在这一瞬间心脏骤停。
“啊!!!!”虞小羽尖锐高亢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楼道。
赏南忍不住皱眉,他倒没觉得多惊悚,因为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被掉了眼球的虞知白吓过了。
而赏南只是微微有些惊讶,摆在客厅的纸人居然是会动的。
身份暴露,虞小羽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她学着人类的样子企图正常一点,将短褂用力往下拉了拉,没想到用力过猛,直接撕烂了一大块纸下来,露出白纸扎的肚皮。
但赏南是客人,她穿着被自己扯烂的短褂,端着一杯热水放在赏南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虞知白呢?”赏南坐在沙发上,装作没看见虞小羽的尴尬。
“它在睡觉,它睡觉的时候,不许我们叫它。”吵到虞知白睡觉,会被撕碎的。
赏南放下书包,“我去看看吧。”
虞小羽帮赏南把虞知白卧室的门打开了。
虞知白的房间本来就昏暗,在这样的天气下,更是很难视物,赏南连寻找虞知白的脸都用了好一会儿。
房间里空气干燥,隔音不好,淅沥雨声清晰入耳。
床摆在靠墙的位置,赏南走过去在床沿坐下。躺在床上的虞知白连呼吸都没有,闭着眼睛,惨白的脸,唇是暗色调的红。看了虞知白一会儿,便伸手去抓它的脸。
虞小羽在看见赏南伸手去捏虞知白的脸的时候,一脸惊恐地把门关上了。
虞知白撕碎纸人很简单,那要是撕碎这只漂亮人类呢,怎么撕?先从哪里撕?
“虞知白?”赏南扯着虞知白的脸,虽然盖着被子,但手底下的皮肤还是冰冰凉领的。赏南想,应该只是在模仿人类的习性,盖不盖都没有什么区别。
”虞知白,醒醒,张沪过…..”纸人居然会赖床,赏南觉得好神奇。
虞知白突然睁开了眼睛,它的戾气在被叫醒时也被唤醒,在还没看清来人时,它抬手就拧住了赏南的脖子往床上狠狠一摔。
赏南被死死压住,气管几乎是瞬间被握紧截断与外界空气的交换,剧痛从身体各处袭来,尤其是脖颈处,好像将要被掐断。
幸好纸人的视力不受光线影响,虞知白认出了赏南,也闻出了属于赏南的味道。
虞知白的表情有些疑惑,似乎为了确认,它缓缓松开了掐着赏南脖子的手,顺着下颌往上,手指钻入赏南的唇缝,捏了捏赏南柔软的舌尖。
它的表情变得温顺又无害,收回手,抱着赏南呢喃道:“怎么是你啊?我差点撕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6
第13章 纸活
赏南咳嗽得停不下来,湿润的红沿着内眼角弥散到眼尾,他瞪着虞知白,喉管被掐得生疼。平时从虞知白身上压根看不出来他有这么大的力气。
虞知白撑起手臂,居高临下,屋子里很暗,更显得他眉眼深邃,“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虞小羽。”
“是她你就把她撕了?”赏南看不清虞知白的表情,因为看不清,所以无法把握对方现在的喜怒。
“不是她也是一样的。”在虞知白眼里,他自己做的纸人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赏南不一样,赏南是他的朋友。
赏南很漂亮,面对近乎完美的艺术品时,任何人都会扼制自己产生想要摧毁它的念头。
赏南被压在下面,虞知白的床铺很硬,他肩胛骨硌得生疼,虞知白的被子也是冰冰凉的。冰冷的房间,纸浆和墨水的味道,面容模糊的纸人,赏南伸手推着虞知白的肩膀,“张沪过生日,你去不去?”
虞知白歪了下头,“你要去?”
“嗯,之前答应了,我已经买了礼物。”
“为什么要买?”
“张沪过生日啊。”
“他过生日,你为什么要给他买礼物?”赏南落在虞知白肩膀上的那点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纸人岿然不动,不受丝毫影响,它下身,离赏南越来越近,唇几乎要贴在了赏南的鼻尖上。
赏南眨了眨眼睛,他看着虞知白近在咫尺的眼睛,漆黑一片,他后颈的汗毛慢慢竖了起来,“你…是在生气吗?”
[14:准确来说,是吃醋。]
[14:黑化值40,爱意值10。]
“你是我的朋友,”虞知白往下俯身,冰凉血红的唇从赏南的侧脸擦过,它的手从赏南的后背穿过,将赏南从床上抱起来,抱进自己的怀里,像拥着什么得来不易的宝藏,在赏南看不见的角度,它的脸成了一片惨淡毫无血色的纸白,“你只能是我的。”
赏南快要被虞知白揉碎在了怀里,他微微蹙眉,“我们那天不是答应张沪了,要是出尔反尔,人家也会生气的。”
“再说,礼物我买都买了,是随便买的,下次你过生日,我给你买最好的。”
“我跟张沪是同学,跟你才是朋友。”赏南拍拍虞知白的背。
过了良久,虞知白才慢慢放开了他,他捧着赏南的脸用漆黑的瞳孔端详了许久,才弯唇一笑,“好,要是南南骗我,我就把南南做成纸人,永远陪着我。”
虞知白说完后,用被子将赏南捂在了里面,压紧了被角,起身去洗漱。
赏南呆呆地盯着墙纸上手绘的花花草草看了好一会儿,才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它是纸人怎么还洗脸刷牙?不是怕水吗?”
[14:它出车祸时,身体还是完好的,它不是普通的纸人,除了眼睛,它其他部位是不怕水的,你可以理解为,它防水。]
[14:普通的纸人怎么可能有资格成为怪物?]
[14:不过我想说个题外话,它占有欲好强,明明也算不上生物圈的怪物,我一直以为只有生物圈的才会有这么强的独占欲。]
赏南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把被子铺好,“还有生物圈的?”
[14:数据库里显示的,只是没有提供详细信息,纸活不是生物体系,这个世界的分类是非人灵异。]
赏南倒没觉得有特别特别奇怪,因为从一开始虞知白就表现出了和人类不同的认知,在他的认识当中,朋友就是唯一的独占的排他的。他对于“背叛”的处理方式也不是属于人类的行为范畴。
“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围着他转,他开心就好,他开心了,我才能到下一个世界去。”赏南坐在虞知白的书桌前面,等虞知白回来。
没等多久,虞知白就从洗手间回来了,他头发是湿的,简单用毛巾擦过,赏南一眼就能看出来,蓄积已久的水珠从发尖往下滴落,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他的眉骨、鼻梁、唇缝落在地上。
“因为眼球会掉色,所以我洗头的时候把它摘下来了,”虞知白发现赏南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抬手指了指自己眼睛的位置,他没了眼球,两个眼眶成了两个圆形的黑洞,“南南,你害怕了?”
其实,有点。
赏南抓了抓手心,“还好。”他稳住声线回答。说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是撒谎,平时的虞知白看起来与人类无异,甚至比人类更加俊秀精致,有时候甚至会让赏南产生一种它就是人类的错觉,以至于当虞知白露出怪物一角时会对他造成很强的冲击力。
虞知白听出来赏南的声线微微发抖,他抹掉脸上的水渍,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响起电吹风运作的动静。
再进来时,虞知白已经装上了眼球,“和你一样的浅棕色。”
赏南坐着没动,“好看的。”
浅棕色的瞳孔,要比纯黑色的令虞知白看起来温柔良善许多,就像赏南一样。
赏南本就温柔得像初春的太阳,恰到好处的亮度和热度,而虞知白…它都是装的。
张沪家买的是赏南他们家隔壁一个别墅区的边户,不临湖,但院子足够宽。张沪平时人缘也好,同班的不同班的他都认识,并且都还处得不错。
这次生日,他零零总总请了六七十个个人,还不包括只在手机上祝贺的,班里的人来了一大半,还有他的初中同学,关系好的小学同学……
赏南和虞知白到张沪家时,院子里灯火通明,几只大型犬在院子里追来跑去,烧烤架早就架上了,青烟袅袅,烤肉的味道隔着老远就能闻见。张沪戴了顶大红色毛线帽子,一路走一边说:“吃好喝好,吃好喝好。”
他抬起头,看见赏南和虞知白,受宠若惊地跑过来迎人进来,“就差你俩了。”
赏南把书包里的围巾递给张沪,“生日快乐。”
张沪就算认不出围巾的牌子,也知道赏家小少爷这出手横竖是不会差到哪儿去的,脸上笑容顿扩散得更大了,他目光落到虞知白脸上,惊异道:“哇,虞知白,你戴美瞳啦?”
赏南和虞知白对视一眼,赏南回答说:“我帮他选的,好看吧?”
“真帅,”张沪由衷夸赞,紧接着又是比之前更仔细地打量,“我老早就觉得虞知白瞳孔颜色太深了,看着太吓人,现在这种正好。”
“走吧走吧先进屋,那个,我先说好哈,没正餐,你们要吃可以到处逛,院子里是烤肉,客厅有水果甜品,厨房有我爸专门请的厨子在做日料和西餐,你们喜欢吃什么直接去拿就行了。”
张沪对赏南的态度明显不同,他和赏南靠很近,看了看前后,压低声音问:“小道消息,鲁扬他爸把鲁扬带回家了,听说是要转学。”
赏南奇怪地看着张沪,“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和他……”张沪表情看着有点为难,“有那么点儿弯弯绕绕的关系吧,我堂姐的老公的小姨的女儿是他爸,那个,小三。”
“……”
“反正你们别被这事儿影响心情,他走了,对虞知白是好事,不是吗?”张沪说道。
张沪把两人引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又让人倒茶给他们。
坐在这块儿都是同班同学,平时和赏南还有虞知白都算不上特别熟络,特别是赏南,赏南虽然长得好,又有钱,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班级里的存在感总是低得可怕,直到最近,他才逐渐经常出现在学校众人的口中。
“玩真心话大冒险吗?”体委捏着一个酒瓶子,问赏南和虞知白。
赏南挨着虞知白,朝对方眨了眨眼睛,虞知白抿抿唇,“玩。”
“好,规则很简单,加上你俩我们这里一共十一个人,我把瓶子放在桌子上转,瓶口对着谁,那个人就在真心话和大冒险当中选一个执行,真心话不许说谎,大冒险不许耍赖。”
没人对规则有异议,体委把酒瓶按在桌子上转了起来,酒瓶飞速旋转了几秒钟之后慢了下来,瓶口直接就对准了还在摩拳擦掌准备看戏的赏南。
虞知白立马扭头看着赏南,“是你。”
赏南:“真心话。”
体委问的很直接,“你喜欢的人还是虞知白吗?”很聪明的一个男生,这个问题要是分成“有喜欢的人吗”“是谁”那就是两个问题,下一次能不能抽到赏南还未知。
班里的人最近其实都挺关心赏南同学的感情问题的,有钱,帮虞知白同学出头,那就说明人品也还不错,不过就是不太清楚他现在还是否喜欢着虞知白同学。
赏南思考了一会儿,试探性地答道:“朋友那样的喜欢,算喜欢吗?”
提着心等待回答的几个人瞬间都松了口气,喜笑颜开,“算的算的。”
虞知白听见了自己想听的答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同时他还有点不解,赏南喜欢自己,他们为什么开心?
一个男生在这时候试图换个位置,他想挨着赏南,不过站起来的时候没留心,手肘将果汁碰倒,加了冰的果汁沿着桌面全部洒在了虞知白的裤子上。
虽然屋子里有暖气,但大冬天的,还是冷。
那男生立即窘迫得脸通红,“不,不好意思,对对对不起。”
虞知白看着裤子上晕开的果汁,红色的,白色的裤子瞬间就被染得不能看了,红色的,慢慢晕染开成一整片,红色的。
“没关系。”虞知白低声道。
虞知白站起来,“我去一趟洗手间。”他垂着眼,神色不显。
他步伐有些僵硬地去找洗手间,红色的果汁,在白色的布料上缓缓晕染,成了一大滩,顺着裤脚,滴在地上。
它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浅棕色的瞳孔无神呆滞。
它想起来,想起来母亲,母亲的红色裙子,从母亲身体底下缓缓渗出的血液,比这果汁的颜色可要鲜艳多了。
赏南看着虞知白的背影,不是很放心他一个人,他放下杯子,“我陪他去吧,你们先玩。”
一群人都还没来得及把人留下,赏南就朝虞知白追过去了。
有人小声嘀咕:“赏南还是喜欢虞知白吧?”
又有人回答:“一看就是啊,你看他都紧张成什么样子了,只是不小心泼到的嘛,虞知白至于那么不开心嘛,真扫兴。”
虞知白跑到了后院,后院没有人,也没有电灯,漆黑的草坪,凛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喧嚣都在身后。
赏南看着虞知白的步伐踉跄,想都没想,追上去伸手拉住虞知白的手腕,“虞知白,你走错了。”
被赏南拉住的男生缓缓回过头,它脸上两道红色的血痕,刚刚更换的浅棕色眼球还在,还没褪色,它眼睛布满水光,流出来的眼泪却是淡红色的,“南南?”
赏南浑身仿佛被冻住,细碎的风声都好像在耳边狂啸,“是我。”
“我好痛。”虞知白反手扣住赏南的手腕,将人拖进怀里。
它浑身都变成了纸白,唇是瑰丽的血红,发出的声音模糊哽咽,“我好痛,我眼睛好痛……”
赏南被对方身上冰冷的气息包裹着,他也变得浑身冰凉,脸都被冻得发白,赏南僵硬地抬起手,拍着虞知白的背,“虞知白,没事了,别怕。”
虞知白喉间的哽咽清晰可听,比刮在脸上的风更让人疼,它浑身的温度低得可怕。
赏南听着它说好疼,心里某处也跟着变得压抑沉重起来。
“没事,我以后都会陪着你的。”
良久过后,赏南感觉到虞知白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了,它甚至突然笑了一声,赏南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头皮微微麻了一下。
[14:黑化值60,爱意值30。]
赏南还没搞懂为什么黑化值突然上升了,虞知白就已经慢慢直起身,它湿润的双目紧盯着赏南,几乎没给赏南任何反应的时间,捏住赏南的下巴重重地一口咬在了赏南的唇上。
虞知白咬得很重,赏南痛得立即推开对方,推开对方后,赏南抬手摸了下被咬到的地方,朦胧光线下,他嘴也被咬破了,赏南已经尝到了嘴里的咸腥味
“你做什么?”赏南低头看着指腹沾染上的鲜血。
虞知白盯着赏南唇上的血,一眨不眨,“刚刚在里面,你说你喜欢我,这是我的回礼,我也喜欢你。”
赏南下嘴唇都被疼得发麻,失去了知觉。
他看着眼前双目乌黑,表情坦诚的纸人,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对方,朋友之间的喜欢是不能做这种事情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盘桓,虞知白轻声问道:“你生气了吗?”
赏南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掉了嘴上的血,虞知白的视线便跟随着赏南的动作移动,赏南抬眼,斜睨着虞知白,“你真的不懂?”
一个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十年的纸人,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讨得所有科任老师的欢心,怎么可能会真的像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一样?
虞知白正要开口回答,张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后门处,他应该没有看见刚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举着切蛋糕的刀子,“来啊,切蛋糕了,车厘子的哦!”
张沪走后,赏南蹲下来用纸巾仔细擦拭着虞知白裤腿上的果汁,他跳过之前的话题,说道:“虞知白,不管怎样,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要向前看。”
虞知白垂着眼,看着赏南洁白柔弱的那段颈子,忍不住舔了舔唇,“我不。”
“什么?”
“没什么。”
赏南抬头,虞知白的眼神漆黑焦渴。
它不懂都有鬼了,赏南想。
回到客厅,一张长桌上摆着一个四层车厘子蛋糕,鲜红的车厘子果酱从最顶上倒下来,瞬间便淌遍了整个蛋糕,果酱鲜红浓郁,鲜甜的水果香弥漫在客厅当中。
虞知白眼神变了变,耷下眼皮,他不想在这种时候扫赏南的兴。
赏南见虞知白脸色越来越黯淡,绕到张沪的后边拍了拍他,“家里还有事,我和虞知白先走了,蛋糕我们就不吃了。”
张沪只失望了一秒钟,不过转念一想,今天是他过生日,赏南不仅到场,还准备了礼物,张沪已经感到非常荣幸了,所以当听见赏南说现在要走,他忙让家里的阿姨送他们出去,怕耽搁赏南。
和张沪家里阿姨道了别,两人走在路上。
赏南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虞知白没有轻重,下嘴很重,赏南也不想继续在虞知白到底懂不懂保持距离这个问题上纠结,他担心牵扯出来更大更多他无法承受的结果。
[14:可是,怪物已经爱上你了。]
赏南:“它没说,我不知道,不算。”
[14:它迟早会说的,或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呢?]
赏南的家距离张沪家所在的别墅区步行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钟,虞知白想了想,停下脚步,“你回家吧。”